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如雪 下————律风

 
都什么时候了，难道他以为他知道真相就会去在乎疏允的那个位置吗？谁高兴当皇帝了？师傅老是自以为是，为什么都不听听他的想法呢？
 
现在他中毒了，燕韶虽然嘴巴里说摩苍会自己配药死不了。
 
可是，铁疾风知道，若疏允存心置他们于死地，下的毒怎么会轻呢？那场大火已经说明了一切，可师傅竟然还是决定帮疏允。只因为棣焕伤害了他，师傅要棣焕付出代价，却不想想自己的处境。
 
何况，大夫都说了，没有解药的话，师傅最多只能活四天了。
 
他不是一向自恋，不是爱自己胜过一切吗？
 
为什么到了关键时刻，还可以这么淡然入定呢？
 
铁疾风觉得他会被摩苍气疯的！
 
铁疾风冲出房外，看到雪又下个不停，心情更加恶劣。
 
这个鬼央啻国，到底还要下雪到什么时候？到底什么时候他才能和师傅回到翡雪山呢？明明都春天了，还下雪啊，是想让他时时刻刻想到翡雪山吗？却又离不开这里，铁疾风觉得再看到雪他也会气崩的！

 
铁疾风拿着剑像疯了一样在雪中挥舞，他宁愿只是单纯的铁疾风，是师傅爱玩弄的徒弟，单纯和师傅在翡雪山过简单的生活。
 
为什么他和央啻国扯上了关系？为什么他会是疏允同父异母的亲哥哥？为什么师傅要那么保护他不惜伤害自己呢？为什么明明毫无关联的人却都是亲人呢？他只要师傅亲人，其他的他都不要！
 
他恨师傅的残忍，残忍到隐瞒一切。可是，他也心痛于师傅的隐忍，忍着秘密也要保护他单纯的世界。
 
但是，当他知道一切的时候，他的世界就被颠覆——不断地伤害他和师傅棣焕是他的叔叔；要置他和师傅于死地的疏允是陌生的弟弟；就连师傅也多了一个新的身份叔叔。铁疾风很难立刻接受这样的事实，一直破坏他和师傅的人竟都是亲人！

 
更可笑的是，师傅居然还要问他要什么？要皇位的话，他帮他拿下。
 
师傅到底有没有想过自己啊？他到底有没有想过他们两个之间的未来啊？为什么不先想想怎样解身上的毒呢？
 
师傅是混蛋！
 
摩苍勉强自己起了床，倚在门上看着愤怒的疾风，毫无章法地挥剑出气，这样的疯狂激动的疾风是他从未见过的。他应该在那天听到他和疏允的话后就已经知道一切了，只是忍了这么久，从他口中得到确认，终于把积累的火气都爆发。

 
是啊，彼此伤害的人，原来都是亲人。
 
摩苍都不能接受，何况一直在他羽翼上长大的疾风呢？
 
摩苍露出虚弱的笑，疏允这毒下得重，用的是央啻国传说中非常厉害的追命之毒，摩苍曾经在学医时听先生说过，倒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竟成了追命的猎物。即使他曾经在疾风面前夸口自己医术天下第一，但是，这解药他也无法配出，四重追命，他熬得过去吗？只怕也拖不久了，唯一放心的不下就是疾风。

 
也难怪他听到那些话会那么气，但是摩苍仍觉得，如果疾风想要整个央啻国，那么，他就是拼了最后的命，也会办到的，何况，他是皇位的第一继承人。
 
摩苍疲惫地靠着门上，抚着手臂上的伤，渐渐无力地闭上了眼睛，人也顺着门柱倒下，他怕，他真的怕就这样和疾风分开。
 
他摩苍这辈子唯一怕的事，不是棣焕的纠缠和伤害，也不是疏允的追杀，是没办法和疾风在一起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这一日纠缠，一日的追命，都这么难撑，他还能为疾风做什么呢？
 
“师傅！”铁疾风扔下剑，冲过来抱起摩苍。
 
师傅，你不要就这样倒下去，也不要死，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该什么办了？
 
*****
 
“啪！”一声，一记重重的耳光甩在疏允的脸上。
 
棣焕冷眼直视疏允，语气森冷恐怖：“谁让你动摩苍的？”
 
在得到摩苍被袭击并且身重中毒的消息，棣焕承认在那一刻，他的心被狠狠地撞击，痛得无以复加。二话不说调来外郊的三万军队外围皇城，而棣焕带着部分精兵直入皇宫之中，逼进疏允的万乾宫。

 
摩苍的毒叫做追命，换句话说，四重追命，他随后都会死，棣焕没有想到疏允的心会这么毒。
 
宦官魏意忙扶住疏允，心颤地看着震怒的棣焕，“皇上，没事吧？”
 
“来人哪，把这阉人给我拖到地牢里，好好地伺候，让他知道在皇上面前搬弄是非的下场。”棣焕唤来人拖走了魏意，然后一手揪起疏允的衣领，“解药拿来。”不管是什么神秘的门派，既然疏允联络得到，那么，一定可以拿到解药的。

 
疏允别开头，“朕不懂你在说什么。”他没有想到棣焕的动作会这么快，也没有想到他会发什么大的火，更没有想到摩苍对他那么重要。
 
昨晚才发生的事，今天一早棣焕围攻皇城，可见动作之迅速，也让疏允悲哀地发现，就算有摩苍的帮助，他也不可能扳倒棣焕。何况，在这之前，他就对摩苍和铁疾风下手了。
 
“啪！”又是一个巴掌，疏允咬着唇，嘴角却流着血。
 
“我没有时间和你耗，把我逼急了我会先一刀解决你，让你成为央啻国的历史。”棣焕威胁的眼神如冰刃一样，让疏允直打颤发抖，因为棣焕真的会那么做。
 
“你暗示铁疾风的身世，不就是想要朕把铁疾风和摩苍斩草除根吗？”
 
“你想动铁疾风是你的事，但是，不能动摩苍，你明白吗？”
 
“不明白，是你教会我该怎样对待敌人的。端木棣焕，这么多年，我这个窝囊皇帝也当够了，既然斗不过你，那么要杀要剐随便你！”疏允到这个时候骨头奇硬，这个皇帝，当得太悲哀了，这个“朕”的称呼说得太绕口了。

 
“哼，你倒看得开了，但是，我会让你在死前，先看到你的母后你的妹妹如何惨死，我说到做到！”棣焕的双眼阴冷无比。
 
“你！”
 
疏允气得咬牙，他真的像个小丑，一心想要从棣焕手上夺回权势，所以迫不及待地利用摩苍。然而，棣焕竟暗示他，铁疾风才是皇位的第一继承人，摩苍帮他对付棣焕，最后也只会让铁疾风当皇帝。这样的想法，让疏允心焦，他不想要那么多的敌人，然而，他想要除掉摩苍和铁疾风，又想要他们的帮助。火烧祈阳宫失败，让疏允重新计划，折中的方法是在事成之后杀了他们。
 
但是，昨天只伤了摩苍，铁疾风安然无恙，本来想继续追杀他们两个，没料到棣焕的消息这么灵通，居然带兵逼宫，只为了摩苍。
 
“疏允，我给你一刻钟考虑，否则的话，我不介意一大堆的人为摩苍陪丧。”棣焕最后开口。
 
他知道摩苍在燕韶那边，也是从燕府出来的大夫口中得知摩苍身中追命，是非解药不能解的毒。
 
一想到摩苍随时都会死，棣焕也顾不了他们此时对立的身份，他想要和摩苍在一起，前提是，摩苍不能死，否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他不能这样看着师傅受尽折磨而死！心急如焚却又无济于事，他没耐性继续眼睁睁地看着师傅被毒一步步地吞噬，他要杀进皇宫找疏允算账，要他去把解药找来！
 
铁疾风坐不住了，他眼中是昏睡的摩苍苍白的脸，脑中不时浮现出摩苍笑意盈然的模样，悬殊的对比让铁疾风心焦沉郁，他怀疑自己还能忍受到几时！没办法，一刻钟都无法忍受了，与其这样坐以待毙，不如现在就进宫。

 
慎重地看了摩苍一眼，铁疾风欲提剑离去，却见燕韶冲冲推门而入，表情十分严肃，甚至还有一丝的沉重，“摩苍！”
 
“怎么了？”铁疾风后退两步，有种不妙的感觉。
 
“不好好看着摩苍，你现在要去哪里？”燕韶问铁疾风，然后伸手去摇摩苍，“摩苍，醒醒！”
 
“你别乱弄我师傅。”铁疾风扯开燕韶，非常不悦，师傅现在已经够痛苦了，你还来吵！
 
燕韶没好气地瞪了铁疾风一眼，碰都不让碰一下吗？
 
“燕韶，出事了吗？”摩苍已经醒过来了，看见疾风一手拿剑一手推开燕韶的样子，他皱了下眉，“疾风，你要去哪里？”
 
“我要疏允算账去！”铁疾风别开脸，对燕韶说，“我师傅你现看着，我去去就来。”
 
燕韶拉着铁疾风的手臂，“来不及了，皇宫内现在一片混乱，你进不去的。”都什么时候了，要闹孩子脾气吗？
 
“疾风，你别冲动，燕韶，是怎么回事？”摩苍眉头依然皱紧，“是棣焕吗？”
 
铁疾风抽回自己的手臂，愤愤地盯着燕韶，才一会儿功夫，会出什么事呢？
 
燕韶烦躁地抓抓头，“我也没想到棣焕的动作会那么快，今天一早，他就召回外郊龙庆将军的军队，围攻皇城，而他带了一部分精兵进了宫。听说，皇上现在被他困在万乾宫，棣焕也在万乾宫，似乎在逼皇上让位吧？”

 
不过，燕韶比较奇怪的是，棣焕如果真想做皇帝，早八百年就逼宫了，怎么反而选在这个时候呢？昨晚摩苍和铁疾风遇袭，今天一早他就逼宫，这两者间有必然的关系吗？换句话说，袭击摩苍的人是棣焕派的吗？

 
如果是的话，燕韶对棣焕是大失所望，因为在燕韶的记忆里，棣焕是最疼爱摩苍的兄长，就算摩苍因他远走他乡。然而，燕韶真的办法想象摩苍死在棣焕手中的情景，这么多年，他也不知道棣焕的心在想些什么了。

 
“燕韶，你的禁军呢？”摩苍心中颇急，棣焕出兵，势必引起央啻国某种程度的动荡，必须在情况变得更加恶劣前阻止他。
 
“我的一万禁军都守在皇城内，静观事变，并未和皇城外龙庆将军的军队起冲突。但是，皇宫的内侍卫都被控制住了。”燕韶知道目前形势危急，可是他也不能随便动兵，否则央啻国必乱无疑。现在整个朝上已是人心惶惶，若禁军和龙庆将军的军队动武，后果不堪想象。
 
“那么，燕韶，你可以帮我吗？”摩苍心中稍稍平复，情况还不是最糟，虽然他不明白棣焕此时逼宫的理由，但他把龙庆的军队留在皇城外，必定有所顾忌。
 
“你想怎么做呢？”
 
“用你的一万禁军牵制住龙庆的军队，不能让棣焕逼宫成功。”否则，央啻国的局势必会动荡难安，平和的敕扬城也会掀起巨大风浪。
 
“师傅，你还想怎样？还想帮疏允吗？也不想想自己是被谁害的！”
      在一旁听的铁疾风，脸色越来越难看了，一听摩苍的打算，顿时火冒三丈，“让他们两个自相残杀好了，你把自己搅合进去做什么？”
 
也不想想他身上的毒，竟然会去操心想棣焕和疏允的事情，怎能不让铁疾风生气呢？铁疾风现在对疏允和棣焕两个人，有着满怀的恨意呢！
 
“摩苍，我也不赞成。而且，你也知道自己中的是什么毒吧？明知道自己随时都可能倒下，还为疏允和棣焕操什么心呢？”燕韶明确地表示反对，“要我帮疏允是不可能的。”何况，他也没有必要同棣焕对抗，更不想把他的一万禁军搭进去。

 
“燕韶，现在情况比较特殊，我自己还撑得住，虽然我对皇位没什么企图，可是我不想看到央啻国乱掉，你明白吗？而且，这件事，我也有一定的责任，毕竟是我先帮疏允，挑起事端的。”摩苍苦笑，并且棣焕真的很欠修理，疏允对他不仁不义，摩苍还是决定这个时候帮他。
 
至于疾风的反应，摩苍也理解。
 
“疾风，不要任性，我只是不想看到亲人相残的局面。”虽然他很想恨棣焕，恨不得杀了他，但是，首先，前提是，央啻不能乱，他可以让棣焕痛苦，但是，真的不想看到他杀疏允篡位。
 
“师傅，你是笨蛋吗？还是以为自己很伟大啊？你先救活自己再说！”铁疾风大吼，都什么时候了？师傅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呢？即使央啻国乱了关他们什么事啊？他现在竟然还有兴致扮演“圣人”啊！

 
“对啊，摩苍，告诉你这事，不是要让你出来做主解决的，我只是担心如果疏允手里有解药，但是被棣焕所控制，你的毒就不好解了。”
 
燕韶严肃地说，如果棣焕已经知道摩苍身中追命，那么想要除掉摩苍，他可以不必亲自动手，只要控制好解药，摩苍就在劫难逃。而且，燕韶转念一想，棣焕选择这个时候逼宫，意图也明显，不但可以除掉疏允，也可以顺便除掉摩苍，那么，以后，央啻国就他独大了。

 
“疾风，如果我们还想回到翡雪山的话，一定要打赢棣焕，而且，也许这样，如果疏允有解药的话，我们也拿得到啊？”摩苍计量的还有一事，可以不杀棣焕，但仍然能够逼棣焕妥切，就必须先制住他，他才能谈条件。

 
而且，摩苍很清楚，如果自己死了，棣焕也决不会放过疾风的。
 
“燕韶，帮我这一次好吗？”摩苍带着请求的眼神，定定地看着燕韶。
 
这样的眼光，这样的专注，燕韶怎么受得了呢？只好点头，“好，我答应你。”
 
铁疾风还是臭着脸。
 
“疾风，难道你要我亲自和燕韶行动吗？你这个徒弟不为师傅代劳吗？”摩苍微笑地看着疾风，但全身又开始疼痛，好像这毒无时无刻不跟他纠缠似的。
 
臭师傅，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啊？明知道他坚持的话，他根本就没有办法拒绝嘛！
 
“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你必须向我保证，你绝对不会死，就算没有解药，你也不会死。”
 
铁疾风看着摩苍苍白的脸，心里一阵酸楚，甚至很想放声大哭。然而，现在，他必须面对这样的摩苍，也必须面对随时失去摩苍的可能，所以，他必须勇敢，必须成熟。可
 
一想到摩苍身上的毒，铁疾风对棣焕和疏允的恨就越来越浓，他可以和燕韶一起对抗棣焕，但帮疏允，他没有办法心甘情愿。对那个名为他弟弟，却一再对他们下毒手的疏允，铁疾风并无好感，师傅根本就是在为难他！

 
摩苍伸手握住铁疾风的手，“我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死掉呢？你再哭丧着脸就是在触我霉头哦！”摩苍很想自大地拍着自己的胸膛说没事，然而，这次他没有把握。
 
铁疾风突然扑到摩苍的怀里，“师傅，你一定要撑住。”
 
从这刻开始，就换他来保护师傅，这笔账他会和棣焕、疏允好好地算一算。
 
摩苍只是笑了笑，轻轻地拍了拍疾风的肩膀，他怎么会放下得他呢？
 
燕韶看着他们师傅，百感交集，心中也酸酸的，摩苍应该很喜欢铁疾风吧？燕韶第一次看到摩苍和别人这么亲近过，摩苍一向有洁癖，不喜欢别人靠近他拥抱他的。

 
只要看着摩苍，燕韶常常会有种珠玉在侧的感觉，很温馨的感觉，也让燕韶明白棣焕迷恋摩苍的原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不管是棣焕，还是摩苍、铁疾风，或者是燕韶，都已经分不清楚，谁是螳螂，谁是黄雀了，也分不清谁被谁所困，谁是谁的猎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