「……别废话,说重点。」
「喔,没了。」
「没了?」男人冷冷地转身,却见临于脸上取笑的表情。
「嘿,我就知道你在想『他』。这下还不老实!」
「……哼。」男人冷冷瞪他一眼,回过身,不再理会。
「好吧好吧,告诉你吧。」临于故作大方地摊手,道:「『他』自然也来了。」
「……知道了。」
临于绕到男人的面前,阻去了江景,挤眉弄眼,「要不要我命人将『他』弄来给你见上一面?」
话才落下,男人一个冷厉的目光丢了过来,狠道:「你敢动『他』,我断了你的手!」
临于一听却哈哈大笑:「阿修特,你这话真没威力啊!」
语毕,临于伸手朝他两肩一推,灌住了些许内力,便见他脸色微变、闷哼一声,身子不住地退了几步才停住。
「你瞧,我已经比你强了。」
阿修特不言不语,转身就走。
「喂喂,这么小气?」
「……哼,你晚膳想喝西北风随便你!」
「啊!」
说是要把八万大军分散开来,其实也只是从八万人中选出最精良的一万人另组成两支小队,一队七千人,由将军
陈其曼所领;一队三千人,由觉人领兵。而剩下的七万人仍由主帅祈临所领。
祈临的主队仍驻扎在原地,并已命人放出上百只小船悠悠地荡向江的那一边;而陈其曼的小队与觉人的小队早在
小船放出前,便偷偷地潜到了距离放小船几里外的江边,等待过江的时机。
另一方面,武定关内也得知了此一件大事,正召开紧急军事会议。
「智者,您看这如何?」一个留着大胡子的忽汗将军道。
阿修特只淡淡看他一眼,又回到手中的密报上,沉默无语。
「那还用说,想必是也被对方给弄胡涂了。」另一个脸上一道长长的刀疤男人道,语气里充满了嘲讽。
「那可不一定,智者与对方共事过多年,想必将对方的底摸得透澈了?」另一人道。
「不知会不会因此顾念旧情?」
「智者受王如此礼遇,想是不会如此忘恩的。」
「可天国咽下养虎为患这口气了?」
你一言我一语,阿修特自始至终全无反应,任手底下那些将领吐出一句又一句难听的言语。
临于暗暗叹气,没有加以阻止,也没有加入战局,只是猜着阿修特摸不清的心。别人都说不懂阿修特,可临于却
懂他。
当阿修特交给他一块血玉与一颗染血的人头后,他就懂得他了。
他懂得─阿修特是一个深情的人。正因为情深,所以才不得不背叛。
他晓得,即便是这样,阿修特的心里还是渴望着那人。
那个人是阿修特心头上刨下来的一块肉。就不知那人,是不是也能明白他的苦心?
「……这不过是疑兵之计。」正当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时,阿修特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密报,淡淡地道了一句,令众
人静了下来。
「疑兵之计我们都懂,只不知智者是如何的看法?」问的人是尔汉。
自他从阿克斯的身边被分配到阿修特的手下来时,他便十分的不服与愤恨。
阿修特不过是半途杀出来的一个人,又是一个背叛的人,为何能得阿克斯的赏识,成为最亲近王的左右手,而努
力多年的自己却一点回报也没有,这实在是很不公平的事!
因此,在阿修特手下做事时他少不了冷嘲热讽,即便知道阿修特曾不顾亲情折断亲人的手足后,他一样毫不畏惧
地当着阿修特的面大大嘲弄一番。
所以,就算京城里畏惧阿修特的人很多,但这些常年带兵的汉子们因为不曾与阿修特相处过,虽曾听过城里的传
闻,但百闻不如一见。看他是个样貌柔弱的文人,再加上尔汉的加油添醋,自然这些将领们对阿修特的态度便不
是怎么好了。
然阿修特虽会以一种冰冷刺骨的目光瞪着他们,但却从不做出什么惩罚,也就造成了将领们的行为越发张狂,甚
至与尔汉同流合污了。
每每一开会议,便少不了明刀暗枪。阿修特习惯了,也不会去在意。
「用计的人不过是在测试我们敢不敢过江,要我们犹豫以便争取时间,谋划计策,此是其一。
「这条江或许有些问题,也许是这些小船有问题,令他们生出此计要我们自己送上死门,以便减损我们的兵力,
再一举攻打,此是其二。
「其三,他们或许已经计划好了,我们不过江,他们便过江。」
「他们何以要过江?武定已让我们占据,只要一过江,我们便可对之发动攻击,并且占尽易守难攻地利之便,只
怕他们一来便全军覆灭。此又何以要过江?对方如此聪敏,断不会出此下策。智者何以有此推论?」尔汉轻嗤一
声,分明看不起。
阿修特不以为意,只一摆手,淡淡一句:「将人带上来。」
临于会意过来,领了命出去,过不了多久,便押着一个人进来。
那是一个瘦小的男人,正畏畏发抖。尔汉与其它人一见,均疑惑不知所以然。
「他是天国派来的探子。」临于解释。
「天国军队过江确实不会有好事,但曾受我计的白越不是傻子。」阿修特道。
「纵然其它将士已臣服于我王,但白越离城时便留下了后路,不愧是天国大名鼎鼎的武定白虎,设想周到。次要
关卡威灵下仍在,也是原因。」临于道。
尔汉死瞪着被押着那人,本来是想刁难阿修特让他在众人面前出丑,却怎么也没想到他早已有所准备,反倒变成
自己出了糗,只得咬牙接着道:「既然如此,智者又打算如何处置?有一便有二,难保没有再第二个密探。」
「……说的不错,有一便有二,因此便要杀鸡儆猴。」
阿修特冷淡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只一个眼神,临于便抽出了随身的配刀问道:「是手还是脚?」
只见阿修特一个冷笑扬起,双唇吐出令人心惊肉跳的字句─
「头,不要断,连着皮,作成一件人皮裘给对岸送去吧。」
顿时,众人无语,均以一种惊畏的眼光看着阿修特,甚至没有人敢多呼出一口气。
言语冻结空气,騞地一声,临于已快刀斩下那人的头颅。
颈骨断,皮还连着喷血的身躯,鲜红的、太过震撼刺眼的颜色染上了临于的军袍,也染上了阿修特的白衣。两人
的表情未变,一个冷颜,一个微笑,彷佛杀人这个动作不过是日常中吃饭般的那么简单与平常。
尔汉脸色发白,其它将领们也不例外,双眼发直地看着一颗冒血的头颅,软软地挂在被两名士兵架着的身体上,
摇摇晃晃。
因为太过惊撼,以至于众人无法做出反应,直至看见临于面不改色地剥下那人一身的皮肤,才有人终于忍受不住
地呕吐,而尔汉已经站不住脚,全身发软地瘫在地上了。
阿修特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只冷冷看了那些发呕的将领们和尔汉一眼,拂袖离开。
「修罗」,是阿修特的称号,在京城中风雨不摇的称号,如今这些镇守边关多年的将领们终于见识到了。
于是,没有人再敢挑衅阿修特,也没有人敢对他多说上一句话、多看上一眼,甚至连近他的身旁都不敢,因为已
经有一个连着皮、摇摇欲坠的头颅,挂在众人颤抖不已的心中。
「真的要给他送去吗?」临于擦着刀上的血迹,身旁已经丢了好几块这样的布。
阿修特淡淡瞅他一眼,没有说话,继续读着他手中的情报。
「『那个东西』……若是以前的你是做不出来的吧?」临于指的是人皮裘。
「……我早说过,死去的便是死去了,现在只有『阿修特』还活着。」
「是吗?所以你也不想见『他』了?」擦完刀,临于将那些脏布扔进角落的火堆中烧掉。
「……在『他』心中,我是抛弃『他』的人,『他』不会想见我。」即便想见,现在也不是时候。
临于一听,睁着炯炯有神的双眼看着他,道:「但是,你却将暖玉留给了他?还有那颗人头。」
阿修特蹙眉,放下手中的情报。
「……你想说什么?」
「你口里说着要放开他,其实私心是不想放他走,想绑着他一辈子吧?」
闻言,阿修特霍地站起。「我没有!」
「你有,你到底在怕着什么?」
「你什么都不懂。」
「……所以我才会说誓言从来都是一种谎言。」
「我说的从来不是谎言!」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没有一刻忘掉过。
临于笑了,「我知道,你有太多事要做了。你用不着怕,他对你,死心塌地,你该相信他的,这也是你的自私,
不是吗?」
阿修特先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放松了自己的身体,闭上的眼微微颤动,口中轻轻地、似是得到解脱般地道:「
……我想见他……想见他……好想……好想……」
「想?那就去吧。」临于起身,将刀重新别回腰间。
阿修特微微睁开眼,望向了江边,对岸。
「……那件人皮裘给『他』送去。」
临于错愕:「还是要送啊?」
「……『他』会明白的。」
临于咬牙,「明白个鬼!你─」
「我是阿修特。」是修罗。
「……好,随你。」
「……我不能去见他,现在还不行,所以……」
阿修特喃喃自语,剩下的字句,临于不想听,率性转身离开。
「我会领兵过江,这么做是最好的!」临于忍住想掐死阿修特的念头丢下这句话。
「……好,八万。」
临于顿了顿,煞住脚步,看向了阿修特,满脸惊讶:「什么?!」
阿修特淡然一笑,重复道:「好,八万。我给你八万人,替我将那件人皮裘送去吧。」
临于说不出话,更搞不懂阿修特到底想做什么。
「要过江,就过江吧。领着那八万人,过去吧。」
「……」
「……要过就快点过,王要来了,他一来,怎么都过不了了。」
临于有些明白了。阿修特,一直都守着他的誓言……
天国军队主帅帐内。
「报!」
「说。」
「忽汗军过江了!」
朋朋这才从地图中抬起头来,双眸明亮,笑道:「他们还是过来了。」
祈临只觉头痛,「可知是谁的主意?」
「是阿修特。」
祈临沉吟:「果然……有多少人?」
「八万人。」
祈临皱眉:「只有八万?」疑惑,跟事前想的不一样。他看向了朋朋。
朋朋似乎也没料到事情如此发展,一脸呆样。
「真的只有八万?」
「是,只有八万。」
「谁领兵?」
「临于。」
「还有呢?」
「临于带了一份大礼。」
「大礼?」
「我们派去的探子被砍了头、剥了皮做成了人皮裘……」
「……是谁做的?」
「据闻是阿修特命令送的。」
朋朋不语。
「……山月变了。」祈临看了朋朋一眼,叹道。「是修罗啊……」
想不到山月还是做出了他们意料不到的事。
也许他们真的还不了解山月。
朋朋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在地图上来回看了几眼,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他们动线如何?」他问。
「直逼而来。」
「……那么觉人他们还未被发现,用不着担心。」敲着地图某一处,朋朋松了口气。
「那么这八万人又该如何是好?」祈临道。
「该做的便做。」
「迎战?」
「我要见山月一面。」
「你需要多久的时间?」
「越久越好。」
「见一个已经背叛了的人又能如何?相见不如不见。」
「就因为如此,我才更要见他。」
祈临叹了口气,「……去吧……让觉人照顾你。」
「……好。」
于是,临于过江与祈临七万大军一战,初战即战情胶着,朋朋则是到了觉人的小队里,跟着一起过了江。
神不知鬼不觉,潜到了武定方圆百里。
第十二章
武定关外有一小村,平日以江为生,捕渔、渡船。然自武定沦陷,他们的小船一举被毁,免得忽汗过江,又为保
自身安全,家家户户几不出门,市集的热闹也不复从前。
忽汗对此村并不多以重视,只派了一千多人在此村外一里处驻守监视,其余兵力早分布到与武定相同地位的其它
大关去了。
临洮、西门、威灵等关,虽不如武定重要,分别也有三万至五万的人马于其之外虎视眈眈。如今西门与临洮也早
被阿修特使计攻下,邻近此二关的威灵岌岌可危。
朋朋的目的只在收复武定关,只要武定能收回,其它沦陷的边城自然也不成问题。
小渔村很是朴实安静,一下子挤进万人实在令人觉得奇怪,为防露出马脚,朋朋早命陈其曼领军往武定北方去,
其目标即是─忽汗城,乌克。
由忽汗得来的情报,忽汗军驻守京城仍有六万七千人之多。可见现今的忽汗王阿克斯虽给予阿修特掌兵大权,却
仍是无法放下戒心。若将其余归于阿克斯的忽汗军加算起来,实际是比阿修特所有的十万军多,可见阿克斯的企
图与心机。
但对其他人而言,阿克斯已算是十分礼遇阿修特了,也许是看在阿修特如今没有什么威胁,才给予如此丰厚的权
势与地位。
然阿修特有十万大军,忽汗城有六万七千人马,若不实时截断他们的粮草支持,比起后继无援的祈临,天国迟早
都要再败一战。万一让忽汗越过了此江,后果将是忽汗逼位、历史改写。
但是,陈其曼有七千人,觉人也才只有三千人,他们要如何截断忽汗后援,神不知鬼不觉地让驻守忽汗城的六万
多人军队不生作用,甚至在紧要关头凭空消失?
这忽汗城的驻守军是一大关键。当然,阿修特的动向也是举足轻重。
在六万七千的驻守军与拥有十万军权的阿修特,朋朋选择了去见阿修特一面。而忽汗城方面,就留给陈其曼将军
去烦恼了。
于是,觉人与朋朋所有的三千精兵,乔装打扮,只派了一百人进驻小渔村,打探消息。其它两千多人便埋伏在小
渔村外,等待时机。
要进武定,得先绕过此处一千多人的忽汗军,再通过武定周围的驻守军,方能进入武定关。其实要进入武定并不
难,但若要带着三千人进去那就不可同日而言了,于是朋朋打算等那一百人探完风声回来,便只带走几十人潜入
武定。
他们观察了十天,总算明白忽汗军的动向,也探了小渔村附近的地形。
是夜,不着灯火,只留一把小火,仅举臂可见。
「如何?」
朋朋着了一身黑衣劲装,将长长的发丝高高束起,怀里藏了祈临给他的防身小刀。觉人则是紧紧跟着他,保护其
安全。
「敌人分布在村外一里处,处东面,藏草莽中。」
「约有一千多人?」
「是的。」
想了想,朋朋看了觉人一眼,轻声道:「你瞧如何?」
觉人掏出羊皮地图,大概比画了下,确定了方位,道:「武定比此村要北一点,也幸好那一千多人是埋伏于武定
与此村之间,可见尚未得手的威灵对其也有一定之影响,让他们不得不防范未然。」
「威灵是次要边关,但一向粮草比之其余小关充足,且是古将的领地,此人能力不下陈其曼,他大概不会轻易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