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缠恋后————相留醉

高宇天心中已厌烦到极点，无奈语气还需和缓，问道：“我以为你已去了加拿大，怎么？那边出了状况？”
“没有，只是决定还是不去了。”电话那端顿了一秒，“在国内做的不错，还是留下的好。”
留下来难道是等我？心情已是糟糕透顶，高宇天已经有了要将脏话脱口而出的冲动。缓了口气，虽忍住并未发飙，然语气已冷漠至极。
“还是那边的发展空间更大些，我倒觉得你过去的好……对不起，等一下，另一个电话。”
其实早想结束与李征一番浪费唇舌的对话，然而插入的来电却并非说假。高宇天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猝然窒息。
是他？！是他！
陈峰！
顿了几秒，慌乱的按下接听键，拿着手机的手，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明知在白桦面前泄露了失态的样子，却也无能为力。
“喂，宇天？好久没联系了，你怎么也不想着给大哥个电话？听说你前段时间又回英国办事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很磁性的声音，无论他人怎样想，听在高宇天的耳中如同天籁。他闭上眼睛就能立即勾勒出他现在的神情，一定眯着眼睛，一副极懒散的样子，薄薄的嘴唇微向右上角翘起来，有点恶劣的又魅惑的笑。
高宇天深深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僵着嘴角扯起一抹扭曲的弧度又不知究竟是笑给谁看，一切，只是因为无措。他知道，无论他在众人面前如何从容镇定，在这个人面前，甚至只是在他电话的彼端，他都慌乱的似一只初出茅庐的小羊羔。
“我刚下飞机，还在路上。”
根本不敢将话说的太长，怕对方听出他尾音的微颤。此时此刻，高宇天已来不及嘲笑自己。
“哦？是么？那我还真是幸运，一打便通。总之你先忙，刚回来也好好休息一阵子，过几天出来吃饭，我再给你电话。”
“好。”
随着高宇天的回应，那一端已挂断电话。线路自动转至李征的那一端时，他还在望着窗外发怔，只觉得全身力气瞬间用得尽了，出了一身冷汗。
“喂，宇天，你还在么？”
李征的声音从话筒那端传过来，然而仿佛浮游于耳外，听不真切。高宇天再兀自缓和了半晌，才拿起手机对那端漠然说了句“有急事再联络”，随后直接切断了线路。恍然又想起陈峰知道他去英国的事，那是否他与李征的事也同样传入了他的耳中？
毕竟共同的朋友不算少，这样的消息也总是传的特别迅速。
叹了口气，习惯性的拿出香烟平复情绪。白桦瞥了高宇天一眼，本想说车上禁止吸烟，然而顿了半秒，还是自动将烟灰缸为他拉了出来。
“怎么了？又惹了什么麻烦的风流帐？第二通电话怎么了，有急事么？”
白桦是高宇天在国内少数知他曾经风流韵事的朋友，如此问，倒也不突兀。高宇天再吸了几口烟，叹道：“有个傻小子，开始以为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后来发现他纠缠的厉害。第二通……是我妈，家里有点事。”
“催你结婚？”
“怎么可能。”高宇天转头看着白桦，笑了笑。
“别忘了如果要结婚一定是我。”白桦点了下头，对于家里的事也不敢多问。高宇天知道，算是敷衍了过去。
“其实我近来越发觉得我和小安可能真的不行了。”白桦没再看高宇天，直视着前挡风玻璃，“你也知道，我们一起十年，感情果真厚重，只是，并非同一世界的人。当初年轻，还能信口说着有爱情不要面包，但现在想来，不仅是面包的问题。”
高宇天挑挑眉，等她继续。
“感情是一方面，可是两人也需要交流。我现在做到中层管理，有时工作中遇到问题，真希望有人能安慰我。他能给我的不过一个温暖的怀抱，然后说‘没事，努力就会过去’，这是骗几岁孩子的把戏，因为他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我的工作性质他也全然不了解。”
“我不需他供给我奢侈生活，只是如今除了彼此拥有所谓的爱，我们之间连谈话都有无法逾越的隔阂。我在怀疑，我们之间的爱情是否早已过期，只是彼此固守着不愿承认现实。有时候并非是人在改变，而是时间在流逝，周围的一切都在改变。”
“你要的太多。”高宇天摇头，吐出一口烟气，分析他人的时候他一向冷静而客观，“你希望你们之间有爱，有理解，有包容，互相依靠还可以互相扶持，除此之外，最美味丰盛的面包也不可或缺。很完美又奢侈的幻想，这诸多因素之间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永无法一网打尽。你最好想想，你最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我只觉得你一切皆符。”白桦看了高宇天一眼，爽然而笑，“我们何必不现实点，毕竟都在逐渐老去。”
高宇天扁着嘴摇头：“若要列条件比优势的话，我觉得你的老板更合适。”
8
高宇天从接到陈峰电话的那一刹那起，便一直记得，对方说“过几天出来吃饭，再给你电话”。他也不知这“几天”究竟是几天，却是直等到回国后余下的一周假期完全消耗后，终究没有再接到他所期待的邀约电话。
反倒是李征，大概对他心情的转变懵懂无知，或者是视而不见，总之，骚扰性的电话从未间断。起初，高宇天还打算好心为他保留情面，毕竟台面话，点到即止，不愿挑明，伤了和气。然而等待一周后依然未等来心盼电话本已心情极焦躁的高宇天，最后，对李征的纠缠还是忍无可忍。
“李征，我们之间本无任何瓜葛，我也不希望我们今后再有和瓜葛。”那天，高宇天主动给他电话，冷着语气开门见山。他知这纯属迁怒，只是，并不打算控制这番没来由的憎恶。
“宇天，我还是爱你……”
“再见。”
不等李征的肉麻话讲尽，高宇天已决然切断了线路。爱？两人几面之缘，若说爱，那此种感情岂不极其低贱。他知道，李征只是不甘心，输了一场游戏自然不甘心。可惜，高宇天又怎会给他翻本的机会？
再者，已绝不可与李征再纠缠下去，不知消息是否已传入陈峰的耳中？他将如何看他？
问着自己，高宇天也不禁苦笑起来。陈峰会怎样看他？陈峰只会一切都不在意。
此后便是重新投入到工作中，他依然努力且严谨，没有人看的出，他内心越积越多的焦燥、急切与失望。只有让工作满满充斥他的生活，每天累到筋疲力尽，他以为才可以稍适平复下那几乎要暴乱的情绪。
然而，距与李征彻底断绝牵扯的那通电话到如今，又是七日，陈峰的电话依然没有到来。
高宇天在昏暗的客厅中抽着烟，心内难受到已无法自制。
他知道，这样幽怨的等待一通电话扭捏的像个女人。然而，他已不想再对自己争辩什么，在陈峰面前，他一如既往的抬不起头。
自从当年初到英国留学，他便几乎再不会主动联络陈峰。他觉得自己太贱，一个大男人，身在异域国度，却时常找国内高中时代的男同学聊天，定然奇怪的令人生疑。他想，至少为自己留下一点点尊严。虽然就如同他面对小麦怪异的恋情时所想的一般，爱上一个人，尊严自动双手为对方奉上。只是，他不想给的太彻底，不为自己留丝毫回旋的余地。
然而，等待陈峰的电话是煎熬。他们上一次联络是什么时候？依稀记得，是一年另两个月前。
叹了口气，高宇天将烟蒂捻熄在烟灰缸中，起身开了盏台灯。走到洁净到明显从未启火烧饭的厨房，烧水，泡杯面。
直到他毫无食欲的挑起几根软塌塌的面条时，手机响了起来。高宇天微微一顿，已然不愿失望所以并不如何期待的看向来电显示，瞬间，半个月来积压的焦躁情绪神奇般的云消雾散。
是陈峰。
“喂，宇天，有空么？出来吃饭。”
还是那种仿佛极不经意的语调，好象半个月前的那通电话那个邀约根本没有存在过。若是面对其他任何的人，高宇天一定会在心内骂这人装腔作势，然后推说忙，没空。可是，现在面对的人是陈峰，那么即便知道自己是被耍弄着，也依然要装做未被耍弄一般顺着对方的意思答应下去。
况且，高宇天也自嘲。陈峰耍弄他做甚？在对方眼中，他们不过是普通的老朋友。
“好，那你顺AC桥一直向南开，D路口那边右转，我就在路边，很好找。”
路边？高宇天飞速的脱下西装换上牛仔裤和质地优良的休闲上装，一边疑惑着，为什么是路边？无法解答的怪异问题，高宇天也不再多想，出门，开车沿着陈峰所告知的路线一路找去。又不敢开的太快，怕对方一算时间，发现他狂飚而至。与高中老同学一同吃饭，岂是该急切如此？
大概地址并不难找，到了目的地，将车停于路边，高宇天透过车窗放眼望去，这才明白，何为“路边”。看着陈峰口中一边咀嚼着食物一边向他招手，他不禁又有丝失望。
原来，陈峰早已到了路边摊，并且身边还有一人，是高中时期便与其关系极好的同学，阎凯。
“还记得吧？这个是阎凯。”陈峰边说边递给他一双没有包装的方便筷，高宇天暗自皱了皱眉，还是有丝僵硬又毫不犹豫的接了过去。
“你刚从英国办事回来吧？这几年事业可是做的不错。刚才我还跟阎凯吹你呢，他好久没见你，想看看当年的高材生如今到底怎样了。”
原来只是阎凯想看看他才叫他来的？高宇天更是失望，表面，却只能礼貌一笑：“什么做的不错，还不是拼死拼活为老板打工。”
“少来，又假谦虚。”陈峰爽朗一笑，点了支烟，“对了，看你开BMW来我才想起，幸好我们坐路边能帮你看着点，不然就停路边还真不放心，这么好的车别碰了刮了，多心疼。”
高宇天顺势往自己那辆银白色的宝马5系瞥了眼，只是笑。他知道陈峰极爱车，当年高中时见过的车不比现在多，只道奔驰、宝马、法拉力是绝顶的好车。陈峰说过，将来有钱，一定买辆宝马，所以，高宇天回国买车的时候，便不做他选。
本来当时手上的钱买3系已是问题，但又觉得那款实在小巧适合女人，陈峰定然不会喜欢。所以还向父母要了些钱，才咬牙买了5系。
“真的，我们多少年没见了，你小子果然发展的不错。”阎凯也插进话来，拿着高宇天的烟盒反复的看，“当年高中的时候，有人说见你抽烟，打死我也不信。又是高材生，又是老师的乖宝宝，从来不跟我们打球或者打牌什么的，没想到私下还是挺混，你那次喝酒喝的醉死真的把我吓了一跳。你还记得吧？”
高宇天作势想了想，摇摇头。其实，他何尝不记得，怎会不记得？那次就是将阎凯骗出去灌酒，才确定了陈峰是异性恋。最后，反而是自己丢脸的酒醉似死，见啤酒便想吐的后遗症，延续至今。
“结果去了英国，从英国回来，如今变了好多，没想到你和陈峰这人渣还有联系。我以为像我们这种人，你根本不屑理呢。”阎凯继续一阵大笑，拍拍陈峰的肩膀。“对了，赶快再点些菜。宇天，你吃什么？喝什么酒？”
高宇天暗自咋舌哀叹，又是喝酒。况是在陈峰面前，总不可说“来一杯清水即可”，面子不保。
“现在不太喝啤酒了，长啤酒肚。”高宇天敷衍着一说，阎凯却立即会错了意。
“哦？那是来白酒咯？”阎凯吹了声口哨，看着高宇天直摇头，“果然变了很多，我们没事都不喝白酒，你果然厉害。”
虽这么说着，还是当即叫了服务生。当一瓶二锅头和几只一次性纸杯放在高宇天面前时，他只觉得自己一个头变作两个大。他怎么没想到？这是路边摊，没有啤酒，便只有高度数白酒。不可能有什么红酒，WISKY容他挑选。
这究竟是怎样的状况？路边摊，下酒小菜，二锅头，不干不净的一次性杯子和方便筷。高宇天恍惚觉得，这样的场景实不该出现在他的生活中。
“成了成了，少喝点，一会不是还要开车？”陈峰也皱了下眉头，转看跃跃欲试的阎凯，“人家和咱们能一样？别灌他。”
阎凯“哈哈”应了声，随即还是给高宇天倒了满满一杯。后者无奈，小小喝了几口，有些尴尬的看了陈峰一眼，发现对方正盯着他看。只是一刹那，又移开了目光。
高宇天心中剧震，却又无法做怎样的反应，只是笑。
“喂，宇天，你现在工作的地方一定很多漂亮的OL吧，什么时候给我们介绍几个？”阎凯已然喝下一扎啤酒，又混搭了几小杯白酒，话显然多了起来，“你是不会明白，女人有多现实。像你这样的，有钱有闲有里有外，女人自然喜欢。可惜，我们这种人什么都不符合。女朋友，是越来越难找。我和阿峰闲来无事，只能你摸摸我我摸摸你，互相抚慰。哈。”
高宇天不无惊讶的瞥了眼陈峰，正撞见对方眼中那一瞬即逝的尴尬闪动。
如果只是普通朋友，听了那话不免当了笑话一听而过。然而高宇天不会，他是GAY。他只觉得猝然又惊又妒，然而，心中又不禁升腾起一丝丝渺茫的希冀。陈峰是GAY？那曾经的女朋友又如何解释？双性恋？高宇天并不介意。
“听这白痴胡言乱语。”陈峰摇摇头，冲阎凯肩头便是一拳，“什么介绍女朋友，若是内外兼具的美人岂能看上你？再者，你把你老婆当什么？”
“阎凯结婚了？”高宇天有丝惊讶，瞥了阎凯一眼，望着陈峰等待答案。一时才想起来，身边几乎是圈中的朋友，又哪里有人结婚？而算算年纪，普通人，其实也该做结婚打算了吧？那么陈峰呢？果真没有女朋友？还是……
“他，混完大学就直接结婚，没两年又离，幸好没有孩子。”
陈峰解释着，拿起高宇天的烟盒，抽出一支烟看了看：“我记得你一直抽这个牌子吧，这种烟不太好买。”
高宇天点点头，曾经高中时代在一旁听到陈峰随口说觉得这烟很酷，盒子很有男人味，于是这十几年，再未抽过其他牌子的香烟。后来才知道，其实对方从未抽过DUNHILL，因为贵。
“你呢？怎么没结婚？”陈峰将烟点起来，深深吸了一口，嘴唇微微向右上角翘起来，笑的一点恶劣，一点魅惑。
高宇天知道他在装傻，大概所有朋友都知道他是同性恋，虽口中不会刻意提及，然皆了然于心。这么多年，陈峰如此精明的男人又岂会不知？
“GAY嘛。”高宇天勉强笑了下，将头转向一侧，兀自吸着烟。
陈峰顿了半秒，随即还是那种懒散的口吻：“从国外回来的人就是喜欢撂英文，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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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已然十分小心，高宇天几杯白酒入胃还是带着几分微醺。阎凯真正开始胡言乱语，意识尚在，思维却混乱。于是高宇天与陈峰几乎没有讲话，桌上依然显得凌乱而热闹。
“走吧，明天都还要上班。”陈峰说着环顾小路边摊，客人走的七七八八。
高宇天点点头，略有失望，下一次，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虽然身于同一座城市，虽然是认识十几年的老朋友，平日，却总如陌路。
“你们怎么走？”
“坐我的法拉力。”顺着陈峰手指的方向看去，路边除了自己的BMW便是一辆墨绿色的小型国产车。有点疑惑的回望陈峰，却见对方正坏坏的笑。
“我爸新弄了辆二手车，把他这辆旧的给我了。”
高宇天了然笑笑，与陈峰合力架着身高足有两米的阎凯丢入车中。不经意瞥见墨绿车身上贴着小小一张车标，是象征法拉力的一匹奔马。一瞬间，他想笑说这人的幼稚，末了，忽又觉得莫名悲哀。
“走了，你开车回去也小心点。”待身高约有185公分的陈峰坐上驾驶座，本是狭小的车内空间更显拥挤。高宇天见他与自己招手，恍然觉得，他们果真并非同一世界的人。
略疲惫的坐回自己的车子，深深舒了口气，掏出香烟点燃，高宇天并未急于发动汽车，而是望着那破落油腻的路边摊发怔。这是属于陈峰的生活，下班后就约几个朋友在平价小店大块大朵。这是他内心一直向往的生活，只是如若真正给予他，这般豪放的生活模式他其实也过不来。
他爱这个人，一个如同生活在异世界的人。他爱他什么？他也说不清道不明。
他从来不是如此感性的人，若说白桦方学会利用列条件比优势的方法去评断她与小安之间的感情，那么，对于高宇天来说，这种极冷漠但也极现实的理性做法是他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