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通劈头盖脸,势吞牛斗,气壮山河,挨打的战战兢兢,旁观的鸦雀无声。
揍累了,撇下手中家法,指着鼻子开训:「你说你这叫什么破事?搞得婆婆妈妈拖泥带水,要死不死要活不活。他屈不言是什么人?一时没提防中了暗算,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迟早找上门报复!你当你是哪根葱哪根蒜?在他屈大侠面前玩儿板斧——会开弓射箭了不起啊,人家御剑行空飞刀杀人,你这颗猪头还要不要了?……」
三个下属呆呆看着对面那位将英明殿下未来天子一顿狠抽,骂得狗血淋漓,竟至以「猪头」喻之,一心以为眼前出现了幻觉。
「我现在功夫很好的,你不用担心……」长生低着头不甘的小声辩解。
还敢顶嘴?岂有此理!
子释斜眼冷哼:「人家一个职业江湖人,你个当王爷的,还一门心思要做皇帝,功夫再好也不过业余玩票,凭什么跟人比?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算你自己躲得过,你手下这么多替你卖命的,几个躲得过?」
长生被他训郁闷了,嚷起来:「那你叫我怎么办?除非斩草除根,当场杀了屈不言!你不是才嫌他屈大侠冤枉做了好人?难道这会儿要跟我讲「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么?你以为我想不到?你知不知道,那时候……那时候,我心里有多为难?……」
子释愣住。半晌,嘟哝:「麻烦……又要论成败,又要明是非,哪个做皇帝的有你这么贪心?……」越想越麻烦,心知他非要这么麻烦很有自己一份功劳,非要这么贪心自己也撇不清关系。眼前这人,一面踩着枯骨求功业,一面俯首弯腰行仁义;江山他要抓牢,美人也不肯放手——
真真不是个东西。
怒:「你自己搞出来的破事,不要问我!」
「子释……」那点似嗔似怨哀哀乞怜的味道,一下时光逆转岁月倒流,仿佛当年下棋下输了,在他跟前磨磨蹭蹭绕来绕去求援。
唉……
李子释这辈子最没辙的,就是顾长生发闷骚。
凝神想想:「叫你的人——特别是留在东边的,把西京遣使,两国议和的消息大肆散播开去。朝廷要面子,又怕人心动荡,前方懈怠,没敢宣扬这事,白沙帮更不可能知道。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设法尽快让他们都知道。」
庄令辰不愧是军师,马上从幻觉中苏醒:「子释的意思……一旦知道两国议和,白沙帮势必不敢轻举妄动……」
两国议和之际,若西戎将领被刺,只会授敌人以口实,把蜀州百姓多快好省送上死路。
「万一,」长生开口,「万一他们不肯顾忌……」
「你放心。许帮主和屈大侠都不是这么死心眼没头脑的人。真有那头壳坏掉脑子进水的……既然屈大侠动手刺杀太子,义军方面最厉害的高手就是他了对不对?其余人——」望向倪俭,「倪将军,其余人可足以为患?」
倪俭豪迈一笑:「余者何足道哉!」跟斯文人说话,粗犷如倪大将军不觉也风雅起来。又补充一句:「我叮嘱孩儿们,尽力捉活的。」
庄令辰沉吟:「议和的消息,也就拖得一时。日后知晓真相,岂非更加麻烦?」
子释摊手:「所以,请各位散布消息的时候,切切记得说清楚西京求和的使者是谁。」
长生一惊:「子释!」
来日西戎毁约背盟,使者叛国投敌。屈不言若知道降敌卖国的是他李免李子释,会有什么反应?这种超级高手,放在外边游荡,就是一颗定时炸弹,莫如主动搜出来早早引爆。
子释微仰着脖子,似笑非笑:「顾大侠,练兵千日,用兵一时,考验你真功夫的时候就要到了,准备用心当保镖吧。」
不待长生接口,径直向庄令辰道:「军师此去西京,我只担心家里那个榆木脑袋秤坨心,万一不受蒙骗……烦请军师跟秘书侍郎谢全谢大人说——就说留下使者为质实属无奈,只因尚书仆射大人病得快要断气了,没法行动,请他来见兄长最后一面。」
长生慌了:「子释!」
「阿文阿章必须留下,如此由不得他不信——看他肯不肯来!哼!」
长生红着眼睛把他扳过来:「什么叫快要断气了?别说这种话……你这是跟子周赌气,还是跟我赌气?你……」
子释充耳不闻:「至于子归那里,我写封信,差个人送去就行了。」横他一眼,「我只管把他俩诓来。等人来了,你的徒弟,你自己搞定,别来烦我!」
「好,我自己搞……呃……搞定,不烦你……」两只胳膊越搂越紧,眼见贴成了肉夹馍。
庄军师扯扯倪将军,使个眼色。倪将军做恍然大悟状,又扯扯虞将军。
三人蹑手蹑脚退出去。一路出了大门,出了院子,满心满脑还在震荡之中,谁也没有说话。
倪俭冷不丁憋起嗓子:「你当你是哪根葱哪根蒜?你这颗猪头还要不要了?」捧腹狂笑,「哈,猪头,哈哈……」拍手跺脚,眼泪都笑了出来。(阿堵:倪将军COS子释的模仿秀啊……)
那两个被他这一逗,哪里还忍得住?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庄军师笑得开心,隐约一个念头闪过:如此讪君,别被记恨了才好。转念一想,怎的也有个前头挡着的呢。居然能见识到英明神武靖北王被当众抽打骂「猪头」,人生至此,夫复何求?先笑够本再说。
子释心里有气。可是再如何怨天尤人,终归是自己的选择。于情于理都已想通,偏偏就是一股气怎么琢磨怎么不顺。被他搂得燥热憋闷,愈加心烦意乱。
「哼……我干什么……非得替你……做这么麻烦的事……」
越说越恨,一张口狠狠咬在他脖子上。
温热而又充满刚劲韧性的触感摩擦着齿端,上下牙根又酸又涨。顿时只想把嘴里柔韧的皮肉刺穿咬透,崩出满口碎渣子血沫子。想象到那种痛快,一股酥麻自后颈传到腰际,仿佛有只毒蝎沿着脊椎爬下去,惊恐中满含刺激与兴奋。
「子释,对不……」声音就此掐断。感觉到他无法倾泻的狠烈纠结,长生就像被施了魔法,半个字也吐不出来。整个人化作一尊石雕,死死箍着他,一动不动,连呼吸也已消失。唯有心脏依然跳动,「砰砰」敲打着胸腔,一下比一下激烈,渐渐濒临爆炸的边缘。
颈部动脉被心脏凶猛的跳跃牵扯着,突突搏动。血液在血管里沸腾,蒸得空气中热浪翻滚。
多么蓬勃逼人的生命力!
活生生的!热腾腾的!火辣辣的!
那皮肤下蕴含的力量好似当真能震碎牙齿,那滚烫的温度好似要将自己烤干点燃。子释忽的没了力气,松口,趴在他肩头急速喘息。之前咬得过于投入,完全忘了呼吸,这时才感到脑袋缺氧,浑身发软。温度持续上升,近乎白热,身体变作炖在砂锅里的鱼,骨头都已煲化,分不清是痛苦还是舒坦,就这么溶成了一锅汤。
朦胧中瞥见他脖子上两排紫色齿痕,宛如烙了个戳儿,飘飘忽忽的想:「皮真厚……怎么就咬不破呢?——这章盖这儿还挺好看……」无意识的嘻嘻一笑,伸出舌头便去舔。
这一下直接往油锅里投入了火种,长生乍然绷直脊背,一头扎进那熊熊烈焰,在唇舌间啃噬撕咬,疯狂掠夺。天雷地火中隐约还记得不能撕坏他衣裳,捏住脖子下那颗盘纽,哑声道:「子释,我……」
怀中人猛然勒紧他的腰,向后仰头弓身,形成一弯横架青天的美丽月牙。
这不但是默许,简直就是催促了。
「啪啪」连声脆响如鞭炮,火光四起,硝烟弥漫,锦缎盘纽尽数崩开。紧接着「哧啦」一声,丝绝帛裂,白罗里衫随手而落。
清锐的裂帛之声入耳,彻底剥去他的束缚,长生但觉平生快事莫过于此,许多日子以来压在心头的沉郁一扫而空。刹那间云收雾敛,明月在怀,身下皎洁的躯体,莹莹焕彩,映入眼底满目清辉。
顿时不再急躁。一点一点,覆盖上去,投入进去,沉溺下去,不放过任何一寸领域。
啊!……是我的……这是我的……
都是我的……
只是我的……
永远……是我的……
似真似梦,如虚如幻。
无端端心慌起来。不知要拿他怎么办才好,动作越来越无法控制,一下失了轻重。
「嗯!……」子释吃痛。敛起眉心,咬住了自己拳头。
长生恍然惊醒。抬起头,握住他手腕,把双臂压在身体两侧,将十指根根掰开,缠在自己掌中。重新伏下身子,满腔柔情蜜意,轻怜慢抚。
「嗯……」微弱的呻吟来不及凝聚便已消散,似乎包含着某种强行压抑的痛楚。难耐的身体仿佛正在忍受酷刑般,紧绷如弯弓满弦,最轻柔的撩拨也可能令他骤然断裂。
长生停下来。看见他双眼紧闭,湿漉漉的眉睫发丝带着沉甸甸的痛感,有如刻进肌肤一般深邃。
立时痛不可当。
慢慢贴近他的面孔:「子释,你看着我。」轻轻吻上眼帘,「看着我。我是长生。你看,是长生……」
迷离失神的双眸渐渐凝聚清光:「长生……」
忽地展开眉眼,粲然一笑。趁他发愣之际,挺起身子,贴上胸膛,抽出胳膊,箍到背后,喃喃道:「我说这么死沉死沉——五年工夫,长多少蠢肉……呀!」一声惊呼,眼前天旋地转,体内冰火交融,指甲深深陷入肉里。
第〇七七章:莫负今朝
夜未央。
「子释……睡吧,好不好?」
「……不好。」
一句话反应半天才接上,明显累到痴呆。偏要瞪着两只乌溜溜的眼珠子死撑,就是不肯合上。
「睡吧……听话啊……」歇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精神点,便可劲儿折腾,不知又要拿多少工夫才补得回来。
忽然觉得有点不对,长生定睛一看,立刻被那双深黑透亮的眸子吓住——他什么时候困意全消,变得这般炯炯有神?
「我不睡。把我骗睡着,你又要做什么去?说不定……全部都是梦……谁知道醒来后是什么等着……嘻……才不上你当……」
长生满心满眼都是温存绵软,正在毫无防备处。不留神这一记闷棍抽中要害,疼得眼窝一热。
「我哪儿都不去……」把他的头按在自己心脏位置:「你听,会跳,是真的。」
子释听了一会儿,转眼看见旁边愈合不久的刀口,新鲜粉嫩,十分诱人。向前挪挪,龇着牙往上噌。又品尝般拿舌头探了探,意犹未尽,准备再嘬上两口。
「别……痒……」正在生长的新肉哪里经得起这般抓挠,纵使长生耐力超级强悍,也被这软刀子拉得丢盔弃甲缴械投降,呼吸紊乱,几乎不成语调,「子释,别、别……这样……」
大概觉得这件事很有实质感和存在感,那一个瞧不见表情,只能从锲而不舍的动作看出昂然高涨的兴致。
终于忍到极限,长生猛地将他推开,又中途刹住,生怕力度大了伤到他,结果尽数反弹回来,震得自己「砰」一声仰面倒在床上。
「真是自作孽……」那一个跟着就贴了过来。正要再接再厉,顿住。
「这是什么?」
「什么是什么?」
「别给我装蒜。这儿,怎么弄的?」手指点在肋下某处,声音凉得碜人。
长生想起来了,那是当年顺京城秋波弄天勺湖里挨了一水刺留下的纪念。
「像是箭伤——你还能让人一箭射中这儿?什么人功夫这么地道?」
「不是箭,是水刺……好久了……还是在京里的时候,老大跟老三合起来暗算我——他们以为我落水里必死无疑,可没想到——嗯!……」最后半句忽然就成了一声闷哼。
子释掌心轻轻覆住伤疤,慢慢紧贴上去,把一片肌肤捂得灼热。
「他们没想到……你不怕水了是么?那怎么还弄到破皮见血?」双手顺着两肋滑至腰际,忽改用最温柔最敏锐的部位去感受那伤痕下跃动的血脉。
「唔……你知道的,我……只有……示弱,才能……」这一刻,长生回想起那段最艰辛最难熬的日子,除了皮肉上留下一道疤,竟已失去感慨。唯有怀中人透过体温传达而至的痛楚怜惜,令自己骤然软化。
「笨……动不动就是这招……被哥哥弟弟合起来暗算,第一回不止,居然还有第二回,做人做到这份上,真够失败的……」嘴里含含糊糊说着风凉话,动作却越来越轻柔。
长生只觉旧日伤痕被他亲得又酥又痒,滑溜溜的石头坠子在脐下滚来滚去,喉头发紧,腰身打颤,往昔兄弟恩怨统统随风而去,只余眼前春宵暖帐价值连城,恨不能就此融在他舌尖上。
舔着舔着,换地方了。
长生一心以为自己化作了水,却原来只是个起头。不提防被他「咕咚」倒进模子里,开始第二步程序,慢慢熔铸凝结,不断增强硬度和韧性,向更高更远处无穷攀升。随着他的诱发引导,自身体内部持续涌出的力量洪流归海般汇聚,整个人成了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咦?」子释抬起头。
长生已经逼到爆发的临界点上,却被他硬生生堵住火山口,就这么晾下了。
子释舔舔舌尖,居然酸酸甜甜的!——眯起眼睛:「你刚才弄的什么东西?」
长生急喘两声,道:「你猜。」猛然挺身坐起,舒肩张臂,托起他的腰,毫无征兆深深嵌入。两人同时绷紧身子,一个仰首惊呼,一个低头屏息。
低头的这个吸口气,悄声:「你猜……」
仰首的这个吐口气,咬牙:「什么时候……我怎么……没瞧见?」
「那个时候……恐怕送你面前……都瞧不见罢?」
「唔!你……早算计好了……」
「我想了几天……就这个最合适……养人……」
「哼……满脑子邪念,说什么……守身如玉……扯蛋吧你……」
周遭空气瞬间冷却。
子释被他勾住脖子,对上面前两团簇簇跳跃的幽冥之火,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他看见他仿佛笑了一下,声音在耳边沉沉响起:「你不信啊?那我证明给你看好了……这可是你自作孽,须怨不得我……」
整个人乌云压城般裹挟而至。
但见无边黑暗中金光万道,霹雳闪电疾风骤雨接踵降临。子释觉得自己已是暴风雨中一叶孤舟,身不由己颠簸飘摇,随时可能被他击翻打碎。捕捉到耳畔如野兽垂死挣扎般的低吼,如孤雁夜半单飞般的哀鸣,如独狼对月长嘶般的呜咽,穿透狂风暴雨,在暗夜里回荡不息……模模糊糊的想:不如……就这样碎裂在他手中,多好……
——长生,你告诉我:为什么……幸福和痛苦,烙在心中的感觉,如此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