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东溯城·情释
61看不清前路的水幕
越至中午,雨势越加地滂泼,淅淅洌洌的根本看不清雨丝,只见得满天白茫茫迷惘如烟的一片水幕,恍然如梦。
至从漓岛之后,来这溯州城已经一个多月了。这边离漓州不远,也在苍澜江边,刚好碰着了六、七月的雨季到来,来了
一个月,下了大半个月的雨,而看着没停过的雨势,应该还会继续下下去。
因为勤王这次明显的攻击,虽然后来勤王利用几个有势力的大臣帮他上折施加影响,姬怀姜对勤王调兵到漓岛之事是无
可奈何,可他知道再不对付那蠢蠢欲动的几大势力,东盛好不容易平静的国势又要再起纷争。
我和姬怀姜私下达成协议,他放过我和莫欢的条件,是让我这几个月来到着东盛的皇城做他的情人,利用我作为烟雾对
付朝中新起的动荡,而莫欢,就给他派去整治苍澜江中下游东盛地域里的帮派,目的是控制水路上的运输。
这大概需要三个月到半年的功夫,然后时效一过,我和莫欢就能获得自由。至于我要求他解的同心盅,他看了一眼,当
时的神情奇异,只是承诺说我离开之前肯定会帮我解开的云云。
姬怀姜这人,虽然有些强势和横行,不过我觉得他为人很是光明磊落,很注重自己的诺言。现在得到他的承诺,我也就
不再计较之前下盅的事情,倒是充满期待要看看这几个月里他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既然做不了平凡的人,那就尽力守护自己心中所剩下那一点纯静的地方。我不敢说自己是不是太过于自信,还是对前途
看得比别人更加的随意,在此时此种景况之中,我也只是做出对自己最好的选择,或对或错,无须对任何人剖白解释。
我静静倚靠在窗前,看着屋外的倾盆大雨发愣着。
虽然心里是想通了,可还是有一丝莫名的悲哀,势不如人,也只能随遇而安。世事难料,权和势交织下,人就好象站在
这一大片嘈杂纷扬看不清前路的水幕一般,就算自己想站得远远的,也无法不沾湿身上的衣服……
静坐了良久,觉察到有些饿了,我想了一会还是换上蓑衣带着斗笠,叫来庚鸣和玄鹰。他们一愣,还是马上去准备。
这庚鸣是李祚听说我来东盛皇城后派来保护我的几个侍卫之一,而姬怀姜派来保护我安全的锦卫据说是最利害的鹰组,
玄鹰则是鹰组的头目。
正要出门就被老早站在门口的希儿拦住,“公子,皇……姬公子一早派人下了帖子,说是下了朝要来这里。这时候公子
出去了怕是……”
“他说要来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可没说要等他。”我笑着一边逗着他,一边揪了一下希儿的长发。二十岁的大男孩,还
是单纯地让人怜惜。
“公子!”希儿一扁嘴,有点没好气地瞪我一眼,说,“你每次都这么说,可每次姬公子找不到人都是希儿被责骂。”
其实希儿哪用担心姬怀姜找不到我,我还带着他派来身边既是保护又是监视的玄鹰呢。
“我怎么看不出来你这么怕奉辰骂你?”我装着叹了一口气,笑着说,“希儿,真不知道你是我府里的人,还是他的人
?”话里有调笑的味道,希儿脸一红,吱唔着没作声。
见他如此,我自然也就没继续作弄他,笑着说,“奉辰要来了你就和他说,我去醉杏楼了。”说完也不等他回答,带着
庚鸣和玄鹰出门了。
这醉杏楼,是我来这里后买下的一家小小客栈,离姬怀姜送我居住的小别院很近。我把下面二层改造成酒馆,最上面二
层的房间保留下来。我可不想莫欢、战飞或者李祚那边信使来的时候,要住在姬怀姜那座分明是给情人住的小别院里。
因为布局清新淡雅别有情趣,售卖各种的好酒,加上几道美味的小菜,这里反而成了附近几个书院的书生附庸风雅喜欢
逗留的地方。而楼主,也就是我,趁机广交好友,畅谈大事小事,倒也让颜子涵这名字在溯州城一个月里出了名。
听说这几天有人到醉杏楼打听我,倒想看看究竟是怎么一个人物。
颜子涵,身为目前昭明王名义上的情人之一,如果是朝中几大势力要拉拢的也都是暗中或明里派帖相邀,如果是慕名而
来的才子名人都是直接去醉杏楼留下名片。而这人,即没留下姓名,也没表明来意,真是有点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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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越来越大,到我披着蓑衣冒着雨走到醉杏楼门口的时候,身上已经蒙着一团的水气,粘糊糊地混身不自在,脱下的
蓑衣带着的水珠,很快就在门口的地上漫起一圈小小的水潭。
店小二马上迎了上来,见我后面的庚鸣和玄鹰摘下斗笠露出熟悉的脸庞,一愣之下立刻明白是我来了,正要把我引到一
角上楼,我冲他做了个手势,低声说,“一会给我在二楼找个清静点的位置,要临街的。”然后让店小二退下先去准备
。而掌柜这时候早就闻讯迎出来。
楼下的人不多,只有临河那边的几张桌子坐着人,声音虽低,不过还是有一桌正看着窗外雨景的人转头看来。那人相貌
平常,见我进来店里后还是带着斗笠和黑纱遮掩着,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奇异探究的神采。
懒得多事,我也没理对方目光中的挑拨,垂下头,慢慢跟着掌柜上楼,背后感觉到对方锐利的目光一直穿透而过。
等上到四楼自己的房间,换好干爽的衣服和鞋子,回到二楼的时候,掌柜等人早就在临街的阁楼位置用竹帘围起来一角
,送上几道小菜和我最喜欢喝的桂花酒。玄鹰安排好鹰组守护的位置,然后和庚鸣坐了下来,和我一道吃饭。
刚没吃上几口,这麻烦就送上门了。
两人上了楼,其中带头那白衣人四周看了一下,还是笑着慢悠悠地晃过来,也不等同意挑开竹帘走进来,行了个礼,说
,“在下上官云溪,旁边这位是云溪的好友岫衣,是否能请颜公子喝上一杯?”他指了旁边怯生生站着的一个绿衣人说
。
呵,这人挺有趣的,他怎么知道我是颜子涵?
说话这个就是刚才进来的时候盯着我的那个长相普通的男子,而旁边绿衣这个,看起来才十四、五岁,精致美丽的脸孔
,天真清澈的大眼睛,衣服打扮很素雅,却依然美艳。可我在宛竹院见多了,虽然这岫衣更美也更纯,不过细看就能看
出身上透露出一种风尘的味道。
我没让他们坐下,只是淡淡地说道,“上官公子,子涵不喜欢和不知道真面目的人打交道。”
他一愣笑了起来,径自坐下来,随手把脸上的面具摘下,笑意盈盈地说,“这样子总可以了吧?不过……”他意有所指
地往我的斗笠黑纱撇了一眼,说,“公平起见,云溪也没见到颜公子的真面目,倒是想见上一见。”
面前这张脸孔倒长得很是俊秀,丰神如玉,脸廓线条清晰明快,薄薄的嘴唇,眉目间英气散漫其中,这时候嘻笑间有种
优雅的风姿,显然不惯于久居人下。
“岫衣是吗?请坐。”我柔声让那个小男孩坐了下来,然后对着上官云溪说,“那是上官公子自己摘下的面具,又不是
子涵要求摘下的,不知道公子有什么理由要子涵公平起见?”我轻笑着说完,夹起盘子上的一块红烧狮子头,细细咀嚼
着。
上官云溪被我调笑倒也没放心上,反而充满趣味地看着我,好一会才说,“你真是奇怪,和别人一边说话还一边若无其
事地吃饭,是不当别人一回事还是想借机奚落人?”
一愣,细看他脸上没有讽刺的表情,我才确定这人肯定是没有其他意思。
“你不想知道云溪是怎么知道你的名字吗?如果你想知道云溪一定会说的……你一点都不好奇我们是谁?难道不怕我们
是来害你的?……其实云溪一伸手就能见到了,不过见你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云溪堂堂堂正正,怎么能和不会武功的
人动手……”上官云溪自顾自叽叽咕咕着。
真是够多话的,怎么吃个饭都遇到这么一个人?
“……颜公子,恩,我能叫你子涵吗?你就叫我云溪行了……你说你要怎么样才肯摘下斗笠让云溪见见?你要知道我在
这里等了你足足五天……盖着斗笠吃饭你算第一个了,能看到菜吗?……哎,其实我和岫衣也没有吃饭啊……”
“停!”我终于忍不住说话了,瞪着面前在偷笑着的人,终于还是笑了出来,顺手把斗笠摘下来递给庚鸣放好,又在两
人口瞪目呆中吩咐小二再准备上两双碗筷和酒杯,加了几个小菜,然后继续接着吃饭。
好感这种东西,是很轻易就产生的。
这个上官云溪话虽然又多又烦,不过都没有恶意。看他英气十足,举止大方,一看就知道是出身世家,却没有通常世家
子弟的傲慢和拘谨,反而有种洒托。他唠叨了一大堆,其实是故意引我笑出来,在如今人情冷漠的世间,还保持这一份
童心,实在难得。
吃饱喝足,沏上一壶热气腾腾的龙井,我和云溪、岫衣坐在阁楼临街的围栏,边喝着热茶边聊天观雨。
屋外的雨下得慢起来,没有了之前滂泼的嚣张,反而细细地带着江南的秀气,一条一条银链似的,随风而起的雨雾飘进
阁楼里,也清清凉凉落在头上脸上。放眼望去,雨中尽是乌檐雪壁,重重叠叠,好象一副泼墨似的江南水烟。
上官云溪见过我的相貌后一呆便立刻回复正常,这让我心里对他的评价高了些,而聊开后更加觉得他很是无拘无束,热
情洋溢,刚好和我的个性相反。
岫衣则老是偷偷看来,好奇中带着一丝奇怪的神色。
我暗中猜想着这身份个性相差悬殊的两人是怎么结交为好友的,就在此时,外边传来由远而近的马蹄声。
细雨中远远看去,两匹一白一黑的俊马踏着给雨水冲刷地发亮的青石砖飞驰而近,幸好雨刚过路上没有多少行人,他们
马术看起来实在不错,一路冲来倒没遇上什么阻碍。
前面一匹全身雪白的俊马,马上的人披着玄色带帽的披风,冲到醉杏楼前一把拽住马缰,动作潇洒地跃下马来,随手脱
下被细雨淋湿的披风,甩给迎来的店小二,抬起头来正好看见坐在楼上的我,一愣,然后一扬眉,嘴角牵起,展颜笑了
起来。
是姬怀姜来了。
苏三……他冲着我做了个嘴形,那眉目间的雨珠尤在,更显得斜飞的凤目黑白分明,出奇的魅惑,我突然觉得心跳得很
厉害。这人,美得太邪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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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人影一闪,一人大鹏展翅般飞跃而下,几步到了怀姜的面前站定了,却是上官云溪。“云溪!”“怀姜!”两人对
视一会,突然都大笑起来,互相捶了一拳,拥抱一起。
我感觉到身边的岫衣也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咦,看来都认识,那云溪和岫衣来寻我的目的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那黑马上的辛言也到了,三人一起上了楼,掀开竹帘,走进来。
怀姜一进来,视线往依然坐着的我和战战兢兢站在一旁的岫衣转了一圈,带着惯常揶揄的语气,笑着说,“岫衣也来了
?云溪,看来你多事的个性还是没有改变。”这话说得平淡,可我却没漏过他看到岫衣时候迷起眼睛里闪过的一丝狠辣
。
“谁让你这段时间冷落了岫衣,如果不是我带他来这里,他怎么能见到你?”云溪大刺刺的坐下,冲着岫衣做了个眼色
,笑着说,“别说他了,我来了这几天不是一样都没见到你?怀姜啊,有了新人忘记旧人,可不是你的作风啊?”
“这几天不知道是谁躲着我?要不是玄鹰传信告之你在醉杏楼,我看云溪你是准备再玩几天才露面。”怀姜一下一下轻
轻敲着桌子,看也不看岫衣,只是冷冷地说道。
“谁让云溪还没进到东盛,就听说你新收了个绝色佳人,想你这么小气肯定是不会让云溪认识的,云溪又怎么能忍住不
来看看?一早听说云天才子颜子涵的大名,今个得以一见真是云溪的运气啊!啧啧,怀姜你可是真艳福不浅……”云溪
一点也不在意,反而笑嘻嘻地看着我。
“呵呵,云溪过誉了,子涵只有这副皮囊还过得去,怎么能和怀姜所比?”我轻笑着,悠悠地看见怀姜用一种奇怪的眼
神看来,慢条斯理地说,“子涵能遇到怀姜这样的大美人,子涵才算是‘艳福不浅’的那个。”
“哈哈,说得好!他这人自认风流倜傥,还到处拈花惹草,惹得一身的情债。嘿,云溪真想知道,最后有没有什么人能
收服这匹花心的野马?”云溪一挑眉,似笑非笑地看向我,说道,“怀姜的情人虽多,云溪还是看好子涵最有机会哟!
”
“……”我还没想到该如何回答,旁边的怀姜轻哼一声,惹得那云溪又大笑起来。
听他们口气,原来这岫衣是姬怀姜的情人啊。不过,这个云溪又是什么人呢?语气之间很是熟捻,表面上笑着,实际上
却带着和怀姜一样的揶揄,还有他看着怀姜的眼神,除了好友般的亲切,还带着一丝奇异的……爱恋?
岫衣早在一边乖巧地烫好杯子,重新沏上一杯热气腾腾的龙井,亲手递到怀姜的面前,怯生生地低低说着,“皇……怀
姜,之前岫衣乱发脾气是岫衣的不对。这段时间岫衣已经知道错了,别再不理岫衣好不好?”
他垂着头瞧着地面,眼睫微微颤动着显然十分地害怕,声音可怜兮兮的却带着期盼。
怀姜迷着眼睛,看我们一眼,才转头看着岫衣,说,“看在云溪的面子上,就饶过你一次。”他的声音懒洋洋的,却带
着莫名的威严。
岫衣大喜,想靠近去又不敢,只能在旁边寻了个位置坐下,却被怀姜一拉扯进怀里,顿时间脸红耳赤,双手拽着他的衣
襟,埋首躲在怀里。
云溪看来早就习惯了两人的亲密,依然笑语连珠,讲起武林和自己游历的趣事,半盏茶的功夫,就引得怀姜那冰冷的脸
色化开,连岫衣也在一旁睁大眼睛兴致勃勃地听着。
呵呵,戏如人生,人生如戏。
我以怀姜情人的身份坐在这里,看着他和另一个情人卿卿我我,再旁边坐着一个不知道是好友还是情人在推波助澜,舌
瓣莲花,真是有趣地很。
偶尔捕捉到怀姜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细细观测着我的反应,然后一闪而过。心中淡笑,真不知道我这个情人在他眼里,是
称职还是不称职呢?
换了两通茶,我见庚鸣悄悄回来,冲着我做了个眼色,心中明白,就悠悠站起来,清声说道,“子涵刚好有事,暂时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