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喑哑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余小元还在不折不挠地追问。
十三叔被问得急了,越来越膨胀开来的愤懑突然爆发,闷声不响不管不顾地抬脚踹了过去。
余小元眼疾手快正好一把抱住他的脚丫子,脚心底里一片冰凉,心疼地半蹲下来看他是不是伤着了哪里:“你懂不懂寒从脚起?你才病好
点……”话才说了一半,眼前一晃,那不安分的脚丫子就摁上了他的脸颊。虽说这一脚被攥在余小元的掌握里,压根儿没什么力道,不过
,刚才在灌木丛边上转了几圈却顺了不少泥土来,这下可正好不轻不重在余小元英俊的脸上留下了个大大的泥印子。
“十三!你……”余小元有些恼了,一抬头,却恰好对上了那个小混蛋的脸。那张脸绷得紧紧的,两只原本黑亮有神的眼睛红通通地瞪着
自己,一副受委屈的样子,一下子叫自己的怒气泻了个干净。而也只是一秒,那个满是委屈可怜的表情却突然异变成一个想忍又忍不住的
怪异笑容。憋了半天,小混蛋纳终于伸着细长指头指向余小元糊花的脸,干脆痛快“哈哈哈”放肆地笑出声。
“我让你笑!”此时的余小元也忍不住跟着微笑起来,顺手故意在他脚底板的涌泉穴上用力一捏。
十三叔正金鸡独立笑得前仰后合,哪料到他突然一招偷袭,重心不稳摇晃着,直挺挺地往后就要摔个结实。从眩晕失去平衡的那一刻,到
90度弧线落地,有大约1秒钟的时间。而恰好在0.8秒的时候,终于有个软和的怀抱让他脆弱的脊背来了个软着陆——余小元正众望所归地
把倒霉走一路的十三叔揽入怀中。
对于十三叔来说,总算今天的霉运已经终止,好运,或者是桃花运,正缓缓而来。
3
夜风吹得身上泛冷,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十三叔穿得本来就少,这时候可就更打起哆嗦来。自打从余小元怀里逃出来,就一直闷声不响,
自顾自地走,弓着冻得青紫的脚丫子,快要没了知觉,一步一步摇摇晃晃走得辛苦。才不过两三分钟的路程,怎么也走不到头儿似的。走
的人辛苦,跟在后头的那个也心苦的不行。余小元按耐不住,快步走了上去,不由分说,就把那个别别扭扭的小混蛋给抗到了背上。
十三叔哼哼着挣扎不过,被余小元一句“老实点”呼喝得总算安分了,乖乖地伏在鱼丸的背上,把大脑袋耷拉在他的肩上。鱼丸身上真好
闻啊,即便是带着点汗渍的味道,也让十三叔感到那么的舒坦!同样一米八几的大个头,鱼丸子比那个什么变态阿非要好得多得多了,身
上的气味,说话的腔调……就像刚才那个岳美人长虽然漂亮,就是没法跟自己的花姐相比。
一想起变态阿非和岳美人最后的谈话,心里那股郁积的闷气又涌了上来。爷爷的,把老子当什么耍?!咬牙切齿,一拳头砸在余小元的肩
头。
“唔……”余小元低低哼了声,把背上缓缓下滑的柴禾往上又扶了扶,“别乱动!回去得好好检查下哪儿伤了?幸好家里头还有药……我
就回去取个东西的时间,你就不能好好躺躺睡睡?等养好伤,随你折腾都好……”
小家伙听着他有一句没一句的唠叨,一反常态没吭声。要不是感觉那急促不稳的呼吸如同轻的羽毛一阵接着一阵侵袭耳后最敏感的地方,
余小元几乎以为他已经睡着了过去。突然仿佛有液珠落在自己的颈窝,然后倏忽钻进领口,直滑到胸口,带着暖暖的温度。
余小元不禁脚步一滞,心上像是被尖刀突然剜了一下,清晰而明确的锐痛。带着几分犹豫,明知道他绝不会承认,还是开口问:“你,哭
了啊……”
“哪儿有?”十三叔争辩地勉强,语气里去没有半点战斗欲,“那是流的汗!你技术不好,都不晓得我趴着有多累……”
“那……下回我好好练一下技术……”
十三叔受不了地轻轻笑了笑,“下次?你还想我有这么倒霉么?”
“……”余小元被他说得气结,干脆不再和他抬杠。两人突然的无语静默,仿佛让整个世界都沉寂下来,四散退去,静谧得能听到彼此心
脏跳动的声音。余小元感受着背脊上的分量,在心底某个地方生出一种幸福的滋味。
他们也许永远不知道,当他们沿着马路缓缓走着的时候,刚刚才离去的白色宝马又折返了回来,停在马路对面。而车里,正有两个人望着
他们相互依偎的背影,露出了全然不同的表情。
“真是瘦田无人耕,耕开有人争!看不出这小子,还挺招人!”阿非少爷歪着身子戏谑调侃。
一旁的岳美人却收了一向温婉妩媚的姿态,脸色不易察觉地渐渐灰白:“小非,你是喜欢那个小子了么?”
“呃?”阿非少爷听着她声调有异,没有直接答她,只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这他这位喜怒从不形于色的岳阿姨,是什么让她突然竟然会紧张
失态?
岳美人也不着急要他的回答,缓缓恢复了如常的笑容,转头向着阿非一字一句地说:“如果,你把把那小子搞定,岳阿姨奖励你一部最新
款的法拉利跑车!”
“真的?!”
“你岳阿姨什么时候骗过你的?”岳美人瞧着他孩子气的脸庞,忍不住又加重了笑意,“或者,你想要什么,岳阿姨都买给你,好不好?
”
阿非少爷一听,兴奋得顿时跳起来,扑上来在她脸上用力一吻:“岳阿姨,你真好!”
“你这小子!”岳美人对这个被自己宠坏了的孩子一点办法都没有,“不过,这是我们的小秘密,一定不能让你爸爸妈妈知道哦!”
“谁跟他们说这个!”阿非少爷一听见爸妈两字就不爽,撇着嘴表示不满,把头转向车窗外,刚才两个人的背影转进了前面一栋酒店公寓
消失不见。一时间好胜心蓬勃而起,盘算着自己的征服计划,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余小元休了一天假,第二天就被急召回去工作,不过明显作息时间刻意地有了规律。早上做好早点,叫了外送净菜才离开,晚上也早早回
来和十三叔一起吃饭,陪他温书。伤口在迅速愈合,余小元对他照顾周到,虽然偶尔会想其倒胃口的阿非少爷,可拜托野狼调查的他的资
料很快就会到手,仿佛身边的一切都在朝着阳光明媚的方向发展。可自从那晚上回来之后,十三叔仿佛还是满腹心事,连晚上余小元给他
换药也有些扭捏起来,几次想开口问什么,却每每咬着舌头自己红了脸。他的脑袋瓜子,开始琢磨一些,呃,怎么说呢……一些比较有深
度的问题。
趁着这天晚上余小元加班未回。十三叔终于按耐不住,悄悄潜了出去。
午夜魅影,时间还早没有什么生意,暧昧迷离的音乐充满了整个空间。
阿庆老板坐在吧台里头无聊地调酒,乜斜着眼睛瞧着这个难得光顾生意的十三叔。除了收保护费,好像这位年轻老大一般很少来这里,更
别说竟然还有如此“雅兴”坐下来喝酒。
“再来一杯么!”十三叔把空酒杯在吧台上拍得啪啪响,连喝了几杯的脸庞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粉红。
阿庆老板默不作声地把酒杯又斟满,推到他面前。这小子不会是谈恋爱了吧?纸醉金迷地,什么样的事情没见过。阿庆老板依然优雅镇定
地开始擦拭着一只高脚水晶杯,只用狐狸一般的眼睛暗暗观察着他,印堂发红,典型性撞桃花的面相啊。
这回,十三叔用夹着烟的手指轻轻拍打着杯口,却不举杯饮进。眉头深锁,牙齿下意识地咬着唇,嘴里溢出几个单音节词,低得像是自言
自语。低低沉沉地嘀嘀咕咕了半天,十三叔突然猛抬头,用手一拍台面,怒对阿庆老板:“我问你话呢,你干吗不睬我?当老子早老性痴
呆自言自语是不是啊?”
手里的杯子差点被吓得落地,阿庆老板完全摸不着头脑,左右前后看看无人,十三叔的怒气竟然真是冲着自己而来,不由得打起了结巴:
“呃,问,我?”
“你总不会要老子我再重复一遍吧。”借着酒劲,怒意更盛,冲到脑际。
阿庆可不会傻得这时候故意惹怒这只刺猬,不以为然地嘻嘻笑着故意逗他:“别啊?好话不说两遍不是……”
“哪里是什么好话?”摆出个“O”字型嘴型,眉头已经攒成一个大大的结,举杯大口吞进那一大杯的酒。刺猬收回了刚才张扬的刺头,
垂着大脑袋有点无精打采。
“怎么了?”阿庆松动了调笑的恶意,温言问他。认识他这么久,也算看着他一点一点跌跌撞撞地长大,可再天大麻烦事儿也从没见过他
这么欲言又止腻歪支吾的样子。
“我……”拖长拉细几不可闻的一个音节好不容易从他的齿间挤出来,微微仰起的脸颊又重了一层红色。阿庆也瞪大了眼睛凑近了等待接
下来要挤出来的其它音节……然而,这个时候……
“这是新来的么?”一个烟熏缭绕的气团逼近了来,“长得不错呢?”
阿庆反应过来,想要阻止解释已经来不及了。十三叔竖眉怒目脸色发黑,死死瞪着那个不识相的男人,眼看着瞬间火山爆发。而那个男人
竟然全然没有察觉到一点异样,反倒觉着他红彤彤几分醉态十分可爱,继续搭讪:“请你喝杯酒行么?”
“喝你妈个头啊!”十三叔几乎是咆哮了起来,“老子有那么像MB么?”
狂怒中横扫过去的手臂把那个男人手中的酒杯打翻在地。阿庆和几个伙计赶紧手忙脚乱一边把十三叔拖开,一边给那个客人赔礼道歉。好
在那个男人并不算十分蛮横,知道自己调戏的是本区的老大,也唬得不敢再追究,自认倒霉到另外的pub寻快活去了。
依着十三叔的脾气,是打算要给那个家伙结结实实一顿教训的,谁,谁让他,正巧给戳了他的痛处呢。不过,今天,他有点气虚。吓走那
个男人之后又埋头闷喝了几杯,酒精的麻痹作用开始进攻清醒的防线。十三叔终于按耐不住一吐为快的欲望,拉着阿庆老板的胳膊,把他
使劲往自己跟前拽了拽。
“嗯?”阿庆弯下腰扶住了他摇摇晃晃的身子。
那个大脑袋低得不能再低地凑近了他的耳边,打着酒嗝,含糊地问:“……老子,呃,真,真那么有小受,呃,受气质么,呃……”
“受气?瘦?你是挺,瘦。可这有什么伤心的,吃好睡好健康最好。”阿庆试图安慰这个莫名感到郁闷的年轻人,都瘦了这么多年了,怎
么偏这时候开始想不开了呢?
“屁,老子是说那个呃,受……呃,xxoo……呃!”十八岁的黑老大打了最后一个嗝后,终于醉不瞑目地翻倒在地。阿庆无奈地招呼伙计
把他扶到楼上去醒酒,心里头想:看样子是人家女孩子嫌他瘦,恋爱谈吹了……可怜,真可怜……
4
夜色又重了几分,一阵诡异的妖风经过。
午夜魅影斜对面的街角,虎目圆睁,抱臂而立着两个彪形大汉。两根人柱后头,还有两个人,一高一矮,一场交易。
“几号包厢?”街角迷离闪烁的灯光映着一张变幻莫测的脸,高个子不屑地睨视着眼前哆嗦着手指头数钱的小酒保,不耐烦地问。
小酒保愣了下,把数完的一叠钞票塞进口袋,才抬头谄媚地望了望他,压低了声音说:“三楼最里对着花园的一间……是我们老板留给自
己用的,别人不让进的。”
“别人不让进,本少爷还非进不行的了。”黑暗中的男人不以为然地冷笑。
“阿非少爷,这事儿,千万别让其他人知道了……”小酒保支支吾吾再四提醒。
他唯唯诺诺谨小慎微的态度明显让阿非少爷感到很不爽,把他大力往墙边上一推:“操,要你教本少爷干什么吗?既然收了钱,你就少废
话!”
抬眼望望午夜魅影旋转的霓虹灯,沉浸在豪迈情绪里的花花大少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眼睛里开始闪出五彩斑斓的光影:“网撒了几天都
没信儿,正郁闷着呢。十三叔,你自己撞上门而来,可就别怪本少爷不客气了。”
阿非少爷用的伎俩也不过是几千年前屡试不爽的声东击西。他的两个保镖制造麻烦的时候,阿非少爷健步如飞刺溜就给蹿上了楼去。
三楼并非是对外营业的地方,幽秘安静得像一个秘密花园,玻璃穹顶的空中花园种满了各色的花卉植物,萤火一般紫蓝色的小灯珠自然地
散落其间,给这片花园蒙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这地方真不错啊……”即便是正处于淫欲高度膨胀的阿非少爷,身临其中也不禁有些滋
生出纯洁的浪漫情怀来。
他在花园里转悠彷徨了会儿,突然才想起自己此行的重要目的来。赶紧四下张望,寻找目标。野猫似地勘查了下地形,终于发现了不远处
假山石旁露出的一角屋檐,水盈盈闪着光,像一颗夜色中的水晶。绿树丛中摆着张大大的躺椅上仿佛卧着一个人……看来那就是了!他心
里头想着好事儿将近,不仅是报了仇,尝了鲜,而且还能得到岳阿姨的奖励,真是一举数得,怎么都是赚翻了的划算买卖。
心里头高兴,也不由自主地脚下生风加快了步子,沿着由灯串勾勒出的小径往猎物飞奔而去。(十三叔,俺来鸟……)
然而……但是……俺不得不说,这得意忘形和急色冲动可不就是倒霉催的?而风流倜傥的阿非少爷很快就要明白这个颠簸不破的真理。在
他倒霉之前,请允许俺为他默哀三分钟……
(礼毕,家属还礼……= =||||)
啊!!脚下一空,直坠而下——扑通!
静夜之中,这么老大的一记声响,无异于在平静的水面投下颗大石块,清晰得让人胆战心惊。
落水的“大石块”暗叫大事不妙,挣扎着保持住平衡。这才发现,原来这是设在三楼露台的一个超大的人造荷花池。在黑暗中竟然看不真
切,加上灯串勾勒的路径误导,这才中了招。索性是用泳池改造的,水深也不过及腰。这时候他也顾不得自己从头到脚湿了个透,浑身洋
溢着死水的腥味儿的狼狈模样,先定下神,故作镇定在伏在水里几秒钟,四下探测。周围依旧静谧无声,毫无异动。
“看来这三楼上的确是没什么人在……否则这可糗大了。”他才重重舒了口气,放心地顶着一片仿真荷叶缓缓从水里直起身子。
但就在此时,就听见耳膜被一阵乍起的哄笑声冲击得发颤,三楼的灯光突然亮如白昼,一束强烈的白光正巧投射在自己身上,竟然行迹曝
光,成了焦点。
“他妈的。被暗算了!”惊吓过度的阿非少爷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得完全懵得分不清东南西北,连生气都抛诸脑后了。
“嘿嘿!阿非少爷,好玩不?不是说好下个月的么,这么早就想要出手啊?哈哈……”一个熟悉的声音,慵懒地飘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