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別传 下————青峰

作者:青峰  录入:04-30

  张飞戏謔道:“怎么,这会儿对他有好感了?”

  阿丽瞪了他一眼:“叁哥这张臭嘴,早晚好好整治你。”说着又靠到赵云身边。

  曹植苦笑了一声,心里道:“你心里早有了他,又怎么会看上我。”他见阿丽紧紧挨着赵云站着,自己却只能立在最下首,竟有些羡慕起她来。

  却听刘备道:“我准备今日就动身前往襄阳,军师有话和大家说。”

  诸葛亮站出一步,说道:“刘二公子邀请主公赴宴,名未必实,为安全起见,我想派几位将军带兵马前往支援。”

  关羽道:“他们邀请了大哥和刘大公子,还有荆襄九郡四十二州的大小官员,难道还敢摆什么鸿门宴,我们带兵马前往,不免对其他人有些不恭。”

  诸葛亮笑道:“二将军所言极是,二公子把地点定在襄阳而不在荆州,就是为了避众人疑虑。但常言不可无提防之心,为了主公安全,我想让二将军带兵两百,驻扎在南门十里外;叁将军带兵两百,驻扎在北门是例外;四将军带兵两百,驻扎在东门大路外十里。而赵将军带兵叁百,随主公进城。”


  阿丽道:“我们离得那么远,就算城里有事也来不及救呀。”

  诸葛亮道:“如在襄阳附近驻军,诚如二将军所言,恐会引起其他官员的猜疑。你们只守在十里外,子龙随主公进城,可保主公城内安全。襄阳里尚有各路人马,相信二公子他们不敢公然造次,只恐出城后有所行动。你们若看见子龙发出讯号,说明出城有变,立即带兵来救。”


  张飞道:“那守在东门大路外不就是了,何必还守南、北两门。”

  诸葛亮说道:“东门大路,各路人马大部分都从此出入襄阳,二公子反而难有所行动,主公出城也必走此道。但兵者云‘实而虚之’,主公越是认为安全,他们越要在此布下埋伏。因此若主公发现有变,不可走东门大道,反要向别处行,西门外有檀溪阻路无法通行,南、北二门皆可。但襄阳是二公子势力范围,他在那里的兵马足以分调守东、南、北叁门,因此叁位将军,你们的任务其实是以疑兵之计转移他们的兵力,协助主公离开:走南门,则叁将军、四将军先行,二将军后行,待叁将军、四将军牵制住他们兵马,将南门兵力调离,二将军再上前接应主公,而叁将军、四将军只虚张声势,不可与之交战,拖延时间让二将军护送主公离开。走北门道理亦相同。切记,你们叁方只有密切配合,此计方能成功,若一方行错,必然耽误全盘,不可不小心在意。”


  诸葛亮转身对赵云道:“赵将军带叁百兵马随主公进城,这叁百兵马只能充数,万不敌襄阳内二公子的大军,所以绝不能与之正面冲突,即使他们真有所造次,只做疑兵混淆视听,关键还是保护主公依计脱离。”他上前拍拍赵云肩头,“子龙,这次主公在城内的安全就托付予你,凡事需冷静,还要顾及其他官员的面子,不可在城中生事。众将军中属你最为沉稳,这也是我将之交付你的原因。”


  赵云一抱拳:“军师放心,子龙就算性命不保,也要让主公毫发无伤。”

  诸葛亮点点头,对余人道:“你们还有什么疑问吗?”

  张飞道:“军师让俺们这般折腾,可有点小题大做了。”

  阿丽也道:“只要子龙带主公出了城,还怕什么埋伏,我们看见信号冲出来便是,何必疑来疑去。”

  诸葛亮正色道:“现在荆州局势尚不明朗,各路人马都是各怀心思,此刻决计不能轻举妄动,否则招来其他人马的猜忌,主公再争荆州无望。这次诗赛乃成败关键,不容有失,要保主公平安,你们依计行事才好。”


  张飞还想争辩,刘备喝住他道:“军师深谋远虑,你们不可自乱阵脚,一切听从军师安排。”

  张飞嘟囔几句,却也不敢顶撞刘备。诸葛亮走到曹植跟前,忽道:“另外,穆枫,你也是这次诗赛的关键人物,主公能否顺利取下荆州,全系于你。”

  曹植一愣,他听诸葛亮调兵遣将,虽于兵法不甚瞭解,但个中道理却明瞭于心,也不禁佩服这位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军师,心里还在想:“若爹爹见到他一定会很欣赏。”听到他如此诚恳地委予重任,不禁向赵云望了一眼:“我只想帮他的忙,刘备得不得荆州干我何事。”但见大家似乎把自己放在了极其重要的位置,只好道:“军师放心,我尽力而为。”


  诸葛亮调配妥当,便送刘备和赵云、曹植出城。刘备坐进马车,赵云骑着“玉雪龙”跟在一旁,曹植和叁百护卫走在后头。他换上了为他准备的儒巾长袍,一脱军服,儼然重新回復了昔日曹叁公子丰神俊雅的模样,一双眼睛却盯着赵云白袍端肩头闪亮的银鎧。队伍缓缓向襄阳开进,直到新野县城已经消失在山那边。赵云原本策马贴着刘备的马车,可“玉雪龙”总放慢脚步,想要挨近后面的曹植,他一连催促了好几次都没用,索性回头对曹植道:“你和我同乘一匹马吧。”曹植一呆,赵云已把他拉上马背。靠在赵云胸前,曹植又想起当日和赵云同回新野时的情景,依稀那山高水长,全都淡在这一片几分如泣如诉的相思之苦中,慢慢模糊起来。


  一进襄阳城,赵云便感到有些不大和谐。虽然处处张灯结綵,各路官员也纷纷到来,但街道上未免冷清了些,家家闭门,竟不见百姓。蔡瑁在馆舍外等候,见刘备前来,笑着迎上去,道:“玄德大人一路辛苦了。”


  刘备下了马车,行礼道:“蔡将军亲自来接,如何敢当。不知大公子到了没有?”

  蔡瑁道:“大公子派人送来书信,说临行前忽感不适,恐怕来不了了。”

  刘备一愣:“大公子来不了了?”

  蔡瑁见他神色有异,忙道:“大公子特意在书信中说,他在江夏住得惯了,本来就没有西来之意,只是念及兄弟旧友,借诗赛叙敍旧,可惜身子骨不争气,深感遗憾。其他各郡官员多数已经到了,请大人先在馆舍休息,诗赛定于举行。”


  正说话间,那边江州太守走了过来,看见刘备亲热上前。刘备与他是旧识,两人攀谈起来,见大公子虽未至,但各州县官员已到,一时间疑惑也消去大半。

  蔡瑁见状对赵云道:“久仰赵将军大名,今日得见,果然虎将也。我在那边为将军和各位安排了住处,请先稍事歇息。”

  赵云还了一礼,说道:“蔡将军客气了。赵某还是先留在此地,一会儿和主公一起回馆。”

  蔡瑁见他并不卸甲,紧紧跟在刘备身后,心里暗道:“人言赵子龙忠心护主,果然不假。”他一转身看见曹植,一见儒装打扮便猜到是来参加诗赛的,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心中纳闷:“以前从来没见过这小子,怎么不见那位‘卧龙’先生前来。看这小子的气度,恐怕并非凡人呀。”他还担心这其他事,顾不上多待,辞别去了。曹植看见他那两撇小鬍子,不知为何心生厌恶之感,赵云随着刘备,他也没什么事情,便四处去看风景。


  “奇怪,这襄阳城这么大,怎么就没见百姓呢?”曹植望见远处府衙的广场前搭起一座方台,以花草装点,上方高悬“博雅”二字,心中暗笑道:“这个想来便是赛诗台了,以鲜花成草装点,倒也符合赛诗的雅趣,只是既用‘雅’何谓‘博’,用在这里不免有些不伦不类。”又见台前凿出一亩池塘,种着数茎荷花,正值盛放时节,他突然想起在许昌后花园同爹爹一起赏荷的情景,当日爹爹命自己和大哥分别赋诗,自己所作的还未交出恰逢使者报信,说东吴公主进京,因此耽误了下来。没想到数月过去,同样的荷花,却已人事全非,回首旧事,不由心中感慨。


  刘备和江州太守说完了话,随赵云进了馆舍。赵云对他道:“主公,我看这里好像有些不大对劲,大公子为何突然称病,事前也没有通知主公,多大的病竟要放弃这次机会。还有,来的各州郡官员都是先前投靠过二公子的,其余却未见前来。”


  刘备道:“也不知是我们多虑还是应了军师的猜测。但既然来了,就先静观其变好了。诗赛一结束,无论结果如何,我们立即离开。”

  赵云道:“是。让属下先在周围察看是否有情况。”

  刘备脱下外甲,道:“对了,你把穆枫找来,我有话和他说。”

  曹植只留在外厅,听见刘备传唤,走了进来。刘备看看他道:“穆枫,你来我这儿不过半月,你过去虽然是曹兵,但子龙将你带回,希望你这次能为新野立些功劳。”


  曹植看了赵云一眼,不想他也正朝自己望来,避开他的眼睛道:“穆枫承蒙刘大人收留,自当竭尽所能。”

  正说着,外头有官员来请刘备上诗台会见各位大人。刘备道:“你去准备一下吧,晚宴后就看你的了。”

  曹植见赵云跟着刘备出馆,心想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事,便也跟了出来。诗台下夫人、刘琮正迎着到来的各路客人,见到刘备,顿时亲热地上来打招呼。夫人道:“老爷生前最信任的人就是玄德公你了,今日赛诗,无论谁胜谁败,只盼保住老爷这点心血。”


  刘备忙道:“嫂子说得太见外了。景升兄待我就如同亲兄弟一般,哪有兄弟不为自家着想的。”

  曹植听他们说的口是心非,甚感无趣,一瞥间,竟见程昱走了过来。他大惊之下忙偏过头去,却听夫人说道:“玄德公,我来为你引见,这位是程昱程太尉,他可是丞相器重之人呀。”


  程昱笑道:“我和玄德大人早就认识了。”

  夫人道:“程太尉是这次诗赛的公判人之一。他奉丞相之命来到荆州,正赶上这次诗赛。程太尉学富五车,担当公判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刘备一愣,道:“诗赛的事,丞相难道不知?”

  程昱笑道:“丞相知道为荆州牧继承人之事大家有些分歧,派我来正是想和平解决这件事,可我能力有限,又如何叁言两语可以化解其中的是是非非。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听说夫人和二公子决定举办这次诗赛,以‘才智服人’的方式决定由谁结掌牧印,思量再叁,觉得这个办法确实不错,便擅作主张留下来看个热闹。”他看见刘备脸上神色阴晴不定,便道:“不过请玄德大人放心,丞相已将处理荆州之事全权委托给了我,今天无论何人取胜,丞相自然承认这个结果。”


  刘备松了口气,又想:“算算日子其实差不多是程昱离开新野到达荆州的时间,既然曹操的亲信都来参加,看来诗赛一事假不了了。”

傅巽、张允等招呼众人上了台,分席就座,刘琮等在一边,刘备在另一边,夫人居中主持,又有其他官员入席。台前池塘里的荷花散发出淡淡的幽香,众人不觉一醉。

  夫人指着程昱和几位年纪稍长的太守道:“这五位是今日诗赛的公判,由他们决定比赛胜负。至于诗题,我在请柬中已言明,就是这幅老爷生前最喜欢的芙蓉出水图。”她一击掌,侍女打开挂在台中央的画卷,那幅墨图上的荷花浓簇斜展,跃然纸上,与池塘中的正交相辉映,亭亭玉立,果然是难得的丹青,众人都不禁叫了声好。


  夫人道:“老爷生前最爱芙蓉,曾言芙蓉清高不俗,人之品性如它,立于浊世而不败,是老爷毕生追求的境界。如今先人已逝,音貌尤存,小妇将此画拿出,揽荆襄才俊墨笔以诗配之,缅怀故夫,以慰生平。老爷蒙天子恩典,担任荆州牧叁十余年,虽不敢说功盖贤圣,却也令百姓安居,造福于民。如今老爷去了,荆州大印无人接掌,琦儿为长子,但乃庶出;琮儿年轻,未得人心;还有刘玄德大人,是老爷生前至交,有如兄弟。这叁位到底由谁来继承荆州牧一职,朝廷无闲暇以考,小妇人更无资格评断。故设下这诗赛,以诗选能,由老爷在天之灵亲自做主,也盼各位叔伯体谅,无论谁胜谁败,尽力辅佐新主,也不枉老爷生前与各位相交一场。”说着盈盈拜了下去。


  蔡瑁站起身道:“夫人日前持此画来同我们几位商议,我们不过是刘表大人帐下听候差遣的副手,本没有发言权,但刘表大人生前待我们恩重如山,如今他先去了,我们不敢置身于外,因此帮忙着为夫人分忧。我们思来想去,觉得这个办法确实可行,既遂了刘表大人的心愿,又能选任出有才干的贤士辅佐新主。正逢程昱太尉到访,为我们做个公判,深感荣幸。可惜大公子刘琦忽然染恙不能前来,因此今天的诗赛就在二公子刘琮和新野刘玄德大人之间进行,双方各派一人参加比赛,以此画为题赋诗一首,由五位公判认定,胜出的一方就是新的荆州牧。”


  张允道:“请各位先一边赏荷一边品餐,待明月升空,酒熟耳热后诗赛正式开始。”

  那边侍从们送上酒菜,有舞妓展袖、乐女启音,官员们开始自由敬酒,十五的圆月尚未露树梢。

  夫人把盏对刘备道:“不知玄德大人准备派何人出赛,我倒想先见见了。”

  刘备恭敬道:“不过是我城中一名书生,写过几篇文章。”他回头望瞭望,不见曹植,对身旁赵云道:“穆枫呢,我刚才好像还看见他跟着过来,怎么这会儿不见了踪影。子龙,你去把他叫来,就说夫人想见见他。”


  赵云方才也看见曹植站在后头,现在却不见了人影,他担心刘备,不敢离开,踌躇着四处张望,但所带的侍卫按规定是不能登台入宴的,也找不到人传话。一边江陵太守道:“怎么,还不放心玄德大人呀。这宴会之上能有什么危险,有我在这里,担保你没事。”刘备也道:“你去馆舍把他找来,不必担心我。”


  赵云知江陵太守一向与刘备交好,有他在料想二公子的人也不敢在宴会上公然动手,便道:“是,子龙暂且告退。”向太守和夫人行了一礼,转身下台。

  馆舍离赛诗台并不远,赵云不放心刘备隻身留在台上,快步回到馆舍,直奔曹植的房间。馆内其他人都到赛诗台去了,只亮了盏油灯,他看见曹植坐在灯下写着什么,身子却在微微颤抖。他以为曹植是在酝酿诗赋,怕打断了他的思路,便悄悄走到曹植身后,借着灯光一看,纸上却是写着:“刘大人、赵将军,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因为某些原因无法参加诗赛,也再无顏返回新野,惟有就此离去。天高水长,后会无期,这些日子你们对我的眷顾,穆枫铭感于心,大恩难报……”


  赵云一呆,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又仔细看了遍,确实无疑。曹植还在写着,赵云不由升起股怒火,曹植就像是突然感觉到什么,一回头正看见赵云冷冰冰的脸,吓了一跳:“你……你怎么回来了。”


  赵云一言不发,拿起桌上那张还没写完的帛纸登时撕个粉碎。曹植怔怔道:“我心意已决,反正你已经看到,留不留那张纸又有何用。”

  赵云握紧拳头,曹植听见他手上的关节在“啪啪”作响,眼睛几欲射出火来,叹了口气道:“我知道是我对你不住,但我真有不得已的苦衷。”他方才听见程昱要做今日诗赛的公判,自己一出赛立即就会被认出,爹爹得知自己的消息,岂能放纵不管,想来想去,只有留书一封不辞而别,却不料赵云中途回来,信还没写完就被他发现。


  赵云道:“我不想知道原因,我只是感到失望。”

  曹植心中一痛,他抬头见赵云眼睛里的怒火已经平息下去,留下的却是深深的失望,深得好像要把自己吸进去一般。他再不敢正视赵云,低下头去。窗外一阵风刮过,桌上的油灯忽地灭了,房间顿时陷入黑暗中。


  曹植却清楚地感觉到黑暗中赵云的目光,那种让他浑身颤涑的目光,像利刃一般直插进自己心窝,插得他好痛。他本来打算留书后悄悄逃走,就是担心面对赵云时的这种令他崩溃的无地自容。他知道,自己是辜负了赵云,辜负了赵云对自己的信任,甚至是唯一的信任。赵云在他同意参加诗赛时露出的微笑,是寄予期望的心灵感应,曹植在深夜里仰望军营帐篷外的天空,就宛如天上最明亮的星星,望着自己眨巴眨巴眼睛;而现在,微笑成为了这黑暗中无穷无尽的漩涡,把他脆弱的身体捲入,搅碎,连灵魂的一片碎片都不留下,曹植猛然间感觉到一隻强有力的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腕:“你这样,我会瞧不起你的。我们不再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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