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事儿了吧?”
啊?
“嘿嘿,大哥啊,二哥这是想你赶快娶个媳妇,他自己也能讨个老婆好过年呢!”
“你个鬼丫头,哪儿听来这许多胡话!我还不是为哥好?你难道不明白?”夜容给她说的红了脸,嗔道。
“啊!是啊是啊,”怕小哥生气,夜环一吐丁香舌,改口改的顺溜,“大哥啊,其实二哥说得没错,上回我还说呢,什么时候叫城里最红的赵媒婆拿点儿闺女的画像给你瞧瞧!二哥,你说是
不?”
呃……
“我看这么着吧,小环你先去跟赵媒婆说也行,再有,过两天不是时冬堡堡主娶妻,邀我们去吗?那时阙人面甚广,听说好些世家名门旺族子弟都去道贺,也有新娘子柳玫的许多闺中密友早就到了的,不如大哥和我一起去,说不定就能碰上一个中意的呢!”
唔唔,不要……
“我不……”
“好,这样最好,我这就去收拾准备,嗯,这大冷天的,马车得挂上毛毡子,在铺两层毯子,大哥最怕冷了,是不?嗯,送的贺礼要装一车,再多带一点裘皮衣被……”
夜非还想说话,夜环早嘟囔着走远了,夜容说了声“就这么定了”也没影了。
于是,夜非要去时冬堡相亲的事情“就这么定了”。
时冬堡原是江北第一大堡,靠着堡主时阙出身大家,与几个颇有分量的京官儿过往甚密,又在酒楼当铺上生意做得不小,尤以古玩玉器为最,故而算得上地方一霸,在官场江湖都有些地位,家底又丰厚,倒扎扎实实是一方势力。因此,夜容应邀前往道贺,除却盘算着要给夜非相一门亲事,在商言商,自也有他利益上的考量,虽是如此,此番答应出席,仍算是给足了时阙面子的,毕竟夜家庄论财力远在其之上,论势力明里暗里也无惧他什么,论武力,撇开夜非,庄里的一群护院以雪掌夜子韩为首,人数精而不多,实力之强却堪与近年来最狠辣的杀手组织匹敌不过这次出门,夜容兄弟二人,身边就只跟了三个保镖,余者都给留在山庄里了。一则,是因为不放心家里只有小妹一人,多留些人手夜子韩也好调配;再则也是他想着时冬堡诸多生意尚仰仗夜家庄荫庇,不敢得罪了他们,况又有夜非跟着,不至于真碰上什么危险……
却不料人算千招,终有失手的时候,任你想得再周到,也躲不过命中注定了的劫数;一句话,老天若要玩儿你,你也只能随它玩儿了呗。
“哥,你还生我气啊?哥,我也是为你好嘛!哥,你都不肯理我……”听听,这一声哀怨似一声的低语,从一辆结实宽敞的马车里传出来,在这冰天雪地空旷无人的郊外,倒透出一份亲切的暖
意来,“哥,你别老是睡啊,瞧瞧外边儿的风景也好,跟我聊聊天那就更好了……哥,再睡,再睡你都快结成茧了!哥!”
“唔……”裹着被子缩在马车角落里的夜非,本来在这声声唠叨中真的快要睡着了,却被夜容一阵的推搡,只好睁开朦胧的眼,揉揉额头,朝那个一路上嘀嘀咕咕没停过的人白了一眼,“到哪儿了?”
“嘿嘿……哥……到甸子口了,今儿晚上住一宿,明儿下晚就能到地方了。”眼前这个皮皮地笑着的人,也只有这时候才能跟他哥撒撒娇吧,平日里在外人跟前儿一派严肃沉稳的样子,哪里能
有现在这副又唠叨又耍赖的轻松。“哥啊,听说你出去那几天,收了个傻大个儿当随从,他人呢?怎么没听你提起?也不知他会不会服侍人……”
会呀,照顾得周到着呢!他人啊……许是还在那菜花儿村,守着于老头吧?哼!也不知道来找我!唔……
“哥?你老也不跟我们说出门那些日子怎么了……到底找到没有呢,那个天剑先生?听说后来还是给他偷到了落雷,只是时冬堡的人说,那老头被他们伤的也不清,怕是他得到落雷,也没命使了……偏偏他要死也要挑个好地方死,结果谁也找不着,连那把落雷也至此不知所踪可惜了一把好剑……这么看来,哥你是没碰到于亦行了……”含幽带怨的语调,不满的朝那个一径沉默的人撇了撇嘴,得不到回应的夜容习惯了似的自言自语起来,“怪不得你一回来就懒懒的……比原先还懒……要不是还知道晒晒太阳,我看就离着生蛆不远了!哥,你倒是说句话呀,我对你那时收的随从还挺有兴趣的呢!听苏子彤回来说,是个乡下汉子,长的一般还粗枝大叶的,看把小彤给委屈的!”
“唔,说什么?你不是查的挺清楚了嘛!”伸个懒腰,撩起帘子,看着外边一片干净的荒原雪景。
“呵……呵……那不是后来……你离开苏阳,就没了消息嘛……那几个月可把我跟小环给急坏了!”一脸无辜的傻笑,傻笑。
“哼……有什么好急的,这么大个人。”
见夜非答话了,知道他没什么事了,夜容夜安了心到底是从小最敬服的兄长,虽然好性子,要惹毛了可也惴惴的。
一路行来,傍晚就到了甸子口,因为是官到上的必经之处,往来的各色人物频繁,是以虽是个小镇子,客栈大大小小的倒是不少,找了家上算干净的住下,先把夜非在房里安顿好,见桌上摆着茶壶,给他倒了杯水,说:
“哥,你先坐着歇会儿,喝杯水,我去后面看着他们卸车,再叫厨房做晚饭,你有什么想吃的没有?我这就带回来。”
见他摇摇头,夜容便推门出去了。
且说这甸子口,有两样儿有名的东西,不是本地常来往的,一般路过的南北客还真没听说过。是啥呀?一个,就是当地的特产,竹叶青。这种酒在这儿,几乎是家家会酿,人人爱喝,不知是什么缘故,这里人酿的竹叶青,他就是比别处的香醇,极为上口;另一个,就是土匪。什么?这相差的也忒远了?非也。其实,土匪在这么个小镇子出没猖狂,倒也是顺理成章的。你想啊,甸子口地处两省交界,附近又没什么大城要塞,连武林帮派都少,真正是个三不管的地界,可偏偏又扼在交通要道上,商旅频频,那在盗贼匪帮的眼里,就是会走路的肥肉啊!不抢他们抢谁?不抢都觉着对不起自己土匪的身份!故而,这附近的山寨贼窝遍地都是,堪与竹叶青齐名只是近来,有一伙骑马的强人异军突起,不多,总共也就二三十人,却是心狠手辣极为难缠,把这一片儿大大小小的土匪帮派都挑了个遍,收服了,自此更是嚣张,盯上了哪队防备稍弱的旅人,便卯准机会率众一拥而上,奸淫掳掠不留一个活口,却因行事隐蔽,倒没惊动官府来缴,甸子口的百姓虽知,却也不敢招惹,所怕者,无非是惹祸上身。
谁知这两桩特产,竟都叫夜非一行给遇上了,简直比那故事编得还巧!
话说夜容先去看几个车夫保镖卸东西,把行李贺礼都搬进房里,再安排了人住下因夜非嫌麻烦,故出门只带了两个小厮,倒没有丫环随行然后去厨房,叫人现炒了两个清淡的菜,切了半斤羊肉,要了一盘酱的肘子,再盛了一大盆热腾腾的羊骨汤端去房里。一推门,赫然发现夜非歪倒在床上,双目紧闭,人事不醒……可了不得了!吓得夜容手上滚烫的汤全泼到跟在身后端着菜的店小二身上,不理他“哇!哇”的直跳脚,人早就扑到夜非跟前儿察看,一探鼻息,呼……匀长平稳,还好还好,这是怎么说的呢!这么吓唬人,身上也没什么伤口,额头也不热却也不像睡着了的样子,一动不动的,他哥睡觉什么样儿他还不知道么?早扭来扭去被子卷的跟麻花儿似的了,哪儿像现在,这倒像是……像是……那年过年喝醉了酒时……酒??再仔细一看,桌上还搁着刚才倒水的杯子,端起来一闻,可不是酒嘛,还是白的!顿时哭笑不得,问那小二,方才知道这甸子口客栈都是如此,客房招待不摆茶壶,单摆上那特产的竹叶青,哪儿知道夜非闻都不闻,糊里糊涂一口喝了大半杯闹半天他这竟是醉过去了!
原来咱们夜非夜大公子,向来是滴酒不沾的。之所以不沾,不是为不爱,是为不能。他酒量极浅不说,酒品也比旁人更诡异麻烦。浅到什么程度?浅到他米酒才能喝上小半盏,药酒就只能喝个一小口,若是一般的酒,除非是入菜,否则那就是入口即醉这要是醉了,还要看是什么酒醉的:若是白酒还好,醉了就如现在这般,安安静静睡的人事不知,除了还有呼吸,与死人无异,再叫不醒的,只能任他睡足十个时辰,自然无事。若是花雕黄酒,可麻烦了,刚开始醉了一时片刻无妨,就是话多了点儿,若到后来……唉,还是先卖个关子,按下不提。
却说夜容见他哥这样,也是无法,只好替他脱了靴子大氅,将身子在床上安正了好睡,自己在一旁用饭,想着他这一睡,也不妨事,横竖明天也就醒了,正好出发。哪知道这回他这事事谨慎的夜二庄主忒也托大了他只道耽误不了行程,却不知自己一行连人带东西的早被那甸子口的山贼给盯上了!也合该那些马贼有些运气,竟不知自己挑上的是夜家庄的人,偏偏平日里一向小心警觉的夜非今儿错喝了半杯竹叶青,一睡不起,本该教训教训这帮没有王法的,现在他自己倒成
了一行人里最值钱的累赘端看有没有人识货了。
识货不识货呢,夜容是不知道,他这会儿就只知道,他哥别看斯文瘦弱,到底是个男人,又是练功的,好重!!怪只怪自己从来对学武没兴趣,书生一个,就只跟夜非学了几套长拳,没事儿伸伸胳膊蹬蹬腿儿,强身健体,却不曾正经练过内功,故而这会儿要抱着夜非逃命,还真是难为了这位堂堂夜家二公子了!可再为难也没辙啊,难不成还傻站着任人家拿着马刀往脑袋上砍啊?先头是打横抱着夜非就跑,后来跑得慢了,手也酸了,就背着他跑。这时候早过了二更天了,客栈外头刺骨的冷,漆黑一片,心跳得极快,脑袋里难得空空的什么也想不了,一脚深一脚浅的跑着,或者说是走着,顾不得呼吸时口鼻冻得刀割一样的疼,顾不得眉睫鬓角结上了霜,耳边只听得北风夹着的那呼喝声马蹄声是越来越近,近的好像都能看到火把的光亮了应该是得手了吧,在客栈里。那时自己听见后院儿有动静,就起来看看,谁知竟是一大群马贼冲进堆放着贺礼的屋子,已经与那三个保镖缠斗上了!当下心知不妙,看其他客房都关的严严实实的,就知道想
有援手那是决计不可能了,只听一阵的乱嚷:
“他妈的!不想活啦赶伤了我!瓢把子!这几个硬底子的,多派两个人过来!”
“什么东西!你爷爷我还就不信了,就他这几个人,还能给咱们三十骑硬到什么时候!赵秃子,
咱俩一起上!”
知道靠那三个保镖撑不了多久,夜容立刻回身,抱了夜非就从窗后跳了出去,贴着墙根儿躲在黑影儿里蹭出了客栈,然后就没命似的往外跑。那群人还在吼着:
“瓢把子!这房里就俩小子,问了,没带丫头!”
“呸,真倒楣,连个女人都没有!瓢把子,这回可亏了……”
“带过来我看!唔……长得到清秀……得,老灰儿,回头卖了给那伶馆花巷什么的,也是笔好买
卖,这年头儿,养小官儿的多得是!对了,那上房里的人呢?”
“快去给我……”
“……啊!……”
…………
……呼呼……哈……哈……呼……
实在是跑不动了,腿就跟两条棍子似的,再也弯不过来了,夜容最后几乎拖着夜非,把人拽到大
路旁边儿的沟里,靠在一堆不知谁家堆的干草垛子后头,指望着能避过这一劫,回头望向夜非,心里苦笑,怎么就刚好赶上这一出呢!一抬头,正对上一对眼珠子的
“嗬!”
差点儿没把他吓得魂灵出窍!只看见那人手上雪亮的宽刀,反着刚从云里射下来的一抹月光,正映出他三角脸上狰狞的邪笑:
“嘿嘿嘿,想不到罚我守在路口,竟让我逮到两条肥鱼!这可是头功啊,嘿嘿,哈哈!”
说完,手起刀落。
住手!
呃,要是夜萧在这儿,定会在心里喊上这么一句这可是说书先生整个故事中最气势磅礴的一
句台词儿了!当然,事实是……
“住手!”
一把铁剑,不,确切的说,是一捆铁剑架住了对着夜非二人落下得宽刀
来人正是夜萧。
这一次,咱们夜萧喊出了他的心声。
不过,据后来了解,若非情况紧迫,其实他还想多喊一句“刀下留人”来着。
不管怎么说吧,总之,凭空而降的夜萧适时地从眼前的马贼手上挡下了这一刀,把夜家兄弟俩从鬼门关前暂时拽了回来。那土匪看见这冷不丁的又突然冒出来一个壮汉,心下便有些怯了,却还要虚张声势,“刷!刷!”又朝三人挥了两刀,夜萧挡在夜容二人之前,从包袱里随意抽了柄剑,挡开砍到眼前的宽刀,照着那强人的胸前直刺了过去,险些给他穿个窟窿!那人急向后退了三步,勉强避开夜萧不过会些剑招,轻功步法却从没练过,故而只知道见招拆招,却不会跟进追敌已是吓出一身的汗:这小子像是个会家子的!当下更不敢冒进,右手钢刀凌空劈出,竟是扔了刀转身就跑了!
见人跑了,也就不用打了,夜萧放下剑,转过身,一看,傻了:刚才黑乎乎的云彩遮着月亮,也没看清楚地上躺着的人什么模样,光顾着救人了,这会儿就着月光,可看的一清二白,那眉、那眼、那鼻、那唇、那人竟是,竟是……
“爷!”
呼天抢地的一声嚎啊!!把人家夜容一文弱商贾那单薄脆弱不经折腾的小心脏又给吓的“咚咚咚”一阵乱跳……今儿晚上可是已经被考验了好几把了。
“呃,这位……壮士,还请您小声点儿,呃,大名容后请教,只是那帮盗匪离此不远,就快追来了,我们还是赶快离开此地为上!”
哭得这么大声,别再把人给招来!……再说了,怎么看,不是也该我这儿对他感激涕零吗?怎么他倒先嚎上了?嗯,他刚才喊什么来着?听着好像是“夜”?莫非他认识我?不对……看他直盯着哥,就差点儿趴身上了……莫非是哥认识的熟人?熟人……怎么叫得这么亲密?我还不认识的……夜容一肚子的问号,快把他肠子给钩起来了,可这会儿实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赶紧逃命要紧啊!
“快点儿,啊!别哭了,你……唉,我们得赶快走啦!” 见夜萧还在那儿“夜啊……夜”的,夜容急的直跳脚,“后头还二十来个人呢!要是给追上就完了,快快!”
“呜……唔唔……”
夜萧嘴里还呜呜着,好容易听见他说什么,于是快手快脚地把躺在地上的夜非扶起来,夜容在一边儿帮着,让夜非伏在他背上这个到底有劲儿,又魁梧,背了个人也健步如飞,快步就朝前走去。
“哎,这边儿,这边儿!往那儿走就回镇子了!”
夜容跟在后面,给他拎着那一堆破铜烂铁,啊不,是好剑好铁,因为比起夜非来这包袱自是轻多了,又加上现在有个人多少可以依靠,少了刚刚那一份沉重的绝望,逃起命来也步履轻快了许多,这一夜紧赶慢赶,走了不知几里地,倒也安生,还真没让人给追上。到得天快亮时,看见不远处有座破庙要说举凡这庙啊,倒也妙得很,菩萨地藏救苦救难吧,连供他们的庙也是积德的,总在人最需要的时候,就冒出一座来,挡风遮雨养伤避灾还必是座荒废了的破庙。这座庙因安在山背面儿,又被几株老松高柏在四周围着,倒是个僻静隐蔽的所在:若不是他们这一路上净往那小径荒路上走,还真不易发现。
“这位壮士……呼……咱,咱们走了这大半夜,我看,哈,哈……也差不多算是躲过去了,不如……不如就在这破庙里歇一歇,也,也好喘口气儿……呼呼……”
“哦!”
看人家,背着一百来斤儿的人,走了这一夜,也没喘口粗气儿,可见这功夫练着到底是管用的,难怪那么多人放着好好的学问事业不做,偏要往江湖这无事生非的地方奔呢。不过夜萧背着夜非走了一路,总算是闹明白了,他爷这是醉了,睡着了,不是……唔,不是那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