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別传 下————青峰

作者:青峰  录入:04-30


  “轰隆”一声,曹植感到自己的一切,耳朵眼睛鼻子嘴巴五脏六腑额头四肢通通被击得支离破碎,只有心,心在燃烧,天上地下天南地北天堂地狱所有的业火,都聚集到自己这颗小小的心里,燃烧着,让所有的血液沸腾,让所有的思绪飞舞,环宇苍穹悲欢离合世间万物,曹植用尽全部力气牢牢反抓住那只已经放开自己手腕的手,声嘶力竭的叫道:“不,我们是朋友,我不走了,我去参加诗赛,我去参加诗赛!”


  沉默,像暴风雨过后平静,电闪雷鸣留下的余震依然响彻在耳边,曹植感觉那只手慢慢松了下来,又慢慢握住了自己,暖暖的体温透过自己冰凉的手传过来,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获得可以拋弃世间一切的勇气。


  “走吧,夫人想见你。”

  蔡瑁见蒯越在屏风后向自己使眼色,便告更衣退出。蒯越道:“都已经安排好了。”蔡瑁点点头:“一共布置了多少兵力?”

  蒯越道:“东门大路蔡和将军伏兵五百,南门蔡中将军伏兵叁百,北门蔡勋将军伏兵叁百,只西门不必把守,前有檀溪阻隔,人马不能过。”

  蔡瑁道:“只等诗赛结束,刘备一出城门,就叫他有命前来,无命回去。”

  蒯越踌躇道:“可如此一来,恐怕有失士民之望。”

  蔡瑁道:“刘备是世之梟雄,安肯长居新野小县,久留必成祸患。况且这是程昱太尉的主意,我们既然决定投效丞相,若此时忤逆他的意思,他回到许昌告我们一状,岂不糟糕?”


  蒯越道:“既如此,不如就在城里将刘备除去,他一出此城,难保会出什么事。”

  蔡瑁道:“现在各路官员都来参加,程太尉自己也在场,他如何肯担带这协从刺杀刘备的罪名。官员们大多是我们的人不假,只要出城时引开江陵等几位太守,埋伏刘备,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蒯越道:“可赵子龙一直跟随刘备,他是智勇双全的虎将,有他保护,下手也难成功。”

  蔡瑁点头道:“不错,我也听说赵云的威名,刚才在馆舍门口我就发现他不好对付。”

  蒯越道:“那是不是先把他除掉,不如我们在他酒里下毒。”

  蔡瑁道:“宴会上下毒除掉赵云,刘备必会有所防备,如此说来还不如两人一起毒死。但这样一来还不就等于昭告天下是我们公然杀害刘备,根本行不通。而且程昱太尉听说是赵云护驾,刚才特别交待我,除掉刘备时儘量留住此人,说丞相在用人之际,需要招揽像他这样的英豪。”


  蒯越不满道:“程太尉又想除掉刘备,又要保全自己的名声,还想招揽赵云,如此难办的事却要丢给我们。那赵云是何等人物,岂是随随便便就能擒获。就算他抓住赵云,赵云一向以忠义闻名,又怎么会投降于他。”


  蔡瑁道:“你也不必抱怨,既然是他的主意,我们不过是傀儡罢了。太尉已经设下计谋,可一举除掉刘备,收揽赵云。”

  “哦?”蒯越奇道,“他用的什么办法,竟有如此把握?”

  蔡瑁道:“程太尉老谋深算,不过手段就有点……唉。”他在蒯越耳边低声密语了一番,蒯越听了连连摇头:“他这样……他这样也实在是……”他叹了口气,“若从前在刘表大人身边,虽没有宏图之志,却也不至于用这样卑鄙无耻的下叁滥手段对付一位英雄。唉,怕是赵云这么个英武人才就这样毁了。”


  蔡瑁道:“看不出他如此阴险,却也非我们能说什么的,只有照做了。”他回头看看外面,“我还要赶紧回座,免得别人起疑。你照我说的安排吧。”

  蒯越无奈地点点头。蔡瑁回到赛台宴席,就见席上大部分人都在盯着什么,顺着众人目光一看,见赵云已经回来,还带着位年轻公子,蔡瑁眼前一亮,心中赞道:“好一个翩翩美少年!”


  曹植一上台就看见程昱也朝自己望来,立时流露出七分惊诧,叁分欢喜。他还不知道其实程昱之所以要以二公子的名义举行这次诗赛,除了趁机除掉刘备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寻访自己。程昱自从那天在新野依稀看见曹植的背影,心里就暗暗生疑,于是摆下诗赛,又故意以咏荷为题。他知道若曹植真在荆襄,得知消息多半会来参加,如今真的见了,却没想到他竟然是代表刘备而来。他本以为曹植或流落异乡,或遭人擒获,就是没想到他会成为刘备手下,刚才听刘备介绍,还用了个“穆枫”的假名。程昱心里开始纳闷起来:“若非真的只是相貌相似?但这种随便一站便吸引在座所有人目光的不凡气度,又岂是一般人所有?”他见曹植只是看了自己一眼,没有任何惊喜的表情,在刘备面前举手投足从容不迫,丝毫不像遭人威胁利诱,越发怀疑起来。


  好在席间一人惊呼:“快看,月已高升!”那十五玉盘清光自顾,飞彩凝暉,引得众人一阵赞叹。夫人命人敲响钟罄,朗声道:“月色正浓,诗赛正式开始。”

  除了刘备和二公子刘琮为争夺荆州牧之位,荆襄其他官员也纷纷带着自己辖下的文人高士前来,却是藉以炫耀展示,另有些痴迷词赋的隐士高人也来凑个热闹,程昱要找曹植,诗赛没有限制参加,赛台前排开叁路书台,上置笔墨纸砚,参加者各选位子书写,一时台前人头攒动,竟不够地方,侍从们忙另加桌台,连宴会用的椅面也搬了出来。


  众才子有的铺纸挥墨,有的支颐苦思,有的走到台前近处看那画卷,有的干脆交头接耳,莫衷一是。即兴作诗对曹植来说本根不算什么,何况这题目早在许昌赏荷时就已想过,他不紧不慢在纸上行笔如龙,脑子里想的却是赵云那一句:“我们不再是朋友。”


  “这么说,他过去把我当成朋友囉。他这么恼我,可见我在他心中还是有一定份量的。”其实赵云把他当朋友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他们毕竟在一起有过许多经历。可曹植只觉得赵云对自己总是很冷淡,实在弄不清自己在他心里到是算什么。像曹植这样从小被人宠惯了的,是很在意自己在别人心中的地位,当然,并不是所有人,他早就习惯了周围钦佩羡慕的目光,只是因为赵云在他心中地位特殊,他才也担心自己在赵云心中的地位。现在听他亲口说出,曹植解开了自己心中老大的疑问,有说不出的舒坦兴奋,不知不觉中文章已成。本来按他的性格一定会第一个交卷,但想到自己现在是为赵云比赛,不禁强敛心神专心看了几遍,稍做些修改,才随其他才子一併把诗呈了上去。


  他的诗和那边代表二公子出赛之人的诗被单独览阅,而其他才子的诗则挂在赛台两边供大家观摩鉴赏。一时间赛台两边像飘起一面面带着黑渍的白旗,月光下蔚为壮观,众才子和官员们纷纷下台欣赏,议论声、赞美声混成一片。


  五位公判看完双方代表的诗作,相互点点头,由侍女将之挂起台中,大家停止了对其他诗作的品评,纷纷围拢上来,只见左边代表二公子的写道:

  “ 濯波青莲叶, 掬水出芙蓉。

借月叁分縞, 香拖半里浓。

洁心藏傲气, 玉骨诉魂忠。

更有秋前藕, 独歌颯爽中。 ”

  曹植一直在想着赵云,根本没注意代表二公子参加比赛的是什么人,却听旁边一位老者道:“这首诗乍看之下毫不起眼,可仔细一品其中的意思,既借物喻人,赞颂刘表大人的高义,又暗含比喻,褒言刘大人的后代——二公子继承父亲遗志,发扬光大,造福于民。只不过笔法似乎稍显稚嫩。我们再看看刘备大人那边的。”


  众人一齐向右边那幅看去,却是一首词赋,写道:

  “览百卉之英茂,无斯华之独灵。结修根于重壤,泛清流而擢茎。退润王宇,进文帝庭。竦芳柯以从风,奋纤枝之璀璨。其始荣也,皎若夜光寻扶桑;其杨暉也,晃若九阳出暘穀。芙蓉蹇产,菡萏星属。丝条垂珠,丹荣吐绿。焜焜韦华,烂若龙烛。观者终朝,情犹未足。于是狡童嬡女,相与同游,擢素手于罗袖,接红葩于中流。”


  读到此处,四下里忽然全没了声音。曹植微笑着站在自己的诗卷前,夜风一送,池塘内嫋嫋花香飘然而过,那墨纸上的芙蓉翩然一舞,说不出的嫵媚妖嬈。“嫵媚妖嬈”四字形容荷花原本大大不妥,而此刻众人心里所想、眼里所见、鼻里所闻、体肤所感,却是它无疑,那赋中珠字璣句像着了魔一般舞动起来,真如同这菡蕊层层盛放,吐露余香满口溢于众人唇齿之间,大家不约而同呼出嘴里一口尤带芬芳的气,叹道:“世间竟有此文?”


  曹植回头看了看赵云,见他微笑着冲自己点点头,心里涌起一阵兴奋,调皮地向他眨了眨眼睛。台下忽有人指着曹植叫道:“我看见了,就是这位公子作的此文!”众人一齐朝他望来:“原来是这么位年轻公子,好文采呀!”“看这位公子相貌如此俊雅,便知是不凡之人!”“想不到新野小县,竟有这等人才!”“老朽习文四十余年,竟不如这这么年轻人,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呀!”
……

  曹植早就习惯了这样受人称赞的场面,丝毫不觉得什么,只有赵云一个亲切的微笑,让他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程昱微微一笑,心里道:“能写出这样文章的,天下除了他们叁父子又还有谁。叁公子,我总算找到你了。”


第七回 马跃檀溪 脱危困真言一语

情融夜月 献我心不悔今生

  阿丽带着手下两百兵马,悄悄向襄阳城东门外峴山掩进。明日就是她十八岁生日,刘备原本打算为她庆祝,不想正赶上诗赛大事。不过她自己倒没怎么在意,过去从未庆祝过什么生日,虽然十八岁诞辰是个重要的日子,她心里所想的,却只是能和赵云待在一起。自从随刘备在卧牛山第一次看见赵云,英爽外表下的一颗少女芳心早已暗许,她性格一向直来直去,全营上下谁都知道她和赵云的关系,连刘备都曾几次话中提及婚配之事,却因为忙于军务而耽搁了。她看那天上一轮明月,仿佛赵云银枪白袍立在那里,一旁的副官道:“四将军,等过了今日诗赛,明天主公出城回来,赵将军就可以来找你了。”


  阿丽听他调戏,假意嗔道:“他来找我做什么?”

  副官笑道:“明天可是将军十八岁芳辰,赵将军又怎么会不来。军师让我们守东门,不就是想让你早点儿见到赵将军吗?”

  阿丽微一皱眉:“可军师嘱咐大哥或走南门或走北门,就是不能走东门。”

  诸葛亮布置是副官当然不在场,他听了一愣,说道:“不走这峴山大道,反去走南北偏门,真不知军师是怎么想的。”

  阿丽道:“军师说,二公子他们也一定会认为大哥多半走东门大道,因此必在东门设下重兵,南北二门反倒空虚。到时候他们发现大哥走了其他二门,必然调派东门人手前去支援,我们的任务就是儘量拖延时间。”她说到这里,猛然醒悟,军师之所以派自己把守东门,却是因为刘备往其他二门去了,东门的风险反而最小,原来是回护自己的意思。她性格如风如火,道:“军师原来不信任我,派最容易的任务予我做,也太小看我了!”


  副官也想到其中的意思,道:“谁不知道四将军虽然是女流之辈,却从来巾幗不让鬚眉,我们四队什么时候在战场上退缩过,还不是照样冲在前头。”

  阿丽摆摆手:“算了算了。”她心里默默算着,如果赵云随刘备走南、北门,能不能赶上和自己共度生日。副官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忽道:“四将军,既然军师让主公走南北门,我们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倒不如把队伍分派到二将军和叁将军那里去,还能同他们一起抗敌。”


  阿丽一愣,想了想道:“你说得没错,可军师交待我们留在东门牵制这里的敌军,我们要是去了二哥、叁哥那里,这里的敌军怎么办?”

  副官道:“反正主公不走东门,这里的敌军也是干等,我们在这里牵制他们,一来襄阳大军在此,凭我们的人马根本无法取胜,只能多拖一刻算一刻,最后还是得撤退,与其这样,还不如直接到二将军、叁将军那里去直接保护主公;二来我们走了这么久,根本没看见大部队埋伏在这里的迹象,我看军师推测的未必就准,万一他们的大部队是放在了南门或北门,我们在这里牵制小股力量,二将军、叁将军那边也抵挡不过来呀。我们分别到他们那里帮助他们,倒还保险些。”


  阿丽一想确实如此,她认为诸葛亮是故意把她分在相对安全点儿的地方,心里就老大不服气,但军命如山,毕竟不敢违抗,不由踌躇起来。忽然前面树林里匆忙跑来个小卒,阿丽一看是张飞帐下的,就听他急报导:“四将军,我们将军在北门外发现大股敌军埋伏路旁,恐怕是要对主公不利,特命属下前来通知四将军,让四将军放弃东门,前往协助我们将军。”


  一旁副官道:“他们果然是在北门。四将军,不可再犹豫了,诗赛不定就结束了呢。”

  阿丽听说在北门发现了敌军,而东门这边大半天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就想:“军师说他们一定会认为主公走大道,他能推测,别人就不会?说不定二公子的谋士早看穿了主公的意图,不会冒险走东门大道,因此把重兵放到其他地方去了。”她见张飞派人来报,不再怀疑,对副官道:“命令队伍,改道北门!”


  程昱上前宣布:“今日的诗赛,二公子一方的文章固然好,但刘玄德大人一方的更为出色,我们五位公判一致裁定,由刘玄德大人胜出!”

  台下官员文士纷纷叫好,这个结果也可谓毫无争议。刘备忙起身道:“承蒙各为错爱,玄德愧不敢当。”江陵太守道:“你属下的这篇文章精彩绝伦,你胜的是理所应当,别人心服口服,有什么愧不敢当。”


  夫人道:“依赛前约定,这荆州牧一职就由玄德大人接掌,想来大家并无异议。”她见程昱朝自己是了个眼色,道:“今日总算是了却了老爷的心愿,也为荆襄推举出一位明主,我也是高兴得很呀。外头夜露渐重,请程太尉、玄德大人,还有个州府官员,一同入府欢宴,不醉不归。”


  刘备想到诸葛亮的话,忙道:“夫人,我新野尚有要事处理,诗赛既已结束,实在不便久留,这就先请辞去,来日必再亲自登门造访夫人。”

  夫人奇道:“玄德大人何事非要如此仓促。今日你的属下在诗赛上大显风头,往后谁都知道你玄德大人手下有如此天纵奇才,也为你赢得了荆州牧,应该是件极高兴的事,怎么能扫了大家的兴呢。”


  刘备道:“不瞒夫人,玄德确实公务缠身,亟需处理,今日靠这位穆兄弟侥幸得胜,来日方长,还请夫人莫怪。”

  一旁蔡瑁道:“刘大人,你看这么多州府官员前来,他们哪一个不是公务缠身。大家都来为你捧场,你得取胜,大家也都为你高兴。你这时候就要走,恐怕对不住大家奔波劳累前来。要处理事务,也不急于这一晚上,况且黑天赶路,襄阳附近多山,车马也不好行。不如进府大家一起畅饮一番,明日一早末将亲自送你回新野。”


  其他官员也纷纷起哄。刘备见实在拗不过,只好道:“好吧,既然大家难得有如此兴致,玄德自当奉陪。”

  众官员叫好着簇拥刘备朝襄阳府衙而去,程昱一回头,却见曹植不知何时已没了踪影。他微微一愣,后面的官员已拥了上来,自己不由自主随大家进了府,心中却道:“得找个机会与叁公子见面。”他此刻另有一番打算,倒不担心曹植的安危下落,反看见赵云还是紧紧跟在刘备身边,手按腰间剑柄,便又向蔡瑁使了个眼色。


  蔡瑁上前对赵云道:“赵将军,我们几位荆襄将领在外间喝酒,你也一块儿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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