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自己和他死去的儿子相像吗?
天底下相像的人多得是,这根本算不上什么理由。
而白屺玥,又为何要帮忙?
他想起融月阁的那个晚上,史汝远告诉他,沈松雪,沈御史死去的儿子是白屺玥的情人。联系以前清商说过的那些事实,白少
主应该是深爱着他的。这样的话,他怎么会乐意一个奴隶去顶替自己深爱过的人的位置?
“老夫人喜欢你,这就是最好的理由。”回答他的是白屺玥,但是这个理由叶紫并不相信。
“起来吧,孩子。”沈御史伸手扶他,“如果你不愿意,我们不会勉强你。就当今天你没有来过这儿,我们也没去雍王府找过
你。”
“……能让我考虑几天吗?”叶紫站起来,语气陈恳。
脱离奴籍,这是个太大的诱惑。他虽然知道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但是……
叶紫发现自己平静的心湖上,早已被白屺玥的一句话激起了波澜。
看完户籍之后,沈璟径自带着叶紫回了沈府。沈老夫人果然看见他就如看见亲生儿子一般,亲亲热热地说话。少夫人也笑盈盈
地出来,说道:“现在该叫我姐姐了吧?”
正当叶紫窘迫地不知该怎么回答时,槿月从门外进来,“清媛姐姐,叶紫哥哥叫你嫂子才对吧?”于是清媛羞红了脸。
叶紫连忙拉了槿月道歉,槿月笑眯眯地说有事和叶紫商量,反而拉着叶紫出了门去。
两人沿着走廊走到花园里停下,叶紫问道:“昨天你说那句话是因为你知道所有的事情?”
“哪句话?”槿月装傻。
叶紫无奈地摇摇头,说:“如果不再是奴隶这句。”
“嗯,是。”槿月坦白地承认,“你现在什么感觉?开心?或者怪我不告诉你?”
叶紫继续摇头:“是不敢相信。”
他想了又想,还是满头疑惑地道:“为什么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槿月听了,便收了像孩子一样的笑容,问:“如果说这件事的促成有我的功劳,你信不?”
叶紫一惊,讶然望去,槿月漆黑的眸子里,深邃复杂。
29
“最初提出这个建议的是白家的那位……似乎叫白屺玥?”
槿月一字一字地说,看得出是在回忆。
“沈御史下了朝就问我是否了解你,我问了他为什么问这个,然后他就告诉我,白屺玥提议收养你为沈家的义子。”
“白少主为什么提这个建议?”叶紫觉得不可思议。
槿月就接着说:“沈御史有着和你一样的疑问。虽然你在沈府住过,老夫人也确实挺喜欢你的,但是,我可以肯定,至少在白
屺玥提出这个建议之前,沈御史从来没有这个打算。”
“这个我明白。”叶紫轻轻舒了口气,“我毕竟是个奴隶……”
“但是你不是一个普通的奴隶。”槿月打断了他的话,“我就是这般告诉沈御史的。郑雷对我说起过,在雍地之前的好些年,
你是帮雍王在外打仗的将领。虽然你的身份是奴隶,但是平日里你所做的行为却表明你是一位军人,确切地说,是为善于领兵
的将军。”
“那是过去的事情了。”
“不,没有过去。我之所以把这点告诉沈御史,就是打消了他的疑虑。我想御史大人对于收养你最大的担忧,就是你没有在他
百年之后,撑起沈家的能力。我只告诉沈御史这些,你如今的状况不用猜也知道他心里有底。”
叶紫陷入了深思。
把槿月的话从头到底地琢磨了一遍后,问:“你的意思是,沈御史他是认真的?”“是的,我想沈大人是认真考虑过才决定做
这件事情的。”
“那么,白少主那边……”
“只要沈御史是认真的,白屺玥打什么主意都不能改变事情的结果。”
“你看上去胸有成竹啊,槿月。”叶紫现在在想,自己当初对槿月身份的猜测是否错了。如果只是一个漂亮的娈童的话,是说
不出这么有条理的话的。而且,这种充满自信和骄傲的神情……一般来说也不会出现在一个奴隶身上。
“这个自然。”槿月并没有料到叶紫此刻的想法,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叶紫此刻的想法。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总有一天会被
揭穿,而这一天,又不是太遥远了。与其到时候让叶紫完全没有防备的惊讶,还不如现在就不再刻意地伪装和隐瞒自己。
但是刚才的对话中,槿月还是隐瞒了叶紫不少事实。比如他和沈御史一起,对白屺玥真正目的的推测,以及他让郑雷带着他,
夜访了白家的府邸来证实自己的猜测。
有一些事情,他让郑雷悄悄地查了,还有一些事情,他还通过刚刚来到翔凤城的夏国使节办了。在做完了那些事情之后,他夜
访了白屺玥。
对他的出现,白屺玥只惊讶了一下下。
“你是叶紫救回的那个小奴隶吧,我在沈府见过你。这么晚了,找白某何事?”他看了看站在槿月身侧的郑雷,对郑雷绝佳的
轻功似乎并不在意。
既然白屺玥表现得如此冷静,槿月也不打算拐弯抹角。他直截了当地问:“你要沈御史收养叶紫是什么意思?”
白屺玥笑了笑,说:“就字面意思。”
“撒谎!就凭你对沈松雪的感情,你就不可能让叶紫进沈家的门。”
“你怎么知道?”白屺玥的语气一下子转冷,“没错,在我心里,沈御史的儿子只有一个,那就是松雪。不过,这些是白某的
私事,与两位何干?”
“如果白少主只是放在心里,那确实与任何人无关。但是现在,既然白少主打算做某些事情,而这些事情危害到叶紫的性命,
我就不得不干涉了。”
“呵。”白屺玥不怒反笑,“你打算如何干涉?让叶紫留在雍王府做一辈子的奴隶吗?一旦他离开雍王府,我要做的事情就没
人能干涉。”
“那么,如果做个交易呢?”
“什么交易?”他细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少年,冷笑。
“等叶紫到了沈府后,停止你后面要做的任何对叶紫不利事情。我则帮你,达到原本的目的。”
“好大的口气,我怎么相信你啊?”白屺玥继续冷笑,“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奴隶,或许,现在该叫做来历不明之人了。”
槿月也笑了,从袖中拿出一张折成巴掌大小的薄纸,轻轻地放在茶几上。
“槿月就此告辞,相信白少主会答应这场交易的。”他微笑着,然后被身边一直默不作声的郑雷抱起,仍旧从窗户下去,消失
在黑夜里。
“故弄玄虚吗?”
白屺玥想了片刻,拿起那张纸,沿着原来的褶纹摊开。
紫樱飞鸢?!
他一惊,抬头望向窗户。
打开的窗棂间,只有一轮圆月,冷冷地俯视着世间。
30
槿月的话让叶紫开始重新考虑自己的处境。起初他认为这不过是一场阴谋的开始,现在他也仍旧这样认为。他固执地拒绝相信
,自己会有这样的幸运。
但是槿月的话,开始在心里生根发芽。
如果真的成为了沈家的嗣子,该如何去面对过去的,和将来的人们?
叶紫知道自己并没有做沈御史儿子的自觉,因此他开始头痛,犹豫不定。
过了几日,沈璟把叶紫叫到书房讨论命名事宜。他说叶紫你进了沈家的话,就不能用原来的名字了。他不会不经过叶紫的同意
就随便给一个名字,毕竟这个名字是要记入沈家族谱的,和平常给下人赐名意义大不相同。所以要慎重再慎重。
面对沈御史的郑重其事,叶紫却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只是安静地随他进了书房,对于具体的起什么名字,没有表示任何意见。
沈璟旁征博引地讲了一大堆之后,才发现叶紫奇怪的态度。
“你不愿意改名?”他探问叶紫的意见。
叶紫默默地摇头。
“那怎么不说话?”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确实,他说的是实话,对于这样的事,叶紫完全没有应对的经验。
沈御史看了他半晌后,忽然爽朗地大笑:“我怎么没想到呢??算了算了,不为难你……”
他想叶紫应该是不适应现在的状况,他能理解,所以,他给他时间去适应。
“这样吧,老夫给你讲些松雪的事情,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你名义上的兄长。”
叶紫点头,接受了沈璟的好意,他也确实想知道,能让白屺玥和史汝远都惦记到今日的,究竟是个怎样的男子?
白屺玥决定再去一趟驿馆。
上一次去是为了证实一个传言,自然,这个传言和槿月留下的“紫樱飞鸢”的图案有关。“紫樱飞鸢”——是传说中夏氏王朝
的图腾,这个王朝已经湮灭了八百多年。连取代它的尹水帝氏,传到今日也不过是一个保留了尊号的傀儡。相互征战的诸国,
早已割裂了大一统的疆土。
之前,白屺玥并没有见过“紫樱飞鸢”的具体图像,生在此时上古的典籍早已残缺。但是他在史书中读到过对它的描述。现在
他还能背出一部分的文字,比如——“七叶珥心,堇色若紫,环之飞鸢,羽翅斑斓。”
所以,在槿月留下的纸上看到一只五彩的鸟儿怀绕着紫色的花朵的图案,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紫樱飞鸢”。如果是普通的图案
,槿月何以说出他一定会答应的话来?
白屺玥仔细地研究了那张纸上的图画。
纸是很普通的生宣,画看得出是刚勾画上去的,甚至可以看出勾画的笔法相当得拙劣,白屺玥知道这是出自不会丹青的生手笔
下。是凭空想象出来蒙他的?还是真有摹本??
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于是白屺玥就想到了前几日才刚刚到达翔凤城的夏国使节。
自南赵的先君闵瑛帝为了一个宠妃而杀死了自己的皇后——也是自夏国和亲而来的夏国小皇帝的姑姑以来,夏国和南赵断断续
续地打了将近六年的仗。当时闵瑛以为夏国刚死了皇帝,继承帝位的幼君还在襁褓之中,所以并没有把夏国放在眼里。结果却
是,六年的战争打得南赵元气大伤,闵瑛也在一次亲征中受伤,于去年的七月伤重驾崩。
新帝即位后,在去年十一月与夏国议和,而直到今年的三月,夏国才正式派使节递来国书。
白屺玥想到夏国使节倒和上述的情况几乎没有关联。而是因为夏国,在坊间的传言中是当初夏氏王朝的后裔建立的国家,所以
才以“夏”为国名。但是也有传言,当初的夏氏皇族早已被屠杀殆尽,就算当时有皇子幸免于难,八百多年过去后谁又能证明
谁的血统?
夏国的几代皇帝,则是暧昧地,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而且还修复了夏氏帝陵,年年去桐宫祭祀。
当白屺玥把那张纸递给夏国年轻的使节时,他听见那个使节吃惊地“啊”了一声。
“是你们夏国的东西吗?”白屺玥问。
那使节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焦急又热切地问这张纸这是谁给的?
他当下心中有了计较。
那时白屺玥就把他知道的槿月的事情告诉了那个使节,也没有再问他槿月是夏国的谁。事实很明显,槿月,或者槿月背后的那
个人,在夏国的地位绝对不低,而且应该是皇族的一员。不过这样看来,夏国是夏氏后裔的传言倒被证实了,以往白屺玥一直
以为是夏国的皇帝有意误导民众才攀的高枝。
回来后仔细一想,他否定了槿月背后还有人的想法。因为槿月不想让他做的事,只与叶紫有关,与南赵本国有关,与夏国毫无
干系。
于是白屺玥派清商跑一趟夏国的都城探探那儿的情报。
昨天晚上,清商从夏都丹城递来了消息,说看不出夏国的朝廷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如果硬要找与平时的不同之处,那就是摄政
的端阳郡王病重有几个月了,现在的朝政由太师主持。
白屺玥一边摇头想清商还真不是做探子的料,一边决定再去一趟夏国使节所在的驿馆。
端阳郡王啊……真是出乎意料之外。
31
“我不同意!”骆子睿干脆地否决了提议。他是夏国的使节,一切行为都以维护夏国的利益为根本。虽然这一次能找回端阳郡
王是意外的惊喜,他也不会被这个惊喜给冲昏了头脑。
“你是夏国的摄政王,怎么可以拿自己的名誉开玩笑?”
端阳笑了笑,“如果不是玩笑呢?”
“那我更不可能让你有机会去实施。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一定要除掉史汝远,甚至不惜自己的名誉,和回去后必然的窘境?
”他想不明白,作为端阳十几年的好友他更加想不明白。
自幼就在宫廷斗争的漩涡中成长的夏端阳,性格是极端的冷血无情。这所谓的冷血,不只是对着敌人,还包括了友人,和自己
在内。在骆子睿的眼里,端阳从来考虑的只有大局,为了夏国的朝廷安稳,他可以不择手段地除去政敌,也除去自己身边的人
。前任太傅就是因为疼爱他而想让他登上帝位,结果反而被他一杯毒酒给解决了的,这件事让骆子睿深刻地认识到了端阳的狠
心。
这一次意外地落到史汝远的手里,甚至差一点就把性命丢了,从郑雷那里听说了大概的事实后骆子睿就知道端阳绝对会报复。
但是他以为不会是现在,现在不是报复的时机,端阳应该比他更明白才对。
在夏都的老臣们花费了多少心血才瞒住摄政王爷失踪的消息,又暗地派了多少人去焦急地搜寻?作为端阳郡王,他现在该做的
是马上回去,举重若轻地解决这次的失踪事件,而不是要求自己去向南赵的皇帝上奏史汝远侵犯他国皇族的罪行。
南赵的尚书,凌辱了夏国的王爷……
骆子睿都不敢想这样的消息传回去会激起多大的波浪??
端阳是个为一时的不忿而不顾后果的人吗?
他真不知道在南赵的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让那个曾经像冰一样冷静的王爷有这么疯狂的想法。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端阳慢悠悠地喝着茶,说道,“我还不至于那么疯狂地想报复史汝远……”
他摇了摇头,“我并不记得史汝远做了什么。我的记忆……有一段空白,直接从王府的后花园,跳到了看到叶紫的那一个晚上
。所以我并没有机会去仇恨什么,甚至现在还没有弄清楚,中间是怎么一回事。”
“那为何提出让我去……”骆子睿更加地不解。
“……因为史汝远必须死,这是我和白家少爷的交易。”
“要他死的办法有很多种……”
“但只有这一种,让他死得其所,身败名裂。”
“……”骆子睿沉默了,他想了片刻,试探着问:“若我坚决不同意呢?”
“杀了你……”夏端阳的语气有一霎那的冷然,之后便歪着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郑雷,轻轻地笑,“……也解决不了问题。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