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香师 第一部 台湾篇（出书版）下 BY 左翎

垂丧着头，大槊长叹。

以前在台湾就常被岳小姐骂没创意，墨守成规的猪头。但是他真的不知道什么是创意，甚至对岳文桦的话起了疑心，她会说：「创意就

是从旧事物里去寻找，然后使其变得更好，更符合现代人的需求。」他倒觉得旧事物也没有什么不好，用得好好的干嘛要去更动呢？那

万一东西没有比以前的好用，还能称之为创意吗？

再者，过去受过的私人训练也都是仿照现成的香水下去调，他从没自己调过自己创造出来的香水，也可以说他从来没想过要自己去创造

一瓶香水。

想起了家人的期待，孟鹏翰的祝福和岳文桦的威胁，大槊又喜又悲，再转头一看，居然连后藤都调制完毕去缴交了，环顾四周，也所剩

无几人了。

瞬间涌上的压力扛得大槊两肩酸疼，低头瞅着桌上的香精和连用都还没用的试管瓶，他摇摇头，试图抛却这份恐惧，闭上眼睛，照着往

常克服紧张的动作，先是吸气再是吐气，一直循环到自己的心跳不那么快为止。过程中，他回忆到过去，从邂逅岳璋旗，和他深入交谈

，到知道小妁早和他在一块，被家人得知性向而奔往大成家投宿，隔天坐着夜车北上求职，一路看似疯狂，实则揪心锥骨。

后来遇见孟鹏翰，认识岳文桦，接触了调香师的世界，个中苦甜参半，回忆无限，作为他生活的动力是他最敬爱的两位上司，他们的苦

心栽培他看在眼底，记在心底，为此，他要抛去自己的胆小，挣得一个荣誉给他们，也算是不辜负父母在信上的期许，小妁的声援。

往事淡却，美好的画面浮现，有张草图慢慢地在他的脑中勾勒墨线，上了色彩，如何使自己的香水达到这图的优美？

从确认第一瓶要倒入的香精开始，大槊不再犹豫。

两小时又五十分钟过后，大槊将香水调制完成，成为最后一个缴交的人。

拿着自己调的香水，大槊走进审查室去，那里面坐了一排菲蒂亚专属调香师和菲蒂亚高层主管，他坐在对面，瞅着那些审查委员嗅着自

己调制的香水，焦急得难以把自己的屁股贴在冷冰冰的铁椅上，整个人巴不得想逃。

十多分钟后，审查委员开始发问：「Mr.吴，请告诉我们一些关于你这款香水的事情。」

吞了吞口水，大槊缓缓说道：「呃……我要调的，不是恋爱香水也不是宴会香水，而是Baby parfum，不、这款香水应该要说是Baby

EDT。灵感来源是我的妹妹，她刚生下一个小孩，我想起了那个画面……嗯……这就是我的灵感……」

评审们赞同似的点头，后问：「婴儿香水这个主意很好，灵感也很棒，不过你为什么要做EDT呢？」

「我的香水年龄层是设定在满月到青少年期之间，这中间小孩仍在发育，太浓的香水会对他们的嗅觉产生不良影响。挑选香精的过程里

我也专门挑选用传统方式取得的、里头化学成分相当低的香精，以不影响发育为前提。」

「嗯，里面的香精呢？请告诉我们成分。」

「我的香调是花香果香调，前味是柑橘、佛手柑、橙花与蜜瓜，中味是茉莉、铃兰、玫瑰、鸢尾草、香油树，基调是橡树苔、香根、檀

香、广藿香和麝香，顺带一提，这个香水的名字是……是……小月亮。」

「小月亮？」裁判之一富饶兴味地问。

「是，因为是给小孩子的，所以我希望是可爱一点的名称。」一问一答的来去下，大槊的兴奋逐渐取代紧张，他努力地分享自己的香水

给他人。

「嗯，不错，如果推出这款香水，说不定能像纪梵希的PTISENBON（小熊宝宝）那样轰动。」

PTISENBON？那是什么？

见其他评审对这瓶香水已经没有任何问题，某位公司高层便说：「好，那么你的审查到此结束，你可以出去外头等结果公布了。」

起身和审查委员握完手后，大槊走出审查室，等待着结果公布。

将门轻轻带上后，大槊一转身便看到站在角落边的后藤，对方回以他一个笑容，他看得出来，对方和他一样紧张，于是他也以笑示意，

两人没有交谈。

半小时后，最令人紧张的审查结果出炉了，所有参赛者都聚集在比赛场地等待着。

场内约有二十几名参赛者，有的人露出胜利的笑容等待结果，有人则是不停地和旁边的选手聊天来消除紧张情绪，也有毫不在意的参赛

者，只有少数人才像大槊这样，脑袋一片空白，处于任何感觉也没有的状态。

从皮夹里拿出小妁寄来的相片，看着自己的侄女，大槊便能感受新生命所带来的幸福，经过这么多波折，还能支持他的就是希望，在比

赛时他想到了这点，便以这个可爱的小生命为主题创作了这瓶香水。或许他调得很差，也可能是他的创意不足，万一输了，他想自己也

敢对所有人说他尽力了，也庆幸能从这次比赛见识到国外的环境。

开门声传来，大槊赶紧把相片收好。

待所有审查委员就位后，菲蒂亚的总裁才开口宣布：「在我宣布本次调香师测验合格者名单之前，我要先对各位参赛者说声：『辛苦了

。』，你们都很优秀，只是无奈菲蒂亚无法给所有参赛者过关资格而已。那么，我要宣布，本次调香师测验的合格者有两位，第二名是

代表总公司参赛者之一的Mr.Gotou，而第一名则是……来自台湾分公司的参赛者，Mr.吴。让我们欢迎这两位优胜者上台领奖。」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念出来，大槊有好几秒钟的时间无法做出反应，两只眼睛睁得老大，像尊木头定在原地。

现在是在颁奖没错吧？刚才有说得奖者名字吧？

台湾分公司……Mr.吴……是在说他吧……

就在这时，后藤推了大槊一把，说道：「大槊，别发呆了，大家都在等我们上台呢。」

「呃……嗯……」傻傻地被后藤拉上台，大槊还没有什么真实感。

他的运气相当差，从小到大都没得过什么奖，真要说，也只有因为用心在整理环境而得到师长赞美而已。玩乐透猜号码，中奖号码也都

与大奖擦肩而过，这样的事情累积下来，他自然而然地就不认为自己会有得奖的一天。

这次比赛，打破了他认定的规则。如同「小月亮」的灵感来源，这瓶香水确实给了大槊新的希望。

自总裁手上接过奖状和奖金，大槊拼命点头感谢着，说着唯一会的日语「谢谢」来感激评审委员。

「恭喜你了，大槊。」站在大槊身旁的后藤祝贺着。

生硬地别过头，大槊像要哭出来似的瞅着问：「后藤……这应该不是梦吧？」

「这既不是梦，你也没听错，你的确是上榜了。」

「那……后藤你也是吧？我记得我有听到你的姓。」

大槊这句话让后藤差点笑了出来，他第一次看到这么单纯的人。「如果我落选，现在就不会跟你站在一块了。」

感动的泪水哗啦哗啦的落下，让周遭的人吓一跳的大槊一直哭着，他是喜极而泣没错，但其嚎啕的哭声与和体型相符的哭法一点儿也和

喜极而泣勾不上边。

得奖了……真的得奖了，他没有辜负孟经理和岳小姐的期望！

要不是理智还在，大槊真想大声喊着：「我成功了！」

这是第一次，自己的努力得到了报酬；这是第一次，别人给予他掌声；这是第一次，他不辜负人家给的期望。他真的好高兴，他有脸回

去见孟鹏翰和岳文桦了！

「呜……好高兴啊……真的不是作梦吗？」哭得唏哩哗啦的大槊一边擦拭着泪水一边问后藤。

看到大槊既是激动又是幸福的脸，还有那毫不介意众人正在投以目光的哭相与哭法，后藤好像沾染了他的情绪，忍不住要为他喝彩。

「是真的，你成功了！」

第九章

比赛完后，大槊推拒了后藤的邀约，他不是不想在日本多玩几天，只是不希望耽误递传好消息的第一时间，上司、同事与家人想必都在

盼望着结果，他不想让他们着急太久。后藤虽然不舍，还是尊重大槊的意思，并且陪他到机场搭机返台。

带着调香师合格证书回台湾的大槊，第一站就跑回了公司，他忍不到明天了，他今天就想要让大家看到这张证书。

「各位，我回来了。」拉着行李进到香水部门的大槊喊着，而早就知道大槊的好成绩的同事们纷纷起身贺喜着大槊，带着腼腆的笑容，

他不好意思的谢谢其他同事的赞美。

「大槊，你回来啦，恭喜你，不负众望呢！」本来在办公中的孟鹏翰特地走出来向大槊恭喜。

瞅着上司，此时大槊的心情竟比当时候领奖还要激动。就算早已放弃喜欢孟鹏翰，在他心目中孟鹏翰还是他最敬爱的人，没有让他敬爱

的人失望，他感到非常开心。

「谢谢经理的夸奖，这都要归功于当初经理的有意栽培，大槊要把这张证书献给经理，请经理收下！」从背包里拿出合格证书，大槊雀

喜地把装了框的证书拿到孟鹏翰面前。

看着眼前的证书，孟鹏翰感到有些意外，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要把合格证书献给他。「谢谢你，大槊，不过我认为这张证书有必要在你身

边留着，你还是留着吧。」

「有必要留着？」

「难道你不想把这张证书给家人看吗？这是你胜利的象征啊，把证书留着说不定更可以激励你喔。」

上司的话让大槊想起了过年时收到的家书，家人的期待与祝福他无时无刻都记着。

是啊，他也该让家人看看这张奖状才行。他们一定很紧张吧，知道自己是别人越说越紧张的性子，他的家人没打过半通电话，现在比赛

结束了，不可以再让他们担心了。

露出洁白的牙齿，大槊灿烂地笑着，他的内心充满着感激。「谢谢你，经理。」

「这应该是我要说的，谢谢你为我们部门争光。」

说得差不多时，大槊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总少了什么似的。左顾右盼好几次，怎么就是看不到那个人的身影，感到相当好奇的大槊便

问：「对了，经理，我怎么没有看到岳小姐呢？」

提到岳文桦，孟鹏翰的脸上闪过几丝复杂的情感，他虽然平复得快，大槊却没漏看，只听上司说道：「文桦啊……她已经三天没来上班

了。」

呆杵在原地的大槊脑中刹那间一片空白，半晌都吐不出话来，直到孟鹏翰对他做出个「是真的」的神情后他才镇静下来。

「我知道这件事来得突然，会让你很不敢置信，就连我都想怀疑这是不是梦。」孟鹏翰笑说，下压的浓眉暗喻着他不小的心事，一张该

笑着的俊脸也因此成了苦笑。

不相信这么迷恋经理的上司会无故离职三天的大槊，改往其他可能性问：「岳小姐是生病吗？」

「公司没有接到通知，她私下也没有告知我。」愣了些时候，孟鹏翰才又说：「大槊，如果你方便的话可以帮我去拜访她吗？公司实在

少不了她。」

「好，我明白了。」

接受了孟鹏翰的请托，大槊离开菲蒂亚后的头一站就是到岳文桦的住所去拜访，事出突然，且没有岳文桦的指示，大厦管理员并不能帮

大槊开门，最多只能让他留言给岳文桦而已。即使是这样也没关系，抱持着这样的想法，大槊留下了留言。

隔天，他依然没看到岳文桦，这不禁令他起疑，听说岳文桦从进公司到现在还没有请假过，这次却破例旷职四日，公司内部竟然没有半

个人知道原因。不过这情形也不能怪大家，毕竟很少人和岳小姐交心。思及此，大槊除了叹气还是叹气，继续将心力放在公事上。

到了中午，大槊在员工餐瞧看到孟鹏翰，招手当下，心底泛着异样感觉，如果是以前，岳文桦一定会笑他天真，不然就把他撞到旁边去

纳凉，再不然就是命令他去买三人份的午餐，什么事都没发生的现在，让他觉得一切像场梦。

「大槊，你有去探望文桦了吗？」嘘寒几句后，孟鹏翰开门见山的问。

无奈地摇头，大槊一脸担忧：「昨天我问过大厦管理员，他说没见岳小姐回来过。」

上司帅气出众的脸上不难看出担忧的神情，不单只有这个男人，他也相当纳闷岳文桦失踪的原因。

低头看着桌上美味可口的餐点，孟鹏翰惊觉自己竟然失去了往常的好胃口。「在没掌握她的下落前，还真让人放不下心。」

大槊则提出自己的臆测：「经理，我在想……岳小姐有没有可能……出事了？」

「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有必要的话还是跟警方联（习惯用法）络一下会比较好。」孟鹏翰喝了口茶后补充着。「当然，那是真的没办

法后才这么做。」

「嗯……」

在与自己离别后、并独自一人回到公司的岳文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始终让大槊猜不透，他只能说这件事来得太突然，让他一点心理

准备也没有。

「大槊，我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孟鹏翰突然开口问道，连他人所求之事毫无头绪的大槊一口便接下，毫不犹疑：「当然可以，经理

请说。」

「我想请你暂代文桦的职务，当我的助手。」

指着自己，大槊讶异的问着：「咦？要我代替岳小姐？」

孟鹏翰颔首，说了句「没错。」

大槊的诧异加大，忙慌地说：「可、可是我不会做企划案啊。」

「企划案由我负责，有牵涉到香水的部分就交给你，如何？可以吗？」孟鹏翰刻不容缓的样子令大槊感同身受，对方如此说了，他自然

没什么推拒的理由。「如果经理不嫌我碍事，我……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做好的。」

「谢谢你，大槊。」

用右手遮掩住哈欠，左手拭去因困意而逼出的泪珠，耐力快到极限的大槊缓慢地起身，漫步走到茶水间，顺带活络一下筋骨。

才出了部门，他便遇到同部门的员工。「大槊，你要到哪去啊？」

高举自己的马克杯，大槊答：「我要去茶水室泡杯茶来喝，你要吗？」

两手摸着微凸的肚子，男员工笑了一下。「不了，我早上才刚喝一杯咖啡而已。」

「这样啊，那我就泡自己的了。」

男员工点头，又问：「不晓得是不是我看错了，大槊，我怎么觉得你最近看来好像有瘦一点，你是不是太操劳啦？」

低头瞅着自己的肚子，大槊反问：「有吗？我有瘦吗？」

「没有吗？看看你的皮带，都往后一个洞了，很明显就是腰围缩小了嘛。」指着大槊的皮带，男同事说道。被点醒的大槊一看果真如此

，想不到他会因为岳文桦无故辞职而瘦下来。

打从他自日本回来后的隔天就被孟鹏翰任命暂代岳文桦的职缺，算算到现在也有一个礼拜的时间了，每天他都被高耸的文件堆给埋着，

从早到晚，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这让他不禁佩服起岳文桦，以前看岳文桦做事好像都很轻松，不费吹灰之力。

「岳小姐还是不出现吗？」

大槊疲累地颔首：「是啊，我问大厦管理员好几次了，每次都没有结果，也不知道岳小姐到底怎么了？」

「有和她家人联络吗？」

「有打去，不过她家人似乎很生气，还说早就和她断绝关系了。」大槊无奈地说着。

还记得取得岳文桦老家的电话时，大槊二话不说立刻打去，招呼语才说完，明示自己打来的目的时，一个声音听起来像是岳文桦母亲的

衰老声音就大骂着，把岳文桦骂得相当难听，弄到最后还得要大槊好生赔不是，宛如做错事的人是自己一样。

『那孩子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跟我们没关系了。』电话那头传来愤恨的怒骂，很像对方和岳文桦有着深仇大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