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折腾了一夜,都筋疲力尽。
是以,翌日一直睡到正中午,两人方才磨蹭着起床。
缓缓的支起窗棂,却见窗外天色阴沉,依旧散落着漫天细雪。
地上早已积起了厚厚的积雪。
叶青松在池长静处匆匆用过午膳,又吩咐了管家几句,便策马回集裕村去。
池长静心中记挂林勉的伤势,又碍于叶青松,只得默默忍耐。
现在叶青松一走,他便迫不及待的想去探望林勉了。
可是,纵然叶青松不在,他还是出不了叶府。
林勉根本就不住在府里,事实上,他连林勉住在哪里都不知道啊。
更甚者,他连外头有哪条街有哪条巷都没弄清楚……
因为在门房里公然聚赌被叶青松撞破,虽然老爷没有说什么,而且已经回到乡下去了,但是大家仍觉得心中忐忑,都歇了手。
因此杨路坐在门房的椅子上,觉得日子甚是无聊。
也许,他应该找老爷提一下,换成其他的活干。他真是后悔啊,悔不该当初想偷懒。
无聊啊无聊……
将炭盆拉近一点,杨路就伏在桌上,打起瞌睡来了。
“小路……小路……”
微哑的声音轻柔的固执的在他的耳边回响。
杨路不耐烦的张开带着深深黑眼圈的眼睛,不得不面对眼前的池长静。
昨夜吵了他一晚没睡,还不够……还不够啊。
偏生的命苦,他的房间就在池长静的隔壁。一间房二个人睡,他的床又偏生的靠在与池长静房间相临的墙边……一晚上啊……
可怜他现年十八岁,正是年轻力壮之时,他好想娶妻生子,好想啊……
真的这般□么?害得他都想摸黑扑向阿康(同室的仆佣)的床了。
可怜的被角都快被他咬烂了……
杨路在鼻子里‘哼哼’,打量池长静有些憔悴的脸色,听听啊,声音都喊哑了罢。
“找我有什么事么?如果你想出门,对不起,没老爷的吩咐,我不能放你出去。”
“不是……我想问问……小林他怎么样了?”
杨路不听还好,一听都快气炸了,充满着血丝的双眼怒睁着。
“要不是你这个害人精,小林会被老爷打成这样么?他肋骨都断了,遍体麟伤,你现在还假惺惺的问什么问!”
这池长静有什么好?有什么好的?不都是男人么?难道小林子也发疯了么?
不对,象小林这样忠厚老实的人,是不可能发生这样荒唐的事。
对,一定象刘婶说的,是池长静勾引了小林……就象勾引老爷一样的勾引小林。
池长静根本不敢反驳,站在那里任杨路痛骂。
他已经被杨路的话给震懵了。
小林肋骨被打断了……被打断了……
一切都是他害的,全是因为他。
若不是小林怕他孤单,也不会趁夜而探望。若非因为他,叶青松也根本不会出现在佣人院当中。
全是他的错……
错就错在,三年前的那一晚……那一晚他根本不应该……不应该……
突然杨路痛骂的声音停了下来,池长静才发现眼前的杨路已经慢慢的模糊了。
泪水就象脱闸的水毫无预兆的夺眶而出,沿颊而下。
池长静觉得自己在一个不熟悉的人面前流泪是件很羞耻的事,但是他越想忍耐,泪水总是那样不由自主……
该怎么办?怎么办啊?
小林他一定会很痛罢。
当叶青松赶回积裕村时,也是夜深人静了。
这样策马疾驰,觉得浑身都快散架了。
他回来不敢有大响动,怕惊扰了母亲,又引来一阵盘问。
现在只想倒头便睡,好好休息。
当他看到自己房间亮着烛火,不禁疲累的叹了一口气。
试想一下,这么晚了,母亲大人应该早就安睡。
李清慧更不可能等他,更何况现在瑾儿求学归来,她光顾着儿子都来不及了。
敢留在他房间里的人除了叶玉莲,根本不做第二人想。
“相公,你回来了……”
叶青松看见叶玉莲站在圆桌边上,桌上摆着酒菜,看起来原封不动,但都已经冰凉了。
“唔,你还没睡啊,这么晚了,快回去休息罢。”
他低着头,心里觉得微微的惭愧。
但是,惭愧之情绝不能代替某种感情,他没有办法……没有办法……
要怪,就怪你的父亲,要怪就怪你的婆婆,要怪就怪你出现在太迟了。
第 37 章
叶玉莲强笑道:“相公,这二天你都去哪里了?”
叶青松就烦这些,一听这样的问话,神色就变得漠然。
“男人做事,你们女人少过问。”
“相公,今天妾身是来告诉相公一件事的。”
“有什么事,你快说罢。”叶青松将裘皮斗蓬脱下,随手扔在一旁。他现在不想吃东西,甚至不想洗澡,他只求好好睡上一觉。
“妾身已经……有喜了……”叶玉莲有些羞赧的说着。
她一定要生下叶青松的孩子,而且会生很多孩子,她要让自己的孩子继承叶青松的家门,让叶家世世代代的流传下去。
就算等到天亮,她也要第一时间告诉叶青松这个喜讯。
叶青松很是惊讶,原本有些冷漠的神色开始松动。
这么快就……
已经有了二男一女的他,现在又将拥有第四个孩子,但是这种身为人父的喜悦之情,他早已尝试过。现在听到这个消息,也只是感到微
微的惊讶而已。
“你既有了身孕,就该好好休息,现在这么晚了,天气又冷……我送你回房休息。”
叶玉莲望着叶青松的眼神都变了,她微微的勾起了嘴角,脸上带着一抹讽刺的笑意,眼中却泪水盈目。
她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却说道:“相公……妾身如果把池长静的事告到族里,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么?”
叶青松仿佛象是听不懂似的,反问道:“什么?你说什么?”
叶玉莲却坐了下来,象是下定了大决心,打算把一切都挑开了说。
“妾身听说,相公和府里的下人之间颇有暧昧……但是相公你知道么?这件事若是让族里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么?”
叶青松脸色铁青,怒道:“你刚刚是说要亲自到族里去告?你是要禀告族长么?”
“妾身只是打个比方。若是万一让族里知道,那个池长静他就不能活命了,难道这一点,你都不知道么?!相公还明目张胆的让池长静
穿蚕丝衣睡蚕丝被,吃山珍海味人前人后到处显摆。你是在害了他,这难道你不知道么?”
“……”叶青松眉头深锁。
叶玉莲紧接着说:“池长静不过是个下人,他死活倒罢了,可是这件事若让族里知道,相公你的前程呢?莫说以后的族长之位了,甚至
还有可能被逐出叶氏宗族,成了无根之人。”
“谁敢这样大胆,到处爵舌根!”他和池长静在一起都将近三年多了,其实族里的一些人也心知肚明,谁有空管这种无聊的闲事,枉做
小人。
只是……一旦事情被捅穿,那些假道学伪君子便会群起而攻之。
他绝不能让自己所爱的人陷入生死的境地。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相公,妾身也绝不是想要管你,只是你还是让那池长静守本份罢。一个下人该是怎样就得怎么,这样一来,就
算有人告发,也抓不到证据。”
叶青松冷冷道:“以你的意思,该如何?”
“首先,自然要换掉那张……床……”叶玉莲捏着衣袖的手指骨都发白了。自从成亲以来,叶青松除了新婚那几天在她那里以外,其他
时候竟然都跟那个池长静在一起。“然后,池长静自然不能穿不合身份的衣服……他一人住一间屋子倒是无妨,但是就算只是一个下人
,也应该让他出门上街。他不是犯人,你关着他干嘛?”
叶青松只要一听到“让池长静出门上街”便觉得怒火上升,想也不想便道:“不行!”
叶玉莲嗤笑道:“不行?相公,你怕什么?难道你怕池长静会逃跑?”
害怕……害怕池长静会逃跑?
他在害怕,是,没错。
叶青松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双手撑在了桌上。
因为,因为……他清楚的知道池长静根本……根本就不爱他。
而池长静虽然跟他在一起三年多,但这全是他单方面的强迫。
原因只有一个——在三年前的那个夜晚,是他强 暴了池长静……
小静以为他不知道事情的原由,但是事实上,他早已经知道了真相。
那时候,池长静还只是个刚进府没多久的仆佣,干的不过是劈柴挑水这等粗重的活。根本接触不到那些精美的瓷器,昂贵的茶叶。
而且那时少年纯真而憧憬的眼神让他根本就不相信,这样卑鄙无耻的事,会是小静干的。
果然,事情很快就水落石出。
刘长峰那家人竟然这样算计他……刘红杏不是很想当有钱人的小妾么?他就偏偏让她成为仆人之妻。那林勉长相普通性情木讷,刘红杏
根本就不可能看上。
可是,嫁人之事毕竟是女子的终身大事,他也不能做的太损。
说起来,他还一直以为林勉老实可靠……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小静就象他抓在手中的小鸟,只要他稍一松手,就会凌空而去,飞到一个他永远也无法找到的地方。
不能松手,不能松手……
他已经到了进退不得的地步,如果他和小静不是从那夜开始的话,该有多好。
叶玉莲见叶青松惊慌失措之状,便道:“相公,你怕什么,池长静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了,你何不替他张罗一门亲事,这样有妻有子
,就不愁留不住他了。”
叶青松瞠目结舌,结结巴巴道:“什、什么?娶妻生子?”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府里头也有适龄的长相俊俏的丫环,何不给池长静许一个……”
叶青松怔怔的站在原地。
脑子里想象着池长静娶妻生子的场面。
他缓缓望向叶玉莲愁苦的面容,此时正朝他绽放出淡淡的微笑,这笑容当中浮过薄薄的泪光。
也许他是眼花了,竟然觉得这伤感的笑意中带着无比的残忍。
是啊,如此残忍,他的心早已被这些话语伤的鲜血淋漓……
(某桃:虐攻啊虐攻……虐攻的文难写啊,想想看小攻啊,要虐他,无非是毁容,残废,破产,外加……太监了……但是咱们的小受咋
办啊?难啊难……一不小心,虐了所有人,汗!失误!)
第 38 章
在集裕村的祭春祭祖很快就结束了,叶青松全家立刻回县城准备迎接一年中最热闹的节日——上元节(元霄节)。
尚未到这一天,全县城的人便已经感受到节日的气氛了。
人人争相购买篾条、彩纸、五色珠等等材料,家家户户自制彩灯。
街上各式各样的花灯到处悬挂叫卖,那些稀奇漂亮的灯,就算价格昂贵,但竞买者众多,久争不下,而大打出手或是用打赌以定,显得
热闹非凡。
叶府从上到小,个个有空闲时间便自己作花灯,样式五花八门,都为了上元之夜拿出来比较,看谁作的最美最漂亮。
等到上元节这天,更不用说了,当真灯山人海,辉映成欢。
而叶府甚至请了杂戏来演,要连着演三天,这让叶府之人个个兴奋不已,大家都是难得才有机会看戏。
但最高兴的就属池长静了。
因为叶青松刚从集裕村回来,便派人把他屋内的那张床给换了。因为房门太小,所以那张大床只能拆散了搬走。什么绣花蚕丝被褥双人
鸳鸯枕头全都被拿走了。
望着与刚进府时同样简陋的狭小床铺,躺在上面又硬又硌,但池长静觉得这张床一撤掉,自己的腰板似乎都可以挺直了很多。
那些人不仅把床给撤了,还把他的房间搜个底朝天,但凡是叶青松送给他的东西,诸比小摆设平日穿的衣物甚至连笔墨纸砚等等全被搜
走,连那几件蚕丝做的小衣,他经常穿的,也被扒下拿走。
池长静默默的收拾着杂乱的房间,觉得很是奇怪。
为何叶青松对他的态度会这样一反常态?
那晚叶青松冒着如此大雪从集裕村赶出,明明对他还是……很温柔体贴的,怎么重新回乡下再回叶府就这般冷淡?
他都好几日没有见到叶青松了,一时间倒觉得有几分孤单。
今夜是上元之夜,叶青松更不可能来了。
只听到外面有人叫道:“快去看戏,快开演了开演了——”那些年轻仆佣奔走相告,眨眼间,整个院子顿时寂静无声,衬着远处的欢声
笑语,显得古怪而凄清。
池长静根本是坐立不安,他很想到街上去,但是根本出不去。
现在府里头有戏开演,他好想去凑热闹,不用想也知道,他肯定不可以去。
就在池长静思绪杂乱之时,突然有人敲门,敲门声不高不低不急不缓。
池长静忙去打开房门,就在房门打开的瞬间,蓦的一只兔子灯突现在他的眼前。
把池长静吓了老大一跳,可是视线却怎么也移不开。
他不禁嘴角微微勾起,伸手接过递到眼前的闪着桔色小兔子灯。
“小心点,免得烧掉了。”递出兔子灯的叶青松含笑的说道。
池长静握着灯杆的手都觉得有丝丝的汗意,他抬头看看眼前的男子,心下觉得很奇怪,却只是问道:“老爷,你干嘛送我这个?”
叶青松站在门口,显得很彬彬有礼,甚至有点温文尔雅。
“难道你不喜欢?”叶青松欲言又止,把手撑在门框上,似乎又下定了大决心,突道:“池长静,你要不要……到街上逛一逛?看看灯
山?”
池长静?
老爷不是一直叫他小静的么?怎么突然又变成叫池长静了?
更不可思议的是老爷竟然主动邀他上街?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叶青松见池长静一脸惊愕模样,只是傻愣愣的反望他。
他不禁迟疑了:“池长静……难道你不想上街去么?那要不要去看杂戏,今天演的是明月和尚度翠柳……不过,你去的话可能只能在远
处观看,因为我母亲还有其他人都在……”
池长静想上街想的都快发疯了,他回过神,忙道:“老爷,小人想到街上看看花灯,听说在都城里,圣上都亲临城头与民同乐——”
“那你就陪我上街去赏灯罢,走了。”
叶青松转身便朝外走,走的不疾不缓,他知道池长静一定会跟上的,而且会紧紧的跟上。
叶青松带着池长静并没有从正院正门出去,而是从后院侧门出来。
“杂戏就在正院搭台上演,咱们走正门会被旁人看见的。”
“老爷,只有咱们……二个人上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