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皇贵妃生生贬为宫嫔,那是武帝朝最末一等的侍嫔,被打入冷宫,而英王刘椐却被远远地送到藩地,武帝诏令其终身不得返
京,而唯一受益的似乎便是信王刘栩,忠王与英王的败落,似乎诏示着太子的名头早晚都会是信王的。
破镜69
十月里京城下了第一场雪,雪后初晴,燕山脚下迤逦行来一小队人马,马碲声和车轮声夹杂着,在雪后的山下听起来显得格外
地寂寥,那队人行至十里长亭,却见亭边上一人一马正静候在亭子外。
领头的仆役连忙小跑向一辆车,对着车里道:“殿下,前头有个人拦着路,说要见殿下呢。”
“是谁啊?”车帘一挑,一张少年的面孔露了出来,虽还略带些稚气,但面容却有些与少年人不相符的憔悴,他看向亭边,亭
子边的黑衣男子对他微微点了点头,少年人皱了皱眉,对仆役头儿道:“你们在这儿等着。”
说罢跳下车,踩着满地积雪,一步步行了过去,那黑衣男子看着他慢慢走近,眼眶竟然微微发红,不等他走近,已经三脚并着
两步跑了过来,张开双臂抱住他:“九弟!”
刘椐被他拥在怀里,不知为何,喉头也有些哽咽,刘栩抱了他一下,然后放开他,仔细看了看他道:“你受苦了。”
刘椐低下头道:“不,六哥,我对不住你。”
刘栩摇了摇头:“京城现在不安宁,你能走得远一点,也未必就完全是坏事,我倒盼着你远离这漩涡,等日子平静了再回来就
是。”
刘椐怔了怔道:“以后……如果不是母亲,我真盼着再也不用回到这里来。”
刘栩一阵黯然,吴妃母子被武帝这样发落,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从小失母,吴妃对他一直不错,虽然这次为了刘椐凭空陷害
自己,可总觉得她对自己恩情多过仇怨,半晌才道:“六哥无能,不能将你留在京中,将来若有那么一日,你放心,我一定会
让你们母子团聚。”
刘栩从马背上的行囊中取了酒菜,兄弟两个就在亭子中把酒话别,刘栩一直到望不到车队的影子,还瞅着雪地里的印记发了半
天神,这才上马回城。
刚回府坐下,就有小太监匆匆过来宣他进宫,自从糕饼案过后,他只见过武帝几次,除了公事,并没有多的话说。他最近愈发
地忙乱,整天在兵部户部中来往,入冬以后武帝身体不济,更少见他,甚至连朝事也过问得少了,这时候听说武帝要见他,连
忙换过衣服,随小太监匆匆进宫。
山居斋生了炭火,一跨进门,便是一股暖香扑鼻,原来案上供着很大一瓶白梅,武帝站在案头看那花儿,听到刘栩跪在地上参
拜已毕,便道:“白梅虽然素净,香气却很是厉害,诸般梅花都不如它。”
刘栩嗯了一声,并不多言。武帝回过身来,双目扫向刘栩道:“你最近怎么了,到朕这里来说话总是这般有气无力的?”
刘栩便道:“儿臣不敢,可能近来公务繁忙,儿臣有些精神短少了。”
武帝便哼了一声:“朕知道你的心事,你是觉得朕对刘棋和刘椐处置得太重了是吧?”
刘栩低着头道:“儿臣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刘栩,知子莫如父,你们几兄弟心里想什么,朕心里明镜似的。叫你来,是有一件大事早就该办了,拖到今
日,反多出这许多的事。”
刘栩抬起头看着武帝,心里隐隐觉得那件事多半便和自己有关。
武帝缓缓坐到椅上,望着他道:“刘栩,朕,要立你为储君。”
破镜70
虽然是意料中的事,刘栩却仍是听得心头一阵乱跳,望着武帝,连谢恩的话都忘记了说,武帝后来又说了些什么,他几乎都想
不起来,直到武帝挥手叫他出去,才昏头胀脑地走出寝宫大门,史承恩站在门边,朝他笑了一笑,低声道:“恭喜信王殿下了
。”
刘栩看了一眼这个老仆一眼,想对他笑一笑,却无论如何笑不出来,只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宫门,天色阴沉沉,好像又要下雪
一般。
王府的马车在午门外等他,候着的车夫见他出来了,连忙套车,刘栩跳上车对车夫道:“走,去秀王府。”
刘檀这一日着了些风寒,吃了药,早早便躺上床,却听得下人来报,信王来了。刘檀微微一怔,天色已经不早了,刘栩这时候
来访却是为什么?自从糕饼案后,兄弟二人再也没有见过面,有时候在朝堂遇着了,刘栩总是躲得远远的,却又为什么这个时
候来?
他自嘲地笑了一笑,难不成是寂寞难耐,又想起那桩事来了?
想到这里,拥被坐了起来道:“告诉信王,我已经睡了,且在病中,这个时候相见,多有不便。”
下人去了,不多时又回来了道:“信王殿下一定要进来,说若是王爷不肯相见,他便在大门外坐一宿,冻死算了。”
刘檀微微一哂,这个刘栩也是二十三四岁的人了,执拗劲儿竟和孩子似的,只得让下人去请他,下人便问:“是到书房吗?”
刘檀想了想道:“你可知信王是从何处来的?”
下人道:“问过车夫,说是从宫中而来。”
刘檀点了点头道:“请他这里来相见。”
下人大为惊异,睁大眼看了看刘檀,不敢多说什么,答应着去了。
信王跟着下人一路往里,他几乎从没到过刘檀府中,这时候只见这里花木葱郁,园子布置得精巧别致,虽是严冬,却仍是景色
清幽,比别处多出许多清贵气象。一路往里行来,下人走到一所房屋前便道:“此处是王爷的卧房,小人不敢再进,信王殿下
请进去吧。”
信王料不到刘檀会在卧房中见他,抬眼看到屋里透出昏黄的灯光,怦然心动。
下人推开门,一股暖意直扑了出来,刘栩心头一热,跨了进去,只见刘檀拥着锦被,身上披了玉色夹衫,坐在床上,朗声道:
“六弟来了,恕愚兄病中,多有失礼了。”
刘栩多日不见他,此时见他面容显得有些清瘦,双颊微陷,神色慵懒,虽是病中,却比平时凭空多出些妩媚来,心蓦地跳得快
了起来。
他匆匆走到床边,一歪身坐下来,伸手去摸他额头,果然有些微微发热,他动作极快,刘檀原本想躲开,却没能躲得开,只觉
得他冰凉的手盖在自己发烫的额头,竟说不出的舒服,一时间颇有些留恋这点舒服,这是数月来,二人最为亲密的举动了,刘
栩拿开自己的手,正看到刘檀有些失神地望着自己,漆黑的双眸里少了往日的精明与冷酷,带了些贪恋和渴望般地望着自己。
刘栩的手一颤,看着因为发热而显得艳红欲滴的双唇,脑中一片糊涂,想也没想,低下头便吻住了两片花瓣似的唇,熟悉的感
觉扑面而来,无论多么地恨他怨他,在这种时候,刘栩不想也无力对抗自己的渴望。
他伸手抱住了刘檀,病人的身体果然有些发热,却是恰到好处的热度,足以令他激动兴奋,而又不用担心会伤害到对方。
“哥哥,我想你。”他的唇吮吸着对方的柔软的耳轮,含糊地说道。
破镜71
刘檀仰起脖子,任由刘栩的吻自脸庞一路往下来至脖颈,他觉得自己好像快要出不了气了,他双手撑在床上,头竭力想要往后
躲闪,这样的姿态越发显得到动人,刘栩的手绕过他的后颈,托住他后仰的头,五指插进黑发中,霸道而粗鲁地吻他,欲望好
似烈火般在他们彼此的身体内燃烧,在纠缠来去的亲吻中,两人都气喘不匀,刘檀更是脸色潮红,眼波宛似春水盈盈,几乎要
将刘栩溺死在其中。
他急切地撕扯着刘檀的衣裳,衣裳其实穿得并不严实,但他太过心急,反而一直解不开,索性硬从领口处插进手去,一触到滑
腻紧绷的肌肤,刘栩几乎立时便要失控。
他抱住刘檀,一面亲吻他一面道:“哥哥,我想你。我一闭上眼,就想起我们在一起的样子,哥哥,我舍不得你。”
刘檀被他压得直不起身,躺倒在床上,张开双眼,轻声道:“舍不得的话,你要怎么样呢?”
“我……”他看着刘檀,长发已经被他弄散了,披了一枕,衣带虽然还紧紧系着,胸前的衣襟却被拉开了偌大的口子,露出半
边肩膀跟象牙色的胸膛,赤裸的肌肤在灯下泛着诱人的色泽,双臂伸过头顶,掩映在黑发丛中,十足诱惑,那是明知道隐藏着
危险也让人难以自拔的诱惑,沉溺至死。
进入的时候,刘栩感到他的身体微微地瑟缩了一下,跟着蜷起了双腿,让刘栩最大限度地深入到他的身体,神情有一点儿沉醉
,长长的睫毛下闪烁的目光带着迷乱还有刘栩不能肯定哀伤,好像既很喜欢这样的被占有被侵入,又为之痛苦一般,这样矛盾
的挣扎清晰而真实地写在他的脸上,他沉迷于彼此肉体的交合,却又悲伤于这样的交合。
在离他们不远的书案上,白色的人头骨发出淡淡的光泽,莹白的骷髅上两只深陷的大洞,宛若被挖去双眸的眼睛,呆滞木然地
看着床上两具绞缠在一起的身体,看着他们喘息,呻吟,看着刘檀弓着身体承受着他弟弟的侵犯,也听到肉体交媾发出淫糜的
声音,在极度的快感着不经意转过头的刘檀,蓦地看到这头骨。
他嘴里发出低声地叫喊,说不清这呼喊里夹杂着什么情绪,却着实地令已经极度兴奋的刘栩更加难以控制,他曲起刘檀的腿,
尽力地顶入,但总像不够,不够深入,不够满足,他要进到他身体的最深处,索要更多。雕花大床难以承受这样强度的欢爱,
床帐随着刘栩的动作轻轻摇晃,床架发出轻微的声音。
刘檀的手紧扣着刘栩的腰,指甲深掐入肌理,但刘栩浑然不觉,这样激烈的交媾其实对病人的身体是不太合适的,但谁顾得了
这么许多?
在起身离去之前,刘栩对他哥哥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哥哥,你成功了,我已经被父皇立为太子了。”
他起身离开,甚至都没有看一眼床上的刘檀。
破镜72
信王回到府中,已经是下半夜,进了屋丫头正服侍他洗漱,听得外头下人道:“王爷,郦先生来了。”
刘栩微微一怔,随即道:“请他进来。”
一面挥手打发了丫头,坐在榻上等着,一会儿郦错便进来了,刘栩的神色很疲惫,而且还带点烦乱,看见郦错进来,没像往常
那般嬉皮笑脸,只是淡淡地道:“夜可不早了,补之这时候来,可有何事?”
这问得到是难得的正经,郦错与他对面在榻上坐下,道:“王爷,离三月之期不远了,王爷可还记得?”
刘栩点了点头,半晌笑了一笑:“你就是为这个半夜来见我的?果真不是想我了?”说到末一句,却又是往常那个浪荡无行的
风流王爷了。
郦错便回了他一笑,从怀里掏出个锦囊,道:“不是我想王爷,而是有人想了。”
那锦囊花纹粗陋,色彩艳丽,胡风甚浓,刘栩心中一凛,接了过来,看了郦错一眼,郦错点了点头,刘栩打开锦囊,掏出一枚
小小的箭头,灯光下寒光四射,却是精钢打就的,顶端尖锐,两侧分出两股倒钩,若刺入人体,便不易拔出,郦错轻声道:“
掌灯时,有个汉子送来的,抛下这个,说给王爷你提个醒,便走了。”
刘栩道:“是胡人?”
郦错点点头:“是,我派人跟着他,他进了西门的胡人馆,来历就不好查了。”
刘栩嗯了一声,胡人馆住的尽是西北各地来的番蛮,鱼龙混杂,来历五花八门,是不易查出。
郦错道:“虽然这人没留下踪迹,但这箭簇不是寻常精铁打就的,乃是乌氏国特产的玄铁所制,这种玄铁他本国看管得极严,
非王族不能用这种箭头,王爷,这应该是阿弥丽公主的人。”
刘栩点了点头,郦错又道:“本来三个月时间虽紧,但各路人马都催得紧些,要开战也不是全无可能,但王爷被落进天牢许多
日子,这就耽搁了,王爷,心里可有什么打算?”
刘栩看着他,却岔开话题道:“适才父皇召见我,补之,你还记得春天里你跟我说的话吗?”
郦错双眼一亮,顿时大喜,站起身来,拱手弯腰道:“王爷大喜!”
刘栩嗯了一声,掂了掂手里的锦囊道:“补之,这桩事,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郦错满脸放光,一张秀丽的面孔在灯下看来更是秀雅动人,他走到刘栩跟前道:“本来三个月时间就不够,又被耽搁了这些日
子,胜算就更不大,如今王爷大事已定,就不必再有什么顾忌,而且……”他略停了一下,接着道:“王爷是聪明人,糕饼案
其实本就是个借刀杀人之计,那……那人也没安什么好心。”
信王听了这话,心里竟如刀扎般痛,挣扎纠结了半天才道:“不……不是那样的,没有他,我也……做不了这个位子。”
刘檀为人心冷手狠,刘栩心里明镜一般。他一早就告诉过自己,喜欢上他的人都是没有好下场的,他对应沉碧那般刻骨铭心,
但当年也是毫不手软地收拾了应沉碧,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会真的为了自己改变?
他其实早就明白,刘檀之于自己,永远不会像对应沉碧那样,无论自己做什么,对他好也罢,歹也罢,刘檀都不会在乎的。
可是,刘檀狠得下心,他却怎么也狠不下心。
郦错目不转睛地看他,终于摇了摇头:“王爷,终究还是太过心软了。可是这件事,如果不尽快处理,到时候遭殃的是王爷自
己啊。”
刘栩苦笑了一下,握住郦错的手:“补之,我……做不到。你明白的。你得帮我,这时候,一定要在限期之前,把一切办妥。
”
郦错看着他,良久轻轻抽出手,一语不发,转身走了。
刘栩靠在榻上,怔怔地看着案上跳跃的烛火,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急切间想理出头绪,却又哪里能够?
破镜73
十月二十八是武帝的寿辰,朝中自有一番庆典,但武帝年事渐高之后,对庆典这类热闹的事失了兴趣,因此这些年也没有着意
办过什么庆典,再加上这一年来宫中多事,武帝就更没有心情办什么寿辰,但各皇子请安贺寿的礼仪却是不能免,武帝放眼看
去,却只看到刘檀与刘栩两个儿子,成年的公主也只有一位,想起和亲而去的两位公主,再想到关在禁宫中的刘棋与流配在外
的刘椐,心头一阵酸楚,挥手叫子女们散了,自己带了内侍去皇泽寺进香,与那庙里的方丈下棋喝茶,自到掌灯时才回到宫里
。
进了十月已经下过两场雪了,天气甚是寒冷,武帝在车里坐着嫌气闷,便要自己下来走,内侍只得小心跟着,一行人匆匆回宫
,才走到御花园一带,突然听得远远传来一阵哭声,武帝站住脚道:“这是谁在哭呢?”
史承恩看了看四周,低声道:“陛下,这里离禁宫不远,听人说……听人说忠王殿下常常这般哭泣。”
武帝心头一震,站了一会对史承恩道:“朕瞧瞧他去。”
史承恩忙道:“天晚了,又冷,陛下还是明日再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