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打不下去了,哈哈。你是来借钱的?还是缺人安慰、需要我过去抱一抱啊?」
「多谢你的赞美,不过我不是来借钱,更不是来找男人的。」岳文桦回答,从容不迫的态度里带有一抹近乎不可见的轻蔑笑意。
岳文桦摆动她匀称的双腿,缓缓走向男子,从大槊手中拿过手提箱,不客气地放在桌上。「我是来还钱的。」
男子激赏地看着气势逼人的岳文桦,对她的无礼视若无睹,大方地放开手中的纸牌,伸手接过对方出示的借据。「嗯……这是我们开出
去的借据没错……可是,上头借款人是男的,应该不是你吧!」
「当然不是我借的。」主动坐上沙发的岳文桦说道,她不像大槊连坐都那么拘谨,背倚靠着廉价的黑色合成皮沙发,纤长的食指指着旁
边畏缩成一团肉球的大槊:「我是来替人还债的,借单上的名字是他。」
衣服解开三颗钮扣的男子收起搭在沙发椅背上的手,面向岳文桦,微伏的躯体与豹在猎捕动物的预备姿态相近,胸膛隐约露出的刺青是
常见的猛虎,暗示着自己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嬉笑的脸变得凝重而认真,他抬起左手,挥挥手指让离自己最近的小弟过来,命令他们
将桌上收拾干净,再给两位客人奉茶。
「既然是来还钱的,那简单,你是想一次结清还是分期付款?」茶一上桌,黑衣男子就开口问岳文桦。
「一次结清,积欠数目麻烦请算清楚,我不想之后还有什么牵扯!」不把对方放在眼里的岳文桦直截了当地回答,随后坐挺身子,伸出
右手压住附有密码锁的手提箱,没到对方给她一个满意的答覆前她是不会让他动这只箱子的。
注视着岳文桦的黑瞳有十几秒钟的时间没有移动过,封闭的空间夹杂着火药味,觉得两方随时会发生什么激烈冲突之际,男人却突然放
声大笑:「爽快,真是爽快!老实跟你说了吧,拖泥带水的事情我们也不会做。小的,给她结清!」
为岳文桦和大槊上茶的小弟再度走近大哥,接过借据后便下去清算帐款。这段时间内整间屋子像没人似地不发出半点声响,原本就流动
缓慢的空气更加凝结,还不能习惯这种氛围的大槊频频擦拭额头上冒出的冷汗,不时偷瞄岳文桦,望她能说点什么做些什么来改变气氛
。
「老大,本金三千万,加利息四百二十八万,总共是三千四百二十八万,零头去掉了。」稚气未脱的小弟回到原地,大声地报出金额。
「好!」男人拍了大腿一下,响亮的声响瞬间化解了方才僵硬的场面,他轻浮的目光扫视着胆识过人的岳文桦,问:「漂亮小姐你听到
了吗?看在你这么豪爽的分上我不算你零头。怎样?要我等你多久?」
「你是忙人我怎么敢让你等。」岳文桦媚笑着说,亲手打开密码锁,让对方看个仔细。「这里一共是三千四百三十万,两万算我免费给
你们的,换个情报,如何?」
「用两万块换一个情报?嗯……」拥有很典型黑社会人士气息的男人低语。怎么看他都不认为眼前的女人在拿他开玩笑,脸是在笑,不
过语气倒是十分诚恳。「我要先清点这些钱,没问题吧?」
举起右手,岳文桦比了个「请」的动作。
几名小弟熟练地数着钞票、检查真伪,一旁观看的人员静静地见证整个过程,几分钟前才让人觉得沉重的空气,现在竟变成不容懈怠的
聚精会神。确认箱子里头的金额无误、没有伪钞,男人才打破沉默,喊着:「喂!你们其中的一个,还不赶快去拿吴先生抵押的证件与
借单!」
「是!」一名小弟遵照吩咐,快步走到灰色铁柜前翻找,随后连同欠款清偿完毕的证明单据一同交给大槊。
「胖子槊。好好检查身分证跟单据。这张是你的身分证没错吧?」见大槊就要放心地把单据跟证件收起来,岳文桦马上叮嘱。
咽不下被人怀疑的不悦,男人开口:「哼!做事还真够小心的哪,漂亮小姐。这么不相信我们,要不要找条子来鉴定呀?」
酸溜溜的话听在岳文桦的耳朵里,只当是小孩在闹脾气,不用惧怕也不用把它当回事。「一桩小事何必这么麻烦,用不着请警察过来,
我们自己处理就行了,你说是吧?我绝对不是不信任你,只是我做事一向习惯如此,毕竟……谁都不希望事后再牵扯出什么事吧?」
「……这倒也是,」男人眯着眼,打量着岳文桦,他没有听错,刚刚她确实把语气加重在后面,这是劝告……也是给他一个台阶下。「
呵,漂亮小姐都这样低声下气了,那我们怎么好再计较下去。怎样?你想跟我们打听什么?」
「我想跟你打听这个人……」岳文桦从紫红色的鳄鱼皮皮夹里取出一张相片,递给男人;一眼就认出相片中人是后藤的大槊,眼神流露
着着急与不安,他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得到这张照片的,也不晓得她询问后藤的目的为何,却也不好在这个时候打岔。
「当初、拿吴槊乐的身分证来这里借钱的是这个家伙吗?」
自诩凡是见过一面的人、没有不记得长相的男人颔首:「是这个人没错,虽然这家伙来的时候有戴墨镜,不过没有错!」
「你确定?」岳文桦为求谨慎再问一次。
「啊……」男人面露不明笑意,伸手弹着照片。「来我们这里借钱的,很少有这么帅的。」
原本和岳文桦一样、都将视线放在男人身上的大槊突然低下头,缄默的脸庞带着一些任性、很想赶紧离开此地的任性。男人发现这点,
开口:「喂,那边那个帅哥……就是你!不用看旁边了。嘿,想不到你还挺会交朋友的嘛!交到日本去,可是你好像没有什么看人的本
事耶,最好多跟你隔壁的美女学学吧!」
在这一带小有势力的男人都已经把话说到这分上,没道理岳文桦会听不懂他想表达的意思:「拿大槊的证件来这里借钱的是后藤」,这
已经是事实,不可否认的事实了。
这么浅白易懂的暗示,岳文桦不相信大槊会听不明白,就算他不想对后藤提出告诉,也总该面对现实、看清楚后藤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
「那么,这家伙来的时候有说些什么吗?」故意不去理会大槊的情绪波动的岳文桦更进一步询问男人。
「除了该说的话以外,没有跟我们多聊什么,手续办一办、钱拿了就走。」
岳文桦拿回相片,顺便向男人致谢;男人拍着放在自己身旁的手提箱,大笑:「不必客气,漂亮小姐,这个世界上可是很少有回答问题
就可以赚这么多钱的事呢!哈哈哈!」
「好说。」投以一抹灿烂的笑容后,岳文桦起身,和大槊一同离去。
「岳小姐……你刚才为什么要特地问那个人后藤的事呢?该不会是为我问的?」一回到车上,大槊便把几分钟前忍着不问的话道出。
「看来你也不算太笨嘛!」岳文桦一面系上安全带,一面回答。
「……就算不去问,我也……」我也明白是后藤做的。
「你真的明白吗?像你这么死心眼的人,不把话说清楚你会明白吗?」岳文桦发动引擎,踩着油门驶离这片死气沉沉的地方,适时地堵
住大槊的嘴。
一直到后照镜里再也看不到那间锈色的铁皮屋,大槊才娓娓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我……我的确很想知道答案……又很怕听到……万一
真的是后藤……」
「没有万一!那三千万就是后藤用你的名字借的!」不等大槊说完,岳文桦马上反驳。「你到现在还不醒悟吗?」
大槊哑口,彷徨地思索这个答案。
他要是否定这句话,告诉岳文桦他已经清醒了,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呢?他和后藤的恩恩怨怨是不是就必须算得清清楚楚?他是不
是就要对后藤的所作所为耿耿于怀?一直介意这些事……他不就成了一个小心眼的人?好像没有对后藤的怨就无法活下去……这并不是
他乐于见到的结果。
「不管你想或不想,事实都摆在眼前,别再自欺欺人下去了。」在号志灯变红后,岳文桦踩了煞车,一手撑在车窗上,托着耳下的颚骨
,一手放在方向盘上。「废话说到这里为止,我有言在先,替你偿还的三千四百三十万可不是在做善事,一分一毛都算你欠我的,从今
天开始我就是你的债主,在还清这笔钱前,你休想离开我的公司!」
忽然被人换了一个话题的大槊傻愣愣地看着岳文桦,好一会儿才调适过来。「我会记住的……」
扬起得意笑容的岳文桦催下油门,快速穿过号志灯,朝医院前进。「这次我是冲着你那分想上进的心和天赋才帮你的,别误会喔!只有
这次,以后你就得靠自己了,别指望我会一直当大好人下去!」
岳文桦恐吓意味十足的话并没有吓倒大槊,反而令他怀念,有种回到过去在菲蒂亚的那段时光的错觉,扫除了盘旋在心头的负面想法,
促使他更加积极地面对即将到来的挑战。「是,我会牢牢地记住岳小姐的恩惠的!」
「……随便你,你记不记是你家的事。」
大槊噗哧地笑了出来,脸上展露朝气,不再死气沉沉。
他早就应该这样了,继续自怨自艾对未来一点帮助也没有,他现在应该做的,就是好好去思考未来、勇敢站起来,哪怕伤口发疼都得咬
牙撑过去,不能再给周遭关心自己的人添麻烦了。
「岳小姐是什么时候自己开了一间公司的啊?」
「公司现在还在筹备中,不过很快就开张了。」
「嗯……那、岳小姐打算开一间怎样的公司呢?」
「不是开一间怎样的公司,而是要打造一个怎样的品牌。我的眼界才没有你那么小,我计画的事业版图绝对超乎你的想像!」
「……」
行驶中无法转移视线的岳文桦把大槊的沉默视为一种嘲笑,不满地咕哝:「不讲话是怎样?你认为我办不到吗?」
「没有、不是这样,我只是……」大槊赶紧挥手否认,「只是……在想自己能为岳小姐的梦想做些什么?」
「你那是什么问题啊?当然是调香师啊,你除了嗅觉好这个长处以外还有什么过人的地方吗?」
「……说得也是喔,嘿嘿……我怎么会问这个问题呢……」大槊搔搔头,尴尬地回答。
「好好期待吧!我绝对会把你的用处发挥得淋漓尽致的,呵呵。」挂着胜利般的笑容,岳文桦忍不住猛踩油门狂冲,沸腾的血液好似在
说着巴不得现在就是公司正式开业、自己在为梦想打拼的那一刻。
在岳文桦没有注意的时候,大槊快速掩饰自己面上一闪而逝的忧愁,别过头看向窗外,陷入长长的思考。
办理好护照以及到法国的后续事项,岳文桦将启程日期订在大槊出院隔日,并按照他的心愿,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然而出发当日,大槊一直避不见面的人还是出现了,那是在他与岳文桦登机前的一个钟头发生的事。
孟鹏翰偕同妻子葛亭雅来到机场替大槊与岳文桦送行,站在大槊面前,这个外表糅合了闲适与风流不羁的男人伸手覆在大槊头上,原本
他就比大槊高,现在这动作不免让大槊看起来像个孩子。「抱歉啦,要我明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出国又要装作不知道实在太难了,你就当
我是和老婆随便晃晃来到这儿,又刚好碰到认识的人吧!」
死命咬着下唇,大槊那对激动的眼眸里映着孟鹏翰的脸,早就下了决心不去理会他,就是怕见着了他自己的决心会有所动摇。这时的大
槊,恐怕一松懈就会崩溃,忍不住对这个帮助过他无数次的男人撒娇。
扭过头,大槊瞅着岳文桦。清楚地瞧见疑问都挂在脸上的大槊的表情,岳文桦没等他开口就先回答:「是我通知阿翰的。我可不想到了
法国还见到一个不停地思念着经理的笨蛋!」
眼角泛着泪光,大槊深深地向站在自己身后的岳文桦致谢。她一定知道自己说不出别离的话才刻意帮着自己的,体会过她不着痕迹的温
柔多次,他也有了些经验。
鼓起勇气,大槊再次与孟鹏翰对望,他弯下腰,诚挚地说:「尽管时间不长,还是很谢谢你的照顾,经理。大槊会将这分恩惠记在心里
一辈子的。」
孟鹏翰苦笑,将大槊扶起:「快起来吧!被你这样一说,我出门前想好的台词都派不上用场了。」
兴许是受到了大槊举止的影响,孟鹏翰的动作显得僵硬,到了下属跟自己鞠躬的那刻,他才确切地感受到苦心栽培的人要远去的事实。
嘴里挂着「经理」二字,大槊很想再多说些感恩的话;孟鹏翰阻止似地将双手搭上大槊的肩,内心所有的惆怅与不舍在这一刻全都化成
了祝福的言语:「不用对我感到抱歉,大槊,出国发展是件好事,你千万要把握住这个机会,懂吗?」
擦拭着泪水,眼眶早已泛红的大槊连连颔首,拼命说着:「我知道。」
这么破格对待一个下属,孟鹏翰知道自己早就失了公允,他总是严格要求自己要平等对待每一个人,大槊却让他破了例。因为他晓得站
在自己面前的下属是个什么样的人,太过单纯也太易于让人摸熟性子,打一开始他就知道大槊在其他有心人士眼底是个绝佳的利用工具
,因而故意把他交给岳文桦处理,岂料后藤的出现竟粉碎了他想让大槊逐渐懂得社会人情世故的计画,每当夜深人静他思虑至此也不免
责备自己几番,他想,要是自己早先让大槊接受磨练会不会就这么断了后藤的贼心?
这个答案,他是一辈子也不会知道了。
后来,岳文桦私下告知他要把大槊带到法国一事,他没有阻拦,单说了一句:「是吗?那就好。」
他想自己是该放手了,不该老是把大槊当孩子对待,有过后藤的教训,想必大槊在未来人生旅途上会更加谨慎,当然,对一个有才华的
调香师而言,能在国外扬名是再好不过的了。
不让岁月有机会刻上痕迹的男人带着浅浅的笑容,轻勉:「到了那边就是一个人了,文桦要忙新公司的事会没时间照应你,你凡事都得
躬亲自为。但是不管遇到怎样的挫折,千万别轻言放弃,更不要寻短见,否则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拼命地把眼泪鼻涕往回吸,直到肚子已被填满、再也装不下的大槊,答应了这个一辈子都让他敬爱的上司的要求,不知是机场弥漫着的
别离氛围所致,亦或者是累积在心中的伤感一并爆发,他总觉得心里有着宣泄不完的难过。
孟鹏翰给了大槊一个温暖的拥抱。「祝你早日觅得你的聿福,大槊。」
离开诱人的怀抱,大槊望向站在孟鹏翰身后的葛亭雅,感到有些惭愧,虽是过去式,但不管任谁来看,听见丈夫的下属爱过自己的丈夫
都是件让人难以忍受的事,大槊不奢望葛事雅原谅,光是她来替自己送行就够让他意外的了。
岂料,葛亭雅和丈夫一样,给了大槊一个真心的拥抱。「谢谢你的香水,大槊。我相信你日后一定能成为出色的调香师。」
没有想过葛亭雅会是这种反应的大槊瞠大了眼,口舌不灵敏地说:「葛、葛小姐难道不、不怪我?」
「我都已经结婚了,你应该要喊我孟太太才对。」葛亭雅没有正面回答,只将焦点放在大槊对自己的称谓上,从她的态度看来像是早就
遗忘了这件事。
「孟太太……」
「这才对嘛!」葛亭雅摸摸大槊的头称赞,又言:「你可要感谢我抢走阿翰喔!不然啊,嘻,这世上可没几个人忍受得了他工作狂的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