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帝一下来了兴趣,不急着走了。琥珀瞳子泛出精光,有些骇人。
“你怎知道……”
还是笑容可掬,只一步进逼:
“答应,还是不答应?”
炎帝深深看了我几眼,忽个儿大笑:“朕道朕是个狂妄强势之人,却未料兰后亦是同类。让朕不参战可比让朕自毁国难多了,
不过朕答应了!”
他不愿再与我废话,三步两下跳走了。春枝挥了挥手,两暗卫跟上了他,与其说护他出宫,还不如说为了一路示意其他暗卫让
路。免得暴露了这次密会,也好少死几个暗卫。
*******************************
回到华殿,谦上还没回来。春枝问是否传膳,我摇了摇头,只想倒在床上。
迷迷糊糊,便睡了过去。
梦见许多人,梦见许多事,这几年都不曾梦见的,都梦见了。
一头火发,一双凤眸,日氏痛恨着自己愚资,一心求修君由心赞美;
华丽优雅的小司哲,继承着夜纣纯血的酒红长发,如烟紫眸;站在假山上,看我,没有表情;却又拉上我的手,与我好;又不
与我好,疏离而去。在修君面前鞠躬尽瘁,明哲保身。
月歌惹人怜惜,月歌甜美动人,月歌一副好心肠,被修君当成棋子遣往平京;
爱吻人的小春日,爱粘人的小春日;大婚殿里,紫眸中倒映着谦上深吻我的小春日;一脸泛白,默默离开太京的小春日……梦
里,将军王的少年英姿若隐若现,却又看不清……
一双手,强而有力,把我抱起,收进怀里。暖和重至,体温回升。
“静兰,梦到什么了呢?睡得这么不踏实。”
迷迷糊糊,我睁眼,殿里一片黑,矇矇眬眬,什么都看不清。头埋向抱我之人,汲取温暖。
“梦到了好多人,明瀛,紫瀛,那些兄弟,小时候的事。”
一阵浅笑声传来。
“到底是感触了。”
“嗯……”
“别再想那些了,看你睡得多不踏实。时辰尚早,用点晚膳吧。听春枝说你什么都没吃就睡了。”
我默着,没吱声,谦上便想回头,向殿外候着的奴仆传话。
“等等。”
谦上停住,回头看我。一片暗中,那双漂亮得过份的红瞳,依旧泛光,无可隐藏。
“今天在酒栈,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嗯,”他还是一瞬都不犹豫,“你说想回明瀛,一直没忘。”
答得很快,非常直率。好像压根不是什么事。
我攥着他胸襟的手,紧了紧。
抬头,轻轻地,咬住了他玉致般尖尖的下巴,舌尖轻舔。
他全身轻颤,明显一阵酥,却没俯身下来立即回吻我。忍着什么,等着什么。
我眨了眨眼,这时才笑:这反应却不是平常该有的。装是装得像,不问也不问,到底还是在意的。
我顺着他脸颊,一路又咬又舔,上了他眉梢,一直轻笑,这才道。
“今天砸台子的那火气,去了哪呵?玉娘子?说自己叫‘慕’,又说字是‘玉’,当老百姓都是傻的?明天慕皇兰后的新传言
,恐怕又要全国传个遍。”
谦上红眸微动,完全没料到在这样的时刻,我还只知道欺负他。
“是静兰自己说的,苏慕玉,慕玉。”他抚上我胸口,摸到了那枚白玉扳指,“当年皇后落难,给自己取了这么个名字,难道
不是在向本皇示好?别告诉我不是啊,我可是因此才取了‘慕’字作尊号的。”
他腮帮越说越鼓,我却含上了他一张一合的唇。
“对,我是在向你示好。所以,无论如何,永远记住,玉,我爱你。”
25.兰后庆生III
这天,整个京极皇城起了个大早。
张灯结彩,花香四溢,宫门大开,三国贺使,四方朝臣,纷纷入宫,庆生开始。
皇宫外百姓亦是全走上街头,杂耍卖艺,小吃满道,烟火盛放。
一时极盛太京,更甚往日。
正辰殿,皇座之下,人潮涌站,少了一分平时朝议的肃穆庄严,多了好几分热闹交谈。赵大总管一进殿,所有人又立即安静了
下来,百官各归各位,最前面站了三国使者。
百官这时才注意到有些不对。建丰本是炎帝亲临,炎帝又是一直没露过脸,他们好奇,也以为帝王必是最后才到。现下建丰使
臣位置上站着的,却是建丰一代名将,杜明月。
平京使臣位置上的,是与慕皇陛下齐齐名满天下的玉皇子,万俟晴信。其后站着其妻,明瀛四皇子,夜纣月歌。
这是如大家所知的。
可是到了明瀛使臣处,又不对了。明明应该是明瀛二皇子,夜纣司哲为首领使才对,现下却又换成五皇子,夜纣悠野。
百官相互看了看,不明所以。可是慕皇兰后已进殿,便按下心思,专心朝贺。
谦上一身淡黄白袭帝装,牵着我,一衣流苏浅辉凤袍。同样的精致,同样的华丽,同样的绝代。
往至上位一站,金龙雕琢玉壁下,一帝一后。
只见下面百官顿了顿,滞了滞,才齐齐朗声道。
“喜贺兰后殿下千岁长存,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交错觥筹,金谷数酒。
宴席气氛渐入佳境,大臣间敬酒的敬酒,谈天的谈天。台上舞者,蛾眉皓齿美人,比比皆是,罗裙飘摇,趋步生姿,异彩纷呈
,风姿摇拽,行云流水,美不胜收。
谦上下去,先与三国使者敬了几杯,又在大臣间晃了一圈,再上来时,已是酒气上脸,颊染胭脂,双瞳剪水。
在众臣前也没了平时迫人气势,拐到后位上,搂起我,便往帝位上抱。
仲瑞坐左侧,是那边席位离得我们最近的一个。他皱了皱眉,瞄了对面的柳长卿一眼,见柳长卿瞧了我们一眼,却只顾喝酒。
仲瑞便继续与他人笑谈风生去了。
谦上先是在我脸上呼了浅浅一口酒气,薄薄的佳酿味道。又端起嘴上酒杯,送到我唇边。
我瞅了瞅他,他笑,露牙露齿。
我便慢慢地含上杯缘,小喝了口。
谦上很是高兴,抱着我,在我脸颊子吻了一口。
下面的大臣早不少人看了过来,这下又全数通通低下头去,再赶紧与周围大臣聊天,对帝位上的那对人儿行为装作不知。
谦上咬着我耳尖,轻轻磨着,道。
“你把你二哥送给谁了?”
我轻轻抓着酒杯,且茗且停。
“炎帝。”
春枝,暗卫,密而全的情报,兰后派四人的高升,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谦上对我向来纵容得可以。
谦上听了,只嘻嘻哈哈。
“姓纪那小子,向来狂妄残暴,居然也能有人叫他动心。”
“还是有点担心的,还盼疼惜着折腾才好。”
杯中见底,我抬眸,欲醉欲醒,脸上不知是否也上了酒气。谦上看了,红瞳里又一阵紧,手臂一缩,把我抱了个实。
俯在我耳边,软着嗓子道:“不如我们,回华殿去吧。”
我却不为所动:“不行,席宴方才开始,我还没能跟三国使臣说上话呢。”
谦上撇了撇嘴,还是听话,慢慢松了手劲。
我下去,朝建丰杜明月敬一杯,他恭敬地回敬了一杯;朝万俟晴信敬一杯,虽有昨天的事儿,万俟晴信却是出了名的儒雅温和
,眉目间没有一丝不悦,只回头,拉起缩在他后面的月歌,也给他一个酒杯,温着嗓音道:
“月儿,一起向兄长敬一杯吧。”
夜纣月歌轻轻颤着,走上前来,不敢看我,还是与万俟晴信一起,齐齐敬了我。我亦回敬。
便不再去看那对金发人儿,直直走向明瀛使臣。
夜纣悠野上来便压低嗓音,对我说。
“二哥不见了!”
我眉目间先是“一愣”,而后略带上“惊慌”。
“怎么回事?”
悠野神情焦虑,却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我猜是建丰那炎帝搞的鬼!三年前左右吧,二哥出使建丰,也不知做了什么不合那炎帝脾气,回来后父皇就派‘干将’对二
哥加强保护,怕那炎帝对二哥报复。”
悠野往帝位上望了望,见谦上正在跟柳长卿与仲瑞聊天,没注意这边,便又放心继续与我道。
“昨天二哥很晚都没回来,我本想着有‘干将’跟着,很是放心。可今朝都没回来,才觉事情不对。”
“派谁去找了吗?”
“请李四将军去找了。我本也想领军去找的,但是今天如不来大典,这事则会暴露,对明瀛名声不利。二哥也可能没什么事,
张扬了对二哥也不好。”
我就知道。有谁比前将军王李宇央更可靠。
我便拍拍悠野肩膀,口吻略带安慰。
“既然派的是李四,我们就耐性等等消息吧。老二是个聪明之人,想定是没事吧。悠野你做得很对,你长大了呢。”
悠野看向我,眼神中是担忧的情绪。我看他的双眸净是肯定,他又定了定神。缓缓地,才把那双紫眸转走。
又群臣里找了几个人敬了敬,尤其与段吏部尚书,洪礼部尚书,阮三品,宋将军,还特意与他们久聊片刻。无不在向周围显示
他们在皇后心中的地位不同。
宴会越发热闹,我跟春枝道了句,想出恭。春枝便领了我出殿,不着痕迹。
却见湘儿藏在一根殿柱子后,探头探脑的,见我出来,喜喜迎了过来。
“见着五皇子殿下了?”
“嗯。”
“殿下,喝得这么醉?”
湘儿瞅了瞅我的脸,又是一阵花痴痴迷。
我失笑,只道。
“春枝,带湘儿进殿,领到明瀛五皇子。”
春枝看了眼我,眸子略略转了转。知道我在支开她,但她也知道,皇宫里除了慕皇不想她知道的,还真没有她无法知道的。
“奴婢遵命。”
领着湘儿便走,湘儿还三步一回头,叮嘱我出完恭就回殿,别乱跑不知倒在哪睡着了。
湘儿是宫里的一道清泉,唯一一道,无论在紫瀛还是在京极。她是不知道没察觉也从来不曾怀疑有暗卫存在的。天真得可以,
还是我保护得太好?
转身,往正辰殿后面的御林园去。路上时不时经过的宫仆宫女,纷纷跪礼,我一一挥手,他们又继续端着美味佳肴,进出大殿
。
来到了御林园,就终于叫人少了不少,就是守卫依旧到处可见。才往偏偏点的地走,以假山作掩,刚好无一人能见到我这儿。
下刻,一道身影凭空闪现。我坐在一假石上,看着他,好整以暇。
七年不见,我认真地打量他,上上下下。
是神气关系吗?他依旧俊美如常,凡间七年,天界却连转瞬之间都没有。可认真打量下,还是发现暗红近黑的长发微微枯竭,
白天应该明碧非凡的双眸,浅浅蒙上了一层几不可见的淡灰。
这下看来,他又像神气越发薄弱。
没了以前的嬉笑打趣,高兴说事。他见了我,交待事情,碧瞳也不看我。外表没变,内在,却不再像阳光朝气的光之子,腐尸
气息渐重不说,连意志也像消沉不少。
“在东面林子找到了五个‘干将’的尸体,他们跟其他载泽那百来个将兵一起,被好好地埋葬了起来。”
我笑了笑。那是,宋简向来厚道。
“我心腹回报,经过一夜赶路,已经将炎帝与二皇子安全送出了太京,现下前往载建边境途中。”
符在办事,果然放心。
“修君再过半年就会完全撤了大皇子军职。”
“他是不是发现了我跟日氏什么?”
“不是,是大皇子与李二关系日深,李氏将门日渐偏向大皇子。但修君认为可登基者,非六皇子不可。”
日氏常觉自己资质愚笨,这点却始终没有猜错。修君对他只是宠爱,并无欣赏。
“李氏将门竟不想悠野登基?”
“不想。”
“为何?”
奇怪得很,除我外,竟也有不想登基的。
“是李氏祖宗定下的暗规,李氏一族,忠心卫国,但尽量避免与皇族沾亲。”
“日氏这大皇子不也是皇族?”
“当初李一有为这事打断了李二一条腿,可即使这样,她还是想跟着大皇子。其实暗规也只说尽量,李氏长辈们也说了下情,
就算了。”
“其实李氏将门并无特别要拥谁为君的意思,但修君不知道,只以为李二跟日氏,就等于李氏将门跟了日氏,对不对?”
“你分析得没错。但这是李氏暗规,也无人愿上报。本就不能公诸于世,毕竟‘避皇族’这样的话是大逆不道的。旁支的李蔚
然是意外,被修君相中了也没办法……”
符在顿了顿。
“李宇央也是……”
呵呵,看来符在是不会承认修君迷上的,其实是他。
那也是,毕竟很久很久以前,符在心里便已有了个他。
“还有这么一个规定。”我故意忽略他的深沉,“也没听你提起过。”
不然就不对悠野那样百般防备。
在他对我要湘儿时,也不必顺着他气话就把湘儿给他了。他不过是想探我,抱着最后一丝绝望。我答应给他湘儿,则是为了让
也仰慕着我的湘儿每天在他面前提起我,折磨着他的精神,让他消沉,让他念着我,让他别跟我作对。
算了,我也不是什么消息都能立即收到。不弄都弄了悠野,也只能这么着了呗。
“另外,”符在继续平着嗓音道,“六皇子殿下其实也来了太京。”
我在想,符在肯定是对我有气的。让他委身修君之下,媚惑修君意志,总有违他神性道德。虽然那肉体不是他的,他的元神却
还是对我有怨。
不然这么重要的情报,为何不放在最先说?无聊的报复。
我抿起嘴,继续笑:“那春日来了,又不参宴,所谓何事呀?”
符在看了我神情,还是想解释。靠近我,俯在我耳边道。
“他跟我是两路,我并不知他会来,是探渊查到来报的。而六皇子来的目的是……”
身后忽个儿一阵声响。符在一下子扑到我身上把我推向假山,掩藏起我们的气息。
“何大人,出来散散酒气啊?”
“没错,刘大人也是吗?”
是两个官员。何廷刘岩?前朝老臣,现朝澣林,两者都快年近七十。
“没想到呀,一晃七年,二皇子殿下治国手腕惊人,当初强硬支持阮尚书的军工,现下军队设备精良无比,上次听杨将军说,
连普通小兵,训练操作熟悉后,也能以一挡百。”
“真的?实在太厉害了!而且以前总觉得兰后虽参加朝议,却多无主见,可最近看到他的近身之臣,个个都是人中龙凤,老夫
反倒觉得兰后是个内敛得大体之人,不是不懂治政,只是进退得当罢了。”
“刘老这么一说……可惜兰后殿下是男儿身呀,不然慕皇陛下如此宠爱,为我容贺王朝诞下一个两个麟儿凤女也好。”
“对呀……”
符在这时低头,看了我一眼。我脸上没有情绪。却听那两老臣声音正在飘远,忽儿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