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力堵住众人口舌。
随着自己被德克劳斯家族赶出的耳语渐渐扩散,业界对他似乎也开始严厉起来,像是某间过去曾经卑躬屈膝,差点没有跪下来恳求他进
入的公司在这个时候竟对他说了那番话……
「你好,今日我来贵公司就是想告知,我可以加入你们的团队,增强贵公司在香氛上的精进。」进入会客室见着公司高层,里欧打了声
招呼就切入正题。
闻言的经理与董事们纷纷讪笑,说:「先生,基本的礼仪还会吗?你这是什么开头?要不要让你加入是我们决定的,你似乎……没有那
个权力,再说,我还不晓得你是什么来历呢?」
不长不短的几句奚落让里欧脸上一阵青紫,他强作镇静,莞尔:「说得也是,是我太放肆了。请容我重新介绍……」
「慢着,在那之前,你是不是应该交些东西上来呢?」
诧愕地望着对方,里欧狐疑地问:「交些……东西?」
前额微秃的男性摇头,拿起面试者的履历,说:「履历和作品啊!难道你不晓得面试要呈上这些东西吗?」
我确实不晓得自己面试还需要准备这些东西。里欧在内心反驳,高傲不容许受辱的自尊顿时像被人鞭打上几条血痕,疼,可是说什么也
不会在人前作出吃痛的样子。
「对不起,今日出门匆忙了,能容许我以口述方式详说我的背景与作品吗?」
「真是抱歉,我想我们没有这么多时间听你一一说完,我们和某个人不同,必须一直战战兢兢才能保有我们的事业,也很重视,绝对不
会轻易放弃。要是你没携带履历与作品就请下次再来吧!在你之后可还有一堆人等着让找们面试呢!」这家公司的大股东用轻松的口吻
说道。
里欧晓得对方是在暗讽他,要是他没有会错意,对方这话十之八九是针对自己说的,隐藏在他话里的其实就是:我们和你不同,过去你
太骄纵了,总觉得工作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吧?是不是因为这样养成你不在意的性格?我们对工作可不同,必须小心谨慎地处理完成
,如此才可以继续坐热我们的位子,借此再往上爬,从高位上跌下的你已经不被我们需要了,可以取代你的人才,其实数都数不完。
想当然耳,他半像被赶着地提起公文包离去,事后不论补上几分履历与作品都得不到面试的机会,转战其他公司,不是履历被数落太过
自大狂妄,就是被讥笑自己一点撰写履历的能力都没有,何谈工作?再不就是将他那回的笑话给搬出来谈,讥问他那个时候到底在想什
么?又或者,某些大老板或高层会追问自己到底承不承认盗用他人香水一事?
遭受屈辱当下,他回忆起一桩积压心底险些淡忘的往事。过去他曾经目睹过,触犯了德克劳斯大家长、他父亲的规矩的亲戚在大门边吼
叫怒骂的声音,像只野兽般在他们德克劳斯的城堡外谩骂,人人都当是丧家犬的吠叫不愿理会。
面对那个男人他也采取了同样的手段,更曾暗笑这位算是自己三等亲的亲戚,笑他不识好歹,想不到的是自己在数年后就遭同等下场。
此时回想别是番苦涩滋味,男人那痛心疾首又大呼无辜的嗓音是面镜子,映照着自己可能面临的未来,他想,会不会哪天也和他一样因
酒精沾染过深而中毒致死?
惧怕可能到来的未来,某次依旧被公司拒绝的他终于发难,询问面试官自己连连被除名的原因是不是和他的家族有关。
而试官推推眼镜,低语:「既然知道又何必问?德克劳斯对所有时尚界发布了一项秘密消息,让我们抉择,看是要他们的影响力与能力
还是要一个小偷?聪明的你,想必清楚所有人的答案。」
在那之后一年,时尚界里再也没有听闻里欧德克劳斯到过哪家公司求职,父亲那边不闻不问,母亲那方早已失去踪迹,凭着自己过去攒
下的积蓄他将自己隐匿起来,不主动和别人联络也不让任何人有机会找着他。
封闭又孤寂的日子里他试图忘却面试官的话,他怕自己要是信了,就会增生对父亲的恨意,昔日的尊敬与爱慕都将化为一团云烟,那么
追随父亲的影子一路走来的他又算什么?那也只是一场美梦吗?
另一方面,生活渐渐变得空虚,他也感觉自己渐渐地消沉,更萌生过不当调香师也无所谓的念头,吓得他一身冷汗,不甘这么松手放开
活着的唯一目标,他才起身修改自己的履历与作品,低头看看自己一路走来的轨迹,他只有「可笑」二字能形容。
修改了又能怎样?工作就会到手了吗?族人就会轻易让你在这圈子里生存下去吗?这些问题在心头萦绕不去,夜阑人静时他扪心自问,
连自己,都没有把握能有重返调香界的机会。
三年又一百四十八天后,梦寐以求的机会降临了。
不知从哪取得他电话号码的女人拨电话给他,说的尽管是法文但却带着几丝浓厚英文腔,欲邀请他出来一见又不肯把目的道出,鬼鬼祟
祟、神秘兮兮的态度和拐弯抹角的应答让他十分不悦。
「想做调香师吧?如果你愿意就和我见一面。」赶在他回答前,女人像摸熟了他的脾性般,向毫无防备的他丢了这么一句话,当场让他
要脱口的话哽住。
这个人到底是谁?
他猜想着对方的身分,又受她的话蛊惑。
迷惑的黑洞渐渐扩大,明知前方不晓得有什么诡谲的陷阱,他还是被那股吸力掳获住,对方确实捉摸到他的心思,想再次登上调香师舞
台,可是事情真能这么顺利?
尽管父亲对他的封杀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那也不表示父亲会软化态度,巴不得像无尾熊般攀住名为希望的尤加利树的兄弟姐妹们,就
更不可能冒着遭受和自己一样下场的危险去反抗家族,他清楚,所以才觉得诡异,话筒那端的女人能有多大本事突破时尚界龙头的封锁
圈?
他追问,女人闪躲,无论如何她就是不想在电话里明说,换作平时,这种人他会立刻挂断电话阻绝连络。
这次,他投降了,和女人约了地方时间,为了那微乎其微又难以明见的希望。
女人的名字叫做岳文桦,来自亚洲,她的抱负是在法国创立一个品牌,以香水和保养品为出发点,稳固根基之后再渐渐拓展其他领域,
她想做到的范围大抵就像克丽丝汀迪奥那样,在他看来这女人的口气不单狂妄也很无谋,他也不认为这种空口说白话的女人有通天本事
达成目标,听见她的邀请,他轻笑,嘲讽自己怎能相信这种如薄冰似的希望?
「难道,你不想要东山再起?雪耻前仇吗?」
别的不说,这女人的口才着实厉害,简直和他不相上下,这是第二次她看出他想放弃念头,继而再扔出的王牌,那句话深深地镶入心头
。
他收下她递来的企划书,至于要不要成为她公司的香水部经理与统领调香师的职务须他看过这分企划书再做定夺。
「什么嘛,还是很心动的不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岳文桦在他背后低笑。
岳文桦想建立的美容公司名叫克罗馥亚,支撑克罗馥亚创建所需资金正是在二次大战后崛起的暴发户基辅安特,以矿业与珠宝业闻名的
基辅安特行事一直低稠,家族对外的一切活动几乎可说保密到家,和德克劳斯那种爱大排场的虚荣心态相比,基辅安特在业界与人民心
中的地位似乎是高过德克劳斯。
基辅安特转战美容业的目的是什么他并不清楚,但,倘若克罗馥亚的幕后靠山是他们,唯一可信的只有德克劳斯不会出面干扰,两个家
族一直在时尚界有所接触和合作,每次家族里的时装设计师有任何珠宝上的需要都是请基辅安特赞助或合作,长年来的关系虽没有养成
两家热络来往但也彼此尊重,一旦他入了克罗馥亚相信父亲那方也不敢多予干涉,岳文桦的话不是自大,她确实有本事让自己重登调香
师舞台。
只是……为什么是他?
就算只在法国也有多如牛毛的调香师可以挑选,比他优秀,资历比他丰富者比比皆是,岳文桦怎么偏挑上他这个荒废三年多没碰香精的
人?
不,在这期间他有私下练习调香,可是没有上柜的香水就是成不了体统,没有一个好的成绩单可以昭示业界,这样的他还可以被予以厚
望?亦或者,这是岳文桦设计他的圈套?要是想害他,她的理由又是什么?
「不为什么,我就是认为你是我要的人。」
这个就算在他一个欧洲人眼底还是姿色动人、不逊色于任何名模的女人是这么回答他的。
能有个如此信赖自己能力的人他很激动,被需要的感觉是很难以言喻的,原本他只认为不管谁说了什么好听话都远不及父亲的信赖与赞
美,那件事过后三年多,他也以为自己的心死了,再动听的话语都不打进他心坎,但岳文桦彻底成功了,她简短的话语再度唤起自己冰
封已久的热情,一股不输给任何人、想要在业界成功出头的热情。
就算她有意设下陷阱让他跳,这一回,他也会奋不顾身地赌上一次。
由过去三年的回忆交织而成的梦境,对里欧而言犹如千斤压顶,不单沉重得难以喘息,更可怕的是,一旦遭受过,这一生恐怕不会有摆
脱的时候,终身将在杯弓蛇影的梦魇下过活。
他不是头一遭梦见过去的事,但要像方才那样真实,感觉已与现实重叠、成为一个逃脱不了的事实,是头一同。
没有打开暖气的调香室里,让不知可否称呼为恶梦的梦境所扰的他竟然起了薄薄一层冷汗,光这点就足见几分钟前他遇到了多大的障碍
、使了多大气力甩开它。
幽暗的室内回荡着略微压抑的喘息声,那吸气和吐气的声音里夹杂着颤音,两三分钟后才又回复到平稳的呼吸声。
少了平时的锐利,带着点疲累的双眸扫视着整间调香室,里欧顺便回忆起自己为什么躺在调香室的沙发上熟睡的原因,是了,连着好多
天没有歇息,他过着夜不成眠的生活,抓紧时间,不停地调香与办公,一心只想调出让鲁伊夫无话而说、难以挑剔的香水。
到了今日,香水的成分已经大抵确定。
是该交给鲁伊夫,让他闻闻看,然后做出要不要替自己制作广告的答复,但他却迟迟没有动作,踟蹰不前。
万一他还是不满意的话该怎么办?
光是这个问题,他就费神地想了许久,还是没有答案。
长叹一气的里欧缓缓从沙发上站起身,等会儿下楼拿公文包与大衣后,他就要开车返回住所。
转下门把,打开门,里欧出乎意料之外地撞见了一个人,从对方欲敲门又犹疑的姿态看去,他站在这里已经不是三、五分钟前的事了。
「吴槊乐,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从震惊转为平常的严肃脸孔,里欧淡漠地询问。
瞅着自己的裤管,大槊尴尬地放下手,迟疑了一会儿才说:「那个……我想……有事情要找总裁……搭电梯的时候又想到了自己从来没
有看过克罗馥亚的调香室,有点好奇……就跑来看看……没、没想到会看到经理……真是好巧呢……」
唯恐男人看穿自己的谎言,大槊不敢与他四目交会,可不擅长撒谎的他就,连想了一个多钟头的「藉口」都说得含糊不清,更令里欧觉
得可疑。
「你是下班后直接过来的?」
「是……因为近来工厂改建,所以很早就下班了,我到这里才六点而已。」
看着手表上的时间,里欧轻蔑地一笑。「那你还真是能看,光是调香室的门就可以看两个半钟头?」
「……」经男人这么一说,大槊的头压得更低。
不擅长说谎的他还是不经思考地将答案说出,谎言被戳破不是头一次,只是他每次都学不会教训。
回头看着漆黑的室内,里欧比了个手势,说:「想看就进来吧!」
「咦?谢、谢谢……」
大槊没料想到他的上司会这么干脆答应,有几秒钟的时间都还以为是自己幻听,直至看见室内灯光忽然全亮,才有了实际感。
坐在前不久里欧刚躺过的沙发上,大槊还能感觉到余温,他抬起头,入眼就瞧见在斜前方的桌上各一些使用过的香精瓶与试管,显示方
才有人在这里调香,至于是谁在调制香水,答案显而易见。
「经理在调制克罗馥亚的第一瓶香水吗?」挂着笑容,大槊问道。
转头望着桌上有些凌乱的场景,里欧立刻处理。
是他疏忽了,都只顾着要回家继续练习,忘了收拾。
「是又怎样?」里欧冷淡地回了一句,停顿一会儿,又言:「我和那些半调子调香师不同,我有我必须完成的愿望,为此,我必须要调
出无懈可击的香氛。」
无心去想男人这句「半调子调香师」话中所指何人,大槊祝福:「我相信经理一定能调出很棒的香水,祝你成功。」
里欧冷淡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扭头,继续清理桌面,边问:「在你看来,鲁伊夫是个什么样的人?」
露出困惑眼神的大槊没料想对方会问他这样的问题,在他认真思考后,将想法说出。鲁伊夫尽管神秘又常让人摸不清头绪,可是他的出
发点却很清楚,也不轻易受到外界影响,这或许也是造就他龟毛固执的性格的主因,总体看来,他很敬爱且喜欢这个老人。
「那么,只要是鲁伊夫说的话你都认为是对的?」清理完桌面,里欧转身正对大槊问道。
他从没有和鲁伊夫单独相处过,就连嘘寒问暖的次数都少得可怜,偏偏他又相当在意上回老人对他所说的一席话,这些话值得听信与否
,他想或许能从和老人相处次数多过他的大槊嘴里得知。
卫蓝诺先生的话让经理困扰了吗?
脑中突然浮现这个疑问的大槊忖度,德克劳斯的话有太多的疑惑与动摇,不免让他朝这方向想去,加上方才里欧对他说他有必须完成的
愿望,正好吻合了下午鲁伊夫对他所说的话,显然是里欧求助于老人,而老人却丢给了他一些话,让他自己去思考。
原本还在对老人话中说的调香师是否为里欧存疑的他,现在已经得到解答了。
「那就要看这话是针对公事还是私事了。」
「要是公事呢?」
「我想我会照着卫蓝诺先生的话去改进,他是专业人士,说出来的话想必是基于自己的专业衡量,我没有怀疑的必要。」
闻言,里欧再问:「要是私事呢?」
「我会拿来作参考。」
像是逼供嫌犯的刑警,德克劳斯毫不放松地追问:「那你拿来实践的机率多大?」
苦笑一下,大槊答:「大概七、八成吧!」
将视线转到一旁,里欧半嘲讽地说:「也就是说你全把鲁伊夫的话当圣旨奉行就是了。」过了一会儿,他又言:「不过那也不是你的错
,因为那是最轻松的作法,就算事后出错也只要把错归咎于鲁伊夫头上,你自个儿就可以乐活了,真是狡诈的想法。」
给了男人一个「或许是吧」的回答,大槊笑说:「人总会遇上彷徨的时候,就好比迷路时遇上岔路,到底该选左边还是右边呢?其实不
管选了哪边都是对的,只是人常常会想:要是我选了另外一边就好了,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就是这个原因,我想人才会去求助朋友或
长辈,这时候不管意见好坏都是值得参考的,当然我也不是一味地奉行,啊……不过过去的我可能是这样的人,现在还好,我开始会去
思考对方告诉我这些话的出发点是什么,从这角度去想,再去观察要选哪条路,让自己不后悔的机率也许比冒然选择要来得高。」
转头探向窗外,大槊又言:「卫蓝诺先生给我的印象是高深莫测,常常我会被他的话给敲醒,像从大雾中走出来一样,未来的路一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