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亲自去帮我取过来?」
李保宗的眼光在章林合脸上来回逡寻,要找出一丁点的心虚,他恐怕拼死也不会离开。但是章林合一副真的很急的样子
,加上他的身分又让自己不能拒绝,李保宗担心地瞧了华筝几眼,心想,总还有两三个人看着,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这么一想,李保宗便两手一抱,道:「筝主子,那小的就去帮章太医取东西了。」
华筝朝他摆手说:「李公公尽管去吧。」
李保宗前脚一走,章林合后脚便走到房外,朝候在外头的人耳语几句,才不到一会儿,整个重华阁只剩下他跟华筝独处
了。
华筝此刻半眯着眼躺在床上,还不清楚章林合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见章林合打开药箱,将上头杂七杂八的药材全部拨开,里头藏了一个小巧的瓷药瓶。章林合拔起瓶盖,一股甜甜的香味
充溢在华筝的鼻腔,不一会儿,华筝便失去意识。
章林合轻拍华筝的脸,确认他已经被迷昏之后,居然不顾身分之别,咚一声便坐到华筝的床上去,一手抚着华筝的脸蛋
,一手轻轻挑开他的前襟,露出平坦的胸膛。
胸前的红蕊因遇冷而挺立,章林合贪婪地用视线奸淫华筝的身体,但是此刻的章林合似乎有比色欲更为重要的事情。他
执起华筝的手腕,仔细按脉,确认华筝的脉搏与体温。
一阵摸索过后,章林合取出几根银针,小心翼翼地扎进华筝的体内。
看着华筝光滑的肌肤冒出一层薄汗,章林合喃喃念道:「差不多成了……好险来得及,没让姓董的过来,否则可不白费
我一番心血。」说着,章林合似乎对眼前的景象感到自豪,低低地笑了起来。
李保宗从太医局拿到布包,以最快的速度赶回重华阁,就在他要推门而入的时候,皇帝也跟着从御书房的方向走过来。
「叩见皇上万岁。」李保宗向皇帝问安,见皇帝皱着忧愁的眉头,情不自禁地多看了他几眼。
还好皇帝没有对他的无礼凝视多作处置,只是应了一声:「起来吧。」
「谢皇上。」李保宗站起身,手中的黄色布包引起皇帝的注意,从上头的标记看得出那不是重华阁的物品。
「你刚刚离开重华阁?」皇帝问道。
「是,章太医吩咐奴才去取此物,他说是皇上要的药材。」李保宗恭敬地献上。一直跟在皇帝身边的太监伸手去接。
「打开吧。」
「是。」太监手脚俐落地摊开布包,但是里面只有一些普通的常见药材。李保宗心里面格登了一下,却不敢表现得太明
显。
「朕要这些药材作啥?章太医该不会是糊涂了吧?」皇帝手一挥,让太监将东西收好。正要走进重华阁,他又朝李保宗
问:「怎么人都不见了?」
虽然心里犯突,李保宗还是平稳地说:「启秉皇上,奴才不知情。」
「是吗?」
推开门,皇帝一行人走进重华阁,只闻得一股甜甜的香味,华筝闭着眼,似乎已经睡着了。
「微臣叩见皇上。」章林合已经全部收拾妥当,正经地朝皇帝一拜。
「平身吧。」皇帝不耐说道:「筝妃怎么样,他还好吧?」
「是,微臣已经为筝贵人把过脉,他的脉相稳定,只要服几帖袪寒的药物就可以了。」说罢,他将原先写好的药方子递
给李保宗。
「那就好。」皇帝走近床边,看着华筝的睡脸,那股甜香似乎又更浓厚了。「你刚刚要人去拿的药材,是要给朕的?」
他抬手指向太监捧着的布包。
章林合眼神闪了一下,抢白道:「皇上,是微臣记错了。要献给皇上的药材是人参,灵芝和雪莲之类的,微臣另外收起
来了。」
皇帝直盯着章林合的表情,再接着说:「不用往朕这儿送,你明天把药材给重华阁吧。」
「是,微臣遵旨。」章林合悄悄拭去额边的几滴冷汗,回答道。
「都下去吧。」
「是。」
皇帝这才坐在床沿,摸着华筝散在枕上瀑布般的发丝,再用手指细细描绘华筝的轮廓,确信他不会轻易醒来之后,他把
他轻轻地抱进怀里。
「筝……不许再这么吓朕了……答应我好吗?」低喃的声音只有皇帝自己一个人听得见,但他还是不停呢喃着:「筝…
…我的……筝……」
如果让华筝见到此时表情脆弱的皇帝,不知道,他对他的恨,会不会减少一丝一毫?这个答案,恐怕只有上天才知道了
。
华筝 第十一章
李保宗走在最后一个,要关上门的时候,他的视线偷偷看向里头的两个人,拉着门的手指彷佛有几分犹豫,停了一会儿
,他才终于把门给带上。
章林合已经走得远了,来不及质问他为什么要藉故调开自己,但是转念一想,自己也没有资格多作询问,还是先去将那
几个太监找回来,问问他们章林合是用什么理由把他们支开的吧?
李保宗一面回想方才重华阁里那股似曾相识的味道,一面往平日下人休息的小房走。
华筝睁开眼的瞬间,忽然一阵迷蒙。
自己不是因为跳秋千溺水,让御医诊治吗?怎么才醒来,眼前居然是皇帝平稳的睡脸。
不敢稍作移动,深怕吵醒皇帝,华筝敛着气息,静静地躺着。
不知道有多久的时间没有和皇帝这样平静相处过了?华筝自问。或许该说,从来没有过吧?
自从他进宫以来,过去的生活通通被颠覆,安稳的日常竟成了奢望。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他却像个懦弱、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一般,只能用眼泪倾诉自己的不甘、委屈、痛苦。
他就像个任人摆弄的提线木偶,不能够有自己的意识,皇帝要他朝东,他只能朝东,皇帝要他向西,他只能向西。
眼前这个睡得毫无防备的男人,现在收起充满恶意侵犯的爪子,恬静地吐息,可是他的恐惧却也没有减轻一分。
害怕。
他是认真地害怕这个人。
就在华筝冠上贵人之名,被夺去自由的瞬间,他才真正理解到,这个人不是他所以为的,一个叫做应顺天的男人。
皇帝。
他是皇帝。
华筝重新闭上眼,感受皇帝规律的吐息,每当温热的鼻息轻掠过他的脸颊,华筝便更痛苦一分。直到他又深深坠入梦乡
之前,泪水已经沾湿了睡枕。
花枝出建章,凤管发昭阳;借问承恩者,双蛾几许长。
淡扫蛾眉、双朣剪水,朱唇榴齿、雾鬓云鬟,她满怀着一颗芳华少女心,相信凭着自个儿的天仙美貌,定能长伴君王左
右。但是,她发现自己错了,如同她一样年轻、貌美甚至远胜于她者,环肥燕瘦各类型的美人,在三宫六院里头有如过
江之鲫。
沉闷难耐的寂寞,却比不上蚀心的怨恨。慧心巧思、争奇斗妍,最后,竟是一个男人,夺去皇上的目光。
重华阁。
多经一次,她便多怨一次。
抹粉施脂,描眉画鬓,敛起她纤长的睫毛,娇娇弱弱地倚在窗畔。
「今儿个,天气真好。」嫩生生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是啊,能放个纸鸢多好。」回过身,挑眉道。「纸鸢,若是飞高了,恰恰断了线……」柔荑轻摆,重华阁的屋檐落入
眼中。
「要找谁讨去好呢?」
「是啊,找谁讨去?」
清清脆脆的笑声扬起,却逐渐隐没在哀愁的眉间。
流逝的青春年华,又该找谁讨去?
柳桃扇纤手拉起裙摆,优雅地跨过重华阁的槛。皇上刚走,华筝正喝茶平息他应对的唯唯诺诺。
近来皇帝好像过得特别顺心,也特别慈悲。他不再动不动拿些花招来整弄华筝,也不再以言语硬生生戳刺华筝的不堪。
顶多,是在无语沉默的时候,再逼他展露出不情愿的笑容
日子平稳多了,华筝不只一次向上天祈求这样的生活能够持续下去。至少,能够维持再多几天。
李保宗问清了章林合调走重华阁奴仆一事,之后很快的,几个太监又换上新面孔。华筝没有太在意,横竖,都是得过活
,又何必弄些事情来多烦心。
章林合又来过一次,规矩地看诊、开药方,没什么怪异的,李保宗自然也没去戳破什么。
朝门外的太监点点头,梳起双髻的小宫婢抡起粉拳,在门扇上扣了一声。里头的人还来不及回应,柳桃扇早已自顾自地
进了门。
「扇昭仪。」华筝虽无奈,还是只能起身接应。
柳桃扇点点头,眉挑得老高:「筝贵人,有件小事想麻烦您的尊驾。」
「有什么事吗?」华筝还未招呼,柳桃扇已经一屁股坐下了,他也只好跟着坐回椅子上。
「是件小事,请筝贵人先答应了,妾身才好开口,不知道筝贵人肯不肯赏脸?」
又是这种陷阱吗?华筝想了想,却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只好回应道:「扇昭仪请说吧,作得到的,我必定不会推辞。」
「是吗?」柳桃扇抿嘴轻笑:「那太好了,这件事,筝贵人一定办得到。」
「究竟是什么事,请扇昭仪明讲了吧。」华筝啜了口茶,饮下些许揣测。
放下杯子,李保宗立刻向前添茶水,柳桃扇朝李保宗抛了个眼光,这个太监生得不错,也挺机伶,可惜就是跟错主子。
「那妾身就直说了,我想跟筝贵人讨个东西。」
「什么东西?」华筝模糊地想道,会不会是先前皇上要章林合送来的药材,百年人参、天山雪莲,随便一样都珍贵无比
,让他小心谨慎地收了起来。
柳桃扇算计的眼光瞟向他,开口说道:「纸鸢。」
「纸鸢?」
华筝 第十二章
高高的檐上卡了一张薄薄的纸片,值不了什么。但是当牵扯到宫中的盘算计较,就是一个小小的纸鸢,身价也忽然翻飞
了好几倍。
那是属于昭仪的纸鸢。
李保宗这才明白,为何这两天几个宫女拉着纸鸢,专在情心湖前来来去去。放纸鸢,怎么不到较为空旷的御花园?这道
理他要到现在才懂。
才爬过水秋千,这次是要他爬重华阁了吗?
挥不去心头浓浓的疲惫感,华筝抬着头,望着那只本应翱翔在空中的纸鸢,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筝主子,请交给奴才去办吧。」李保宗向前请示华筝的同意。
「李公公,请小心。」华筝虽然没有直接问过,但他隐约知道李保宗是有练过功夫的,而且身手不差。否则上回在太液
池,也不会这么简单就把自己救起来,要知道,就算削瘦不少,但华筝还是个十足的男人,若非武功不错,是不可能那
么快就抱他上岸的。
柳桃扇见是李保宗要上去拿,不满的神情浮在脸上,但是她也没胆敢去指使华筝,好说歹说,华筝总是个贵人。
不过,让他手底下的人吃吃苦头也好,总是出口恶气。这么一转念,扇昭仪的心里头又平衡过来了。
重华阁立在情心湖边,目标明显,见有人去爬,许多宫人太监纷纷抬头议论。李保宗身手矫捷,很快来到最高的屋檐上
,差几步就能碰到那纸鸢了。
华筝担心地望着攀高的李保宗,柳桃扇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凉凉地坐在石椅上,饮着她的碧萝春。
先跪下来的是扇昭仪带来的奴婢、重华阁的太监,柳桃扇也急忙站起来福个身,唯有华筝没有注意到身旁的骚动,依旧
紧张地看着李保宗的一举一动。
李保宗已经拿起卡在屋檐的纸鸢,正小心翼翼地往下爬。下来比上去还要艰难,况且他还要带着过大的一只纸鸢。
眼光不敢离开上头的身影,一只温暖的大手,却忽然覆在华筝的手上。
「皇、皇上……」这才发现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了重华阁,华筝正要跪,却让皇帝拉紧他的手。
「怎么回事儿?」轻软软的语调,华筝发现皇帝几乎是用宠溺的口气在问他,柔和得,像是他的错觉。
华筝朝柳桃扇一望,见她低垂着头不敢吭声,只好自己开口。「启秉皇上,扇昭仪的纸鸢卡在重华阁的屋顶上了,小的
让李公公上去取。」
「是吗?」皇帝瞥过柳桃扇不敢抬起的侧脸,心里明白了大半,又道:「扇妃,不过一只纸鸢,让人爬这么高,有个万
一就不好。」
「是,臣妾明白。」柳桃扇恭敬地说道,眼神还是不敢乱看,紧盯着地上,像是脚下摆了什么宝贝似的。
「明白了,就下去吧。」皇帝连看也不多看她一眼,冷淡说道。
「臣妾遵旨,容臣妾先行告退。」说罢,柳桃扇踩着碎步急忙离去,完全没了初来时的气焰高涨。
她带来的宫人见主子走了,也连忙爬起来,匆匆跟着柳桃扇的脚步离开。
华筝困窘地想挣脱皇帝紧握的手,但是皇帝却丝毫不肯放松,两个人就这么肩并肩,一同看着李保宗缓缓往下爬。
李保宗踩到泥土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单膝着地朝皇帝跪安,皇帝让他平身之后,却不如华筝的意就此离去,反而接过李
保宗手上的纸鸢。
「筝。」皇帝想到什么似地高高兴兴喊了一声。华筝心头跳得厉害,不知道是为皇帝脸上欢欣的微笑,还是为他那声孩
子般撒娇的呼唤。
「朕带你去放纸鸢吧。」扬扬手上的战利品,皇帝说道。
「这……」还想着理由要推辞掉,皇帝已经拉住他的手,朝马厩的方向走。李保宗则是尽责地跟了上去。
华筝还未来过狩场,一望无际的辽阔视野让华筝大大开了眼界。
皇帝和他各乘一骑,分别由李保宗和另一个太监拉着疆绳,沿着狩场慢慢跑进来。
身下的花斑白马是皇帝赐给华筝的,他一次也没骑过。这匹温驯的良驹极好驾驭,他不过才头一次上马,就能驾轻就熟
地操纵。
有一小队的禁卫军正在狩场进行训练,见皇帝亲临,皆跪迎皇帝与筝贵人的到来。
李保宗扶住华筝的腰,让他安然下马,皇帝已经走到另一边朝禁卫军吩咐一番,不久,整个狩场便空了下来。
「筝,朕拿着纸鸢,你拉线可好?」皇帝满脸笑意地说道。
筝。
皇帝最近好像都这么叫他了,不再是冷冷淡淡的筝妃两个字,华筝虽然不清楚其中的缘由,但是总觉得,每当皇上这么
喊他,自己的心里头,隐隐约约地酸着。
从皇帝的手中接过长线,这是来狩场的途中重新换上的。线的另一头,系着年轻俊朗的男人,专注而认真地凝望着自己
。刹那间,华筝还以为眼泪就要溃堤,但他只是忍着,轻轻巧巧地跑了起来。
纸鸢飞得又高又快,不去管也不会坠下,华筝抬头看着纸鸢,手中紧拉着线,往狩场的中间方向走去。
「小心点。」皇帝伸手扶住华筝的肩膀,他只顾着看天上,却忘了注意脚下,差点被绊倒。
「谢……谢皇上。」华筝微微红了脸,他几乎已经忘了皇上还在场,自顾自地走这么远。还好皇帝看来丝毫不在意,只
是默默地跟在他旁边。
「不客气。」皇帝给他一个笑。
华筝也怯怯地返了个微笑。
「筝……」皇帝忽然欺过身来,华筝还来不及反应,皇帝就在他颊边偷得一个吻。
华筝心跳如擂鼓,这是怎么了?再亲密再过火的事,皇上都对他做过,如今只是一个亲在脸上的浅吻,竟让他慌了手脚
。
华筝急忙别过脸,转移注意力仔细看着纸鸢在空中自由飞翔的模样,皇帝也没有另做什么动作,只是,就这么看着,看
着。
感受着那股始终停留的视线,华筝不知道为什么,心头,渐渐暖了起来。
华筝 第十三章
日幕西山,天色渐渐昏暗,让李保宗收起纸鸢,皇帝要人到御膳房走一趟,准备在重华阁传膳。
华筝说不出该是什么滋味,今晚,皇上是打算在重华阁过夜?
如果没有传膳到凌清殿,代表那一天不会点牌,皇上已经决定好要到哪个妃子那里过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