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的,有节奏地敲着他的瓷碗。 吃完饭,餐桌值日张康还像往常一样,用绳子拴住桶,从海里打水上来洗餐具。 邻班的估计是
张康的老乡,特爽快地招呼张康,“张康,过来过来,我们这儿还有淡水呢,再不用就不稀罕了。” 张康走过去,蹲在他老乡边上
, “嘿嘿,好久没用淡水洗了,你说淡水咋就这么柔和呢?” “得瑟,接着得瑟!” “你说咱回去之后用淡水洗餐具会不
会不习惯啊?” “靠,那你洗的时候加把盐呗。” “是个好主意,不过那得多废盐啊。” “哈哈哈……” 笑声中,舰
上的每一个角落都充盈着一种即将归航的欢快气氛。 晚饭之后,文书让我去他那儿一趟,让我帮他一起整理这次从支队借的书
和VCD之类的,准备一靠码头就归还给支队。我心想,他这也太心急了吧,就是明天返航,往回走怎么着也得跑个五六天吧。 走进
文书的住舱,他的电脑里竟然正在播放着一首韩红的歌,当时我好像还是第一次听到韩红的这首歌,怎么说呢,那是一种明亮的欢快吧
。 来吧来吧 来吧来吧来吧 一起舞蹈 什么烦恼可以将我打扰 来吧来吧来吧 多么逍遥 歌声悠扬哦深情荡漾
来吧 “心情这么好啊?”我说。 “漂了六十天,马上就回去了,你别告诉我你心情不好啊。”文书说。 “呵呵,还行。
” 我想了想,似乎我还真的没有太多大家都有的那种喜悦,好像在我的潜意识里认为,只要与余大可在一条舰上就可以了,至于舰
在哪里,好像真是无所谓的事。
(42)
“军旗,军旗,心中飘啊飘…… 再理理飘带,整整军帽 我们踏着波涛远航归来了 你好啊,亲爱的祖国 妈妈呀你好,你
好。” 这首不记得名字的军歌现在也已经唱不全了,不过一直觉得这首歌的曲作者应该是体验过远航生活的,旋律中那种跳跃并且
欢快的感觉极为准确地捕捉到了水兵们远航归来的欣喜之情。 经过几天的航渡,我们的舰艇由南向北,日夜兼程,终于回到了那片
我们所熟悉的海区,进入了我们已经当作了回家一样的那个熟悉的军港。 不出我们所料,舰艇在缓缓靠上码头的时候,远远地就看
到了码头上已经有支队领导和欢迎我们的人群等候在那里了。 在支队业余军乐队演奏的铿锵的乐曲声中,似乎真的感受到了一点儿
凯旋的意思。 抛锚。 撇缆。 搭上舰桥。 舰艇靠上码头,我们重归陆地。 在双脚踩上坚实的码头时,似乎有些
不适应,平时脚底下都是飘动着的,一踩上码头,倒觉得腿有些发软,码头都有些飘移的感觉。 老兵们管这种现象叫“晕码头”,
挺正常的生理反应。 尽管在前两天在航渡的时候,政委就在全舰搞过教育,意思就是靠上码头之后大家要继续保持在南沙的作
风,不要一靠上码头就跟撒欢似的,忘乎所以。要求各部门加大管理力度,好好总结任务,总结在执行任务过程中的什么好经验、好人
好事之类的。 但教育是教育,现实是现实。 有些时候,就连舰领导自己也难以做到教育中提到的那些要求的。比如说晚饭时,
好像是支队领导的车吧,把舰上的一号二号都接走了,应该是洗尘的饭局吧,我们其实挺盼望头头们都不在。舰上还剩一个舰副长值班
,大概是一号二号走的时候放话了码头范围内自由活动,副长也就半管不管的了。 天黑下来的时候,估计舰上除了运气较差正好轮
到的值更的,谁都没在舰上呆着。 军港里到处能看到我们舰上的人,不过最多的还是电话亭边上。三个话亭后面排起了队伍,一看
差不多都是我们舰上的熟悉面孔。 我看到余大可也排在队伍当中,他和后面等着的战友们一样,目不斜视一脸期待地等着前面拿着
话筒的那位哥们说完。别的舰上要打电话见这阵式都离开了,大概他们也能理解远航归来的心情吧。 毕竟两个多月的时间了,打个
电话,或是给家中的父母报一个平安,或是跟自己的爱人缠绵几句别后的思念。 然而我呢?突然有一丝隐隐的孤单袭上心头。
我没再逗留,绕过电话亭,一个人往俱乐部那边走了。 看了一会儿书,觉得没意思,又从俱乐部里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自己
是下意识地又走回到刚才电话亭这里。 余大可正站在电话亭里面,一脸幸福地说着什么,我在不远处的路灯底下看着他。 可能
是看到了我,我发现他正在亭子里和我招手,像是让我等他一会儿似的。 不到一分钟的功夫,他放下电话,朝我这边小跑过来。
“干嘛呢,深沉兮兮的啊。” 他站定,问我。 “刚好路过啊。” 我说的时候迈步往码头方向走了,不想让他看出来自己
刚才的那种落寞感觉。 “怎么不打个电话回家?” 余大可这句话一说出来,他自己好像也意识到有点不对,因为他是知道我的
一些家庭情况的。 “人太多了,我明天再打。” 我努力让自己轻松一些,免得让他觉得刚才的问话不合适。 “对对对,打
电话还得排队,一个字,落后!咱们上那边转转吧。”余大可不知道是征求我的意见,还是命令似地,不等我说话,他自己已经往前走
了。 他说的是露天影院那边。 那个露天影院是依傍着一座小山而建的,靠着山的一面修建了半圈水泥台阶,一级一级的一直顺
着山势,建成一个弧形,与对面的浅弧形高墙连成一个封闭的椭圆形空间,高墙的中间稍微平整一些的地方刷着很白的一块四方形,那
就是放电影时的屏幕了。 这大概是军港礼堂还未建起来时的第一代影院了,一直到现在,特别是夏天奇热无比的时候,礼堂的风扇
不管用,电影还是在这个露天的地方来放映。 余大可在边上的小卖部买了两瓶啤酒和几袋小吃,我们一起从小卖部的侧门进了露天
影院。 里面有几个和我们一样的兄弟舰的战友,坐在底下的台阶上一边喝着啤酒,一边大声说话。倒是显得里面有一些空旷的静。
从高高的台阶和那面高墙围成的空间抬头往上看时,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让我想起古奥林匹克那个椭圆形的体育场来。 几颗星星
挂在头顶上方幽深的天幕中,泛着或许与罗马时期一样的光芒。 余大可像是什么时候侦察过一样,提着装啤酒的袋子轻车熟路
地走到台阶的最高一层,然后转角,再跳下几级台阶,就跳到了眼前的这块平地上。 这是一块山腰的平地,挡在台阶的后面,几棵
不知名的树掩映着从侧面飘过来的军港上的灯光。 余大可一屁股坐到地上,放下袋子,用牙咬开啤酒瓶盖,递给还站着的我一瓶,
说: “靠,坐啊你!”
(43)
我接过大可递过来的啤酒,坐在一块裸露的石头上。 坐下来的时候,我环顾了一下四周。才发现这儿确实是个不容易被人发现的隐
幽之地,至少不会有被军港纠察发现私自饮酒什么之类的担心。从地上散落的一些易拉罐和被雨水冲刷的有些泛白的蒙牛伊犁的包装袋
能够看得出来,这个地方肯定也不只有我们来过。 余大可靠着对面的一棵树坐下,我们相对而坐,不到一米。 他把刚才提东西
的塑料袋铺在地上,再把买的那几袋小吃撕开,放在袋子上面。也没看我,就用他手里的酒瓶碰了下我的瓶颈,一仰脖,咕咚咚地喝了
几大口。 “青岛啤酒,真他妈爽口!”他半举着酒瓶,跟做广告似地感叹了一句。 “青啤找你形象代言啊?” “哈哈
,找我我还不一定去呢。” 余大可一边笑,一边又举起酒瓶。 在依稀的灯光里,我能看到他手里握着的瓶子倒过来时酒花泛起
,我看到他在仰头时,他的喉节随着饮酒的吞咽节奏上下移动,瓶子从他嘴里拿下的时候,有啤酒白色的泡沫从瓶口里溢出,他赶忙用
嘴去含住瓶口,又有些怕我会笑话他似的,边抬眼看我。 “慢点,没人跟你抢。” “嘿嘿,口渴。” “靠,口渴拿啤
酒解渴啊。” “那是,差不多就是饮料吧。” 我拿起刚刚大可递过来的酒喝了一口,觉得味道确实有些甜甜的,仿佛有一
些那天晚上星月与空气中清新的味道。 这样两人对面而饮的感觉,突然又让我有了某一种期待。这种期待不同于远航途中的那个小
舱室里,那次或多或少总有些盲目的,对他是未知的,而现在怎么说也多了一些对他的了解,至少觉得他不会很排斥,至少还记得他在
那一刻时的表情是那般的遇推却迎的复杂和可爱。并且我一厢情愿地认为,在这样静无人迹的地方,只有两个人,期待,在我和他之间
,总有一些心照不宣的意味。 只是那时刻,我们不知道如何开始而已。所有相关不相关的话语,动作,表情,在我看来,似乎都在
徘徊着、接近着,慢慢地靠近那个我们所“期待”的中心。 “丛深沉,求求你,别老这么深沉行不行啊?” 余大可放下酒瓶,
打破短暂的安静。 “我有深沉吗,在欣赏青啤代言人的代言形象呢。” 我看着他的眼睛说。 “靠。” 他犹疑地躲闪开
我的眼神。 “不知道这次咱们出海费能发多少钱?” 余大可看着远处军港的灯光说。 “应该比较可观吧,海上那么长时间
呢” “估计能有多少啊?” “那我哪儿知道,我又不是军需,不过你要是等这钱娶媳妇那肯定不够。” “你还知道娶媳妇
呢?” “我干嘛不知道,什么意思啊?” “哈哈,上次你不是说只喜欢那个,什么吗?” “那个什么啊?” “什么什
么啊,你小子喜欢什么关我鸟事。” “你知道当然跟你有关的!” 余大可选择迂回,但我努力地让自己脸皮厚一点,选择单刀
直入。 “靠,丛深沉,现在要是有DV把你录下来,你就知道你的眼睛有多吓人了!” “是吗,肯定没有韩版帅哥的单眼皮更
吓人吧?” 我仍然是盯着眼前的余大可说,我都能感觉到自己当时的眼神有多么肆无忌惮。 余大可又拿起啤酒瓶,掩饰他的某
种不安似地,喝了一大口,他的那一瓶已经快要见底了。放下瓶子的时候,他突然用一种关心,又像是在求证什么似的语气问我:
“丛彬,那你想过以后怎么办吗?” “什么以后?” “就像你现在这样的啊,以后怎么办呢?” “我现在哪样了?”
“靠,你小子再跟我绕,就回去了啊。” “回吧,又不是我要来这儿的。你这么问,是好奇呢,还是关心啊?” “当然是关心
!——也有好奇,都有吧。” “要是好奇我就不说了啊。” “关心,关心,关心!靠。” “这还差不多。我没怎么想过以
后啊,走一步算一步了,过自己想过的那种生活吧,反正也不会有亲人这边的压力了。” “但还会有社会上的!如果一直都是一个
的话!” “人活着怎么着不都得有压力啊。如果不是一个人,如果结婚,那只会让我更有压力,我何必找一个无辜的女孩来分担这
种原本不必要也根本不属于她的压力呢?”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这就是天生的,是不可能改变得了的。” “也许试
试会有改变的。” “不可能的!” “可是我要试试!” “你试??你又不是,你试啥啊?” “靠,从那天开始,我让
你小子弄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了?” 余大可又拿起瓶子,仰脖喝的时候,才发现酒瓶已经空了,就顺手扔在一边,从衣服口袋
里掏出烟来,点燃。在打火机点燃的时候,我发现他的脸不知道是那火光映的,还是因为什么,红红的,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正在坦白
什么一样。 “我发现这段时间我老在想那天的那种感觉,真的,控制不住地想。我一遍一遍跟自己说,我们是好哥们儿,只是好哥
们儿,但又老往那方面想,靠!!我是不是也完了啊?” 余大可很迷惘,有些苦闷地看着我。 在他的眼神当中,我坐到他身边
,手放在他的肩上。谁知他突然甩开我的手,猛地一把将我推开,我一不留神,狠狠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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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我碰翻的空啤酒瓶沿着斜坡滚下去,应该是落在了露天影院的水泥地上,碎裂的清脆声从暗夜里传来,尤为清晰。 坡脚底下的小
卖铺老板娘或许是听到摔碎瓶子的声音,打开铺子的门朝院内低喝了一声,谁啊——,声音远远的, 许是没发现什么异常,便又进屋
去了,从底下传来了老板娘合上门的吱呀声后,四周重新安静下来。 在坡上的我们像做贼似的,一动不动。 我屏住呼吸,索性
躺在了地上,眼睛直直地盯着树梢的夜空。 其实刚才余大可那一推,我本来就是半蹲着,摔倒是没摔疼,但他的反应却让我觉得有
些意外,本来以为自己这是“发乎情”,却不曾料到“止乎力”了。 躺在地上,心里面有被拒的尴尬,有对余大可无从掌握的茫然
,似乎又隐约地有一丝期待正在心头飘着,等着落下的地方。 我什么也没说,因为此刻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而我又不想起身离去
。 “丛深沉,别装阿!我没使劲的。”坐在身边大约有一米多远的余大可打破了安静说。 我心里也明白大余对他自己手上
的劲道是有数的,他当然不会担心我摔出个什么意外,但我就是没有动弹,没回应他的话,想看看他接下来的举动。 但他却没再说
什么,而是又点燃了一支烟,拼命吞吐。 我安静地看着头顶的夜空,三两颗星,在天际遥遥相望着,闪烁,渺远。 感觉时间好
像过了很久似的。 突然,余大可像决定了什么似的,起身走过来,俯下身,很突兀地、不由分说地吻住我。 在急促的呼吸声中
,他温暖而有力的身体狠狠地压在一直仰面躺着的我身上。 他坚硬的身体,熟悉的气息,与我的交融在一起。 我抽出手臂,从
他的后背紧紧地圈住他,迎合着他,彼此忘我地吻着,翻滚着,一直到被身边的松树档住了才停下来。 一切都是熟悉的,因为接下
来的一切过程和舰上的那次舱室里大同小异。 然而一切又是陌生的,因为我从大余第一次这样近似疯狂的主动当中感受于找了自己
一直在寻找,一直渴望得到的某种印证。 远航回来之后,舰上没什么重要任务,靠在码头上,连续几天都是保养、除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