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头头。
我出了轿子。他对我躬身作揖。
“殿下放心,守在这里的暗卫,我已经调开了。”
我点了点头。
“记得把春枝尸体埋好。”
“是。”
说罢,阮季望递给我一把匕首,我拿起,收在袖袍里,进了荒殿。照着阮季望的指示,黑压压中,走到了荒殿最偏的一处房前
,停下,推门进去。
里面那人,停了响动,从床上翻了下来,动带一阵脚链沉重作响。已经长年的关押折磨成了皮包骨头,眼窝深深沉陷,胡渣满
面。三分像人,七分像鬼。只那对红眸,还看得出与谦上相似。
看到我,满眼困惑。
“你是?”
“谦上的皇后。”
不吝啬地回答了他。
他颤了一颤,好像很受震动。
“我……我还以为二皇儿终于要来杀我了呢……”
他失神喃道。接着竟略带笑意。
“好,好,二皇儿也娶妻了。你叫什么名字?”
他声音明显沧桑,见得平时还是好食好水供着,沧桑的音腔里,竟还透着一分玉质。与谦上相似。
我歪头,微微笑。
“父皇可以叫我临水。”
“临水?好名字,好……”
“我是明瀛三皇子。”
我紧接着说。
他明显愣住,呛住,说不出话来。
“……什……什么,明瀛的……明瀛的皇子?……”
“对,明瀛的皇子,夜纣日影生的。”
不是不急着杀他,我只是还想最后确认一下,他是否该杀。确认一下,八年前,我用血誓,逼符在查的事。
他果然跌坐在地上,脚上链子躁躁作响。
“不该呀……不该呀!二皇儿明明知道!明明知道他跟你!”
我蹲下,在他面前,微微笑。
“我跟他什么?”
“他跟你是亲兄弟!”
他用力吼出,在吼我们这对逆天结缘的孽障。
“他知道。”我还是微笑,完全不理会他的激动,“所以他杀了修君。”
谦上什么脾性,姓冯的一个人占着兵部尚书的位置,谦上摆出一副仁君的皮相,任由他爱干啥干啥,随意冯老人痴狂他的兵器
。这样既不会引来明瀛目光,实又给自己暗地一笔大大的底气。
就是修运河,借口是南边饥荒,本运河像样便可。谦上偏修出个通天大运河,直达平京,又在连接明瀛处设下复杂机关,进明
容易攻载难。
谦上什么脾性,向来不干多余事。
一系列举动明的暗的,瞒世人瞒得很好,如果我问,他也一定会说。我不问,我只给他最后一股东风————一个让载泽上下
连成一心的攻打理由。
面前之人睁大双瞳,深红的瞳孔轻轻颤动。吼完又笑,疯了。
“二皇儿真的做到了?他真的做到了?果然是我的好皇儿,不枉我牺牲了太子,成全了他!二皇儿果然说到做到!修君该死!
婉儿在天之灵,终于能够安息了!哈哈哈哈哈……”
夏侯婉,坤皇唯一的妹妹,致爱的妹妹,爱上修君,可修君对她无爱;她又动用其兄势力,枉图让修君封她为后;强逼夜纣族
的,除非实力雄厚,还没见过哪个有好果子吃的。
坤皇便无,夏侯婉只如愿爬上了修君的龙床,偷偷诞下了谦上,拿去威胁修君,结果惨死紫瀛宫。成就了坤皇一生的痛。
素未闻明载以前有过纷争,紫瀛宫里却莫名一直存在谦上这个质子。让符在一查,方知道这个姓氏夏侯的载泽质子,根本就生
在明瀛,血系夜纣。
我只静静地撑着脸,看着坤皇大笑,渐笑渐缓。看向我,忽个儿眼露痛恨。
“你竟是那修君的杂种!”
我笑。
“对。而且,谦上也是。他让修君再也说不出这秘密。我来,则是让你也永远再说不出这句话。”
匕首抽出,早在黑暗中瞄好了他的喉咙所在,一个推匕向前,用力一抹。血喷到了我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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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到谦上床头时,已是鸡鸣破晓时分。谦上皱着眉头,不安地动了动,睁开双眼,见我立于床头。
谦上小小吃了一惊:“怎么起那么早?”而他还不知道我已离床。
我去拉他的手,抿嘴微笑。
“为了叫你起床呀。”
他也微笑,反手一用力,把我拉扑向他,抱住,舌头伸了进来,深深一吻。忽个儿停下。
“呵呵,何时有清晨起来沐浴的习惯了?”
“香不香?”
我洗了好久,才洗去那满脸血腥。
他认真地嗅了嗅,眉间一瞬微不可见的皱折,又迅速变平,他笑嘻嘻地。
“香是香……”
话中有话,我顺着他话说。
“就是……?”
“就是太过份了,美人入浴,竟不叫本皇前往共浴!这也罢了,事后还来诱来,问本皇香不香,岂不气人?!”
说完就在我脖间一阵磨蹭乱吻,犯浑得很,惹我一阵轻笑,传遍大殿。
30.一情千古(结局)
我抬头,看天。
好暗,我问了下左边小宫仆,他说,现在是正午午时。
其实我心里清楚明白,现在是正午,可是,天好暗。
我杀了坤皇之后,短短不过十天,连符在也不见了,光之子完全不见了。
进入抚政殿,大中午的,殿内烛光淡幽通明。谦上坐于其中,批着淡白黄袭衣,批着大堆大堆的折子。
见我进来,他抬头,脸上,血色日益见少。本来精致的脸,此刻透露着一股病态美。可太医院前跪了一地的老太医们,都冷汗
满背地说了,慕皇……身体无恙……
他一见是我,血红珠眸眯了又眯,还是要笑,满脸嘻嘻地冲我招手。
“静兰~”
尾音略略拖着,轻轻哝哝,一惯地讨喜。
我迎了上去,手伸出,他握住,拉我坐在他腿上,轻轻拦腰抱着。
我看了眼奏折,段见参了仲瑞,列举罪状,望慕皇明察,准判其死刑。
后面是谦上的朱红笔迹,“准”。
我转头,对着谦上笑了笑。
“听说长卿过两天就回太京了,这次大战前后,就数他功劳最大吧?谦上打算怎么赏他?”
“这个嘛”,谦上摸摸下巴,动作极为好看,“我赏他一个李探渊,皇后以为如何?”
“呵呵,那柳长卿这次真得开心坏了呢。”
我笑得眯眼弯嘴。因为我知道,探渊与长卿,长卿才是应该嫁作人妻的那个。李家骨子最硬威武不能屈的探渊被这么一整,长
卿可有的是“甜蜜的痛苦”了。
正笑着,贴着我背的谦上却忽个儿咳了起来,还非常凶猛,整个人都咳皱了。
我拉下他捂住嘴的手,一看,真的是血。
我看着他,谦上抬眼,虚弱地看着我。两相无语,天更暗了。
默了会,他开口,话还没出,先是笑,一张惨白的脸,竟硬给他笑出几分阳光开朗。
“你可以不信太医,但胤贤真人那般快成仙的人的话,总不能不信吧?他也说过我没事,你真的,不必担心。血吐了再补便是
,回头我就吩咐御膳房今天中午吃全血宴,鸡血呀鸭血呀猪血呀……”
他越说越得意,整张脸又犯起浑来。只是嘴角那抹血丝,在他惨白的脸上,太过显眼。
病的明明是他,为什么被安慰的要是我?
他越是这样,我越是心疼。疼得竟然,有了泪意。却不敢流,我不习惯流泪,那是没用的东西,而且会让他更心疼,我就不流
。
于是我嘴纹略弯,一脸平静,正想陪着,笑两下,灰暗的天却莫名一声响雷,顿时狂风大作,全往抚政殿里猛灌,把四周窗窗
门门打得噼啪作响。
谦上立即第一时间把我紧紧搂入他怀,保护起来。好一会儿,待一切平静下来,我们俩才慢慢松开,四处一片狼籍,纸屑乱散
,更重要的是,本来侍候在四周的宫仆,个个倒下,也不知只是不醒人事,还是死了。
谦上眨了眨眼,手老早握在剑柄上。红瞳血光表明,来者无论是刺客还是妖魔,皆杀无赦。
我趴在他怀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心里,也在迅速作出判断。却忽个儿,胸膛涌起千万惆怅,酸酸胀胀,难受,却又难忍。
我顿时明白,是他来了。
下一刻,一身影凭空闪现,蹲在书桌上,看着坐着相拥的我们,浅浅微笑。
真的……是他……
轩辕夏禹。
他乌发泽丝长至垂地,小巧白净的脸上,黑曜珠眸,乖巧鼻梁,含春丹唇,都像是嵌上去的,精致,又华丽;少年个头,半蹲
着,歪头瞅我们,不得不说实在好几分可爱。现下眼眸半眯半睁,看看我,又看看谦上,嘻嘻地一下,笑开了。说。
“呦,我可爱的剑,我来取你了。”
我感觉到轩辕夏禹出现的那一刹,谦上的剑已经出鞘大半,却很快停滞了下来。因为他看清了来人的脸,他便不可能下得了手
。
“静……兰?”
自然,明如谦上,很快又反应过来怀中的,才是他的我。只手把我勒得更紧,同时发力,剑峰劈向轩辕夏禹。同时,绝对强大
如轩辕夏禹,只需抬手功夫,便轻松夹住剑刃。
轩辕夏禹眼珠微微一转,目光从我身上,转到了谦上身上。脸上笑容不撤,微眯依旧。
“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抱着谦上的腰,头往他怀里钻了钻。隐隐约约地,我好像知道轩辕夏禹,想干什么。
谦上只当我在怕,声音温度降至零,久违嗜血强势,渐渐漫延出来。
“不管你是谁,我不会让你把静兰带走的。”
轩辕夏禹手托上腮,头歪向另一边,笑得更欢,几分,犯浑味道。
“别这么凶嘛,没人要抢你的小静兰。”
他眨了眨眼。
“因为……”
指尖一用力,谦上的上好宝剑,被他一折而断。谦上苍白的脸,略略一青。
“静兰是你的,剑是我的。而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不矛盾。知道了吗?”
夏侯谦上本来怒青了的脸此时一愣,对轩辕夏禹的话消化不能。轩辕夏禹却不理,只转头,看向我,手同时一伸,覆上我眼,
我眼前一黑,整个人便软了下去。
坠入千年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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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睁开眼。
脚下踏的,是一巨大六角武台————灭神台。
抬头往上一看,四周上空,立着很多……神,大神小神,司战司政司粮司命运,什么都有。大家都来看热闹,全部满脸饶有兴
趣。
面前,站着一神,背手执一把巨大长枪,全身暗铜盔甲,头发火红,皮肤黝黑,眉尖带莲纹。看向我,深红眼瞳带煞。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面无表情,微微作揖。
“还请如莲将军指教。”
下刻武台上天地变色,风起云涌,雷鸣作响,厮杀四起。只有声音,没有身影,速度快如电。一直大战了个三天三夜,我才把
如莲踩在脚下,右脸侧一道巨大割伤在淌血。低头看他,他明明五脉尽断,四肢骨碎,却死死忍住,不愿在脸上显出一丝痛苦
。
有趣。
我面无表情,脚尖微微一用力,他立即血喷得断断续续,强忍的平静难以维持。
看得头顶诸神个个脸色渐变。
“如莲将军。”我声音平和,“上了灭魂台比武,总得有个要死,以祭台魂。你既然一定要选在这比,我也只能奉陪。所以,
请不要怪我。”
礼节性地说完这番话,我把手中长剑高举,便要刺下。
“轩辕夏禹!!!”
半空一把女声凌厉响起,我手停了下来,剑随意垂在一旁,抬头看去。
“母神。”
我唤她到。
她脸色很不好,看着我,一副气炸了的样子,怒气腾腾。刚修炼出关就飞越十万里来到这,估摸她现在内力很不好受。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她不敢上灭魂台,只好从半空接近,离我不远处飞着。她看了眼我脚下的如莲,满眼心疼痛苦。
“你这个逆子!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她又厉声喊了次。
我很平静,说话也是平时的缓调,完全不随她情绪起伏。
“知道。”
她崩溃了。
“知道?!!!你快杀了你叔神,你居然还敢说知道!!!!!”
我脚下踩的,是天界第一战神,父神的弟弟,轩辕如莲。我当然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奇怪。可看着崩溃了的母神,我就算了
什么都没说。
“你你你!你快把轩辕如莲放了!”
母神气极地吩咐到。我看着她,一动不动,连脚也没从喷血的如莲身上挪开。
这时,上面半空,月老符倾站了出来。
“容臣提醒娘娘,灭神台上比武,败者必须以死祭台,三皇子放不得如莲将军呀。况且,提议在灭神台比武的,乃如莲……”
“这个我不管!符倾你不必多说!”母神看都没抬头看符倾,只对我继续凌厉,“无论如何,长幼有序,轩辕如莲再怎么要跟
你比武,你都不应该答应,更不该尽全力与他相拼。还来这么危险的地方比!你就是这个样子,从小到大都是,对别的事物漠
不关心!你这样,到底有哪点像神!怪不得天帝陛下最疏远的就是你,一点神性善良都没有……”
我略略合了合眼,睁开,一双紫眸,静静地看着母神。
“母神的意思是……”
从她来到现在我一直顺着她,一直很平静。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相较之前的狂暴,母神也平静了些许。想了想,她眉头皱了
几皱,慢慢道。
“灭神台不比诛仙台,死了还是可以轮回重生的,不过是没了修为。你下他界就当锻炼,反正你才五百年修为,别拖累了如莲
七万年修为。你,自尽吧。”
你,自尽吧。
我紫瞳略略一紧,手中的剑便下去了。
紧接着就听到上方诸神大乱骚动,可声音很快被盖了下去,被母神的疯狂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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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万岁大宴上,八千万神齐来朝见。同时,天帝下旨,因治政有道,神威四震,宣封太子。
我从王者神台上走下,笑眯眯地,与众神打成一片,左右逢源。一个转身,回头看到正在说话中的父神母神,父神举杯,向我
致了个意,深不见底的黑瞳,却是复杂情绪。
似有钦佩,却亦畏惧。
母神则整晚都笑得雍容华贵,自从我乖乖收敛一直高升,让她母凭子贵后,她一直都是这种笑法。也再没有,对我流露出九千
五百年前灭神台上那种,凌厉神色。
这就好,我要的就是这个。
晃了两下,宴会已经略显混乱,众神欢作一团。我闪了影,晃了出殿,靠在棵千年神树上,往下看向开阔云海中的那片月,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