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变 下————小裹

      念及此，他急急上前，追上小弟：“等等，我随你同去。”
      “耶？大哥，你怎么也笑这么开心？呵呵，果然，近来实在是太平太久了~~~”
      “啊？你胡说什么啊，我哪有在笑！”

      他两个人身影渐远，被抛下的石沐霜、茗儿、张忠、喜儿等学生面面相觑。
      诸人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热切光芒。最后，由茗儿首先道出了大伙儿心声：“这么好玩的事怎么能错过！”
      “大哥恁地小气，每次都只顾自己有趣！”
      “二少爷平日总是吹得神乎，这次可得见识见识！”
      “嘿嘿，早听说先生是传说中的侠客异士！！可是当真的吗？”
      “………”
      “………”
      众人意见一致，怪叫一声，争先恐后的一窝蜂似的向焦氏台涌去。

      …………
      …………

      诸人脚程到底不能和那对儿兄弟相比。好在焦氏台和谷场距得不远。勿勿赶到时，也正凑上精采处——

      黑发长须，身材矮小的道人手持三尺法剑，指向挡在老宅门前的张路靖，神情严肃，口颂杀剑咒：“太上有命，普告万灵。促召天真，俱会帝庭。挥剑前驱，焕掷火铃。激命甲驺，虎卒天丁。风火齐战，伐邪绞精。”

      随着唱念，他脚下飞罡蹑纪，左手撒出漫天神符。符图在神剑指使下，似有灵智般，向红衣青年飞去。符图撒出时尚是凡纸，但边缘部分竟隐现锐芒，利比刀刃，且挟带着风雷之势，看得围观者齐齐惊呼。

      张路靖却是镇定，挑唇，勾出个邪魅的讽笑，潇洒转身，随手抽出宅门上所插的一棵菖蒲，模仿了道士的动作，同样唱颂杀剑咒。他以草代剑，且念咒较晚，只是龙君神力，又岂寻常道士能及，符图随着他指挥，反攻向道人！！

      道人大惊失色，要知张张符图此时无异精金炼成的灵剑，若退避不及等于被万剑穿身！他眼见符阵回噬，手忙脚乱的挥舞长剑去挡，法剑在他手里舞成个光圈，只听叮当响声不断，片片符图被斩落坠地。

      道人回招自救及时，也吓的惨白了一张脸，瞪着身前俊美逼人的青年，历声问道：“你是何人！！师从于谁？”
      张路靖却也不答，把玩着手中菖蒲，啧啧有声，赞道：“嗯，这斩妖剑果然有点名堂！连阴阳斩魔剑都不是敌手，怪不得当年泾河老龙都折在其下。”原来，民间端午有插艾草、菖蒲的习俗，艾草能避各种邪气，菖蒲则因枝叶细长如剑，被称为“斩妖剑”，据说魏征梦中斩蛟龙，用的就是菖蒲剑。故此民间亦用来避魔镇鬼。

      张路靖以寻常菖蒲抗了道人精钢法剑，且后发制人，两人实力高下立判。

      围观诸人除张路斯早已习惯外，均看得眩神驰，凝神摒息，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半晌，才爆出震天喝彩。
      茗儿更是双手交握胸前，激动的说不出话来，祟敬的眼睛眨啊眨的盯着自己偶像，良久，转头，对自家小姐爆出一句：“嫁夫当如二老爷！！”石沐霜当即跌倒。
      旁边，喜儿亦兴冲冲的向身边同伴打听原由。

      ——这个道人姓高，名淳功。虽不像丹慧鬼仙阴险傲慢，但过于古板严正，是个视降妖斩魔为己任的道学家。
      张路斯向他解释苏家老宅是自家房产，素无精怪为患，没必要聘他做法，他只是不听，反讥张路斯一顿，言明自己纯是济世救人，不取分毫报酬。说罢，不顾主人劝阻，兀自在老宅房舍周围，以雄黄粉画下奇特符图，设罡单。

      而张路靖，起先只是笑吟吟的看着，兄长辛苦劝诫那道士，他也不阻挡或是相帮，只是待高淳功准备工作完成时，他才拿了把扫帚，三下五除二把画好的符阵扫了个干净。饶是人家修道高人的定力，都给他气得发抖。

      接着，张路靖又称自己同是道士，道行在高淳功之上。这苏家老宅若是有鬼，他岂会不知。于是，事情就演变成两人法力的比拼了。

      高淳功全力施为，亦非张路靖之敌。况红衣青年轻松的好似儿戏的神态。心知两人修为差距甚大，可要他在这诸人面前认输，却也拉不下这个脸来。道人的天分本是同门师兄弟中最高的，且颇有侠义之心。其师羽化前亦对他最是看重。以至养成他心高气傲的性格。况且，这学馆中生有精怪之事，本是事实！！那人如此修为，怎会不知？

      ——他想到此处，不禁怀疑起来。

      高淳功凝神以对，张路靖只作不觉，走到兄长身边，轻声低语几句。
      张路斯摇头叹，嗔道：“人多眼杂，别太出风头。”说着，从怀中掏了几枚铜钱给他。
      青年嘻笑着称是，接了铜钱，又走回学馆正前，数出五枚，一把掷向空中，铜钱齐齐升高到数十尺，突定片刻，后遽分向东、西、南、北、中方向射下，落地深没入土。

      张路靖右手仍以菖蒲代法剑，左手诌诀，口念五德星君之名：“东方木德真君、南方火德真君、西方金德真君、北方水德真君、中央土德真君，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奉吾号令，所规界域，护持真灵。急急如律令。”

      他颂完，转向高淳功道：“怎样，你可服了？”

      高淳功沉默不答，他也不追逼。走回兄长身边，拍拍手，笑道：“好了好了，他认输了，这回没事了。”
      只个学生好奇上前来问，张路靖就用凶狠的眼神把他们驱散。他淫威积深，谁也不敢再多说。只是私下兴奋的窃窃底语。红衣青年第二次念咒，不比神剑斗法声势惊人。诸人只见他把五枚铜钱掷入地下，却不知有何作用，也不见有什么变化。均是不解。

      唯有行家高淳功惊骇无语----不作斋醮仪礼、不凝神存想、甚至不借灵符宝篆，只恁五枚铜钱作基，用随口念出的咒文，就可结出强力的守护用结界“五星真元阵”？！这……便是他修为通天的师傅，也无此神力！！

      “小靖……你这是……”张路斯犹不放心，他二弟便解释道：“我布了个阵，便是臭道士不肯服输，想作法收那些家伙，也需先破此阵，不过，以他现下的修为嘛~~~呵呵……”

      小声解释着，家里其他三人也走到近前。
      “二老爷二老爷~~~”茗儿依然双手合什，虔诚的对以前的吵嘴对象恭敬一拜：“我好崇拜你哦~~~飞符的那招好神气，也教我好不好？”
      “哼。”张路靖眼射凶光，正想再毒舌几句，却听身后的道人突然高喝“站住！！”

      众人齐齐回头，只见汗水沐漓的高淳功以法剑指了红衣青年，怒斥道：“我知道了，这宅中妖物定是你养的役鬼！！你、你是何方妖物！！”
      ——那种修为……那种能力……绝不可能是凡人所有！！

      “什么？！你说我是[妖]~~[物]~~~”张路靖正要发作，赏他一记正宗“升龙霸”。念及身旁“闲”人众多，冷笑道：“你这烂了眼的贼道士，大爷我身上可有分毫的妖气？”

      ——纯正的一等上仙阶真气你看不出吗？！

      “你寄住在这村中，有何图谋！！妖人！！”可惜高淳功早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当今之世，断不会有比逝去仙师更强的修道士！况这种“奸诈”“卑鄙”之徒！！
      “喂！臭道士~~~~你倒是看清楚！！我……”
      张路靖话说到一半，却见高淳功从身后背囊中取出个葫芦——葫芦色呈朱紫，光洁莹润，周身刻满细致纹理，却是种种符图密咒。显是珍贵法器。
      道士高举葫芦，恨声怒道：“贫道虽非你敌手，但今日破了这身修为，亦要为民除害！！”
      ——紫金葫芦乃是他先师留下的最贵重的一件法器，内收有只被封去神智驯化的妖仙。指役得当，可助其降妖伏魔。只是，妖仙修为精深，使役起来极耗灵力。高淳功恼羞成怒，竟不顾后果，在这里用上了压箱的法宝！

      “喂！你……”
      张路靖不及阻止，道人已揭开葫芦顶口的咒印，口颂咒文：“天为我覆，地为我藏。灵狐卫我，制服魔兵。逆吾者死，敢有冲当！！”
      法器禁印一开，立时狂风飙起，飞沙走石。围观村人惊呼连连。连张路斯亦可感觉到，从那葫芦里，一股强烈灵力喷涌而出。他努力睁眼看去，只见森冷的月白气雾从那葫芦口溢散，灵气包裹中，两道凶残冷冽的锐光饱含杀意巡视四周。

      暴风稍定后，一只长约五尺，毛色雪白的灵狐立身在道人之前。

      “狐妖？”张路靖此时也动了真火：“所以我最讨厌贼道士！不识好歹！！凭这点儿力量也敢使役妖魔！！”说罢转身，对身旁家人和学生道：“不想死的都躲到学馆里去！”

      他神情严肃目光冷冽，是这数年来都未再现过的无情，茗儿也不敢多话，石沐霜等人忙召呼附近围观的村人和学生躲入学馆。
      “大哥……”
      张路靖正想要兄长也去避一避，眼前情景却又发生诡异变化——狐妖四肢拉长，狐面上雪白毛皮亦渐渐褪去，露出人类的光洁皮肤……变化片刻完成，一个白衣女子屈跪在众人面前，披散下来的银丝秀发遮住大半面孔。

      “妖狐！！听吾号令！！制伏妖人！！”高淳功谨慎的以法器对准狐精，待她一有反抗意图，便重新收伏。
      女狐听令抬头，立起身躯。她虽为兽化，但容姿之美，倾宇绝伦。因为神智被封而无情无性的双瞳，薄冰般的森冷，更添加了股瑶台碧月的清凛气质。
      并且，她的容貌，虽性别不同，但确确实实是那……
      “水月狐？！”张路斯讶道。
      “大哥！！”张路靖此时也认出那狐精容貌，他也不把兄长往结阵里赶了，宣布所有权似的挡在身后。

      此时，水月狐低吼一声，扑身攻来，她十指指尖倏的暴涨，如十把利刃，兽性的狂暴与秀丽身姿，结合成一种奇特危险的美态。
      狐妖的攻击不同与道士的灵力比拼，张路靖的“菖蒲剑”刚才也已抛下，他掷出手里剩余的几枚铜钱。钱币虽轻薄，但经他灌注的灵力强化，亦是可怕的法器。
      水月狐不敢硬接，急忙闪避。她虽是飞临姿态，但变招极快，腰身一扭，错开要害。
      而张路靖便趁此机会反守为攻。纵身而起，双手之上闪着层淡莹红光，避开水月狐利爪，灵活手指直扣她脉门。

      妖狐愤怒低吼，抬手格挡，尖锐长指突然弯折，改变攻击方向。只是，利爪虽剌上对手，却被层坚硬的护膜给滑开。她这才看清，红衣青年双手上的红光，竟是片片细碎鳞甲。

      狐妖错愕之际，张路靖右手已扣紧她左腕，同时转身，借势向空中一甩，将女狐掷到上方，倒挂金钩飞出一脚，将她整个踢回向道士。
      他对水月狐本就敌意深厚，出脚绝不容情。妖狐被他狠狠砸到高淳功身上，两人滚成一堆。

      张路靖转眼退敌，怒火未平，对高淳功怒骂道：“你是袁天罡的弟子！如此不明事理、鲁莽蛮横，便是你师傅教的吗？！凭借妖狐来对付堂堂上仙，除的好魔！！卫的好道！！”

      他越骂越气，怒火终于烧断理智神经。双手上红光渐涨，火焰似吞吐起舞。紫红色的灵光，竟是他在人间从未用过的“龙焰”。天界的火龙神将，初次被人类和狐妖挑起自己都已陌生的杀性戾气。

      高淳功被他的变化惊呆了。在龙威威摄下，哆嗦着不能言语。

      “小靖！！”张路斯也明显感觉到他不同以往变化，勿勿跑近，挡在小弟身前：“你怎么了？冷静些！”
      “大哥……”他的关心，总算唤回些暴龙的理性。张路靖委屈的皱皱鼻子：“我……那个——那个臭道士……都给他气的糊涂了！大哥你别拦我，我今天定要把他和臭狐狸做串烧！！”他不住口的骂着，却已散去了手中的火焰。红色龙鳞亦已褪去，变回平常的双手悄悄纠住兄长衣襟。

      “你啊……就叫你别和人争强斗狠……”那威风凛凛，狰狞可怕的神将好像一瞬间的错觉，小弟仍是他熟悉的骄纵可爱。张路斯又笑又气。他上前，正待宽慰，突听高淳功一声惨叫！

      两人齐齐转头，却见——白衣的狐精一手洞穿了道士胸口，一手捏碎了囚禁他百年的法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水月狐低哑的笑着，将道人的尸体甩到一边。沾血的手指拢开一头长发，暗红与银雪搭配出妖异的美感。

      “水月狐………”张路斯被突然的变化惊得无语。
      张路靖则是厌恶的挑挑眉，将兄长挡在身后，孩子气的神情亦收敛为人前的冷傲：“真是活该！魔物是那么好相与的吗？”他不像兄长是个大好人，谁敢惹火他，那就是以死来谢罪也不够！

      “哼，还得要我给他报仇，真他妈郁气！”
      道士虽该杀，水月狐更讨厌！乖乖被收进葫芦不就结了，在他面前反噬使主，不是摆明挑衅他龙神威严嘛！若是别的妖物，懂得改邪归正还可放放水，偏是这有“旧怨”的水月狐，真是找死往他龙爪下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