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离伤 上——秋墨枫

猜测是哪家的贵公子出巡。几个登徒子更加窃窃私语、神情猥琐之极。若叶却沉浸在自己冥想之中，一切不闻不见。

若离看到哥哥落寞的身影，心中也自难受，却不知如何是好。心道：怪不得娘不让我出庄，果然才出来一次，就有这么

多不开心的事。正叹息间，只听车外有人笑道：二公子怎不下车走走？门帘一卷，慕容霁云走了上来。

咦？若离一惊，拉了他坐下把脉，一面道：你身体还没好，应该多休息的，怎么到处乱走。啊，是了，昨晚明明吩咐你

不能起身的，你怎么不听话下车了？又讪讪笑道：不过要是没有你，我和哥哥也没有办法救雷伯伯了。

慕容霁云见他自说自话，忍不住扑哧一笑。若离脸上一红，喝道：不准笑！凝神为他诊脉。慕容霁云见他平日里嬉笑怒

骂，一旦做起正事来却一派认真神色，配合着一脸孩子气，别是一番志趣可爱。正看得出神，若离点头笑道：我本来担

心昨天收功收得急了些，现在看来，你体内的冰炎真气都祛除干净了。我再为你输几次真气，便能痊愈了。咦，你干嘛

这样看着我？

咳咳，慕容霁云顾左右而言他，笑道：你的医术是跟莫神医学的吗？好厉害呢！秋水山庄百草堂堂主莫千桑乃当世国手

，风影阁评为两百年来医术第一人。

若离笑道：你是说莫爷爷？是啊，我小时候和他学过，后来就是自己看书了。因为哥哥身体不好，所以我才学医的。说

到这里，却笑容一敛，叹道：幸亏我学过医术，不然昨晚那个人就死了，那我怎么办啊！

慕容霁云笑道：傻瓜，现在不是没事了吗，你还担心什么？

可是我真的很怕。我以前从来不知道，原来武功这么可怕，这么简单就能致人死命。难怪当年爹爹不打算让我学武。

慕容霁云又是一笑：我倒是头一次见到有人把别人打得落花流水，却自己害怕的

我是真的害怕！慕容霁云见若离真的气急了，正要安慰，却见他眼圈一红，涩声道：我听娘说，爹爹去打魔教的时候，

千叮万嘱说的一句话就是叫我千万别伤人，然后他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了。我如今连爹爹的样子都忘记了，还不听他的

话，爹爹泉下有知，肯定会不安心的。

慕容霁云心中一酸，忙安慰道：你放心吧，那个人已经没事了，你爹不会怪你的。你以后还可以多救一些人，就像你现

在救我一样，那样他还会很开心呢！

嗯，若离点头道：无尽大师也常让我多行善事，说不但可以让爹爹得以安息，还能为娘和哥哥积福。我虽然对佛经道言

并不信服，但这些事还是宁信其有的。

慕容霁云见他平复下来，笑道：你很想念你爹吗？怎么家中没有他的画像？

没有。若离神色一黯，摇头道：我娘说爹爹生前不喜欢别人谈论他的容貌，所以从来不让别人画他。他去世后娘也找人

描摹过，但都不能传神，所以就没有保存。

原来如此。不过我知道有一个地方一定有他的遗像，而且极为传神！

若离眼睛一亮：是哪里？

风影阁！

风影阁？若离奇道：我知道这个门派，他们的捕风捉影神功和乘风破浪的轻功都很厉害，可是秋水山庄和他们并无来往

，他们怎么会有我爹的画像？

呃慕容霁云眉头一皱，风影阁名动天下，却并非因为其武学高深，而是因为它是当今天下最大的情报组织。捕风捉影在

世人心中也不是武功名称，而是对风影阁搜集情报的能力的写照。如今看来，若离对天下妇孺皆知的事情反而不知道，

而他所知道的，则都是被世人忽略多年的。想是秋水山庄不愿他涉足尘世，所以没有告知，只是他自己因为习武而知道

了风影阁的武功名称。这秋家兄弟疑点众多，自己也不便多问，便解释道：风影阁最善于搜集天下情报，为各领域的人

、物做出排名。令尊身为武林盟主，是当年的天下第一高手，而且是天下闻名的美男子，风影阁中不但有他的画像，而

且对他生平的事迹也记载的清清楚楚！

这么厉害啊？若离显然来了兴致，问道：那为什么我娘不向他们要了来呢？

慕容霁云道：风影阁是七大世家之一，向来独立于世。各大门派一来为了购买情报，一来也顾忌它将本派的秘密公之于

众，都不能得罪它。想必是先庄主的画像很是珍贵，风影阁不愿出让，所以令堂也没有办法。

若离点头道：是这样啊？他们虽不愿给，但看一眼总是可以的，我看过之后自己画一副就是了！想起能见到父亲画像，

心中大是兴奋，眉间眼底尽是笑意，心中对慕容霁云又添了几分亲近。

慕容霁云见他重露欢颜，也极为开心。哪知若离回头看见哥哥的身影，神色又是一黯。慕容霁云看在眼里，笑道：二公

子是在为秋庄主担心吗？

若离横他一眼，道：你别总二公子、二公子的叫我，我都叫你名字了，你干嘛这么生分。

慕容霁云故意问道：那我叫你离儿可好？

若离脸上一红，垂首点了点头。这情景在若叶身上时常看见，若离害羞却是首次，慕容霁云不觉好笑。若离调节的也快

，抬头道：哥哥肯定被你那个二哥吓着了，他昨天抱着我的时候都在发抖，还要安抚我。唉，要是我是哥哥就好了，那

我就懂怎么安慰他了。

慕容霁云有意逗他开心，笑道：嗯，你叫我一声哥哥，我去帮你安慰他如何？

若离一惊：啊？脸上又自红了。

慕容霁云笑道：你想啊，你若叫了我哥哥，我自然也就是秋庄主的哥哥了。做哥哥的安慰弟弟，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不然我用什么立场去安慰人家呢？

若离心中乱跳，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不是哥哥的朋友吗？你用朋友的立场去就是了！

朋友啊？慕容霁云看着他窘态，更感好笑。朋友固然知心，但怎么比得上兄弟亲密无间？用朋友的立场也可以，但安慰

的程度嘛摇头晃脑，似在斟酌，一面又看着若离，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

若离跺着脚啐道：你这个人，这般小气，非要占我便宜。好了好了，哥哥就哥哥吧，那霁云哥哥，你现在可以去了吧？

慕容霁云哈哈大笑，在他脸上一捏，笑道：好弟弟，哥哥一定不负所望！被若离推了一把，下车去了。他这里一走，若

离却仍是心如擂鼓。他年纪尚小，又自小与世隔绝，这等心境从未有过，自己也弄不明白为何如此。若是若叶必然会因

此疑虑，偏偏若离与哥哥性子正好相反，万事不萦于怀。脸红一阵，想起慕容霁云捉弄自己的神态，也不免好笑。一时

浮想联翩，又回味起当日凤仪台上二人玩笑时的情景来。

若叶正自出神，忽听身后有人笑道：庄主还在为昨晚之事担心吗？强自泛出一丝微笑，回头道：霁云兄怎么自己客气起

来？你我也算共历患难，大可不必拘礼，叫我若叶便是。

慕容霁云想起适才若离也是这般说法，不由得一笑。既然是患难之交，那若叶可能让我分担心事？说话间已走到若叶身

边，二人面对着一湖秋水，心境却各有不同。

若叶叹道：悠悠秋水，浩然君山。若叶身为秋水庄主，才识武功固然不能望先祖项背，比之当世俊杰亦是有所不如，实

在惭愧。所谓任重道远，一念及此摇了摇头，不再说下去。

慕容霁云见他黯然神伤，眼中满是迷茫无助的神色，任是谁人见了也难免心中疼惜。指着眼前湖水问道：若叶看这小小

湖泊，比之洞庭如何？

秋若叶不防他有此一问，不由一怔。他冰雪聪明，自然明白慕容霁云所指，答道：洞庭浩瀚，此湖清幽，不能以大小论

高下。但在其位则谋其政，若叶要担当领导群雄的责任，所需的是才识胆略，即便其他方面再好也是无用。不能与此相

提并论。

恕我直言，武林各派如今仍然奉秋水山庄为首，只怕不是因为若叶你的才干，否则的话，雷前辈等又怎会让你从小远离

尘世而不加以锻炼？

若叶一怔，侧头看着慕容霁云。慕容霁云续道：相反，神拳掌门以年资、武功、才干而论，都理应成为下届武林盟主的

最佳人选也是如你所言，王掌门武功、才智或许不如你，但他却具备你所没有的江湖阅历，论及机变果干，可谓远胜于

你。而若叶你最为可贵之处，却是一句宅心仁厚、淡泊无争！

若叶笑道：这话听来却是暧昧，也不知是褒是贬？

慕容霁云见他说笑，心中稍稍宽慰，看来这任务也不难完成。笑道：历代的秋水庄主都是一时之雄，但却从未有人带领

各派兴兵发难，足见武林人士并不是为了争夺天下，只为江湖自在，不必受律法管束，这才不受招安。王掌门若是接位

武林盟主，只怕就会兴起压倒朝廷的念头，而若叶你，则绝对不会！

只为江湖自在，无心争夺天下若叶喃喃念着这一句，忽然一叹，淡然笑道：霁云兄出身皇家，有这份见识实在难得。但

朝中能看清这一点的又有几人？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是为君者的一贯准则。当今圣上连边疆各小国都要一一收伏

，又怎会放过秋水庄这肉中之刺？我虽不欲犯人，旁人对我却虎视眈眈，如若能力不足，如何可保这现下的安宁？

慕容霁云也是面现忧色，道：五皇兄与你性子相近，轻易不会挑起战端，但若是二皇兄登基，只怕忽见若叶面色一变，

显然想起昨夜二皇子对他行径，心有余悸。忙笑道：不必担心，二皇兄如今正要忙于对付五皇兄。昨夜他一击不中，未

免惊动九皇兄，绝不会再行冒险。况且他还有承诺在身，短时间内不会前来滋扰。

若叶点了点头，叹道：若叶堂堂一派尊主，却怯懦至斯，实在见笑了。

慕容霁云摇头道：二皇兄本就为人阴鸷。当日离儿曾为我画了一副《牛鬼蛇神》，其中的蛇便是二皇兄。连离儿这等单

纯之人都能一眼看出二皇兄阴沉可怕，你毕竟未涉世事，他那般行径，害怕也是应该。又笑道：不瞒你说，我幼时连父

皇都不如何害怕，却最是害怕二皇兄，每次见他，都是连大气也不敢出。后来知道他也不如何在意我，这才慢慢放松下

来。

若叶叹道：龙生九种，各有不同。五殿下仁厚豪爽，流云兄洒脱不羁，而你则是热忱诚挚之人，都不失为可结交的知心

人。偏偏二皇子摇了摇头，不再说下去。

慕容霁云道：二皇兄于兄弟之中最为出众，但因为不是嫡出，母妃又热衷弄权，所以不得父皇喜爱。这才处处与人争先

，不甘人后。唉，其实皇宫中的复杂又岂是一言能尽。你适才夸我诚恳热忱，实在愧不敢当。人在屋檐下，虚与委蛇乃

至逢迎转承之事，有时也不得不为。如你和离儿这般玲珑剔透的人，这世间只怕再难找到了。

你直言不讳，足见坦诚。

慕容霁云又叹道：出身帝王之家，坦诚二字非但并无用处，有时反而会引致祸患。我不知道多希望有朝一日兄弟间能和

睦共处，再也不必勾心斗角，大家敞开心扉，真正做到坦诚相待！双目热切看着若叶，眼中满是歆羡神色。

若叶心中一动，已然明白他语带双关，不仅是表达自己愿望，更是提醒自己应该为拥有离儿这样的弟弟而珍惜。他生性

多愁善感，却也并非是钻牛角尖的人，一想到这一点，顿时豁然开朗，笑道：霁云兄教训的是，就算只是为了离儿，我

也应该活的开开心心的。车到山前自有路，前程如何，我尽力而为便是，又何必庸人自扰！

他此刻重拾心情，立时便容光焕发，明艳不可方物，仿佛一瞬间天地间的灵气都被他夺尽一般。慕容霁云眼前一亮，心

中大赞：这兄弟二人一静一动，当真是上天赐给人间的一双瑰宝！

若叶转身向着马车叫道：离儿下来，咱们四处走走！

话音未落，若离已经欢欢喜喜地跳下车来，看若叶时，果见他已尽去先时颓废神色，更加欣喜。转头向慕容霁云看去，

却见他对自己狡猾一笑，点了点头。若离恍如被这一笑晃了眼，心中蓦地一跳，尚未反应过来，一抹红霞已经爬上脸颊

，犹如油彩入水，顷刻晕开。

10芳心自苦

只不过短短半月，若离却觉从未如此开心过，一则雷伯伯和哥哥不再限制自己自由，每到一处都可以尽情游玩；二则除

了哥哥以外，自己也终于多了一个玩伴，而这个与自己相处并不长久的慕容霁云，似乎比哥哥更加了解自己。他自那日

有了那奇怪念头后，闲暇时也会傻乎乎地将慕容霁云和若叶比较，后来对这比较的心思也莫名其妙，想要考较一番。却

忽然察觉，要如此下去势必无穷无尽，自己也忍不住失笑，自知是庸人自扰，便不再计较。

他虽这般粗枝大叶，也知道自己对慕容霁云感觉特别，与对哥哥的依恋不同：每每和二人相处，在若叶面前只觉得安心

，仿佛什么事情都不须担心，在霁云面前时却不自觉地慌乱，不明所以；而不见了二人时，对哥哥只是思念，念及慕容

霁云却如百爪挠心，片刻也不得安宁。好在他朦胧间也懂得这事不宜让别人知道，也从不在外表现出来。而以他嬉笑怒

骂的脾性，若叶与他朝夕相对竟也没有察觉出异样。

这半月走的虽慢，众人也已到了鄂境以内。离秋水山庄越近，若离越发抓紧时间玩乐，原本只剩一日的行程，也不得不

在汉水边的一处分舵停驻。午饭过后三人照例是结伴出游，未免张扬，若叶兄弟便易装改容。因是城郊小镇，人烟稀疏

，原本也清幽宁静，若离却嫌不够热闹，撺掇着要寻一个好玩的去处。慕容霁云笑道：人说归心似箭，离儿，你这可不

像离家在外的游子所为哦！

若离反驳道：人也说近乡情怯，正因如此，我才想要拖延一二嘛！

二人被他这歪理邪说逗得一乐，都无奈苦笑。若叶骂道：要是让娘知道你整日念着外面的花花世界，看她怎么收拾你！

唉，若离一叹，知我者哥哥也，这正是我怯的原因所在啊！

二人又是大笑，若叶拍了他一下，嗔道：臭小子，怎么可以这样说娘亲！

若离吐舌一笑，突然咦了一声，一脸疑惑。二人一惊，顺着他眼光看去。慕容霁云只见到几人不远处有几人行走，多半

是农夫渔民装扮，唯有一人是武林人士打扮，一袭红色外袍颇为醒目。若叶却身子一震，失魂落魄一般发怔。

哥，若离一脸兴奋，拉着若叶笑道：是那个红衣大哥欸，对不对？

若叶回过神来，脸上虽带着面具看不出脸色，却明显神色慌张。支吾道：是是他忽然脸现欢喜，反抓着若离颤声道：离

儿，我、我该怎么办？

若离笑道：去追啊，这还用问！哎呀，不见了！说着推了他一把。若叶回头看时，果然那一抹红色隐逝，想是拐入某处

街角了。若叶又是一慌，迟疑看了若离几眼，一跺脚追了出去。

慕容霁云一直莫名其妙，眼见若叶去的远了，若离还一脸笑吟吟地看着，问道：怎么回事？那个人是？

这个嘛，若离眼珠一转，凑到他耳边一脸神秘，天机不可泄露！呵呵一笑，转身向住处跑去。

慕容霁云摇头苦笑，举步追了上去。回了分舵，若离直接进了若叶房间静候佳音，慕容霁云见他气定神闲，讶道：你让

若叶一个人出去，不担心吗？

若离摇头道：这次不能跟着一起去的，哥哥会不好意思！

难道慕容霁云惊疑道：他是若叶的心上人？

若离瞪大了眼睛道：你又知道？慕容霁云得意一笑，心中却暗自庆幸。若离见已经穿帮了，也不再隐瞒，便将前后交代

了一番。慕容霁云对那个能令秋水庄主心动的男子很是好奇，忍不住便询问其品貌如何。若离也说不清楚，干脆便动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