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孤儿，我不孤单——昨蓝

可是那个被称为老板的人根本没听进去，拖出他身後的人到我们眼前，「我跟你们正式介绍，他就是我提过的那个──」
他的话还没说出，我跟那人已经先行惊讶的脱口而出，「小晏？」、「睿哥哥！」
「喔，他就是那个『小睿』？」爸爸一脸戏谑打量著人家。
韩悉柚叔叔跟睿哥哥在我们的隔间坐下，我帮他们关好拉门。
「干嘛？做什麽做什麽！」悉柚叔叔挡在睿哥哥面前，阻断爸爸的目光，「你那是什麽恐怖的脸啊。阿潼，你也管管他！」
爸爸一脸气愤的说，「哼哼，你怎麽不早跟我们说小睿是这种年纪的孩子，不然就可以损死你了！诱拐未成年啊！」然後还故意拖我下水戏弄他们，「希晏，叫人啊。」
我乖乖的叫，「悉柚叔叔好，睿哥哥……好久不见了。」
睿哥哥温和的笑著，轻揉我的头，好像别人是在谈论跟他无关的事情似的。
「你看！悉柚『叔叔』！」爸爸哈哈大笑著。「诱拐未成年小孩，啧啧，不可取阿不可取！」
「小睿已经满十八了！」悉柚叔叔不满的反驳。
爹地窃笑著加入一句，「你的法律常识很糟糕喔，成年要二十，你这样都算犯罪！」
「哼！那你们当初浓情密意的时候就没想到犯罪？！」悉柚叔叔口不择言的说著，没有注意到脸色突变的爸爸跟爹地，「连在教室、在草丛──唉哟！」
睿哥哥狠狠的朝他大腿捏下去，还扭转几圈顺便附送一个白眼。
「呃！」他看向我，「抱歉抱歉，忘了还有孩子在……」
睿哥哥站了起来，阴寒著一脸，「请老板快快回到工作岗位，不要混水摸鱼带坏全体员工。」可是他要出去前，我拉住了他，好不容易才见著面，这样就走了？
「啊！」爸爸赶紧拿了张纸，在上面快速的写下住址跟电话，拿给睿哥哥，「如果想见希晏，随时都欢迎。」
爹地在旁边一脸奇怪的说，「我们不是早就告诉了阿柚？」
「不用想也知道他已经搞丢了。」爸爸淡淡的回答，然後瞥一眼脸色愈来愈难看的睿哥哥，跟苦笑著的悉柚叔叔。
睿哥哥拖著悉柚叔叔出去，悉柚叔叔赶紧趁机说著，「今天就算我的吧？」
爹地摇摇头拒绝，「今天是我们的家庭聚餐啊，改天吧！」
睿哥哥微点点头，又拉又扯的拖出那个重物。
餐点陆陆续续上桌，我慢慢叙述著在孤儿院时睿哥哥对我的照顾。
在这场聚餐上，爸爸跟爹地一直问著我话，大大小小乱七八糟有用无用以前现在知道的不知道的通通问上了，结果吃这一餐不只花了很多钱，也花了比以往双倍的时间。
晚上我们到一个公园散步。因为已经是八九点了，公园里几乎是没人的，一盏一盏的小灯无法将整座公园照亮，昏暗的路面，安静的四周，沁凉的空气。公园的时间就像是静止般，只有我们家三人
在，一个魔境，细细丝线将我们困绑在一起，引领著往最深处。黑夜整个笼罩在我们的上空、我们的四周，可是，爸爸跟爹地却是温暖的。
我一个哆嗦，爸爸赶紧将外套盖在我身上，还细心的帮我穿上，拉上拉鍊扣上纽扣。爹地突然抱起我，跑上溜滑梯，让我做在他腿上滑下，重复循环。最後是坐在高台上，爹地紧紧环抱著我，爸爸
从後面攀住爹地。
倏地，我好想哭…………
爹地紧紧抱住我，我将头埋入他的怀里，爸爸也从背後连著爹地抱住我们，轻轻抚著我的头，让我尽情的哭泣，口里还不断的重复著：「希晏，我们爱你……希晏，我们爱你……希晏，我们爱你…
………」

原来那时在医院，爸爸跟爹地进去的那个房间的房门薄薄的，任何一点小声响都会传进去，我跟冬叔叔的对话当然一字不露的进入他们的耳朵。
在我出去之後，冬叔叔就把他们叫出来谈论我的状况。
冬叔叔说我是深度不安，因为我是个极为敏感的孩子，对四周的气氛可以很敏锐的察觉到，於是爸爸跟爹地之间若有似无的微弱情感，就清晰的传入我的眼底。
而又因为同性之间并没有世俗的认同跟法律的见证，脆弱感是一定会有的，只是他们当事人可以很坚定著自己的感情，可是在旁人眼里……尤其是最亲密的我来说，就很难那麽有自信了。在爸爸心
中有对自己感情的坚定跟爹地的支撑，爹地也是一样的，可是我没有，我还不懂得他们那所谓的爱情到底是什麽，更不懂得他们是拿什麽在面对这个社会，是拿什麽支撑起整个脆弱的神经和家庭的
联系。
就是因为他们对彼此的坚定愈深，我就愈容易感觉到那股脆弱感，愈害怕失去，更何况我还是个孤儿，对於那种感觉更是体会的深。因为爸爸跟爹地深爱著彼此，让我感觉到一些若有似无的排斥感
，好像我不应该存在於他们之间的……所以，我害怕、我不安。
可是我自己又没处理过这种感觉，并不懂这到底是怎麽回事，因为一开始我们三个就是这样生活，在突然感觉到不安时生活还是继续进行，所以我不知道自己的这种不安是从何而来的，也就不会处
理不会表达。
冬叔叔说，若我想知道什麽，一定要问，若不问，那种不安会愈积愈多的。还说，要我放心，我绝对是他们的一份子，我们的家庭有三个人，爸爸爹地跟一个小孩……
…………
………………
……………………
我哭的昏昏沉沉，睡意一波波侵来，在睡眼蒙胧间，我看到爸爸跟爹地互相交换著吻，爸爸的头靠在爹地的肩窝，轻声说著：「不要担心，我爱你，我爱希晏，你也是一样的。」
爹地也轻轻回覆：「嗯，是的，我爱你，也爱希晏，我们都是一样的，希晏也是一样的。」
他们好像一直说著爱语，试著安抚对方波荡的心，閤眼前，我好像听到了一个人的名字……
──「……白影苒。」☆油炸☆冰激凌☆整理☆

六

心情好像经过那晚，就全都沉淀了。身体轻飘飘，心情也轻飘飘，整个精神都好了起来。虽然，还有很多仍旧不懂或是害怕的事，但我会渐渐学会，看到别人对我的好，知道自己对别人是重要的，
所以，也要学会依赖他人，不在认为自己是孤独的。
进入国三之後，事情突然变的好多，又是升学谘询又是考试，一下忙这个，一下又忙那个，再加上我是班长，要为班上忙的事情又更多了…………
放学了，因为橘哥的历史依旧在底线徘徊，历史老师受不了，将他留下专人课後辅导。我就拉著小苒去逛书店。
爸爸说，我要买书可以，但是一定要有小苒批准。
我逛了老半天，只挑了一本书，那是写一个没成名的天才音乐家的故事，是小说，虚构的。然後很碰巧的，书店附近有一家新开的音乐教室，透过玻璃，里放著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那是家很有气
氛的音乐教室，黑色的地砖，米黄色的粉刷，偏黑的木制柜台，每台钢琴所放的地方都是用木板架高的。一旁的墙壁上还挂著好多大大小小不同的小提琴、长笛…等乐器。里面还传出优美的乐声。
小苒看出我很有兴趣，就帮我进去拿了份传单，他说：「林爸爸跟老师会很舍得让你学你有兴趣的东西的，试著跟他们说说看吧。」
晚上，我等爸爸跟爹地吃完饭後，窝在沙发里贴著爸爸，想必眼睛一闪一闪的，因为爸爸跟爹地对看一眼，知道我有事要讲，就关掉电视准备听我开口。
我扭著爸爸的衣服，才缓慢的绕著圈子，「我今天跟小苒去逛书店了。」
「嗯，又买了书？」
「小苒同意的，一本小说。」
「嗯。」
「然後我们还在附近逛了一下。」
「有看到什麽喜欢的东西吗？」
「那边新开了一家音乐教室……」
爹地马上了然的说：「希晏想学呀？」
我微红了脸，「钢琴好漂亮……」
爸爸接著说，「想学钢琴？」
「嗯……」我小小的点了头。
然後，爸爸在隔天就带著我到那间音乐教室去了。一个可爱的姊姊带著我去见一个漂亮的阿姨，那个阿姨拉起我的双手看著，微笑著点点头，「很漂亮的手，小朋友，今年几岁了？」
「十二……」
「喔……有点晚，不过没关系，有兴趣最重要。」
於是，每个礼拜两次，一次一小时，我开始学琴了。
学了有一段时间，基础有了，爸爸就打算给我买一台钢琴好让我可以练习，但是家里并没有空间给我放琴。
正好隔壁有一间已经卖很久都没卖出去的房子，虽然只有两房一厅，但只是要拿来放钢琴的，小一点也没什麽关系。因为那间房子真的卖了很久，爸爸就用半价买了下来，爹地看到价钱时还一脸不
信会卖的那麽便宜。
而钢琴因为我坚持买三角的，而且还要白色的，难免会有点贵，但是爸爸看我这麽恳求，跟爹地商量下决定依了我。碰巧那个钢琴老师──就是那个阿姨，他有个学生要出国学音乐，家里有刚好符
合我的要求的钢琴，保养的满新的，只需调调音修理一下就行了，所以就用二手的价钱卖给了我们。
那间房子就被我称为琴室，整个房子的地板都铺上木板，客厅都没有东西，空荡荡的中央放著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连椅子都是白色的。房间里是一堆书柜，爸爸准备给我放琴谱用。
我的生活开始注入了音乐，每天跳跃在音符之中，白色的世界让我的神色都飞舞起来。琴愈练愈难，我所花的时间也就愈来愈多，甚至连看书的时间都牺牲掉了。原本到音乐教室学钢琴的时间已经
改变为一个礼拜一次，因为要有足够的时间让我练习教过的东西，但在我极度坚持下，又改为原来的型式。除了维持学校成绩的时间之外，几乎没有其他的空閒时间。但我不抱怨，因为我很快乐，
只要十指放在琴键上，我的脑袋就会一片空白，心无比澄净，整个人都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音乐老师说我进步飞快，比一般从小学钢琴的人还要有对音乐的敏感度，他很看好我。
爸爸说我最近几乎是天天往琴室跑，要叫回来吃个饭都要叫个五六次，简直是沉迷了。
爹地虽然知道我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钢琴上，但看我的成绩并没掉落太多，顶多被全校第二名的人超过罢了，也就没有强加制止我，只是希望我可以少练三分之一的时间出来，不可以连休息都忘了
。
小苒也帮我很多，他常常跟我的音乐老师讨论我的进度，支持争取著钢琴检定跟比赛的机会，好像他才是我的监护人，希望我前途光明似的。
反倒是橘哥，没什麽时间跟著我跑，他好像被末愔天天缠住了。
我感觉我好快乐。
时间过的很快，压力颇大的国三降临，班上大部分的人已经都收起玩心，准备要拼一所好的高中，小苒跟橘哥也不例外。
可是我却没什麽感觉的到压力，还是以平常心应付多出好几倍的考试。在这种时候，我们不得不开始思考未来，高中或是高职。
爸爸有意让我去音乐班或是出国，但是音乐老师说才一年，经历不够，学的也不够深，这种时候出国只是多吃苦罢了，而音乐班，检定级数不够，很难进，最好的路就是再继续读高中，等高中毕业
再出国；要不然就是不读了，专心在音乐上发展。
爸爸跟爹地把这件事交给我自己决定，他们说，这是我自己的人生，要我自己好好考虑。
我在周末拉了小苒到琴室，因为整个琴室就只有那张弹钢琴坐的椅子，所以小苒坐在地板上听我弹琴。我只弹了几首，因为心情烦躁，怎麽弹都不顺，只得关上琴盖，趴在钢琴上闷闷的问小苒我到
底该怎麽办。
「就看你以後要怎麽过罗！」
「以後？」
「是呀，你弹钢琴是为了什麽？」
「喜欢钢琴啊。」
「那你想不想登上舞台，让所有的聚光灯都集中在你身上，接受大家的赞美拍手？」
「…………」我沉默了下，然後老实的摇头，「我没想过。」
「可是你必须要想了，你的选择关系到以後的生活，你总不能永远依靠著你爸爸跟爹地吧？」
「你的意思是我必须离开他们？」
「不，是以後就靠你养他们了。现在你可以尽情的依靠著他们，可是等他们老了，你也必须成为一个可以让他们依靠的人呀。」
我看著小苒，小苒继续说著，「就算他们可以养你一辈子，难道你忍心让他们到老都还辛苦奔波？」
我摇了摇头。
「那就对啦，所以你现在的决定必须想到未来。如果你真喜欢钢琴，那就要练到最顶尖，成为一个可以靠钢琴过活的人。」
我咬住下唇，「可是这麽一来就会跟你分开……」
小苒突地站起身，很生气的指著我骂，「如果你只是因为这种可笑的幼稚游荡不前，这只会让我看不起你！就算你选择读高中我们也会分离的！」他一骂完就很气愤的离开了琴室，独留我一人。
我第一次看到小苒对我生气，小苒从没那样对我说过话的……他是真的生气了……
唉，小苒说的也没错，就算我选择读高中，我们也不一定能在一起啊。同校同班的机率很小吧……可是我真的不想跟小苒分开，我想要小苒永远留在我身边…………
我跟爸爸这麽说，爸爸只是担忧的看著我，最後安慰我说又不是死别，就算没在同所学校同个班级还是能联络啊，就算分隔两地也还是能见面，交通那麽发达、科技那麽先进，只要两人想，哪里又
连络不到呢？
我明白爸爸说的话……只是同时我也知道，就算交通再发达、科技再先进，只要一毕业，我们也很难再像以前一样了吧……
大考已经进入倒数计时的时间了，大家拼命读著，橘哥也认真起来了，末愔每节下课都来问我数学。可是班上却有两个人的成绩直直落……
班导把这件事交给我，因为他知道我现在还是很清閒，就算决定要读高中，也不需要什麽准备，更何况我什麽都还没下定决心。而小苒跟我不一样，他跟班上同学都正辛苦著。
那两个成绩直直落的就是任琳跟杨亚鹰，当初那一对小情侣。
我一问任琳为什麽成绩掉落那麽多，她就拉著我猛哭，结果我光安慰她就应付不来了，根本没机会劝说她。而跑去问杨亚鹰，他是一副暴怒的样子，只要我一开口他就乱骂，全然不给我开口的机会
。
但从他们的反应中可以得知，他们分手了。
我开始把时间耗在他们身上，天天陪任琳，让她有个人可以发泄心情。然後在发挥缠功，跟著杨亚鹰跑，最後他才终於受不了而把事情全盘说出。
而後得知的结果就是他们不可能复合了，各方面都太不合，受不了对方，虽然还喜欢著，却坚持要分手。虽然我是不懂为什麽那麽矛盾，但还是进行著我的工作，让他们的心情稳定，全力发挥在课
业上。
我成功是成功了，但对於他们的感情多了很多疑惑。我记得当初任琳还一脸幸福的跟我说他们感情很好，而那时他们也很形影不离，像口香糖一样分都分不开。现在却说什麽都要分，变化真是快…
…
我问爸爸，爸爸说人跟人之间本就有很多摩擦，若是两人不够坚定，要在一起是很难的，这是光靠单纯的感情是做不到的。
然後我就问爸爸跟爹地当初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很难？
爸爸苦笑著，没有说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