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怔住,看莫纪寒头也不回的离开掩不会住满脸失望,对柳莺道:“柳姐姐,之前一直都好好的叫,这是怎么回事?”
柳莺心里有些不安:“我也不知道,小莫,总觉得这样不是好事……”
第 25 章
安静的偏殿里,生活日复一日,如同无波的井水。然而一墙之隔的殿外,此刻则是一片波诡云谲,人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因为他们的皇上又有大动作了。
几天前的早朝,以岳风为首的一众朝臣纷纷上了弹劾的折子,目标直指当朝权相赵大人。那帮朝臣皆很年轻,明眼人一看就知是皇上特意培养提拔起来的,他们这样动作,不用想都知道是出自谁的授意。
联想起年初赵大人气势咄咄的纠结一班老臣逼着皇上生子立后,怕是当时就已经将这位年轻皇帝惹火,但他却能忍到现在才发难,甚至在前两天才刚刚宠幸过赵珍妃,以此来麻痹赵相,弹劾一事更是没有露出半点风声,足见心机深沉手段高明。
那帮弹劾的年青臣子,不光言辞激烈犀利,更是言之凿凿,铁证一条条的列出来,个个都查实无误。而且,每个人所上均有不同,数十本上的罪证竟然毫无重复。
他们谁都忘不了朝上的情景,那一本本的折子被郑公公那又尖又细的嗓音当堂念出来,还有左相那青黑交错最后血色尽褪苍白如纸的脸色,就像一把利锥般刺得人心颤身颤,尤其是曾与赵相一道上折子的,冷汗瞬间湿透后背,无人胆敢为他求情。
最后一个字吐出郑海的口,大殿内立刻悄无人声,死气沉沉的寂静连呼吸声也听不到,不知过了多久,“扑通”的膝盖撞地声分外响亮的闯进众人的耳膜,大如响鼓重锤,让全殿上下的人都一个激灵,若非常年的官箴已经刻到骨子里,怕是不少人当堂便要惊呼一声跳起来。
悄悄抬头看去,发出声响的正是站在众臣之首的赵大人,跪在地上的身影佝偻着身形,瞧不见面貌,但那正在直抖的双腿在平日威严的官服下却是遮也遮不住,想来是那颤抖的两腿再也撑不出他的身子,这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视线顺着在往上去,全场唯一没被惊吓到的正是他们的皇上,坐在龙椅上的高大身躯笔直如标枪,一双眼睛却似闭非闭的半睁着,掩住了其中的狠绝光芒,开口的声音和平时无异,没有丝毫火气,甚至还要更温柔上几分:“赵爱卿,你有什么话说尽管说出来。”
赵大人的唇此刻也同他的脸一样苍白,哆哆嗦嗦的道:“皇、皇上,臣……臣、臣……”一个“臣”字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却是没有下文,嗓音如同被沙砺磨过,刮得人耳朵生疼。
任极略略俯下身,盯着他抖得更厉害的身体:“赵爱卿,虽然以前你为朕立下不少功劳,可你看看你做的这些事,这便是你用朕的信任来做的事情?”任极摇摇头:“朕只能说朕很失望。”
下面的赵大人双手已经抖得如同筛子,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趴到地上去,任极的眼睛睁开了些:“但你毕竟有功……”
赵大人如同从这句话中抓到了救命稻草,猛地抬起头来:“皇上……”
他的表情取悦了任极,那双眸子又迷起来,眼角挑出一个愉快的弧度:“所以赵爱卿,朕赦你诛九族之罪,族人一律流放,而你,朕也狠不下心要你死无全尸,这样吧,白绫还是毒酒,你自己选一个。”
“当然,还有你的女儿,朕不会流放,毕竟她也伺侍朕近一年,冷宫怎么说也比漫漫长路和极北的苦寒之地要好得多。”
底下的赵大人瞳孔阵阵紧缩,“呼呼”的喘气声响得整个大殿都听得见,猛得,喘气声骤停,又是一声闷响,原来是赵大人摊在地上昏了过去。
任极目光一扫便不见看他:“郑海,送赵大人回去,派人照看着,等他做了决定再回来回话。”
郑海躬身应是,立刻便有两个守在门外的禁卫进来架起赵大人,随着郑海的步子离了大殿,殿内又是一片死寂,只有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等了一会,任极目光缓缓在一众或呆滞或惊恐的朝臣脸上滑过去:“众位爱卿,今日还有何事要奏。”
众人各自惴惴无人敢应,最后是岳风排众而出道:“禀陛下,今日已经无事要奏。”
任极满意一笑,挥袖站起:“退朝。”
皇上潇洒离开,岳风他们也立刻走得干净,留下曾支持过左相的一众老臣,此刻他们已经全无为官的傲气,倚着柱子软软坐在地上,双目混沌无光。天威难测,今日整治了赵大人,却没有下文,不知此事是否就此完结。
无人还能在这种情况下再专心政事,满脑子只想着归田。但转念又想到若皇上执意追究,那不管归到哪里都逃不掉一死,顿时两难起来无从选择,只感更加绝望,皇上这是存心叫他们等死!
赵珍妃想不到自己的美梦碎得如此之快,歇斯底里的被两个禁卫架出了“听澜宫”,连同她的贴身侍女香凝一道被扔进了萧索无人的冷宫,从此寂寂,没人有兴趣关心不得宠的妃子,而且还是个疯子。
拔掉了钳制着自己的爪牙,任极心情大快,下朝后御书房也没去,直接走到偏殿,想去看看会让自己心情更加好的人。
没想到才到前院,眼前竟是一片清冽剑光耀目,笼在剑光中的身影显得有些模糊,虽然内力仍然有些不足,但他的步伐不再虚浮,显得灵活而矫健。
任极的脚步不知不觉停了下来,最初的惊讶过后便敛了气息,用带着欣赏的目光开始观看莫纪寒练剑。
沙场拼杀过的人,剑法也如他的拳法一般没有花俏,招招式式都是凌厉无匹震山撼岳的气势和一击即杀的狠绝。不难想象,若是他的功力能够全部恢复,这剑舞起来该是如何的夺人心魄。
任极觉得自己的心跳开始随着莫纪寒的剑法跳得快起来,眼睛被包裹在剑光中的身影牢牢吸引,这个人,便是自己立志要征服的!
漫天的剑光在这时突的内缩,带出几朵剑花后消失无踪,任极这才发觉原来是莫纪寒收了剑势。
一直站在旁边的小宫女跑上来,交给他一方净巾擦汗,莫纪寒剑交左手,礼貌的道过谢后接过净巾,刚要擦汗时突的察觉到什么猛然回头,嘴角的线条抿直成一线。
任极这才施施然的走过去,敛住的气息重新放出来,便又是绝对的高高在上威势慑人,打发走小宫女,他笑道:“莫将军,看来你最近过得不错,朕见了心里欣慰不少。”
莫纪寒握着钝剑的手指蓦然收紧,昂着头目光坚定半点不让的与任极对视,冷淡回道:“多谢记挂。”
对面没有回答,任极似乎觉得莫纪寒的目光很有趣,但他没有兴趣和他对视,又不是石头,犯不着杵着。
于是他的目光开始一遍遍的在莫纪寒身上游走,先是挂着晶莹汗珠的脸庞、颈项,然后是被整齐的衣着包裹着的胸膛和双腿,从开始的兴味渐渐变成灼热,有如实质的抚摸,仿佛要在这具熟悉却又陌生的身体上留下印迹,其实又掺杂着如许暧昧的暗示。
莫纪寒的目光仍旧不避不让,只是脸上已经开始退去血色,原本健康的气色再度苍白起来,握着剑柄的手一紧再紧。
半天之后,任极收回了目光,问道:“莫将军,还要练剑吗?不如找个对手来试试。”说到这里,他仿佛终于想起世上还有“公平”二字:“对了,你的功力现在恐怕也不到五成,那不如我也只用四成功力与你过过招,如何?”
问句是问句,出手却容不得莫纪寒有丝毫犹豫,五指成爪,朝着他的脉门急扣而来,势如闪电,不过倒当真如他自己所说,只用了四成功力。莫纪寒冷哼一声,所执的剑并未交回右手,左手运力灌注剑尖,往上一挑,直刺任极的腕间。
任极喝一声“好”,右爪滑开撞偏挑来的剑,左手成爪穿出袭向莫纪寒腰间,同时身形低下左脚踏出去勾他的脚踝。
莫纪寒左手手手腕一震,长剑脱手,半空一个漂亮的翻转交到右手,错步避开任极勾来的左脚,举剑横扫,狠狠拍向他的左肩。这一招若是用真剑使得实了,当场便能将人的左臂齐根斩断,就算是柄钝剑,这一剑下去也绝不会好过。
任极手上招式虽然未用老,但要收回踏出的左脚退开却是不可能,机变中往后一仰,腰力运起划出弧线,看去就如同一道形状优美的拱桥。下一瞬,他又急速弹起,右脚跟上踏出步法,在未站稳的情况下移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再度出招。
交手十余招不过眨眼间的事,任极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咆哮奔流,想不到这个男人握上武器之后,就算只剩四成功力,却能让任何人都不敢小觑他。
两人此时功力相当,但论及小巧的近身缠斗还是任极更盛一筹,又走过十余招后任极虚晃一招身形急转,侧身时五爪抓向莫纪寒胸前,在他的剑还未来得及回防时略一用力,“嗤”的抓下一大块布料来。
第 26 章
两人此时功力相当,但论及小巧的近身缠斗还是任极更盛一筹,又走过十余招后任极虚晃一招身形急转,侧身时五爪抓向莫纪寒胸前,在他的剑还未来得及回防时略一用力,“嗤”的抓下一大块布料来。
莫纪寒脚步一错向后退开两步,任极并未进击,瞧了瞧手里的布料随手扔到一边去,抬眼就看到莫纪寒有些铁青的脸色,好整以暇的问道:“莫将军,认输吗?”
带着调侃的语气让莫纪寒握剑的手指抓得更紧,青筋条条浮起,目光划过厉光,并未答话挺剑直刺过去,去势急如流星,竟比刚才又快上三分。
莫纪寒牢牢盯着任极脚下的步伐,在几轮抢攻后剑招并未收回,手腕一翻横向扫去,剑尖带去疾风急袭任极胁下,果不其然见他避开,横踏的同时半转过了身子。
冷冷一笑,刚刚他就一直在看,任极的武功或许确实很高,招式里却有些不求制敌只讲好看的花哨地方,远不如从战场里锻炼出来的简洁有效,虽然很少,但只要有一点,便是给了对手一个绝好的机会,尤其是在两人功力相当的此时。
比如现在,明明横移便能避开却偏偏要半转过身子,就是这半步,便是绝好的机会!
一见任极转身,莫纪寒迅速抢前迈步,手中剑仍旧横扫出去,迫使任极无法回撤,而他的人则趁机抢前半拍移到了任极身后,五指如勾急扣他腰间软麻穴。
任极刚刚转身眼角便已瞥到莫纪寒抢前的动作,电光火石之间心中暗叫一声不好便待回撤,横扫而来的剑峰却阻住了去路,同时瞧见莫纪寒左肩微动立刻便猜到他的动作,当即变招扭腰前倾脚下运足劲力准备斜飞出去。
虽然他的脑子动得快,但身上的动作毕竟还是会慢上一瞬。两个功力相当的人交手,便是一瞬的分神就能分出高下,这个真理不管是在绝手高手还是江湖菜鸟身上都绝对适用,所以只用四成功力与莫纪寒对阵的任极自然也逃不掉。
腰间猛然一阵酸麻,运到脚下的劲力刹那间消失无踪,内力断绝之时冰冷的剑尖抵到了脖子上,莫纪寒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来:“别动,这剑虽然没开锋,但用剑尖在你的脖子上捅个洞我自问还不算什么难事。”
一时间小院中沉默无声,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得不知该做何反应,莫言和柳莺两人已经两腿失力双双跌坐在地上,嘴巴张大眼睛瞪大忘了眨眼,连呼吸都已经忘了,除了呆呆看着院中的两人。
布置在四周的暗卫也不敢动,早先他们就接到任极不许擅动的命令。而现在,他们就更加不敢乱动,即便有几人就在莫纪寒的身后也不敢,如果莫纪寒手上挟持的是其它任何人他们在这种情况下都敢毫不犹豫的出手,但偏偏他手上的是皇上。投鼠忌器,没人负得起伤到皇上的责任,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们也不敢冒险。
任极手中打个手势再度示意暗卫不要轻举妄动,脸上一片淡然,说话的语气也很淡然:“莫将军,看来朕还是太小看你了。”
表面平静,任极感觉自己身上的血液再度开始咆哮,他果然没有看错这个男人,不论何时都如同猎豹般,丝毫不能松懈,否则他的爪牙就会毫不犹豫的置对手于死地!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美妙,如果那把剑能再锋利些会更刺激。
扣在腰间的手指又加了几分力,任极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很快便展平了眉峰,身影仍是那么挺直:“莫将军,你是想这样出去?”
“不错。”
这是他唯一能想出来的办法,除此之外他根本想不出还有任何办法能让他从这个牢笼中出去,即使这个办法成功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但毕竟还有一博的可能性。但他没有想到机会会来得这么快,甚至在他还没来得及充分准备好的时候老天就突然将这个机会砸在了他的手中。
在意识到这可能是个可以说绝无仅有的机会后,莫纪寒说什么也不愿放弃,当即决定拼力一试,而他,成功了!
莫纪寒觉得自己的手在发抖,不光手,连全身都是,很轻微,对于持剑制敌不会有什么影响却会泄露情绪。他竭力想让自己平静却发现呼吸越来越重,扣在任极腰间和握剑的手只能一再加力握紧,却根本无法掩饰自己的紧张。
很显然任极也察觉到了这点,所以他很平静,简直可以说得上轻松,因为他感觉不到莫纪寒的杀气,他很清楚在这种时候莫纪寒冷不会想要孤注一掷玉石俱焚。并不是说这个男人不想杀他,他只是很了解他一心想要出宫,然而,在他想到这个男人出宫是为了见什么人时,突然又觉得很不愉快。
“朕不得不说你的夫人实在很有福气。”
眉毛又再度皱起来,不过他的语气仍然很平淡,甚至还有些淡淡的笑意:“不过,莫将军,你是打算带着我走出这皇城还是一直走到符离去?”
后面除了呼吸声不闻回答,任极看不到莫纪寒的表情,只能凭着他手中微微的颤抖和不稳定的呼吸推测:“莫将军,难道你还没考虑好么?”
莫纪寒确实没考虑好,他根本就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这些事情他之前根本没有精力去想,他所有的精力全用在了如何制住任极这一件事上。如今目标达成,更加棘手的问题立刻就摆在面前,制住了又如何?他也一样出不去,一出皇城就放人那他绝不可能离得开启梁,带着任极去符离更是荒谬之极。
闭了闭眼,莫纪寒脸上已满是肃杀之气,出不去又如何?就算见不到轻裳,能杀了这个人,解去符离之危报了被辱之仇,也算值得!而且,轻裳也一直以为他死了,还是让她一直这样以为下去吧,反正很快也会成为事实。
任极立刻就察觉了莫纪寒的杀气:“怎么?莫将军不打算逃走而是打算同归于尽了?”试着动了动手指,虽然被制,他毕竟功力较莫纪寒为高,尽管现在使不出全力受伤在所难免,但要脱身应该也不太难。
也在同时莫纪寒察觉时间似乎拖得太久,也不答话,内力大半运至左手牢牢扣住穴道,剑尖微撤后对准任极的脖子急刺过去。
任极知这一剑躲不过,好在剑未开锋,要在自己脖子上捅个洞也没那么容易,咬牙不避,集中全力右手提肘向后撞去,同时运腰力左转打算强行甩开莫纪寒的钳制。
莫纪寒不闪不避,拼着那一肘也要将剑送进任极的脖子。院中的暗卫终于在这一刻大惊下全扑了下来,而那两个丫头已经让面前的这一幕完全惊呆,惊叫呼喊忘得一干二净,脸色青白的眼睁睁看着。
院中瞬间静到极致,连春风都已停步,只有剑尖带起的微弱风声刮进众人耳里。
然而就在暗卫亮出各自兵器的时候,任极的暴吼和一声拔高尖细的叫声同时响起来,打碎了院中脆弱紧绷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