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缠恋后————相留醉

作者:相留醉  录入:04-13

然而面对陈峰的时候,他的一切人生观哲学观理论观甚至所谓的爱情观全部失去了作用。曾经嘲笑那句“爱情是盲目而没有理由”的话,而此时,或者说过去十几年面对陈峰的自己,正全然符合了这句话。
他认为陷入爱情的自己丢脸至极,然而,也没有办法。
带着轻微的醺然,结束了一支烟,启动汽车。高宇天缓慢的行驶在凌晨车辆稀少的公路上,觉得心中似乎空荡荡又乱糟糟。随手拿起手机将其调回铃声的状态,再次懊恼的发现几条未读信息。翻看其一便知其他,又是那个纠缠不休的李征。
微粗暴的将手机摔向副驾驶座,庆幸自己方才将手机调作了无声。他不希望让陈峰看到自己此时暴躁到几乎要杀人的脸——近期每次接受到李征的信息后必然的表情。
约半小时后车拐入社区的大门,方要入地下停车场时,手机又响起来。
高宇天瞥了眼兀自在副驾驶座上又闪又响的手机,冷冷一笑,脚下狠踩油门,冲下没有信号覆盖网的停车场,扰人的声音骤然停止。
一定又是李征那个白痴!高宇天在心里把这人骂了个过瘾,“嘭”一声大力甩上车门,拿起手机打算将未接来电彻底删除的时候,蓦然怔愣当场。不是李征,是陈峰。
高宇天飞速的按下电梯,甚至等不及上到所住的11层,在首层大厅便冲了出去。他一直以为,下一次接到陈峰的电话,将是半年、一年或者更长时间之后,他如何也想不到,却竟是短短半小时。
犹豫了几秒,高宇天微微颤抖着按下拨出键。
“喂,宇天,刚才怎么不接电话?我就是问一下你安全到家了没。你不是喝酒了么?”
陈峰从不会这样对他讲话,陈峰,也绝不会如此关心他。高宇天愣了一下,已搞不清状况,只得机械性的解释:“刚才下停车场,所以,断线了。”
“哦。”电话那端应了一声,沉默下去,却仿佛没有要切断通话的意思。高宇天手握话筒,不知是否应首先道别,还是,就这样等待对方再说些什么。
“对了。”顿了几秒,陈峰的声音再次响起,依然带着懒散的意味,“你是不是喜欢我?”
高宇天的大脑“嗡”的一声,刹时一片空白。
只有对自己极自信又极傲慢的人才问的出这样的问题,因为他们确定,绝不会得到拒绝的答案。如果今日是任何其他人对高宇天说这句话,他都会以最讽刺的言语将此人莫名其妙的自大、自恋、自以为是击的粉身碎骨。然而,此时不是别人,是陈峰。
是?或否?陈峰又为什么这样问?
明明呼之欲出的答案,却压在了舌尖,如何也冲不出口腔。倘若他承认,他便真正输的一败涂地。
陈峰太精明,全然将他玩弄于手掌间。他只是问,只是确定,然后呢?算准备了高宇天会承认,他却反而什么都不会说。主控权,他已紧紧抓在了自己手中,高宇天则是失了先机,满盘皆输。
“是。”高宇天缓缓闭上了双眼,这其间的输赢他又何尝不晓,只是无能为力。他只能承认,十几年来,这是他唯一弄清陈峰心思的机会。
情场如战场,当先爱上的,爱的多些的,必定是输家——感情与尊严双输。
“那我们在一起吧。”电话那端传来的声音,听来依然那般随意。
本是等待太久的一句话,高宇天却仿佛忽然挣扎起来。在一起,然后分离。他宁愿永远沉浸于期待的欢娱与痛苦中,也不想,亲手开始一段明知必然终结的路。
“好。”
然而他还是忍不住同意,只是,心中忽然了悟,这声“好”或许将会彻底断绝他与陈峰维持了十二年的感情。
10
没有惊天动地的邂逅历程,高宇天和陈峰是高中同学。
高宇天功课极好,自律而自制,所有老师对他的评语是“5分加绵羊”。然而从小学至高中,年终评定一栏中必定在千篇一律的褒奖后加一项唯一的缺点:疏离人群。高宇天不以为意,他并非不会讲话,或者羞于示众,他只是认为,没有人有资格配与他讲话,或者,成为朋友。
不过,他也并非表面伪装的如此无害。13岁开始抽烟,15岁已随父亲在酒局中虚言假意,与五、六十岁的老伯伯们探讨佛礼,与校外的一群纨绔子弟出入声色场所。他并不认为这是所谓的隐性叛逆,事实上,他这辈子可能从未出现过所谓的青春躁动。他一直清楚的知道自己要什么,而这一切,只是他刻意的人生积累。
他看不起那些整日胡作非为却不求上进的人,看不起终日埋头苦读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他温和有礼,却不易接近。
直到有一天,他在校外结束了一支香烟,慢悠悠的向教学楼走,明知已迟到,却依然不慌不忙。这时,肩侧忽然擦过一抹身影,偏头看了他一眼,大叫:“你好!迟到了!”
那声音在耳边稍纵即逝,一阵疾风般的刮过。
记得那天阳光明媚,高宇天抬眼看去,微微眯了双眼,一个高大的身影渐渐缩小,最后消失在教学楼的入口处。愣了一秒,他才恍惚想起来,这人是自己的同班同学,好象,是叫做陈峰吧。
奇怪的家伙,在学校,还没有人如他一般用这样随便的语气主动向自己打招呼。高宇天暗自翻了个白眼,低声骂了句“白痴”。
转眼几个月过去,这个人便如学校所有人一样,并不存在于高宇天高高在上的视野中。直到再一个不经意的一日,放学后,高宇天难得因为一些琐事并未及时回家,一刻也不愿在学校耽误的他微匆忙的走在笼罩在橘红夕阳中的冗长走廊上,抬眼,撞见了那一幕。
陈峰靠在走廊上与一位女生说着话,两人手中拿着清洁用具,大概,是值日生。
高宇天从客观角度出发,只能分析出那女人极丑。矮且微胖,男生似的运动头,小眼睛,塌鼻梁,并架着一副完全没有品位的大眼镜。可是,一刹那,高宇天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心脏猛然抽搐,一股陌生的酸涩感直涌脑际。
他嫉妒?又是嫉妒谁。
高宇天怔愣了半晌,兀自皱起眉头。他嫉妒那个女人,因为,她正在与这个叫做陈峰的人说着话。
然而,为什么?高宇天侧头思考片刻,实在无法承认那是因为他对陈峰莫名其妙的怀有感情。在今日之前,他眼中从未出现过这个人,甚至,他并不认为他认识他。
可是,那瞬间未造假的感觉那样真切,又岂容得他自欺欺人的不承认便作罢。第一次,高宇天的心中出现了一抹莫名的慌乱,仿佛有一种超越了理智范畴内的力量跳脱他的掌控,并且,他竟是看到这一幕时才迟迟有所自知。
他并非因为陈峰的性别而震惊,而是为自己竟然对某个人类产生这样的感觉而震惊。他一直极自信的认为自己不会对任何人产生由感性所支配的情感,一切都应该是经由精密分析后所得出的可控制的结论,而这一次的心情,让他觉得丢脸至极。只是,他似乎忘却了,那时,他也不过是个尚不及16岁的孩子。
陈峰总是中午打球打到接近迟到时间才匆忙冲回教室,自那次之后,高宇天便特意将自己的中午时间耗到更晚。陈峰前脚入教室,后脚他随之进入。其实理智告诉他,如今只是兴趣只是好感,还来得及闪避。然另一方面,他又无法控制的刻意接近。
这种被感情占据了部分理性的情况,使高宇天觉得自我厌恶,倍受自我谴责与煎熬。然而,却正如陷落沼泽的人,越是挣扎,被束缚的便越牢固。
人说爱情没有理由,而拥有理由的感情并非爱情。
高宇天这一次,输的彻底,输的莫名其妙。
他无法控制至极的目光追随陈峰的身影,只是小心翼翼,不被任何人察觉。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他,高高在上、自傲、自制的高宇天陷入爱情,陷入非理智旋涡,他丢脸,他自我厌恶,他觉得可耻已极。
伴随着沉默的观察,他甚至列出关于陈峰的长达几页的恶劣“罪证”——留过一年级,成绩却依然是年级倒数前五;篮球校队,却始终是板凳队员;上课睡觉,一问三不知;并非文盲,却对相较复杂少用的汉字不认不识;不读任何课外读物,听不懂成语;脾气暴躁,又喜欢在私下耍手段害人;家境平凡,视钱如命;……
高宇天不知道,世界上是否还有比陈峰更差劲的男人。
唯一,也许勉强可称为优点的特质:陈峰虚伪,精明。外在大而化之的表象,内里,敏感、记恨,并且,懂得将心思深藏不露。
换句话说,陈峰大剌剌的面具,实则为了掩饰他内心高高在上的傲然尊严。
高宇天知道,从骨子里,两人是相同的。
于是,表白甚至简单至示好的行为都变的异常艰难。对于陈峰这样的人,如若他显示一点点的弱点,对方反而更加高傲,他们之间便会越发遥远;而另一方面,倘若他永不表态,那么,至少,陈峰永不被他得到,然,他也永不被陈峰得到。
几经得失衡量,高宇天选择了后者。他对自己说,既然无法控制这份感情在内心的蔓延,那么,至少,在行为上有力的控制自己。
没有人知道,清高孤傲的高宇天陷入了爱情,没有人会鄙视他。
只有他自己知晓,这份隐忍的沉默,是怎样一番痛苦的煎熬与挣扎。
高三的时候,高宇天决定出国。首先,提出的充分理由便是国内教育体制的种种缺陷;再者,他心内透彻的了解,他想逃离这个陈峰所存在的世界。
他必须忘记他,忘记这份不该存在于他生命中的感情。或者,至少是淡化他,在他生命中存在过的痕迹。人们曾说起过吧,时间是最好的疗伤的药,而距离,似乎可产生最佳的催化效果。将陈峰从他的心内剔除掉,高宇天是这样计划的。
临行的前几天,高宇天去了最后一次学校,在教室中不经意的寻找,却没有陈峰的身影。略有失望,却依稀觉得也许这是最佳的切断一切的时候,高宇天步出校门,抬眼便见到了那个已然迟到急匆匆向教学楼赶去的人。
好象他第一次和这个男人在校园中偶遇时的情景。
“诶,这就要走了?”陈峰停下来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何得意洋洋的向一边的阎凯带着炫耀口吻的道:“人家可是要去英国了。”
高宇天状似随意的笑:“要不要出去喝酒?”
陈峰微微眯起来的双眼瞬间闪了闪,向高宇天稍稍迈了一步,转而又回头看阎凯:“喂,走吧,喝酒去。”
“疯了?已经迟到了!高三!”阎凯夸张的叫了一声,陈峰有丝犹豫的站在中间,神情似略有失望。
“算了,等回国给你们电话,到时再补喝。”高宇天不在意的招了招手,看着陈峰与阎凯消失在教学楼的转角,才蓦然垮下悠然神情。刚才,他以为陈峰会有所回应,会至少陪他喝杯送行酒,也许会了他心愿,也许他便从此再无不甘心,也许执念一去他便轻易将他忘了。
可是,机会已失,他依然要继续记得他,他还是要自己持续痛下去。即便到了英国,即便追求之人不胜枚举,即便他表面风流倜傥不沾片叶,即便他始终口头强调着爱情的愚蠢与不现实,即便他一直鄙视着那些迷恋着他痛不欲生的傻瓜,他,还是没有忘记陈峰。
反而,这个人在他的心中被越发幻化的完美。高宇天也着实明白,他似乎是爱上了爱情,而此人在他的心中渐渐变为了一个臆想的虚构的人,并非真实。可是,无论用怎样的现实去说服自己,还是无用。
他依然想他,他益发觉得自己爱他。
这么多年,没有改变。无论自己身于世界的哪个角落,在做着如何毫无相干的事,在于谁人调笑,在伤着谁人的心,他心思的另一端总是系在那个叫做陈峰的人的手中。即便,陈峰对此似乎一无所知。
每每夜深入睡时,每每清晨醒来时,每每与人翻云覆雨时,每每一个人偶感寂寞时,他不由自主的会在心中默念“陈峰”这个名字。仿佛一切成为了一个习惯性的符号,却依然是生命中太重要的一部分。
高宇天再无法不承认,自己是爱着他的。他知道,自己完了。
11
陈峰大学最后一年的时候,因为与校内人员发生了严重的冲突,而终被退学。随后他选择了一家汽车修理行工作,老板是陈峰大学时代飚车时关系要好的队友。
这一切都是高宇天三年前从英伦回国发展后,从以前的同学口中慢慢听说的。
他以为这么多年,陈峰理应长大成熟。至少,在事业方面,他该学会为自己的将来考虑。然而,出忽意料的,对方在这一方面依然极其幼稚。高宇天很奇怪,如陈峰这般通常深藏不露的人,为何在某些事件上总是暴躁异常,甚至,不计后果。
难道就这样,因为一时意气用事,便永远陷身于那个充满了汗臭与机油味道的修车行中?
高宇天盯着从办公室百叶窗缝隙间射落地板的光线发怔,他爱上的究竟是怎样的人?一个悠然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间,出入高档场所的人,与一个浑身汗湿,为他人的名牌轿车服务的汽车修理工的爱情故事?说起来,仿佛不入流的言情小说一般。
然而这一切,竟莫名其妙的发生了,就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只要爱情不要面包?高宇天点燃一支烟,陷身柔软的靠椅中想起白桦曾说过的话。他忽然想问问白桦,这十几年来,她与那位每月领着微薄工资却进行着高危职业的男友小安究竟是如何一路走来的。不过也只是瞬间,他便打消了这样的念头。他不愿任何人知道他与陈峰之间的事,以前是,现在也是。他依然觉得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丢脸至极,即便,他爱他。
只是从那日夜里通过电话各自确认了关系后,已然三、四天的时间,两人再未见过面。陈峰说,近来极忙,修车行刚进了一批难得的轮骨,需要分类,标价,上货架,处理预订,没时间。高宇天姑且信他,实则不信他。
即便基本从未经历过一次像样的恋爱,高宇天也清楚,两个刚刚确认关系的人,彼此大概不该如此来往冷漠。
他自己是顾虑面子而不去电话对方约定相见时间,然而对方又是如何想的?
高宇天没有问过陈峰那天为什么突然问起“你是不是喜欢我”的话,没问过他到底是不是GAY,没问过他如果是GAY为何曾经交过无数女友,又为何,在相识十二年后才仿佛恍然发现他对他的感情决定在一起。
只是他没问出口,并非代表他未在兀自考虑。
摇摇头,正当打算抛却脑中的杂思重新投入到工作中时,办公室的座机响了起来。皱了下眉头,怕万一是陈峰的电话而再次错过,高宇天按下接听键,却无奈的发现,线路彼端的声音属于那个世界头等缠人的李征。
“宇天,你终于肯接我电话。”电话那端用着几乎叹息般的声音,似乎尚想着对高宇天循循善诱求其回头,“我一直不明白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从英国回来忽然对我不理不睬。宇天,我是真的爱上你,请不要这样,好不好?”
高宇天几乎无力的支着额头暗自叹了口气,他实在不懂,这个李征究竟在玩怎样的把戏。以如今二人的关系,对方再多说什么,不过都是自取其辱而已。又何必再做无谓的纠缠?
“李征,其实我们相识时间不长,相处时间更是无几,如何谈爱?”高宇天和缓着语气,已状似好心开导,“你不要骗我,也不必骗自己。”
“宇天,我没有骗自己,只是你不敢相信。你说我们相处时日无几,那你可曾记得,我们见过几次面?每次见面又在哪里?”
高宇天沉默了几秒,他确实不记得。而思考的时候,电话那端的声音又继续响起来:“我们一共见过九次面,包括第一次。第一次我们在E大街的小巷里吃素斋,第二次我们在你家附近的西餐厅见面,第三次……”
不由的怔了怔,高宇天并未想到李征果真将这一切记忆的如此精确。他从未丁点在意的事,却被对方这样作为珍贵回忆般的保留着?
“宇天,我知道,我们相处时光很少。但是,你已不记得。”
电话那端的声音依然继续着,高宇天顿了一秒,忽的怒火泛滥:“是,我不记得。但是,我们已经结束了,所以记得不记得对于我来说都没有关系。”
果断的切断线路,再不给对方任何说话的机会,高宇天猛的靠回椅背,缓缓为自己点了一支烟。其实,他真的没有想到,李征对他是认真的。至少,李征比他想象中的要认真。至少,李征对他的感情比他对李征的感情要付出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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