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不在?还是说自己只是没有能力再去爱一次,才习惯性地维持这种状况?而这十二年后的一面,终于让他肯定,当
年那种脸红心跳、甜蜜而又辛酸的感觉仍是如此强烈!然而相见争如不见,这等相思相望而不能相亲、咫尺天涯的痛苦
,又岂是热恋中的人所能忍受?
六人一路无语,由大护法流纱引领,到了一片花林之前。落花宫乃大昭公主征兵万余、耗时一年建成,占地极广。其内
构造都是请当世名家巧匠精心设计,巧夺天工。机关阵势星罗棋布。风影阁评,除当年秋水山庄外,天下建筑之奇、险
、巧,均以落花宫为第一。六人这一路走了大半个时辰,所见果然都是奇观险景,鬼斧神工。然而到了这个应该极为重
要的地方,布置却反而很是简单,纯是一片自然花林。说是自然又不尽然,当此金秋时节,本该百花凋零,惟桂花、菊
花和一些长青花卉方才盛开,但此处却是包罗万有,且百花争艳。一眼望去,只见姹紫嫣红一片,不知深远几何。此时
花香阵阵沁人心脾,如此奇诡之景看来却并不让人觉得突兀。林中并未见所谓楼阁,林外却立了一块石碑,写着“往生
阁”三字。
流纱道:“六位掌门稍待,此处乃世外之地,非是妾身这等凡人所能僭越。自当另外有人前来带路。”举手在石碑上敲
击三下。过不多时,林中传来一片欢声笑语,但见八名女子身着不同色泽的衣裳,如一群彩蝶般翩然而至。都是二十四
五左右年纪,容颜清丽。当先一位紫衣女子上前躬身道:“奴婢紫菱率众姐妹奉命前来迎接各位掌门,见过各位!”六
人抱拳回礼。流纱便道:“有劳紫菱妹妹。妾身在此恭送六位掌门。宫主曾有交代,各位自往生阁出来之日,便是重获
新生之时。天赐良机,还望各位珍惜。流纱告退!”福了一福,转身去了。
她这话说的甚为蹊跷,六人心中一凛,都暗自加强了戒备。但已经到了此处,断无半途而废的道理。当下跟在八名女子
身后,向林中走去。越往里走,花木越是稀疏,地方逐渐空旷起来。约莫又是小半个时辰,众人眼前豁然开朗,到了一
片水域之前。
其时已是月上柳梢,一轮玉兔照得天地间宛如白昼。但见月华如水,湖中倒影了然、波光粼粼。湖水清可见底,看来大
约有丈二深浅,湖底铺以白沙。水中锦鳞嬉戏,可爱非常。湖心有一小岛,岛上建有一亭,高约二丈,几乎覆盖全岛。
亭内已点了宫灯,飘飘渺渺,恍如海市蜃楼。
众人欣赏着这一番人工奇景,都想道此处果然不愧为世外之地。只听紫菱笑道:“各位掌门,赏月之会便在湖心亭内举
行,请各位移驾。”六人互看了一眼,心下踌躇。紫菱了然一笑,道:“此湖乃宫主特意开凿,湖底乃是一片天然泉眼
,故能长葆清澈。为免玷污,宫主下令不得架桥行舟。因此要到湖心亭,便只能徒步涉水。”
六人心中一惊,岸边距湖心约有二十余丈,以轻功掠过并非难事,但谁知道其中是否暗藏机关?紫菱见六人仍是不动,
又笑道:“奴婢姐妹在前领路。”双脚一蹬,向湖中跃去。其余七女也紧随其后,八人起起落落,有如蝴蝶翩飞,片刻
便到了岛上亭中。
这样一来,六人也无话可说。当下各逞绝技涉水而过。到了亭中,愈发觉得此亭之大。亭内雕梁画栋,以大理石为顶为
柱、汉白玉为栏,脚下地板却是花岗石。亭中空旷,仅置了七椅七案,楠木所造。主座坐北朝南,客座东西各三。椅上
铺着绫罗绸缎,案上则置了全套茶具。红泥小火炉,内燃竹碳,有焰无烟;炉上紫金砂茶壶,保温而不烫手,正冒着袅
袅白气;炉边一盏青花瓷杯,名窑出品,价值不菲。又有各色小点、时令鲜果。虽极简单,却是样样精致,让人赏心悦
目。亭内并不焚香,但身处花海之中,风送幽香,又远胜龙涎鲸沫了。
六人分别落座,便有六名侍女上前奉茶。云南普洱,清香贻人。紫菱与另一女子青萝立于主座两边,轻笑道:“各位请
用,不必客气。”唐人杰执起茶杯,掀盖看了看,又在鼻边一嗅,赞道:“一杯忘世,七杯生风,好茶!”坦然呷了一
口。他是当世用毒名家,此举自是向其余五人表明可以放心饮用。那五人也不好失礼,各自品了一口。唐人杰又将各色
小点赞了一通,众人也不时取些食用。渐渐六人疑虑消除,只觉得如此良辰美景,得以品茗赏月,实是赏心乐事!
过了一盏茶时分,六名侍女又添了一次热水。卫影娘便忍不住问道:“不知凌宫主何时能够赐见?”
紫菱面有讶色,答道:“各位掌门不知吗?宫主另有要事,已出宫办理去了。此次赏月之会,乃是由宫中圣坛尊主主持
!”
六人面面相觑,一脸茫然。钟言便问道:“圣坛尊主?怎么从不曾听过落花宫中有这号人物?凌宫主避而不见,莫非是
瞧不起六大世家?”
紫菱面色一变,忙道:“钟掌门言重了,敝宫主正是尊崇各位,才特地请出尊主接见。尊主乃世外之人,宫中除宫主和
奴婢姐妹八人外,余人连见都见不上一面。宫主对尊主珍之重之,从不愿尊主被凡尘俗世搅扰,所以这才不闻于世。此
次六位掌门之事,宫主言道世间惟有尊主有此神通解决。尊主慈悲,特此出关相见。”
六人闻言大惊,听这紫菱话中之意,似乎这位圣坛尊主的武功、位望还在洛华宫主之上!这世间若有如此人物,怎的从
来名不见经传?难道当真是世外之人?
原正康问道:“不知贵尊主何时能够到来?”他依稀觉得自己所求之事当真有了希望,心中不免隐隐激动,连语调中都
带上了颤音。
紫菱却是嫣然一笑,答道:“尊主怕是又被小少爷缠住了,这才迟来。请各位掌门耐心等候,奴婢可以保证,只要尊主
一现身,各位定会觉得不虚此行!”眼中流光溢彩,信心满满。其他几位女子听他说到“小少爷”,也是掩嘴轻笑。她
们神色间对那位圣坛尊主极为尊崇仰慕,但又似乎毫无敬畏之感。一笑之间让人觉得亲密之中又带几分宠溺,仿佛不是
对着主子而是幼弟。六人看在眼里,不由得心下称奇。
“原为瞿唐风中阻……”
轻柔飘渺的声音响起,有如情人的耳边低语,又有如天地间最初的喟叹!
“……错教人、恨无情……”
这声音分明来的突兀,却又仿佛它本身就存在于这天籁之中,是构成这和谐的一部分;明明四面八方都已被这柔风细雨
包围,却让人在听到第一个字时,就将双眼本能般准确的投向了声音的来处!
“……小阑干外寂无声……”
原正康仿佛做了个梦。梦中有皓月当空,月下有碧波如镜,波上有佳人独立;那一人白衣乌发、翩然遗世,那一人轻颂
天籁、乘风而至……
“……几回肠断处……”
梦醒。原正康已经清晰地看到了那人面貌,连嘴唇的翕动也看得清清楚楚。但又似乎什么也没有看出,年龄、性别、美
丑,无一得知。只因这一幕太过震撼,他确定了是这人在说话后,眼睛便不由自主移向了那人脚下。那双穿着白布鞋的
脚,确确实实是贴在水面,却一动未动,仿佛湖面被无形之力向后移去,在他脚下拉开一道人字型的涟漪!
“……风动护花铃!”
“铃”字一落,那人离岸边已不过三尺,左袖一振,身子陡然拔高五尺,衣袂飘飘、长发纠结,轻轻巧巧落在亭中。左
臂敛了敛裾,躬身行礼。朱唇轻启:“花流水迟来,各位见谅!”
03 终成眷属
六人这才有余暇仔细打量眼前这人,一时竟连呼吸也忘了,只觉得此人美得不似在人间!那容貌本已美得惊心动魄,更
加带着几分疏离的仙气,整个人显得飘渺虚无,让人看不真切却移不开眼睛。那是一种超越性别、年龄的美,虽然一看
便知这是一个年轻男子。说是年轻,具体年纪却看不出来。面貌看来不过二十左右,但眉宇间的忧郁沧桑,又仿佛已饱
历世事。那张精致无瑕的脸分明毫无表情,连眼中也是一片澄明平静,但给人的感觉却是他在笑!就像庙宇中神佛的雕
相,慈悲喜舍地笑看苍生……
原正康生平见过美人无数,在场众人中,自己和唐人杰位列风影阁《临风谱》;瞿义、钟言也在《兰台谱》前五之列,
微“言”大“义”被传为仅次于秋水庄主的美男子;而卫影娘更是“花阴月影”四大美人之一,与洛华公主齐名当世。
纵然这些人分量不够,他当年也在凤仪台上见过天下第一的美人洛华公主,以及《兰台谱》榜首的秋若叶,那两人都已
经美的超尘脱俗、倾国倾城。但自己当年见时,也不如今日这般惊艳。这花流水容貌未必能胜过秋若叶,但那份出尘气
质,却又胜了三分。
“恭迎尊主仙驾!”紫菱早已料到这般情景,嘻嘻一笑,上前扶了花流水。众人一惊回神,却见那花流水嘴角一弯,眼
中似嗔还喜的闪过一丝笑意,缓步走到主座坐下。青萝则笑着为他斟茶,又小心的吹了两下,送到他唇边。花流水摇头
苦笑,一脸无奈:“你们今儿是怎么了?这般客气。”伸手接过茶杯,呷了一口便放下了。众侍女掩嘴一笑,主仆之间
果然便是亲密无间。六人见他单手执杯,心中奇怪,仔细看去,却见他右袖空空荡荡,竟是独臂!六人只觉得心中一痛
,生出一股怜惜。
只听瞿义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刚刚,使的是武功吗?还是……你会……仙术?”花流水一愕,笑道:“瞿公子
说笑了,在下一介凡人,如何会使仙术?适才确实是武功,乃在下将秋水山庄‘踏水无痕’、落花宫‘凌波微步’、少
林‘一苇渡江’,以及风影阁‘乘风破浪’四门轻功各取其妙糅合而成,取名‘凌空虚度’。”
六人大惊失色!这四门都是当世轻功极限,只有六合门‘八步赶蝉’和太一教‘上天梯’差可比拟。而这四门轻功极难
练成,当今天下就只有慕容霁云、洛华宫主、无尽大师和风弄影各会一门。不想这圣坛尊主不但精通四项,更加创出了
更高一层的‘凌空虚度’——只有传说中的仙人才能做到的凌空虚度!
原正康只觉得心跳加速,忐忑问道:“听闻尊主知晓风聆鱼下落,不知可否赐告?”花流水点头道:“风聆鱼极为稀少
,在下当年寻访三年有余,才侥幸捕获两尾。”原正康心中大震,忙站起来躬身问道:“尊主能否转让一尾?无论是何
代价,原正康赔上身家性命也一定做到!”那边卫影娘也是神情紧张,手指牢牢抓着衣袖,战战发抖。
花流水忙道:“原大哥言重了,快快请坐。唉,这原是在下的不是,当年找到风聆鱼后,我立即以之入药,炼得风聆丸
五枚。本拟送一丸到原家,但其后变故连连,一拖就是五年,连累原大哥奔波担忧,实在对不住!”
原正康狂喜之余,对他称呼自己为“大哥”也不禁奇怪,但也无暇多问。花流水自怀中取出一只小小瓷瓶,转头递与紫
菱,道:“这是世间最后一枚风聆丸,请原大哥小心收好。”紫菱不敢怠慢,忙呈了过去。原正康接在手中,双手发抖
,神情激荡。猛然间将瓷瓶握在掌心,快步走到主座前单膝跪下,道:“日后但教尊主有何吩咐,原正康任凭差遣!”
花流水一惊站起,慌忙道:“原大哥请起,小弟万万担当不起!”左袖一拂,原正康但觉一股柔力袭来,身不自主地站
了起来。花流水笑道:“风聆鱼乃造化所赐,本该留与有需要的人,原大哥不必如此。”原正康又惊又佩,感激得说不
出话来。
花流水又笑道:“卫公子瘫痪多年,一枚风聆丸只怕稍嫌不足。本来秋水山庄的‘浩然正气’善于固本培元——非是在
下吝惜,只是如今秋水覆灭,全本《正气决》若重出江湖,只怕会引来觊觎,导致怀璧其罪,反而不妙。不如这样,在
下默一篇心法,将部分《正气决》相赠,作强身健体之用,于武学修为却无多大用处。可好?”原正康拱手咽道:“多
谢!”花流水点头一笑,转向紫菱问道:“姐姐可有准备笔墨?”紫菱笑道:“知道尊主要用,早备下了。”与青萝各
自从袖中拿出一支圆筒,揭盖后果然便是文房四宝。
当下将案上众物移到一边,空出地方来铺上宣纸,又研了磨,将狼毫毛笔递上。花流水执了笔,紫菱将他袍袖撩起,便
刷刷写了起来。众人纷纷伸头看去,见一行行小字娟秀工整,心中佩服之余,又大感怜惜。一面又想,落花宫果然是神
通广大,连秋水山庄的绝学也可以搜罗到手。
不一时已经写好,递与原正康。原正康欢喜不尽,也顾不得有人在场,走到卫影娘身边单膝跪下,将灵药心法都放在她
手中,握着一双柔荑颤声唤道:“影娘……”卫影娘更是泪眼迷离,颤抖着说不出话。
二人这一番执手相依,天下人不知盼了多久。在场众人无不感动。唐人杰性情豪爽,当即哈哈笑道:“有情人终成眷属
,痛快、痛快,哈哈……”却听花流水轻道:“在下听说,卫小姐当年还曾要求原卫两家剑法相合,是吗?”
此言一出,场上众人都是面色一僵。原卫二人更是觉得一颗心从高空跌到了低谷。唐人杰笑容凝在脸上,张着嘴发不出
声音来。人人看着花流水,见他一脸无辜的微笑,又不忍责怪。花流水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上一红,讪讪地道:
“抱歉,我的意思是,在下已想到合并两家剑法的法子,想助二位达成心愿。”
顿时气氛又活跃起来,几名侍女惊呼喜悦。原、卫二人自是惊喜交加。卫影娘问道:“不知尊主有何妙法?”原正康也
奇道:“是啊,这些年来我一直致力于此,但两家剑法实在并无契合之处,简直毫无干系,连南辕北辙都说不上。”
“原大哥每一招都印证过?”
“当然,”原正康点头道:“原家剑法三十二招,卫家剑法二十八招,在下每一招都互相印证。只两三式变招后可以勉
强相合,也不过是简单迭加。其余多半毫无干联,有几招甚至互为累赘。”
花流水点头道:“确实如此。那两家剑法的精义何在?”
“原家剑法精义在点、刺、挑、拨四字,以指驭剑,以剑运指,实则是点穴功夫;而卫家则是真正剑法,要旨在轻、灵
、圆、转四字。”
花流水笑道:“好。请紫菱姐姐折几支树枝过来,三尺来长就好。”紫菱应了,飞身去了对岸。片刻即回,折了三支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