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缠恋后————相留醉

     1
高宇天随意的将家门钥匙丢在茶几上，也没有开灯，就着窗外一点点的月光为自己点了一支烟。
七天前，他和李征的关系彻底切断。他心里很难受，很难受，却又并非是因为李征。
和李征的相识是半年前，见到他的时候他也未曾想过与他在一起。只是莫名其妙的接吻后，一切，成为了一个突发奇想的利用事件。
那天是圣诞夜，零星飘了些小雪。正在公司踌躇着是否在这个时间挤入拥堵车龙的高宇天接到了小辰的电话，约着一起见几位朋友，毕竟，节日。
高宇天犹豫半秒，自然答应。
回国工作前，他在英国留学过将近六年的时间，对于西洋人的节日，若说不屑，却也带着一点点回忆中的留念。小辰在澳洲也待过不短时日，想必，也是怀念当初在异国自由自在放着节假的学生时代了。
反正工作之后，闲来无事。高宇天点了支烟，等了一小时左右，想着路面的高峰期大概已过，驱车前往小辰告知的地点。
第一次见李征，就是在那个酒家门前。
对方很高，比高宇天还高了隐约半个头。裹着一件暗红色的羽绒服，牛仔裤是穿到磨褪了色的那种。那时天色已极暗，他却不合时宜的戴了一副遮住大半张脸的苍蝇墨镜。
小辰站在那人身边招手，高宇天暗自翻了个白眼，脸上却挂着微微的笑意走过去。
“我们也刚到，就看到你的车也开过来了。”小辰拍拍高宇天的肩膀，指指身边的暗红羽绒服和另一人，“给你介绍，这个是李征，另一位是赵勇。”
高宇天不失礼貌的与二人点头握手，末了跺了跺脚：“为什么不进去再说，外面这么冷。”
他一向开车进出空调设备完善的办公楼，似乎忘记了户外季节已是深冬，身上只穿了一件墨黑西装，连薄呢子大衣也丢在了车上。
几人一听也觉得好笑，傻傻站在室外介绍一番仿佛打过招呼便要道“再见”的路人。急忙入了酒家，找了个空位坐下。
高宇天环顾四下，是间中档的小饭馆，因为节日的关系，人不少，吵闹的厉害。他一身正装在此，仿佛一点点的格格不入，但是，不由的，傲然的优越感也同时在心中升腾起来。
收回目光，掏出香烟，礼貌性的递到桌前：“抽烟？”
李征已脱了棉服，也摘下了墨镜。高宇天皮笑肉不笑的向他点了个头，微惊讶于那双细长的眼睛一抹干净的闪烁。
高宇天在心中暗笑，不知道小辰玩的是什么把戏。他是同性恋大概已是公开的秘密，他虽没有无聊到四处传播自己的性向偏好，但也从来没有否认过。小辰也是同一类人，所以他带来的朋友自然也跳不出这个圈子。只是，他一时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嫌他太寂寞，埋首于工作，所以特意介绍？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小辰改行做了拉皮条的。
不过想来，也怪不得小辰乱想乱猜。这么多年，他确实没有交往过任何一个固定对象。最长久的，大概不过三周而已吧。野食有在吃，不过，在相熟朋友的面前，例如小辰，他反倒总是摆出一副好好先生的温厚样子。
淫乱自知，只是，公众形象是要时刻保持的。
因此，朋友大多以为，他是一个只谈过一次三周恋爱，生性随和，彬彬有礼，从不乱来的好孩子。
精明如高宇天，对于自己的人物设定，尽在掌握。
李征很给面子的从他的烟盒中抽出根烟，点燃。一旁赵勇却摇了摇头，自己掏出一包骆驼点上。小辰已经在一旁张罗着点菜了。
“高先生现在在哪里就职？”
千篇一律的开场白，仿佛在和客户谈生意。高宇天心中不屑，面上依然保持微笑。
“BCB，辛辛苦苦为老板打工赚生活费。”一点点自嘲的说法，其实是极度的自傲。一身质地优良的西装和腕上若隐若现的名表自然表达了身份，看的出来的自然明晓，看不出来的，高宇天自动将其列入白痴的行列。
果然对方只是平和的点点头，不置可否。大概也是商场上打滚的人，即使不为什么，也要习惯性的互探底细。从来无法真正不顾形象的大快大朵，只是纯粹的吃一顿饭。
虚伪，其实有时没有目的，只是习惯使然。
“对了，宇天，你不吃猪肉，不吃牛肉对不对？”
一旁点菜的小辰插进话来：“还有什么不吃？”
“哦，对，忘了告诉你，我近来已经戒肉。”高宇天说着看了看桌上另两人，歉意的笑笑，“没关系，你们随便点，不要管我，顺便帮我要几个素的就可以。”
“高先生信佛？”李征微惊讶的看着高宇天，无意识的瞥了眼对方手中的香烟。
高宇天轻轻笑出声来：“没有，没有，你们随便点就好。我也不是信佛，只是觉得吃动物的尸体实在不忍。不过千万不要影响你们，这不过是我自己的无聊信条。”
其实此话并非说假，高宇天明白，商场上虽无刀光剑影，却是个杀人不见血的所在。自做的孽自然自己还，如此心中倒也少些负罪感。说白了，其实也是妄图自我安慰的自私想法。
李征心中却是一动，如今这种人少之又少，诚恳、温和，并且善良。想着，不由顿生好感，脱口道：“那我们今天都吃素食好了，高先生不忍心，我们这些人又何尝忍心了？”
此话一出，小辰一声哀号，赵勇叼着烟瞥了李征一眼，不知嘟囔了句什么。
于是一顿饭，高宇天吃的心平气和，李征仿佛也没什么抗拒，小辰一直抱怨连连，中途高宇天的烟抽完了，他却还是主动跑出去为他买烟。赵勇却真的是食不知味，黑着一张脸，在餐桌上展开了教育与劝导式的的讲演，一直以大哥自居。
这样的人，高宇天也自动将其划入白痴的行列。
饭后，去哪里续摊成为了一个谈论的话题。
小辰和赵勇两人明显不想直接回家，提出去喝酒，高宇天的脸色立即变的不太好看。
又不是十几岁的孩子，还玩续摊这一套。况且，为什么一定要喝酒？高宇天的酒量一向不是很好，若是红酒、WISKY还可勉强应付，若是啤酒，他闻到啤酒花的味道都可以直接将胃里的食物一气吐个干净。
这是他一向非常介意的事。
暗自瞪向小辰，对方却正与赵勇讨论的兴致勃勃。
在心中骂了句不雅的词，高宇天转首再为自己点了支烟，不期，便撞上了李征凝视着自己的视线。然而对方也未慌张，更未仓促的移开目光，而是平静而礼貌的笑了笑。
高宇天忽然觉得，和这样的人玩一次，也未尝不可。不过下一秒，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朋友的朋友一向不在他狩猎的范畴内，出了问题闹的众人皆知，有损他好好先生的形象。他伪装了数年的温和面具，无法为任何一人而破碎。
“走了走了，宇天，你开车，我们去GAS。”
高宇天一阵无力，GAS是城中小有名气的GAY BAR。几岁的人了，还去那种龙蛇混杂，良莠不齐的地方混。
“走吧，你可别打算跑。”小辰拉了拉高宇天的胳膊，把他从座位上拖起来，“这顿饭是我买的单，一会的酒你请回来就成了。”
高宇天想狠狠给小辰一拳，而实际上，他只是抬手幽雅的抚平了坐皱的西装。
2
GAS里烟雾缭绕，人迹混杂，吵闹而喧嚣。
高宇天陷入沙发柔软的靠背中，沉默的盯着那杯完全没动过的马丁尼抽着烟。
其实他们四个男人坐在一起，在外人看来，已是有主的人。不会有人突兀的来搭讪，他们自也不会找他人搭讪。音乐震耳欲聋，无法聊天，也根本无从聊起。
难道只是特意跑过来喝闷酒？高宇天在心中鄙视小辰的白痴行为，放眼看去，李征竟已面不改色的喝到第四灌啤酒。
高挑，面部线条棱角分明，也算英俊，不失礼数，温和稳重，但是抽烟、喝酒也略精通，并非那种藏身深闺的标准乖宝宝。其实，高宇天对于这样的人并不反感。反而，还有一点点欣赏。况且，这种人一定好聚好散，不会哭闹纠缠。
高宇天倒不是一点都不动心，虽是朋友的朋友，但仿佛不是那种会闹出丑闻的角色。只要不会影响对外形象，李征其实算是符合他的标准。
“抱歉，我去下洗手间。”
几灌啤酒入腹，李征起身，仿佛只是很随意的在高宇天耳边说了句。背景音乐太吵闹，其余两人根本听不到。
高宇天微笑着点了点头，看着对方在昏暗人群中消失的身影，却没有任何起身的意思。李征的意图似乎已在酒水的催动下明显了起来，大家心知肚明，GAY
BAR的洗手间是用来做什么的。
可惜，李征真是小看了他。他高宇天岂是如此乖乖听话被人钓上手的？
他从不被人勾引，只要他愿意，任何人都是在不经意间被他所勾引的对象。
任何人？高宇天在心中冷冷一笑，目光却忽的暗了片刻。
不一会儿，李征便折了回来。看了高宇天一眼，神色带着一点探询一点失望。后者只当没看见，温和一笑，起身向李征回来的方向走去。
推开洗手间厚重的金属质地大门，喧闹的音乐与人声瞬间被隔绝在外。高宇天在洗手台前慢悠悠冲了个手，还未待擦干，手臂就被人用力的扣住，下一秒，已被人推贴到墙上，两片滚烫的唇落上了他的。
是李征，意料之中。z
对方看了他一眼，随即闭上眼睛辗转于他的唇上，急切的探入了同样烫热的舌。高宇天饶有兴味的睁着眼睛进距离看着他仿佛极为投入的接吻神情，条件反射般的伸出舌尖与其纠缠翻搅，却只觉得，其实自己仿佛在亲吻着一块散发着烟酒气息的抹布。
他没有感觉，这也是意料之中。他并不拒绝任何调情的动作，包括接吻，只是，他也并不喜欢。正常人情欲来时该做的他都会毫无拒绝的去做，然而，他从未沉浸其中。
他冷漠的垂眼看着靠在他身上亲吻着他的人的脸，觉得可悲又可笑。直到看到对方的睫毛微颤，似乎要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才缓缓闭上双眼。沉浸于唇舌交战中的人，都是闭着眼睛仿佛一副很享受其中的样子吧。
所以，他照做。y
然而，再睁开双眼的时候，越过李征的肩头，他却看到了小辰一副惊讶的脸孔。
死！高宇天在心里咒骂一声，与第一次见面的人乱搞的事迹，被朋友撞见会毁了他精心搭建起来的完美形象。这样想着的同时，小辰却一转身，似乎极其愤怒般的摔门而去。
高宇天皱了皱眉，与李征拉开了些距离，却再次被抓住了手臂。
“来之前，小辰跟我们说你们两人是一对。”李征放开对方，笑的很无害，“可是见了面，我就知道你们不是。你长的很漂亮，人也好，他大概其实只是想跟我们炫耀一下吧。”
高宇天一怔，随即轻轻挑了挑眉。小辰有这一番心思，他倒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那么小辰这傻小子是怎么想的？暗恋他？那又何苦介绍GAY的朋友给他认识。果真认为他温良无害，行为端正仿似圣人？那他只能说，他的演技果真已然出神入化。
傻孩子。高宇天摇头在心里苦笑，恍然想起，似乎这样愚蠢的行为自己曾经也做过一次。
转头看向李征，高宇天忽然想，如果真是这个人或许也不错。就当做一见钟情好了，这样交往下去，既可保持自己没有滥情的好好先生的形象，再者，再者……
高宇天温和的笑起来，拉过眼中带着明显期待的李征，毫不犹豫的吻上去。
从洗手间出来，远远的便看到属于他们的那桌周围小小的空出一片空间。服务生正低着头清扫着地上的几只啤酒罐和一滩泼洒出来的酒水。高宇天知道这是小辰看到他与李征接吻那一幕后怒气转嫁后的作品，不过，只当是毫不知情。
“不好意思，好象喝多了点，刚才不小心碰洒了。”b
有点尴尬，小辰对高宇天和李征解释了一下，不过并没有把刚才的事和自己的怒气说出来的意思。如果是聪明人，自然会稳定住人与人之间那一点点微妙的平衡。如若挑明一切，他与高宇天的关系很难保持如旧。
高宇天明白，小辰绝不是傻瓜。于是干脆没有坐下去，拉着小辰道：“那走吧，喝多了就回家休息，明天还不是要按时上班？”
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高宇天叫上几人走出酒吧，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算是给对方一个面子，他觉得自己真真是善良到了极点。
先送住反方向的李征和赵勇回家，高宇天和小辰住的不远，回程的路上，车内便只有两个人。小辰平日聒噪的厉害，如今却仿佛突然变了哑巴，安静的让人忽觉不适应。
高宇天也不理他，点了支烟，专心开车，平稳以极。待到将小辰放下目的地车上只余他一人后，才猝然垮下神情。
今晚的所有事，都让他发自内心的不悦。g
与李征的事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他以为只是一顿圣诞大餐，之后各奔东西，毫不相干。如今，为了维持他完美的没有瑕疵的形象，近似于被逼上梁山，他决定干脆与其继续交往也不错。说真的，为了一个吻，他也觉得自己小题大做，神经病。
不过与谁在一起他并不在意，表面的交往时间长短也无所谓，他并非为此不悦。他只是，因为今晚发生的事，小辰的事，李征的事，他做的决定的事，而忽然想起了他百般不愿想起的一些事。
很久没有这样真切的感受到了，他竟是如此悲哀的一个人。
微有犹豫的掏出手机，他对着未被激活的暗色屏幕发怔。好半晌，又重新放回口袋中。
他是高宇天，一切都完美的，高高在上的，傲对众生的，冷酷无情的，对一切都不屑一顾的高宇天。
总是并不如何刻意的勾引着，猎取着，玩弄着，带着享受意味的伤害着所有上钩的小鱼们。表面上，又是那样温和无害。这是属于他的游戏，虽然很多时候，他也并非乐于其中。
但是，虚伪与残忍，早已成为一种戒不掉的瘾。
抛弃了那种绅士和缓而安全的开车方式，高宇天一路狂飚回家。洗个热水燥，吃一片药性温和的安眠药，一觉天明。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依然是那个拥有着完美面具的高宇天，没有一丝破裂的痕迹。
3
第二日到达公司，一切如常。高宇天很快的投入新一天的工作当中，其他纷扰暂且抛却脑后。
一天下来，直到工作基本完成，下班时间将近，高宇天的手机才响起来。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正是昨晚刚输入的一串新电话号码的拥有者——李征。
待它再响了几声，高宇天才迟迟按下接听键。
“喂……”话筒彼端的声音微不自然的顿了一下，“宇天，差不多时间下班吧，要有时间一起出去吃饭？”
有点小心翼翼的，将昨晚的“高先生”改为了“宇天”的叫法。高宇天心中暗笑了一下，想想这人还真有够刻板。叫就叫的顺口些，竟还如此显而易见的带着尴尬。
心中哀叹一声，一个吻，就把自己给卖了。高宇天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对着话筒讲话的语气却依然温和有礼：“好，年尾虽然有点忙，但饭总是要吃的。”
“那我开车去接你？”
“不太方便吧，你告诉我地址，我直接过去。况且，车放在公司，之后还要来取。”
“地方不太好找，我怕你路上耽误时间。”电话那端的人仿佛想了一下，又道：“不然还是我来接你吧，车就放在公司，明天早上我载你过来。”
高宇天扁了下嘴，没想这小子还真是积极主动。不过既然决定是这个人，那么表面上的交往模式确实是这样没错。那么，随便陪他玩下去也罢。
挂了电话，不过半小时不到，李征再打来电话，说人已到楼下。
高宇天忽然觉得一阵警戒。这个李征，不会是玩真的吧？转念一想，还是释怀。反正大家都在寻找一个游戏伙伴而已，游戏刚开始，佯装一下诚恳总是应该的。
于是也不再多想，慢悠悠的收拾了一下办公桌上的文件，整了整西装，不急不缓的下了楼。一眼便看见停在大厦正门前路边的白色本田，很朴素实用的车，倒适合李征这个人。而车的主人也没向他招手，只是半摇下车窗，静静的看着他。
“抱歉没想到你到这么快，在办公室耽搁了一下。”歉意向对方一笑，高宇天不感丝毫别扭，“对了，昨天送你回去，你家在城北，公司也在那边吧？到这里不算近，你不是习惯性飚车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