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如雪 下————律风

 
龙庆将军的军队就在皇城之外，与守城的进军相峙，仿佛势均力敌的气势，彼此估量着对方的实力，等待着最有力的机会。
 
而皇城之内，又是另一番紧张的局势，棣焕带着部分精兵突袭围困皇宫，与皇城外的龙庆军内外呼应，似乎想控制整个皇城的局势。但是，燕韶的禁军放弃和龙庆军的对碰和冲突，留着大部分士兵语龙庆军相峙，稳住整个形势，其他的则转战在皇宫内院之中，堵住棣焕出宫的路口，也围住了棣焕和疏允所在的万乾宫。

 
摩苍说，不需要和龙庆军起冲突，只要牵制住棣焕就可以了，因为龙庆将军必定是看棣焕的情况行事。
 
摩苍这么做的打算，不是逼棣焕妥协，就是同归于尽。而他相信，棣焕会选择妥协，而不是让彼此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一向壮伟静穆的万乾宫内，此刻就连空气都渗透着诡异的紧张因子，不断地扩散，慢慢地在整个皇宫内蔓延，造成了所有人的屏息相视，时时刻刻地注意着每一股空气的流动和万乾宫内的动静。
 
在万乾宫大门的遮挡隔绝处，是棣焕和疏允，还有深居简出的皇太后，三对眼眸，相视纠结着，周围迸裂出让人心脏都会停止的冷凝肃穆的气流。
 
万乾宫外是燕韶、疾风带来的一千士兵和棣焕手下的精兵僵持。剩余的九千禁军也在皇城门出与龙庆将军的军队对峙，等待宫内的命令或者形势的变化。
 
眼观眼，鼻对鼻，敌动我动，敌不动我也不动，双方就这样手持武器对视着，每个人都可以感觉到紧张的气氛，还有一触即发的宫变。
 
一大早，棣焕就带兵入皇宫，不到一个时辰，禁军的统领燕韶也带兵潜入宫中，而其他的臣子都被监视在朝房内。
 
没有人会知道接下来的变化，也没有人知道，这场对峙会以怎样的方式结束。
 
万乾宫内，在棣焕的逼视下，疏允松口说出追命之毒的来历——皇太后，解药她可能知道。当棣焕命人把皇太后“请”来时，燕韶和疾风就带着兵过来了，他压根儿就不管他们的出现，也懒得和他们解释。

 
在棣焕的眼中，是狂妄和不在乎，还有一丝的忧虑，不过，看到铁疾风和燕韶来，低缓反而安了点心，因为说明摩苍现在的情况还不是最糟糕，否则，他哪里还会有心思想着和他斗呢？
 
“太后，你自己选择吧，我没有太多时间耗了。”棣焕深情不耐，看着一言不发疏允，耷拉着脑袋，似乎在忏悔自己的愚蠢吧？“我想你也应该知道摩苍的事吧？”如果没有太后的支持，疏允的胆子长得不会那么快！

 
皇太后看着疏允，他低着头，瞧不清他的双眼，却能感受到他表情的冷漠，整个人疲惫颓然，像是受到重大的打击，“棣焕，当年你答应过我，绝对不会杀疏允的，难道现在你想反悔不成？”哼，摩苍，没事回央啻做什么呢？

 
“我是答应过你，但是，你不该在背后推波助澜，唯恐天下不乱地怂恿疏允来和我对抗。不过，我会接受疏允的挑战，等着看他的表现。可你们不该伤害摩苍，难道你也害怕铁疾风会取代疏允吗？那个大皇兄喜欢的女子所生的孩子，你在害怕他吗？”棣焕冷笑。

 
当年的皇太后并不知道褚恪在外有一个女人，也不知道那个女人早就为褚恪生了一个孩子。等到褚恪病危时，他曾经托人去找铁疾风母子，想要把铁疾风接回宫，可惜当时铁疾风已经失踪，最后褚恪郁结而死，而铁疾风的母亲也失踪不见。这件事，除了当年找人的宦官知道外，并无其他人知晓。棣焕是因为铁疾风的玉佩，才发现这个秘密，因为当年褚恪曾经说过，他把玉佩给了一个他喜欢的女子。

 
那块褚恪的玉，是解开铁疾风身世的关键，棣焕就是这样顺藤摸瓜，找到那个已经在皇陵守墓的宦官，知道了整件事。褚恪在铁疾风出生时极为喜爱，后来，越来越大的铁疾风，不但有一头招摇的银发，面容也变得清艳，有时甚至在不自觉间散发出一种妖媚的气质。而当时褚恪的身体时好时坏，卦师说是妖气缠身，吞噬他的阳气，必须远离或者毁灭那股妖气。褚恪怀疑到铁疾风身上，但不忍杀他，只好慢慢地疏离不见那对母子。直到他生命的尽头，想要再看看他喜爱的孩子，却来不及了。
 
如果铁疾风没有出现，那么这件事也会成为永远的秘密。
 
而皇太后通过疏允也应该知道铁疾风的身世吧！
 
“那你现在想怎样？”皇太后一向雍容的仪表出现了狼狈。
 
“我只要解药，疏允说那些杀手是你联络，对吗？”棣焕的声音毫无热度，也许心里也诧异于皇太后手段的狠毒。
 
“为什么我要给你呢？”皇太后摇头，“棣焕，如果你真的那么在意摩苍，那么马上退出皇宫，交出兵权，也许我可以把解药给你。”
 
“哼，你威胁我？”棣焕失笑，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抽出剑刺向疏允，刺中疏允的手臂，“听说摩苍伤的手臂，对吗？疏允？”想要和他谈条件，皇太后还不够格！
 
疏允吃痛，看着血流不止的手臂，抬起头，“棣焕，你还想怎样？真要杀我吗？”棣焕根本就是个魔鬼！
 
“棣焕，你住手！”皇太后惊喊，没有想到棣焕会这么狠绝。
 
“不要挑战我的耐性，太后，难道你想看着疏允死吗？或者让疏允看着你死吗？”棣焕面无表情，开口之话极为冷血。
 
“棣焕，你会遭天谴的！”皇太后喊道，当年，为了保住疏允，她向棣焕允诺，给比皇上还要高的权势，甚至下跪求他。可是，十年了，疏允长大了，他每时每刻都想从棣焕手中夺回他的东西，而她这个做母亲，除了支持还能怎样呢？他们母子总不能一辈子活在棣焕的阴影之下，只有主动反击，才有赢的可能。

 
然而，现在，棣焕逼宫的原因竟是因为摩苍。
 
“别废话，我要解药，如果摩苍出事，你们一个个都得为他陪丧！”棣焕抽回剑，看都不看浑身染血的疏允，这样的伤不算严重，比起摩苍身上追命之毒的折磨，这根本是微乎其微的肉痛而已。
 
“嘭！”地一声，万乾宫的大门被推开，铁疾风冷冷地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混乱，而他身后竟是一片混打的景象，不知从何时开始，燕韶的士兵已经和棣焕的精兵打了起来。
 
场面非常混乱。
 
“都给我住手！”棣焕扬声命令，“燕韶，现在不是你动手的时候，你先安静待着。至于铁疾风，哼，有胆就进来，我们也来好好地谈谈我们之间的恩怨。”
 
铁疾风回头看了燕韶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两脚踏进万乾宫，顺手把门关上，也隔绝了燕韶对里面情况的探视。
 
因为，铁疾风还不想让燕韶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想自己解决和棣焕、疏允的个人恩怨。
 
 
 
皇太后对铁疾风的出现大为惊讶——因为他和疏允太像了，虽然曾从疏允口中听说，但是亲眼所见的震撼远远超过当初知晓铁疾风身份时的震撼。
 
没有人会相信他和疏允没有关系，也没有人见过铁疾风能忽视他的存在。
 
而他就是褚恪死前难以忘怀的遗憾吗？
 
疏允斜坐在靠椅上，手臂的伤口还留着血，而他的表情甚为冷淡，甚至还有些失神。
 
棣焕双手环抱于胸，斜睨着铁疾风，嘴角挑衅而嘲讽地勾起。
 
“铁疾风，又见面了。”上次见铁疾风，是在他身为他的阶下囚，被夜阑带来皇宫交还给摩苍，他狼狈不堪，与此时相比，甚为悬殊。至于，前几天火烧祈阳宫后，缔焕也只瞄了沉睡的铁疾风一眼，不算和他面对面。

 
很好笑的是，每次见到铁疾风，场面都会变得血腥，不管是他夜探玄王府，还是在肃默的皇宫。而现在，已经有疏允的血点染着万乾宫内的血腥之气，万乾宫外，刀剑相峙，转眼间也可能变得血气冲天。

 
铁疾风异常地平静，一袭蓝衫使得他看起来更加地沉稳，俊秀的脸上却带着一抹狠戾之色，黑瞳之上是闪烁的光芒。他淡淡地扫了棣焕一眼，然后走近疏允，揪起他的衣襟，对着他的脸狠狠地揍了过去。

 
“啊！”疏允闷哼，整个人被铁疾风揪着，脸色刷地变红。
 
“你给我住手！”皇太后惊叫，想要冲过去阻止铁疾风，谁知棣焕竟挡在她的面前，冷冷地看着铁疾风对疏允动手，继而不置可否地觑了皇太后一眼，继续看戏。
 
“若不是师傅要我来帮你，我现在就想杀了你。”铁疾风愤愤地看着疏允，“放火还不够，你竟然还下毒，我告诉你，你最好祈祷我师傅没事，否则的话，你就把脖子洗好等我来砍！反正你这种皇帝不当也罢！”

 
棣焕听到铁疾风的话后，却大笑开。
 
铁疾风放开疏允，站到棣焕的面前，暂时不和疏允算账，先把棣焕搞定。
 
而另一边，皇太后抱住疏允安慰，两人惊恐地看着铁疾风和棣焕。
 
“棣焕，我们之间的账，今天也算清楚吧？”铁疾风毫不惧色直视棣焕，尽管他不是棣焕的对手，尽管他输给他，但是，无论如何，他还是非常地讨厌棣焕。
 
“摩苍还好吧？”棣焕却问起了摩苍的情况。
 
不提摩苍还好，一提，铁疾风火气就冒，瞪着棣焕，飞快出拳，正中棣焕英挺的鼻梁，瞬间就看到两道血从棣焕的鼻孔中留下。
 
奇袭成功！
 
“你没有资格问我师傅的事，如果不是你，一切都不会发生的！”
 
铁疾风揍完人，感觉舒畅不少，真的很想再揍他两拳，今天他的火气非常大——被疏允、棣焕，还有摩苍惹起的。当然不能对摩苍动手，所以，一见疏允和棣焕，铁疾风的第一件事就是练拳。
 
棣焕伸手擦了下从鼻子中流出来的血，脸色变得阴沉谲异，颜色非常暗郁，挥拳攻击铁疾风，却被他闪躲跳开。
 
哼，先不管摩苍的事，不好好地教训这小子，他就搞不清状况，棣焕也吞不下被铁疾风偷袭的这口气。
 
“铁疾风，你找死是不是？”
 
棣焕发现最爱挑衅他的人就是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铁疾风！
 
“想打吗？”铁疾风这会儿已经忘了摩苍所交代的，一心只想把碍眼的棣焕干掉，“不要以为我每次输你我就会怕你，我告诉你，今天我非要替自己和师傅报仇不可，你这个王八蛋，除了虐待别人，软禁别人，你还能做什么呢？”

 
铁疾风说完话，抽出剑砍向棣焕，根本就不管外面的形势有多严峻，反正眼前就是见不得嚣张狂妄又变态的棣焕！
 
棣焕只觉得铁疾风发疯了，或者是刺激过度已经完全没有办法控制他自己的行为了，明知道他不是他的对手，竟然还三番两次地挑衅，对他大打出手。
 
哼，在棣焕眼中，只有摩苍才是他在意的，是他想珍惜的，其他人的死活与他毫不相干，不管是疏允，还是铁疾风，忤抗他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也好，今天就来彻底地解决他们之间的恩怨，他们两个只能留一个，铁疾风想要跟他抢摩苍，去死吧！
 
也许因为愤怒，使得铁疾风未被挖掘的潜力全部激发，竟然能够和棣焕打得不分上下，而且只要一想到中毒的摩苍，铁疾风的冲劲爆发得更加彻底。即使用的不是赤冶剑，他也能攻守自如，身剑合一，挥砍如龙。

 
如果不是棣焕对师傅用噬心蛊，师傅的身体就不会变差，武功也不会变弱，那么，昨天也不会悲伤到，也就不会中毒了。
 
如果不是棣焕把师傅抢来央啻，那么他还是和师傅在翡雪山过着单纯而快乐的日子，他也不会和师傅分开，也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
 
如果不是棣焕对疏允暗示他的身世，那么疏允也不会火烧祈阳宫，也不会派人追杀他们，师傅更不会出事。
 
如果不是棣焕抓了他还对他用刑，师傅也不会生气，也不会帮疏允来对付他，反而把自己搭进去了。
 
如果不是棣焕，那么此刻他还在翡雪山拿着树枝练着剑，根本就不会知道什么是愤怒，什么是仇恨！
 
如果不是棣焕，那么也就不会出现眼前的紧张局面了……
 
一切的一切，都是棣焕的错！
 
他必须为他的霸道、狂妄和无理的偏执付出代价！
 
棣焕心中讶异于铁疾风突飞猛进的武功，渐渐地竟让他感到吃力，不得不全身心地投入。可是，突然看到皇太后悄然地带着疏允想从侧门离开，棣焕一惊，抛下与铁疾风的纠缠，侧身移到皇太后和疏允面前，挡住他们的路。

 
如果他们一走，他又忙于与铁疾风的对打，解药可能会泡汤。
 
“嗖！”
 
棣焕身形一顿，回头看着铁疾风，他的剑穿过他的左肩胛。
 
皇太后抽气，紧紧地环抱着疏允，看着两眼已经充血的铁疾风，仿佛像是看到来自地狱的修罗，嗜血而且残忍。
 
铁疾风看着从棣焕身上流出来的血，慢慢地平静了下来，眼瞳恢复黑色，手中的剑仍然刺在棣焕的身上。
 
“铁疾风，哼，看来是我小瞧你了。”棣焕轻笑，一点都把他的那一剑看在眼里，仿佛那些浸湿他衣服的红色液体不是他的血，而他也不会感到疼痛。
 
铁疾风“倏”地一声，抽出了剑，血从棣焕的肩膀上喷洒出，溅到了铁疾风的脸上，这一刻的铁疾风竟美得特别的妖艳，血在白皙的脸庞上成了最耀眼的装饰。棣焕眼中闪过一抹惊艳，因为他发现此刻的铁疾风竟无比魅惑眩目。

 
铁疾风扯下围在头上的巾，嫌脏似的擦净脸上的血，而一头的银发披散而落，应着棣焕身上的血反射出诡谲的光芒。整个万乾宫，仿佛浸染了血的味道，散发出浓烈的血腥之味。
 
“棣焕，你和疏允一样，都想当这个皇帝吧？你没想到我可以伤得了你吧？现在，我有把握杀你和疏允，反正你们都说我才是这个皇位的第一继承人。那么，你们这些人算是我的阻碍了，我是不是该像你那么心狠，对敌人决不手软呢？”

 
在这一刻，铁疾风尝到了报复的快感，通身爽畅无比。
 
“铁疾风，没有那么容易结束！”棣焕警告地看了皇太后和疏允一眼，仿佛他们敢走就会马上血溅五步。然后起剑挥向铁疾风，即使身上的伤很痛，但是，棣焕决不会开口示弱，也不会让铁疾风爬到他的头上来欺凌！

 
因为，还没有一个人，敢在他棣焕面前撒野！
 
铁疾风也不心软，举剑应对，心情更加地亢奋。
 
纠缠着的两个人，没有注意到万乾宫的大门又开了，也没有看到疏允和皇太后心慌失措的表情，更没有看到面如寒霜的摩苍就站在门口。
 
“疾风，棣焕，你们两个够了没有？”
“疾风，棣焕，你们两个够了没有？”
 
清冷带点暗哑的熟悉声音，打断了纠缠中的铁疾风和棣焕，两人不约而同住了手，回头看向面无表情的摩苍。他背着光，站在万乾宫的门口，整个人看起来阴暗无比，佐以毫无表情的脸，随风飘扬的白衣，使万乾宫的气氛更加阴森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