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翡雪山上,他一边调养铁疾风,一边变着法儿来玩弄自己这个宛如初生儿的徒弟。他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养铁疾风,教他武功,把他从一个呆呆空有美貌的男孩子,变成了一个内外兼修的绝世美男子(这是摩苍自己认为的),可以想象他有多么地辛苦。
但是,在打打闹闹中,那个小男子已经长大了,开始对外面的世界感到好奇(实际上铁疾风应该是不堪“虐待”才对),开始想着离开翡雪山了。
而他这个师傅该怎么办呢?
疾风应该也有十五六岁了吧?(关于年龄,摩苍也不清楚。)
想当年,他十五岁的时候已经在江湖上闯荡了一圈,那么,也应该让疾风出去走走了。
可是,摩苍的眼色暗沉几分。
疾风的外形太惹人注目了,这么让他出去,不知道要招来多少觊觎的眼光呢!
这一点,摩苍很担心,虽然疾风的武功是他教的,可是每次都拜在他这个师傅手下,应该也大不过外面的人吧?
要是人家看上他的美色,把他强了去,那就糟了!
疾风好歹是他一手带大了,只有他一个人能欺负他,绝不能让其他人给欺负去了。
唉,可又不能把他一辈子关在翡雪山上,可怜天下父母心哪!
摩苍忍不住开始自艾自怜,他得想想办法才行。
唉,真的舍不得让疾风离开他的身边呢!
唉,疾风一走,他以后的生活还有什么乐趣呢?
唉,谁以后给他捶背按摩呢?
唉,如果疾风不长大该有多好啊?
唉——
铁疾风心惊胆战地看着摩苍唉声叹气不停。
今天早上换下他最爱穿的白衣,穿了件黑乎乎的长袍,长长的黑发披散在身后,像个冤鬼似的。看到他时,一句话也不和他说,一个人飞身坐在雪松上,左一声“唉”右一声还是“唉”,听得铁疾风大叫不妙。
师傅今天要表演怨妇的戏码吗?
昨天被师傅偷袭,铁疾风一气,不加思索地说要离山出走,然后师傅就问他想离开翡雪山吗?
铁疾风当时没有回答,而摩苍也停住了手,然后回到屋里,之后就再也没有和他说过话了。
铁疾风忍不住要想,师傅是不是真的生他的气了?
但是,也没有必要都不理他吧?
铁疾风走到树下,仰头看着摩苍,发现他还是喜欢师傅穿白衣的样子。
因为摩苍穿黑衣像鬼似的,这句话,铁疾风可不敢再摩苍面前说,不然肯定惹来一阵暴打!
虽然师傅老爱在他面前说自己是天下第一美男子,但,铁疾风对这个“美丑”真的没有概念。因为他见过的人只有师傅一个,没办法拿师傅和其他对比,那么也就不知道什么叫“天下第一美男子”了。
不过,铁疾风倒是知道,当师傅穿着白衣,负手在背,黑发飞扬,站在山顶上看着远方,而雪猿和灵狐乖巧地蹲在他身旁。当风扬起他的白衣时,画面美得像画,师傅在这个时候就像神仙一样。
然而,师傅老是爱对他动手动脚,最喜欢敲他的脑袋,像个魔鬼似的逼着他在大雪中站马步,在雪松的枝头练轻功,在冰湖中学游泳;还要他和雪猿灵狐一起泡温泉,给他搓背按摩;天刚刚破晓时,就要他起来去山里找昨晚被松鼠偷去的松果等等。
师傅长得很飘,尤其他喜欢白衣飘飘、黑发飘飘,走路也喜欢飘来飘去(在他面前炫耀他的轻功,疾风想),师傅说那叫神采,叫做仙风道骨,叫做气质。(小声说一下,铁疾风觉得,当师傅晚上也穿成这个样,就像饿死鬼出没。)但是,他其实最爱整他耍他了,到现在也不肯告诉疾风年龄。
“师傅。”铁疾风小声叫道,“你还要在上面坐多久啊?”
一只苍鹰飞过,铁疾风抬头看了看。
摩苍转头瞪了铁疾风一眼,“为师想做多久就多久,你少管我!”
这个死小子,翅膀已经变硬了,开始想着离开他这个含辛茹苦把他拉扯成人的师傅了,让他伤心一下都不成吗?
“师傅,我看你还是下来吧?”说真的,在满棵白雪加身的雪松上,师傅的那一身黑衣很突兀,破坏翡雪山的银色世界。
就像一粒老鼠屎掉到一窝白粥中,这种没有美感的形容词疾风也不敢在师傅面前说。
“我不下来你能怎样?”摩苍斜睨着铁疾风。
“师傅,我得提醒你哦,刚才从你头上有一只苍鹰飞过,好像在你的肩上留下一砣东西呢!”铁疾风有点幸灾乐祸地说。
“你说什么?是鸟屎吗?”摩苍一惊,忙回头看自己的肩膀,不看还好,一看,吓了他一大跳,人往后一倒,直直地掉下树。
铁疾风飞身抱住摩苍缓缓落地,让他免于在雪地中摔成人饼的尴尬。
“师傅,不是鸟屎,但是,比起那个,好像更恐怖。”因为苍鹰掉下来的东西,是它吃了一半的小田鼠,血肉模糊的尸首刚好掉在唉声叹气的摩苍肩上。
“你居然都不提醒为师!”摩苍怒目。
“是师傅你想得太入神!”铁疾风反驳。
“不行,我得马上换衣服去。”摩苍脱下外袍扔在铁疾风身上,“你帮我洗,我要洗澡去!”然后飞快地进了屋。
铁疾风抱着摩苍的衣服,叹了一口气,怎么把他当使唤的丫鬟了?
不过,看着紧闭的屋门,铁疾风低下头,长长的睫毛盖住了他的眼睛。
师傅到底在想什么呢?
要是平常才不会发生这种事呢?
难道说,他想离开刺激到师傅了?
唉,看看手中黑衣上变暗的血渍,他还是乖乖洗衣服去好了。
在上日国和央啻国的交界处,有一座高耸巍峨的雪山,人称千年翡雪山。翡雪山上常年皑皑积雪,山上遍布雪杉雪松,银装素裹,雪中藏冰,冰中凝雪,饶是雪白也风情无限。
翡雪山上的雪千百年来不曾融化过,即使在炎热的盛夏,翡雪山依然是一个游离于世外的冰天雪地的世界。在世人眼中,翡雪山山上气候极为阴寒,人烟绝迹,没有人知道翡雪山的真实面目,只听闻谣传山有灵狐、雪猿、白熊等动物出没,时有可疑的吼声,震得雪像海浪一样奔流直下,在山脚下就可以看到雪崩的壮观场景。
翡雪山对于世人来说是个传说,也是个危险地带,但是对于铁疾风和摩苍来说,这座山就是他们的家,然而,不论他们生活在这里多久,有一天,也会离开的。
这一天,摩苍难得正经地唤来铁疾风,意味深长地说:“疾风啊,你终于长大了。”
铁疾风闻言,倒退两步,戒备地看着表情严肃的摩苍,“师傅,你,没事吧?”
这么感慨做什么啊?
最近师傅一直都怪怪的,不是唉声叹气,就是故作深沉,要不就是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感慨万分,连欺负徒弟的精神都没有了。
摩苍不高兴地皱眉,“我和你说正经的,你退后做什么?”
“又不是交待后事,师傅什么时候正经了?”铁疾风低声唠叨,但还是乖乖地站在摩苍面前。
“你说什么呢?讨打吗?”摩苍扬眉,手指歪曲,敲了铁疾风脑门一记。
谁知,铁疾风反而笑了,摸摸额头,“这样还比较正常一点。”
摩苍怒瞪他一眼,随即神情恢复凝肃,“疾风,师傅决定了。”
“嗯?”
看到摩苍凝重的表情,铁疾风神情也跟着严肃,似乎师傅的决定对他们两个之间都影响很大。
“你下山吧!”摩苍慎重道,他这几天想了很多,疾风该去江湖上闯闯了,他也不可能一辈子都跟在他身边,一辈子都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小孩子。
最重要的是,前天摩苍摆卦一算,那个十年来一直找他的人,这几天就会出现,他不想逃开,会等着那个人的出现。
但是,摩苍不想让那个人知道疾风的存在,所以,趁机支开疾风也不错。
“师傅,你不要我了?”铁疾风一愣,第一个反应就是师傅要抛弃他了,师傅该不会觉得他不听话不好玩,所以不要他了?
“不是,想哪里去了?师傅像是会抛妻弃子的人吗?”摩苍扬扬手呵斥铁疾风,随即一想,不对,他还没有妻和子呢?连忙改口,“师傅像是无情的人吗?”
铁疾风一听,这才放心,“那师傅为什么要我下山呢?一向不都是师傅下山的吗?”
他们的生活需要品都是师傅下山采购的,他只要乖乖地待在山上就好。
“你不是说过,你想要离山出走吗?现在师傅给你机会啊!”
“那只是气话啦,师傅干嘛认真啊?”
“想想你也老大不小了,总该出去见见世面,这样你会知道谁是对你最好的人,看你以后还会不会对师傅无理!”
“师傅,我没有对你无理,是师傅老是欺负人。”铁疾风对摩苍刚才的说辞有点不满,虽然他嘴上会抱怨师傅两句,但是,他对师傅绝对是尊敬的,也不想想师傅的衣服还不是他这个徒弟洗的,怎么可以说他无理呢?
师傅每次用词都有待改进,亏他还在徒弟面前夸口自己文采有多好,是个多么风雅的人士,但是对自己徒弟表现得却很原始,说话随便,动手也随便。
“你这样顶嘴就是无理的表现。”摩苍说,“还有,师傅的话不能反驳,现在师傅让你下山去体验生活,你就得去,不准拒绝,懂吗?”
“哦,我一定要下山吗?我下山,师傅一个人会很无聊的。”铁疾风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但又说不出来,只是觉得自己突然和师傅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为师不会自己找乐子吗?”摩苍扬起下巴,心里不得不承认,疾风如果下山,他是会很无趣的,“我都帮你收拾好了,你可以走了。”
“不会吧?也不用这么急吧?”铁疾风大叫,哪有人这样啊?
“难道还要挑个良辰吉日吗?”摩苍起身进了自己的卧室,然后拿出包袱,还有两样东西,“这个面具和武器,你拿着。”
铁疾风瞪大眼睛看着摩苍说的面具和武器,面具是用纯银打造的,非常华丽精致,可是那个武器,竟然是一根生锈黄钝的铁条!
“师傅,那个铁条是什么武器啊?还有,你给我面具做什么?”
“铁条啊,你就把它当剑使好了,它总比你的木条好用。”摩苍笑着解释,然后得意指着面具说,“这张面具可是为师花了好几天打出来,你以后行走江湖一定要带着它,不能让人看见你真正的面目,知道吗?”
铁疾风闻言冷汗直冒,无法理解摩苍的逻辑,即使他已经和他生活了好多年,“师傅,难道脸比武器重要吗?”
“那当然了,你看看为师,世间能有几人能和师傅一样长得如此美貌呢?我可爱这张脸胜过任何武器的,何况,你是我徒儿,长得自然也不差,我是天下第一,你勉强算第二了。所以,即使被打着全身都是伤,脸也要给我好好地保护着,你如果让我看到一张满是伤痕的脸,我马上把你扔出去喂狗,知道吗?”
摩苍振振有词,还不忘捏捏铁疾风的脸,可是铁疾风已经习惯摩苍在他脸上动手,所以也懒得理。
“那只要和人打斗的时候小心就好,没有必要带着面具吧?”铁疾风听得云里雾里,虽然知道师傅在意他自己的年龄和面容,但是,没必要这么夸张吧?
“错,难得长得这么好,随便给人看不是便宜人家了吗?再说,师傅可是含辛茹苦把你养这么大,而且还养得这么美,所以,除了我,绝不能让其他看到你的脸!”
摩苍愤愤不平地说,一想到疾风那张笑起来甜甜的美颜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中,摩苍就一阵不开心,他可是把疾风从小小的美人儿养成这么大的美少年,其中的辛酸谁能理解呢?
铁疾风听得头昏脑胀了,什么跟什么呀?师傅又开始乱扯了。
“容貌真有那么重要吗?”铁疾风很无奈地再确认,外面的世界对他来说一片空白,师傅让他去体验生活闯荡江湖,他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但是外面的人也像师傅那样重视容面和年龄吗?
“当然,听为师的话,好好地带着面具,除了睡觉洗澡,其他时间都不能拿下来,知道吗?还有——”摩苍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纸包,“这是为师特别配的药粉,你下山前,泡一点这个药粉洗个头。”
铁疾风接过,一脸狐疑,“干嘛?”
“你的银发太招摇了,用这个药可以让你的头发变黑,不过药效只能保持半个月,你每半个月都要弄一下,一定要记住!”摩苍认真地交待,然后深深地叹口气,“为师这么为你着想,你可不能辜负了为师的一片心意,好好地闯番成绩让为师骄傲一下。”
“师傅,这么麻烦,我还是不要下山好了。”铁疾风摇头,感觉师傅好像要他换个人下山似的。
摩苍双眼眯起来,然后又睁大,定定地看着铁疾风,看得他全身都不对劲,连忙改口:“我去就是了。”
“这才对嘛!”摩苍微笑,“去吧,弄完头发就走吧,我嘱咐的事情一定要谨记。”
铁疾风点点头,看着依然一身白衣飘然的摩苍,突然心生不舍,就像第一次离开母亲的雏鸟一样,他放下东西,伸出手,抱住摩苍说:“师傅,我走了,你好好保重,以后没有我给你消遣,你就玩雪猿灵狐解闷,我一定会闯出成绩回来的。”
摩苍抬起手轻轻地摸着铁疾风的头,就像铁疾风小的时候,在他怀里睡着,他也是这样摸着他的头。
“去吧!”
摩苍闭上眼睛说。
铁疾风点头。
“如果你身上少了一块肉,我不介意把你大卸八块的!”摩苍忽然哼道。
铁疾风一顿,然后笑开脸,“师傅的关心真奇怪!”
“谁关心你了,快走!”摩苍的手亲上铁疾风的额。
“啊!”铁疾风叫了一下,悻悻地说:“走了,真的走了!”
师傅还是那么变幻无常,前一刻那么感性,下一刻就对他对手。
摩苍没有再说什么,看着铁疾风进了屋,弄好了头发,然后背着包袱,拿着铁条,带着面具,离开了翡雪山。
摩苍不担心铁疾风的武功,唯一的担心的是,他过于单纯而被骗,唉,他是不是该多交待点事呢?
摩苍叹了口气。
疾风,如果情况允许的话,师傅也想和你一起闯荡江湖,等着我吧!
摩苍随意在桌面上摆了一卦。
下坎上兑,乃异卦相叠,坎为阳为水,兑为阴为泽,是个凶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