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摊卖羊肉串新疆师傅的腔调:“羊肉串啊,羊肉串,正宗新疆羊肉串……”惹得大家一阵狂笑。不过,小混蛋的手艺还真不错,看来
是有丰富的家政经验,做的烤鸡翅,烤蘑菇,烤肉串,一样样拿出来都像模像样,色香味俱全,连丁妈也连连竖着大拇指夸奖。
余小元虽然故意避开聚会中心,坐得僻远,却也没逃出十三叔的视线。好歹他也是这次“谢师宴”的另一个主角,怎么好这么冷落一边?
十三叔玩得过了过瘾,就扔了手里的活儿,抓了几串金黄澄澄的鸡翅膀来孝敬他新认的老师。
毫不客气地接过鸡翅膀,真的很香呐,咬上一口,外焦里嫩,鲜香酥软……余小元在心底里头悄悄赞叹。一滴不知道是油还是口水的液体
,顺着余小元的嘴角下巴滑落下来,被十三叔眼明手快接在手掌里头。他扫了眼吃得投入的余老师,嘴角飞扬,反手用那只手用力在余小
元的大衣上一蹭,邀功似的问:“怎么样?我手艺不错吧?”
“嗯?干什么?”余小元哪里能发觉他这小小的阴谋,还徒劳地保持警惕往后退避了下,不耐烦地问,“哼,你小子别跟我瞎套近乎,你
这点精神补偿,连利息都够不上。”
“嘻嘻,谁跟你算利息来着。”十三叔阴谋得逞心情愉快极了,撇撇嘴,满不在乎地说,“做老师的怎么好跟学生计较这些的?……丁妈
,你说对不对?”他知道余小元肯定要出言辩驳,因此最后一句故意是朝着丁妈说的。
他那双黑亮纯净的眸子在夜色下闪动着天真的光亮,一下子把那个心地善良助人为乐且压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的老好人丁妈给瞬间蒙蔽了
,下意识的点头表示赞同:“对,对!”
余小元开始啃第三个鸡翅膀,百忙之中抬头白了眼奸计得逞的小混蛋,“切,懒得理你!”
略略填饱了肚子,大家倒上杯中酒,正式进入正题。
小个子清了清嗓子,示意大家安静,端着酒杯,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今儿个,我十三叔要拜余少爷为师。来,师傅,学生以酒代茶,
敬您一杯。”
“好!”喝彩声大起。
酒杯一碰,余小元在舆论压力下,竟然稀里糊涂像中了蛊配合地将一大口烧酒送入腹中,肚子里火辣辣地烧了起来。酒劲上涌,脑子发热
,这浑小子是想找机会灌醉我来着,真是一刻都不安好心。
果然,十三叔继续高声地鼓捣其他人起来:“我十三叔的老师,也就是大家的老师,就是有大学问的人。如果,他就只是余老大的儿子,
咱们可以不敬,但他现在是学问家,所以大家也都要好好敬杯酒。”
“对!”群众演员们大声呼应。
一帮兄弟不知收了他多少好处,一个个情绪高昂,举着酒杯就冲向余小元过来了。
就听见十三叔在后头,用钢签敲着碗盘打着节奏,大声唱了起来:
美酒飘香啊歌声飞,朋友啊请你干一杯请你干一杯。胜利的十月永难忘,杯中洒满幸福泪。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十月里,响春雷,八
亿神州举金杯,舒心的酒啊浓又美,千杯万盏也不醉……
听着那说不出阴险的歌声,余小元一脸黑线,头皮阵阵发麻。
其实大家都也没喝得如何如何。余小元没喝几杯,就借着三份酒醉,相当聪明地选择了下下策——装醉卖乖。兄弟们自然也不敢拿这太子
爷往死里头逼,玩到七八分就开始转而攻击十三叔。余小元低调地躲在暗处,幸灾乐祸等着看小混蛋落个什么下场。
没想到那小混蛋竟然是酒性豪迈的品种,喝起酒来痛快极了,一口一闷,喝得兴起了,就像个孩子似的手舞足蹈地唱歌跳舞,纤瘦的小身
板扭得跟个麻花似的。炉火灯光月影下,映着十三叔红彤彤的脸蛋。那半醉半醒夸张的表情,在人群中闪亮明辨,分明成了余小元眼中这
场狂欢中绝对的主角。
凉风一吹,酒劲开始涌上脑际,迷迷糊糊之间,喧闹渐渐平息,狂欢已经散场。大约是到了后半夜的光景,丁妈早熬不住年轻人的胡闹睡
了不知几个梦了。
火炉已经是奄奄一息,只残留着几个微红的火星。一阵寒意袭来,余小元从混混沌沌中蓦然清醒,才发现这个战场只剩下他一个人。大概
大家都没有留意这个躲在暗处的余少爷,竟让他在这寒夜里受了半夜的冻。“这小混蛋也不管老师的死活,可真叫让我也尝了尝露宿挨冻
的滋味啊。”他活动了下有些发僵的手脚,叹了记自己这回的荒唐,站起身打算往自己房间去。
“吧唧吧唧!”几乎轻不可闻的声音。仿佛是发现余小元没有在意,那种奇怪的声音在他经过帐篷的时候,又异常频繁地响起。
寻着声音的方向,用脚探了探虚实,脚上碰上个软乎乎的东西。那东西被他一碰,竟然口吐人言,含含糊糊地嘟囔:“再喝一个,再喝…
…”是小混蛋的声音。
心口突然一动,揪得有点疼,这个小子病才刚好一些,竟然就喝醉了胡乱睡在外头。借着廊上暗淡的灯光,只看见那个瘦得像纸片一样的
小人儿就蜷成个虾米睡倒在地上,半个身子钻在帐篷里,两条腿还挂在外头。
“喂,你醒醒!”余小元探过身子,使劲儿把那烂醉的家伙揪了起来。
醉醺醺的大脑袋顺势就这么靠上他的肩窝,吧唧吧唧……拖着一行亮晶晶口水的嘴角在他身上来回蹭了蹭,又发出这样的声音。扑哧……
余小元被他这孩子气的小动作逗得浑身痒痒,堵在胸口的一团小小怨气竟被他一下引发成轻笑来。
真是的!现在要把他叫醒过来,看来是不可能的了。余小元认命地咬牙搂住那熟悉的身子,把那个软得抽了骨头似的十三叔打横抱起。恍
惚记得,那个晚上,他就是这么抱着这个清瘦单薄的身子。不同的是,那晚他的身体冰冷得可怕,不同的是,那晚自己害怕得仿佛就要崩
溃。
4
好不容易把那个醉得不省人事的十三叔扔到床上,三下五除二扒掉他身上的外衣,盖上被子,余小元已经是大汗淋漓,扯开自己的外套,
坐在床沿边上喘气,趁着他醉得糊涂,顺手朝着那个专门惹事生非的小家伙的屁股上拍了一掌。
“唔……”十三叔发出一声含糊的呻吟,像旱地游泳似的抱着被子趴在床上扭了扭,脑袋换了个方向,因为醉酒而红扑扑的小脸上,眼睛
微微露出一个条细缝。大约是看见了余小元的人影,突然呵呵笑出声来。
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像投入平静水面的一个石子儿击破了本来静谧无声的夜,余小元觉着胸口漏跳一拍,仿佛被人觑见了心头的隐密般地
心虚:“你笑什么?”
十三叔从被子里抽出纤细的手臂,像条滑腻的小蛇任性地绕上了了余小元的腰。缓缓收拢了怀抱,将整个人蜷拢起来,脸庞就贴在余小元
的腰上。隔着衣物,余小元似乎都能感到他吐出的轻柔呼吸,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在体内激烈翻涌。
“花姐……”孩子一样的撒娇哀求,紧紧把余小元的腰身俘虏在怀里,“不要走……”
余小元身子突然一僵,一股热流从胸口直冲到头顶,背过的脸颊上顿时泛起了一层浓重的红。他听见自己无力的声音从嘴唇中溢出:“十
三……”,那不经意间泄露的声音,顿时让他感到莫名的不安、惭愧和害怕的情绪,就像是预见了眼前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即便是纠结
挣扎,却无法阻止自己的脚步往前,一步又一步。
看似细瘦的手臂竟有这么大的力道,紧紧的,坚定执着地不肯松开。这让余小元感到自己从没有过的无力。逃不脱,挣扎换来的却是,被
那紧箍儿又抱得更加用力。
“花姐你又喝醉了,不要乱跑……”十三叔被他无休无止的挣扎惹得有点怒了,梗起脖子扬起声调教训,使了大力掰过余小元的肩膀把他
摁倒在自己身边。
“你才喝醉了呢!……十三,你……”余小元一个不留心竟遭了他的偷袭,被他那么抱着,贴得那么近,能清晰感觉那个人的呼吸、那个
人的体温,本能地觉得有什么不妥,想要推开他,却又对上了那张迷蒙着一层淡淡粉红的小脸,精致秀气的五官,就那么安静地摆在自己
面前,浓密的长睫下闪烁着隐约的星光,轻柔的呼吸落在自己面颊上,痒痒的,麻麻的,想要逃开却又被诱惑吸引。
“不要乱跑了,花姐,我都跑不动了。”眉头皱成一团,小声地埋怨。
“我……”余小元的呼吸堵在胸口,噎得脸颊滚烫,噎得说不出话。
“要不然,你亲亲,我让你亲亲。亲一个,就跟我回家,好不好?”那个醉迷糊还仰着脸,时而威逼时而利诱,用尽方法诱惑着早已莫名
心猿意马的“花姐”。
那柔糯的音调,仿佛有种什么神秘的力量,让余小元迷失了自己。而眼前微微嘟起的粉红唇瓣更如同一个美丽的约会,让他不敢再看。可
他不知道,有一种毒早在不知不觉中植入心底,而毒素就在这一刻发作,弥散全身,夺取了他清醒的意志。周遭的一切全部消散成虚幻的
泡沫,所有的事物都屏住了呼吸,世界沉静无声,只剩下眼前的他和自己咚咚如鼓的心跳……
放纵自己的任性,小心翼翼地用自己颤抖着的唇合上那两片粉红,柔软而温暖的感觉好像一支微电流击中了心底里最后的防线。甜蜜而沉
醉的馨香如同是一种诱人上瘾的毒,让他在那一刻,义无反顾,放弃所有的——挣扎。
“花姐!”
“嗯?”
“我今天想吃你做的椒盐排骨……”
“好啊……”
还是小小孩的十三叔缩在花姐的怀里,幻想那一大盘香喷喷的大肉,不断地吞咽着口水。花姐真好,她的样子比任何一个小朋友的妈妈都
好看,她做的椒盐排骨比任何一个小朋友的妈妈做的都好吃。被她那么轻轻搂在怀里,闻着她身上的味道,仿佛就能睡得更加安稳,连梦
都是甜甜的。
身体倦倦的,不想动弹。眼皮沉沉的不想睁开。这时候,花姐总会弄出些诱人的美食来引诱自己起床,最爱吃的就是花姐做的——椒盐排
骨,金灿灿的油花儿,肥肥厚厚的肉片,咬上去松软腻滑咸香适口的口感,还有独家谜配的酸辣酱汁配料,怎么吃都吃不厌啊。
这么想着想着,眼前就出现了那梦寐以求的老大一盆椒盐排骨。
花姐笑嘻嘻地拍着他的背心:“十三,乖,快起来吃花姐做的椒盐排骨!”
美食当前,肚皮很应景地大唱起“空城计”。再不动手,口水可就下来了啊!!
十三叔欢呼雀跃扑上去,对准那滋滋冒着油花儿的大排上,就是狠狠一口……
“啊……”受痛过度的大喊。
“啊……”受惊过度的大叫。
两个惨绝人寰,惊世骇俗的叫喊声,先后爆发!
……
沉默三分钟!
对,正如大家想的那样,这绝对是发生在某个清晨,栖云山庄某人房间里的一件惊天大惨案。
十三叔的细腿像晾衣架似的架在余小元的屁股上,两手里捧着余小元的蹄膀,哦,不,是余小元的手膀子,保持着啃的姿态。而受害者余
小元则是龇牙咧嘴地用手臂支在十三叔的胸口,避开凶徒的继续侵犯。
四只眼睛瞪得就好比四粒大黑弹珠子,两人的距离近得,即便是透过双方的眼屎,都几乎可以在对方眼瞳里看到自己因惊惧而变形的五官
样貌。
“啊呀,妈呀!”花姐的脸怎么会突然变成这张可恶的包子脸,神志混乱的十三叔使劲眨了眨眼睛,想快速切换到刚才的美好景象。终于
,好半晌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捧着余小元那只可怜的,留着自己的牙印和口水的手膀子,一个激灵唬得像弹簧似的倏的弹出去老远,翻身下
床,赤脚站在地板上,保持着两人间的安全距离。
这个余少爷的脸色很怪,很怪,真的很怪。这个事态不妙,不妙,真的很不妙。
“这个,我……”十三叔结巴,深呼吸,镇定,恢复了自己的聪明才智,要在气势上压倒他,于是转换语调,色厉内荏地质问,“你,你
为什么在这里?”
余小元恍惚回忆起晚上发生的事情,被他质问得心里发慌,忙背过闪烁的眼神和微微发烫的脸:“还说,你喝醉了酒品不好,跟你家花姐
似的,一个劲儿地要亲亲,死拽着我不放……”
“那怎么会?!”十三叔脸腾得烧了起来,用力辩驳却总觉得自己理亏气虚,“我,我酒品好得很,从,从来不这样子的!”
余小元用眼角余光瞥了瞥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的家伙,感觉身上像有一团火在迅速蔓延,只想要迅速逃离,迅速忘却才能摆脱此时的尴
尬窘迫。
“你都醉成那样子了,还晓得个屁啊!”他站起身子,整整身上衣物。说这话,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做了坏事还尽力隐藏的伪君子,真是糟
糕透了。
“我……”小混蛋支吾着,想必是对自己的酒后乱性相当的懊恼。
余小元走到房门口停下,转过身,看他:“好啦!你赶紧洗洗弄弄干净。我也回自己房间去了!”
晨光透过窗纱柔柔地洒在十三叔的脸庞上,爷爷的,这个小混蛋怎么突然变得像小白兔似的无辜无邪,更显得自己却是那么的阴邪无耻。
小白兔涨红着脸,不安地搓着两只手,怯怯地问:“那你,被我亲到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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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小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离案发现场的。回忆起十三叔那么严肃认真地板着小脸说“老子会对你负责”的情形,想笑却又笑不出来,混
合着犯罪负疚欺骗的复杂情绪弥漫全身,每个细胞都叫嚣着难以言喻的信号。他二十多年来磨练出来的气度和理智都被一次性抛到了爪洼
国。眼看到了吃饭时间,余小元还在满脑子发愁以后见着小混蛋,如何自处的高难度问题。
“啾……”又是那熟悉的口哨声。大脑袋出现在隔壁阳台上,头发湿嗒嗒的还冒着热气,皮肤上也亮晶晶地透明,就好像一只新鲜出炉的
水晶虾饺。只不过,这只虾饺,看上去有点郁闷。
“嗯?”余小元心情复杂,迟疑着没有靠近。
郁闷的虾饺望着他,内心仿佛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咬了咬嘴唇,支吾了半天,终于从牙齿缝里挤出句细不可闻的话来——“要不,我让你
亲回一记……”
余小元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的意图,差点没吐出一口血来。“十三叔,你……”摇摇头,真不知道怎么开口。这小孩越是当了真打算要舍
生取义被迫献身,余小元越发觉得自己正大踏步地走在一条通向绝世大淫魔的不归路。
这时候再说真相可就不太明智了,大淫魔只能咬牙作好兄弟讲义气状:“这件事儿,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我发誓不会说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