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散发着杀意,手中的弓架着一枝银箭。朋朋会意过来─那是自己身上的箭。
天地的声音消失了,周遭一片黑暗,朋朋想起了先前的话…… 「哪怕有天你命丧他手下?」
「哪怕有天……也是他的不得已……」
「阿修特大人真是神力,如此之远的距离也能不偏不倚地一箭射中。」一旁的小将搓着手,卑躬屈膝地谄媚。
阿修特只是淡淡瞥他一眼,将弓箭交给身旁的士兵。
「……还活着吗?」阿修特表情冰冷,如是问着,像是在问一只牲畜死透了没。
睥睨,如临天下,旁人看了心惊胆寒,之前人皮裘一事已将阿修特恐怖的形象深植于他们的心中,今日一见阿修
特的厉害,又怎能不怕。
「禀大人,都还有气在。」
「阿修特大人,要杀了他们吗?那么便由小将来代劳吧!」小将抽出刀,如只短腿狗跟在主人身边喘气讨好。
阿修特微拧了眉,似乎是小将这举动让他看了刺目。他只一摆手,道:「押下去,待我处置。」然后便头也不回
的走了。
尔汉立于人群之中,见中箭之人竟是阿修特的故人,惊恐于阿修特果真冷血无情,竟连往日的旧友也能亲手射伤
!太恐怖了……如此的阿修特根本不是个人了!
修罗!他是修罗!阿修特是厉鬼的化身!他迟早会毁了大家的!太可怕了!
尔汉全身寒毛直竖,不敢多看一眼,急忙离开了。
觉人与朋朋身受重伤,昏迷不醒,任由忽汗士兵将他们押入地牢。
阿修特离开后,快步回到自己暂居的处所。
无视于自己肩上隐隐传来的疼痛,他疯狂似的翻着屋内的东西,才找出一把匕首,便毫不迟疑,拿着它往自己右
手掌狠狠刺下!圆瞪的双眼像是眼珠子要突出来般,布满了红红的血丝,目眦欲裂的表情让他颈子不由自主浮现
了青筋。
匕首透掌而过,阿修特将自己的右掌钉在了木桌上,阴厉又狠毒地盯着,彷佛掌上刺了一个洞还不够,他瞬地抽
出匕首,又狠狠地在原创的伤口上再刺上一个更大的血洞。
血噗噗汩着,不一会儿便流满了整个桌面。红液漫案,沿着桌沿流向了桌腿,再由桌腿流向了地面。
腥味刺鼻,只是一眨眼的时间,整个屋内都是令人作呕的颜色与气味。
掌间已经血肉模糊,皮肉外翻,已可见骨,右掌已经感觉痲痹,幸好骨头没有异样,只是这样的重创连日后能不
能再拿武器都是一个问题。
但是阿修特已经无法多想,他脑海里满满都是朋朋倒下前那不可置信的神情,与那胸前亲手被他射出的一个血窟
窿。
不会痛!他感觉不到痛!手上不痛,可是为何胸口好痛?!
很痛很痛……痛到他几乎要失去神智……痛到他想就这么死去!
天啊……天啊……他到底亲手干了什么好事!?
阿修特只觉世界都要毁灭了,双眼死死地瞪着那糜烂的掌肉,直到他觉得头昏了,血快流干了,才缓缓地找出金
创药和一块干净的白巾简单包扎。然后,将血迹擦干。
他不能留下一丁点异样,这对他而言是忌讳的。
整理干净后,阿修特起了一盆火,将沾血的布料烧掉。
结实地在右掌上捆了厚厚的白纱后,戴上手套,整理了下仪容,恢复那张冷冷无情的表情,确定自己全身上下没
有一丝异样,才又跨出房门。
赶到地牢,一股血腥与恶臭迎面而来,阿修特皱了皱眉,方才那个小将马上迎了上来,显然已经在这儿等了好一
会儿。
「大人,刑具已经备好,您可以尽管审问。」
阿修特一看,墙角果然摆了火盆与铁钳,还有上了辣椒水的荆棘鞭子与其它刑具。
双眸闪过厉芒─
「谁要你这么做的?」
那小将一听,呆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可没有这些怎么……」
「不用了!我自有办法要他们吐实。」阿修特慢慢靠近。
觉人已经半清醒过来,他与朋朋正被狼狈地丢在阴暗潮湿的监牢里。见阿修特一来,觉人马上完全清醒过来,一
手揽过朋朋,锐利的双眼警戒地盯着他。
朋朋胸口的血暂时止住了,但是箭头还深深陷在肉里。那箭阿修特最为清楚,箭身前头是有倒勾的,草率拔出将
会要了朋朋的命。觉人似乎也发觉到了,因此醒来后没有将箭拔掉,只止住了朋朋的血,暂时维持这模样。
阿修特停在觉人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觉人身上带伤,自是不好过,但他却也毫不畏惧地抬头直视阿修特阴
厉的目光。
两个人,两道视线,一样的倔强与强势,在空中交错,碰撞出莫名的火花。
几乎要烧伤人的火花,刺目的让人分不清里头的情绪。
没有言语,没有任何动作,两人已将对方视为最强劲的对手。
那小将见阿修特没有动作,马上逢迎上来,道:「请问大人要怎么处置他们?可有需要小人帮忙的地方?」
阿修特没有任何指示,只慢慢地、极慢极慢地扬起了一抹笑,冰寒刺骨与阴厉煞气的,心头已上杀意。若眼神是
凶器,觉人早已被他五马分尸,粉身碎骨。
「……大……大人?」那小将看了全身发寒,不禁退了一步。
「……好……一对恩爱的小情人啊……」低低的嗓音,带着暴风雪的温度,几欲将人掩埋在冰冻三尺之下。
那小将也不是笨蛋,见阿修特暧昧的视线流连在朋朋身上,又看了看觉人搂着朋朋,立即会意过来,但还来不及
反应,阿修特已然蹲下身子,伸手撩开了朋朋脸上的乱发─那是一张惨白却俊秀的脸蛋。
阿修特当着觉人与那小将的面放肆地抚了抚朋朋的面颊,口吻极为轻佻:「如此美人,只让你享用可太可惜了。
你说是不?」
觉人紧抿着唇,盯着阿修特,闷不作声。
「是的是的,大人若喜欢,等会儿我差人将这可人儿送去!」小将明白阿修特看上俘虏了,即刻谄媚地道。
只要讨了阿修特的欢心,以阿修特的权势与强权,还不能赏他更多的好处吗?何况,阿修特的可怕他是见识过的
。既然不敌他的狠毒,也只好讨好阿修特来保住自己的地位与性命了。
「我现在就要。」
「好的好的。」小将连忙回答,然后便是一声大喝,「来人啊!将这两个俘虏分开,小心别弄伤了美人儿,大人
等着要吶!」
「是。」来了两个狱卒,欲将觉人与朋朋分开。
觉人虽身受重伤,但抱着朋朋的手劲却是不容小觑,任凭两个狱卒怎么拉扯踹踢,觉人硬是咬牙撑了下来,死都
不吭一声,风骨倔傲。
阿修特只待在一边冷眼旁观,时而冷冷地叮咛小将道:「小心别弄伤了美人儿。」
对于觉人的生死,他丝毫不放在眼里。
小将见觉人死也不放手,正唤人拿来那被炭火烧红的铁钳,阿修特却是漠漠一摆手,转而吩咐道:「此刑太过便
宜他,给我拿盐水来。」
小将连命人拿来,恭敬地呈上,「大人,盐水在此,要不要再加些辛物?」
阿修特冷冷觑他一眼,「只管照我的吩咐做,谁要你多事!」
「是的是的。」
「再不分开,给他淋上盐水,若是觉得不够疼,让他多流点血也挺赏心悦目。不过小心,弄伤美人儿,我可饶不
了你们!」
觉人心里一沉,死死瞪着阿修特。任凭方才如何蹂躏,他都能不为所动。但是,身上坑坑洞洞,伤痕满身,没一
处完好,若让那盐水一淋……觉人不禁咬牙。
「再不放手,这水一淋可保管你哀天叫地的!」小将威胁道。
觉人只鄙夷地看他一眼,从牙缝挤出几个字:「你、去、死、吧!」
彻底的拒绝。
小将红了脸,恼羞成怒,区区一个阶下囚竟然傲气比他涨上三分,让他在阿修特面前大大失了颜面。他甩开狱卒
,伸脚踹着觉人的后脑,觉人受不住攻击,应声倒在地上,可双手还是死死抱着朋朋。
小将只觉这样还不够,命两名狱卒分别压住觉人的四肢,徒手撕开觉人身上才刚止血的伤口,血痂嘶地被扯开,
受创的伤口裂开更大的一道口子,殷红的肌肉跳了出来,盐水大大倒了下去。
觉人倒吸口气,全身痉挛,牙根紧咬,喉间有呜呜细声,嘴唇缓缓溢出血丝,脑袋也像被重击一般,昏沉剧疼,
好似有几百个人在里头敲鼓。
疼!觉人只觉疼,什么也来不及感觉,巨大的痛意袭卷了他的神智。他甚至疼得眼前一白、半昏过去,疼得连哀
叫都出不了声。
小将虽见觉人已半昏死去,但觉气还不够出,再是撕开了几道旧口、新添更多的血口子,盐水灌了一大碗又一大
碗,满意地看着殷红的肌肉被盐水浸得发白、满意地看着喷出的血又流满一地,他才稍稍甘愿停下手来,夺过觉
人已然松手的朋朋。
「大人。」
阿修特始终只是看着,看着觉人被凌虐得昏了过去,脸上没有一丝波动。比之小将的手段,他的下手只会更狠,
那件人皮裘早是大家见证过的。
朋朋仍是昏迷当中,除了一年前的毒发外,他一生中没有受过如此之重的伤。
阿修特接过那身子,才始发觉朋朋身子异样的高温。他不以为意,只是挑逗地以指抚着那苍白的唇瓣、下颔、颈
子、锁骨……一直到插着银箭的胸口。
拧着眉,握着箭身,硬生生地将箭贯穿朋朋,然后折断尾羽,再抽出箭头。
箭头穿胸而过,带出一道血喷泉。阿修特指上疾点数下,血便流得慢了,但仍是流着,见状,只得转身迈步。
「大人,小的便不打扰大人的『雅兴』了。小的会严刑逼出这奸细吐实,请大人安心离去。」又是一个谄媚的笑
。
阿修特一听,顿了顿脚步,头也不回地淡道:「再自作主张,我便将你的皮剥下来!」
闻言,小将一个哆嗦,忙颤栗着身子道:「遵……遵命。」
第十三章
长长的眼睫在俊秀的脸蛋上覆上了一小块阴影,面色如雪,平日活泼好动的身子软软地躺在自己的怀里。
阿修特握了握那白皙的手,果然冰凉一片。怀中的身子左胸上有个血洞,血洞被包裹了一层厚厚的白纱,虽然上
了止血散与金创药,那纱布上仍是隐隐约约渗着殷红。
案上的烛火一明一灭,映着那凝视着的侧脸,美的虚幻,如镜花水月,恐一碰即碎。将近一年不曾握剑的手柔柔
地抚着那苍白的脸庞,小小的动作,流连过了那俊俏的五官,彷佛倾注了海洋般深不见底的感情。
空气中凝结着淡淡的血腥味与药香,浮动中带着安静。
千言万语,不可透露的苦与痛,已经融在了指尖的碰触中。
如果有人见着,必定明白,从修罗到仙人,不过是如此简单的事。
但,没有人会知道阿修特亲手射出那一箭的后悔……除了阿修特自己外,没人能得知那一箭的必要与压抑着的、
如汹涌浪涛般的爱意……
右掌仍疼痛着,然阿修特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现在才发现,原来「面对」是一件这么难的事。
想见他,却又不能见。
见到了,却又想着怎么躲避。
想逃开,却又放不下心头的他。
矛盾。
不想伤他,可始终是自己亲手伤害。
是自己的背叛,造就了这样的结果。
自己是卑鄙的。
「朋朋,欢迎你回来……」回来我的身边。
阿修特执起那白皙修长的手,轻轻在指间落下一吻。
「千万江山,在你面前,不过是手中的一粒沙土。」
俯下身,脸颊贴着脸颊,感受那规律轻缓的呼吸。
「今生今世,我的江山便是你,唯有你。」
是梦吗?朋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天大亮,他迷迷糊糊地醒来。头顶是陌生的图腾,他才恍然想起自己与觉人潜到武定来。昏迷前他看见了山月,
也记得自己被山月射中一箭,正中左胸口。
他以为自己会这么死去的,想不到……一觉醒来不是在监牢里也就算了,竟然来到一个他完全陌生的地方!而且
这陌生的地方没有觉人与他的随从们。
然而,更令他不敢置信的是─
窗台旁,一个白衣人跨坐其上,背靠窗框,一派悠然。未束起的发随不断飘送进来的风飞扬,如翻飞于空中的墨
黑绸缎。白衣人全身散发出清冷的气质,高傲、凛然。
虽看不到白衣人的脸孔,但朋朋只一眼、心一颤,便晓得了。
如果是梦,请上天不要让他清醒,永远不要。
挣扎着要起身,却不料牵扯到自己的伤口,闷哼一声,又倒了下去,俊俏的脸蛋痛得发白。
白衣人一听后头异声方才回过头来,熟悉却又更加英挺的面容映入朋朋的双眸中。
「山……」鼻一酸,喉间涌上湿热,瘖哑的声音唤不出那个旧名。
今日小楼又东风,故人在眼中,方才知不再是黄梁若梦。
等了多久便盼了多久,死燃的心在绝望的蛋中找到了空隙。他努力地冲破那层灰暗的膜,如今阳光照亮了重逢的
故人,他闻到了希望。
「醒了?」白衣人跳下窗来,语气淡淡、表情淡淡,眸中没有丝毫波动。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看着的,彷佛不过是
巧遇的陌生人。
朋朋怅然若失。但随后一想,山月从来不是热情的人,这样的反应自是不在意料之外。
忍痛、喘着粗气之余,他朝走来的人绽开笑容。
「……好久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至今我们不见可是几个春秋了?」朋朋终于安心了,见到山月,他一颗心
终于能不再飘浮了。
「……何必……」听着朋朋的思念,关山月心里一软,但随即又板起脸孔,「相见不如不见,见了又如何?你区
区一个天国世子,难道能给我更多的东西?你没看见那些军队吗?那全是我的地位与权势,你又能给我什么?」
朋朋笑容一僵,没想到关山月会说出这种势利的话来。
「还是说……」突地,俊美的的脸孔扬起一抹邪笑,带着些许淫秽的神情,「你念念不忘的……是我的身体?」
「什……」朋朋瞪大眼,心里受伤。
「现下谁都知道我是忽汗智者阿修特,有财有权,所以你知道我没死来投靠我了?如意算盘也打得太响了。原来
你那副天真纯洁的模样是用来骗人的?」
朋朋看着他,对于关山月的话没有响应,只是睁大着眼看着,似乎要在关山月身上看出一个洞来般。
好陌生……好陌生……这样的山月好陌生……这个人真的是山月吗?还是另一个与他有相同容貌的陌路人?
可,他明白自己不会错认的……
若此人不是关山月,又还有谁会是呢?
良久,他缓缓地敛下眼,不吭不响。
「事已至今,何不乖乖待在王府享受,偏要来这儿见我?从此陌路,对我们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你应该明白。
我再也不是我,你的努力不过是白费。」
「……这就是你为你的背叛所下的注解?」没有抬眼,朋朋只是这样轻声地道。
关山月瞬间变了脸色。
「什么是谎话,什么是真话,我还听得出来。」抬头,朋朋那双大眼异常晶亮,镶在此时仍发白的脸上也显得那
样好看。
灵动的目光直直看着他,坦率,让关山月心生退怯,不由退了一步。那样的目光,好似自己已被看了透澈,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