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劣等的戏。
「……山月,你在急着掩饰什么呢?」
「……没有。」深深吸口气,不过眨眼,又回到那如冰的眼神。
「若是如此,为何要想尽千百个伤人的言语将我赶回去?」
「我没有。」平静无波的口吻,谁会晓得他心里的波涛汹涌?
「……你说你不再是你,可我也不再是我了。我明白你并不是会孤注一掷的人,不是吗?」
关山月抿紧了唇,与他相视,任他猜测。
朋朋笑瞇了眼,抬手按着自己的胸口,道:「这块『遗物』一直被我好好保存,片刻不离身,这不正是你所希望
的吗?」
关山月狼狈地别过头。
「你也应该知道我的,若没有十分的把握,我又何必要来?」
「……你就这么相信我?」闭了闭眼,话方一出口,才惊觉自己心里的渴望。
「若不相信,你大可以把我做成那件『人皮裘』。」
「─即便我伤了你、害了你也不要紧?」
「你在我心里的地位岂是可以这样衡量。」
他输了。
关山月暗自苦笑着、自嘲着。
一派冷然,如今在朋朋面前已成透明的壳,怎么看都是那个样子。
这劣等的戏、技拙的戏子,还要给谁看?
他心里烧着一把火,名为欲望。
扑上前,不顾那人的疼痛,欺上那体谅的人,覆上那苍白的唇,探入那温热的口中,一偿自己长久以来的妄想。
狂暴如雨,连绵不绝。
爱,又怎是一个字可以形容?
如果注定是这样的结果,那便让他带着他一起燎原!
顺应了自己心中的残虐念头,在剥去彼此的外衣后,狠狠地打入对方的身子,然后毫不意外地看见那始终抱着自
己的人湿了一张脸……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能这样对你……」
狂乱之际,体液、血液交融之时,有这么一句话轻轻逸了出来……
朋朋只是抱紧了山月,不顾自己的疼痛。
屋外,有双不甘的怨恨的眼睛离去。
云雨之后,朋朋疼得全身发颤。
左胸中箭方才凝血,下身便又遭到粗狠的对待。大开的双腿满布青紫的痕迹,股间的剧疼如火烧般,正是惨遭撕
裂的入口,缓缓有血带着白液流出。
关山月只静静地为他擦拭,接过下人递上来的药膏,只是似有若无地一触,那受伤过重的地方便剧烈地收缩起来
,伴随着主人死死咬住的哀号。
可怜的朋朋,现下这样大概是只剩半条命了。
抬眼一见那箭伤又开始渗血,又闻那连听的人都觉得疼痛的呻吟,关山月连忙将朋朋下身上了药,又换上金创药
将箭伤重新包扎。才告一段落,外头便又有人来报,关山月只好叮咛朋朋一声休息,然后便赶了出去。
关山月后脚方走,正巧尔汉打此经过,看见了从关山月屋里出来两个下人,不是士兵打扮,他觉得奇怪:阿修特
的生活打理一向是自己来,何时需要下人来服侍了?
于是他走上前,拦下两位正要离去的青年,问道:「阿修特大人吩咐你们何事?」
那两人见是尔汉,他在军中的地位也不低,想来阿修特也没特意吩咐他们,因此便照实说了:「大人召我们来服
侍一位公子。」
尔汉皱了皱眉,「他是何人?」
「听说是昨夜的俘虏之一。」
「大人见他貌美,便将他从牢里带了出来,几度云雨。」另一个青年接着说。
「那公子可惨的,大人下手没有留情,那白皙的身子流了一堆血。」
「吶,您看,这些巾子可是一条又一条的红。」青年之一掀开了手中的水盆,里头正是丢了一堆染血的纱布,还
有件被撕烂的里衣。
尔汉沉默地想了一想,难道是阿修特的那个旧友?
「行了,你们下去吧。」
两个青年离开后,尔汉来到门前,试了一下,门并没有锁。于是他大着胆子推门进了去……迎面扑来,明显的血
腥味与药味混在了一起,难言的气味让尔汉不禁又皱了皱眉。
来到榻前,尔汉认出了躺在上头的正是朋朋。
一年前应该中毒身亡的人,也是阿修特的故友,另一个身分便是祈王府的世子,祈朋。尔汉觉得不可思议,虽听
闻过祈朋也相当聪颖,但没料到他竟会跑到战场上来。
昨日一见他,因为被阿修特的举动给吓住没有什么感觉,但现在仔细一想来,祈朋想必是跟着祈临来的。而身为
世子又曾是破过许多案件的他,在此战中的地位想必是十分要紧,担当的也许是军师一职。
不过……若是军师便没必要潜伏进武定,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更令人质疑的,阿修特昨夜才亲手射杀他,为何又将他从监牢带了出来?难道真是如下人们所言,只是看上他的
美貌?
况且,祈朋不是愚人,他在此关键时刻、敏感的时机潜进武定,想必已事先策划了一些阴谋。阿修特与他共事过
,轻易将他带出监牢,在「背叛」这道鸿沟两岸的这两人,只是这么打发过去也不成理由……
难道─
尔汉阴了脸。
他想,斩草除根趁现在是最好的。于是,右手缓缓地摸向自己的腰间……
「尔汉。」后方传来一把清冷的嗓音,语气如冰。
尔汉感觉心头被冻住了,有隐隐约约的杀意逼面而来。他转身低头,道:「阿修特大人。」
关山月瞇起了眼,微微看了朋朋一眼,他仍在昏睡中。
「你进来做什么?」
尔汉微微冒汗。「尔汉见有下人从大人房里走出,以为大人病了,特意进来一看。」
「是吗?我没事,你可以走了。」
「是。」尔汉一眼也不敢看,头也不敢抬,他明白自己已成为阿修特的黑名单。想起那件「人皮裘」,尔汉急忙
逃了出去。
「哼!胆小却要猜疑的人。」
「可不是。」微弱的声音突然道了这么一句。
「你怎么醒了?」关山月拧眉,朋朋身子正虚,早上方才劳累过他,明明是叮咛他要好好休息,怎么那一双眼仍
是睁得圆大晶亮?
朋朋无奈地笑了笑,「如果……在你尚未熟睡时便有人进了来,还是个敌人,在他伸手要拿刀将人砍成两半之际
,你还睡得下吗?」说着,以不牵动自己伤势的右手微微撩了撩自己的长发,仍是虚软无力。「你瞧,冷汗一身
。」
「你的伤势很重,多歇歇。别说话了。」关山月拿出干净的布,擦着朋朋的汗水。他想,这汗有一半是痛出来的
吧?
「这可是拜你所赐。」朋朋只淡笑,虽如此说着,却没有责怪。
关山月双眸一黯,「若不如此,你早已粉身碎骨。」
「我并非怪你。」
「我自是晓得。」
「吶……我想问你一事,问完就歇息。」
「你问。」
「那颗人头……那个凶手的人头是你做的?」
「……嗯。」
「你怎么做到的?」
「只能告诉你自是有人帮我。」
「我明白了。」
「睡吧,我陪你。」
「嗯。」
议事厅。
「大人英明,设下陷阱掳获敌人,但天国那两名奸细……」军事会议中,有人忽然这么提出。
在昨天夜里抓到了两名天国奸细,看似身分贵重,众人均很重视这件事。
「一名在我床上,一名在监牢里。怎么了吗?」阿修特翻着战报,云淡风轻。
「大人,那奸细该要快点处斩,否则横生事端!」
阿修特一听,抬眼瞟了尔汉一眼,尔汉脸色通白却仍强自镇定。
早上他回去一想,越觉阿修特带走祈朋一事不简单。背叛的人永远都有可能再背叛一次,难保阿修特不会如此。
何况阿修特心机城府太过深不可测,恐怕将来生出事端,快刀斩乱麻是最好的方法。因此,他才冒死地在会议上
提出。
「尔汉说的是,但我中意祈朋的身子,暂先留他下来。至于牢里的那名……明日便开个庆功宴,将那名奸细拿来
娱乐吧!」
「大人,祈朋不可留。此人聪颖睿智,身为祈王世子此种贵重身分,理应跟在祈临身旁,但是却一反常态潜入武
定,心机阴谋不可不防!」
「……尔汉,聪明的是你。你是在防范我与他的私情吧?」
尔汉一听,心跳漏了一拍,咬了咬牙,强自道:「尔汉只是公事公办。」
「尔汉,我若偏袒于他,又何要射他一箭?」
「尔汉不敢猜测大人的心意。」
「如是最好。射他一箭不过是将他留下半条命来让我玩弄,那身子可是一如当年的美好。尔汉,你要尝尝他的滋
味吗?」
「尔汉不敢与大人同享。」
「如此,祈朋的事别再提了,我玩腻了自然打发给你们。」顿了顿,他满意地放下战报,接着道:「古将已经投
降,尔汉你便去接管威灵吧。」
「……大人神算,尔汉斗胆,古将之能不下陈其曼,为何投降?」
「你们不懂吗?」阿修特冷冷一笑,「当威灵粮草已尽,无法自给自足,城外又围了几万敌军,无法出入补给。
你想,到最后的下场会是什么?路尸饿殍,不过如此。活着的人,嘴里吃着的,必是死去的手足。」
在场的众人全倒抽口冷气,惊愕,活像见了鬼。
「古将心好,不可能坐视这最坏的结果发生,他不投降,将来吃着的,便有可能是自己的亲人了。尔汉,你明白
了?」
「……尔汉……明白。」
是鬼!是鬼!阿修特毁了一城的人,活生生将人变成鬼,太可怕了!
尔汉只觉胃里酸液翻滚,便连阿修特起身离去都没察觉。
那么,他是如此看重自己要自己去接掌一座城池,还是……
不行!他得写封密信给王!阿修特,将会毁了所有人!
乌金西沉,一缕霞光将落未落。
阿修特来到江边多时,仍旧是那袭白衣与相同的容颜。衣饰随风猎猎作响。
江的那头,胜负依旧不分,不过才几日,对岸却乌烟袅袅,可以想象战时的轰烈。
阿修特不为临于担心,因为没有必要。他担忧的,便只有再过二日忽汗王─阿克斯的到来。虽然事情发展得过快
,不过不出他的预料之外,快一点,也总好过慢吞吞。
想起朋朋那令人销魂的身子,阿修特只微扬嘴角。
如今尔汉已被发去威灵,即便有再多的阻碍,也防不了他的决心。
来的越快,他便要他们─死、得、越、快!
待那霞光完全落下,天已转黑,他便转身回去。
武定内多少增添了一丝兴奋。因为邻近武定的第二大关─威灵已经投降,方圆百里,再无敌手。只要祈临一败,
忽汗大军便可一举大肆入侵天国领土!到那时,即便有再多的抵抗,忽汗均可轻易化去。
也许阿克斯现在正作着登上天国皇位的美梦?
忽汗军高兴,阿修特也觉高兴,为的不是那阿克斯许给他的千万江山,也非那一人之下的尊贵地位。他高兴只为
明日的庆功宴。
慕容觉人,不是简单的角色。希望他能带给他足够的乐趣与期待。
如是想着,阿修特暗自兴奋。
回到了自己的屋里,朋朋早已清醒。虽然伤势仍是那样,但精神好多了,只是仍不能起身,终日躺在床上,任人
服侍。
「你去哪了?我一醒便不见你的人影。」朋朋哑着声音,身子仍虚着。
「去了江边。」简单的回答,关山月亲自拿水喂了朋朋。
朋朋奇道:「江边有什么好看?」
「除了狼烟,是没什么好看。」他顿了顿,便是淡笑,「可我总在那里望着一个人。」
「……是盼着一个人吧……」朋朋瞇了眼。山月与他有同样的感觉。
「你明白。」
「我也曾在那江边,望着一个人,盼着一个人,想着他是不是也同我一样眷恋……」
「那是灵犀吧。」
朋朋只笑,既然两人都心知肚明,那便没有好多说的。多说了,只会坏了这一份美。于是他转了话题,道:「你
该有事同我说。」
他默了默,道:「威灵败了。」
朋朋脸色一僵,随后苦了张脸。
「在你手中,任凭古将再厉害,插翅难飞,怎能不败。」
「是他心太好。」
「那如果换了你?」
抿唇,不语。
朋朋自顾自的点头,「我想是一样的。你派谁去接管?」
「……尔汉。」
朋朋皱了皱鼻子,「你可真会记恨。」
「给他一座城,怎么是记恨?」柔着表情,深觉与朋朋的谈话令他轻松不少。原来自己以前都没发觉,最令人安
心的地方,就近在眼前。
朋朋哈哈笑了几声,道:「吶……有人这么跟我说过……『你要懂得关山月,便要懂得他心里装的是什么。』」
「那……你懂了?」
「我的答案,已经很清楚。」
「尔汉不如你聪明。」
朋朋摇了摇头,「是尔汉不如我……视你重要。」咬唇,那个紧要的字仍是无法出口,懊恼。
明白他话中的停顿,关山月只是柔柔地看着他,「时机未到,我清楚便好,不用勉强。」
朋朋除了苦笑,还能怎样?
翌日夜晚,庆功宴不过是个酒席。
平日苦于操练的士兵与诸位将领终于可放一天假,松一口气了。
所谓的庆功宴是在户外举行。一大群人围着营火,几个地位较高的将领围在最里圈,其余的则分散在外圈。里圈
有个特别突出的位子与席子,小案上更是摆放了各式各样的酒菜与水果,令人羡艳的是还有几个身材曼妙、脸蛋
姣好的女仆服侍。
不用说,此位一定是属于阿修特的。
也许是那天国的奸细「侍候」阿修特服服贴贴的,今日的宴席不能缺的娱乐便是处置几名天国奸细,阿修特甚至
特此去挑选了几个俘虏来给大家乐一乐。
宴席地点周围插了好几支大型火把,将整个营火酒宴照得亮如白昼。
阿修特抱着朋朋一起出席。众人只觉奇怪,纷纷有人猜测阿修特此举的用意。 朋朋身着薄衫,伤势未好,
其实是不应该出门的。但是为了阿修特的庆功宴,朋朋不得不这么做。
俊秀的脸蛋仍是缺少血色,偶尔不留意牵动伤势仍是会疼得微颤。一副可怜兮兮、身子孱弱的模样,让众人以为
阿修特是特意将他带出来羞辱的。
毕竟在场所有人都直接或间接得知:有名天国奸细被阿修特当成了暖床工具凌虐。瞧他被阿修特稍微一逗弄便紧
咬唇瓣,一副被辱的模样,众人也只有投以鄙夷的眼神。
酒宴在阿修特入座后开始,不免是歌舞比划,阿修特只支首看着,聊胜于无。他一心期待的便只有等会儿的余兴
节目。
敬酒一杯喝了一杯,阿修特手中也一直逗弄着朋朋,让他又羞又惊又恼之余还得忍痛喘气,实在是痛苦十分。然
而他想,这总比那时被一箭毙命的好……
他知道,若非是阿修特下手,他早已没命!忽汗军怎能容忍天国的侵犯,一见天国人莫不杀之而后快!他能躲过
一劫,实属万幸!
娱乐节目终于到了尾声,阿修特鼓了鼓掌,便有人将几名天国俘虏带了进来。
朋朋定眼一看,里头竟有觉人!他惊讶地看着阿修特。
阿修特没有任何表情,只冷冷淡淡地道:「听闻慕容公子擅武,就不知与在下比来是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