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轻点头,回答的很干脆:“是,找到他了吗?”
“我不知道!”颛孙澈非狠狠的说道,“你不是一直认为是我带走了那个人吗?”
“我相信你从来没有骗过我。”白衣的男子摇头苦笑,眼中蒙上一层淡淡的水气。
颛孙澈非定定的看着慕轻,突然坚决到不容反驳的口气说道:“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带你回去!但是在此之前,我要去淮思楼,找你的那位所谓干爹好好的算一笔帐!”
“你想做什么?”慕轻吃惊的抬头看着他。
“竟然敢这样对待你,我要他生不如死!”颛孙澈非说罢,不顾慕轻挣扎拖着他就往淮思楼的方向走去。
“你疯了,你这样就去淮思楼,会被……”
“我管不了那么多,难道你恨那个欺骗利用你的所谓干爹吗?!”
两人一路纠缠着回到淮思楼,引来不少人堵在门口看热闹,闵君德正在笑眯眯的指挥着伙计们打扫,一见干儿子回来了,连忙迎上来,脸上满是慈祥和蔼的表情。
“浅墨,你回来了啊。”
“不许叫他浅墨!”颛孙澈非喝道。
楼里的伙计们和门外的围观百姓都被吓了一大跳,好奇的望向他,窃窃私语。
“呃,”闵君德满脸堆笑,“这位公子,我干儿子就叫这个名字啊,我一直都是这么喊他的。不过,你很面生啊,怎么和我们家浅墨认识的?”
颛孙澈非揪住闵君德的衣领,眸子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你骗人还想骗到何年何月?!”
“什么?”闵君德感觉到丈二的和尚摸不着脑袋,他看看周围的人,又看看沉默不语的慕轻,继续笑着:“公子,您有话好好说嘛,动手动脚的多不好!来,来,请到楼上包间谈。”
颛孙澈非推开闵君德,没有走:“要谈就在这里谈,怎么?害怕你做的好事被别人知道吗?”
“公子,这里说话不方便,有任何事情啊到了包间里再谈,好吗?”闵君德哀求的说道,客气的做着请的手势。
“上去吧,”慕轻突然开口了,“这里人多总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你也需要冷静一下。”
“好。”颛孙澈非答应,一甩袖子大步往楼上走去。
慕轻想跟着上去,闵君德伸手拦住:“浅墨啊,你和他之间有什么事情我就不问你了。你的琴呢,早上不小心给一伙计弄坏了,赶紧去修一下吧。”
往常要是听到琴被弄坏了,慕轻一定会大发雷霆,但是现在的情况让他顾不得琴了:“可是……”
“别可是,可是的了。”闵君德拍拍慕轻的后背,“有什么事情爹和那位公子说,你修琴要紧。”
“这件事不是你们谈一谈就能解决的,”慕轻长叹一声,“我不能不在场。”
闵君德一怔,只好说:“好吧,你先上去,我叫伙计端点茶水上来。”
“好。”慕轻转身跟着上楼去了。
看着两个人的背影,闵君德的表情在眨眼间变了,阴森而可怕,他冷冷哼一声:“这么快就送上门来了,很好。我闵君德要叫你有来无回!浅墨,你也休要怪爹狠心了。”说完,他快步向后院走去。
慕轻和颛孙澈非相对坐在桌边,默默无语。颛孙澈非一直盯着慕轻看,而后者避开他的目光,不知道望向哪里,窗外传来小贩的吆喝声以及玩雪的小孩子们的欢笑声。
闵君德笑呵呵的端着茶水点心走来,一一布好,然后看一眼敞开的窗子,上前把它关上:“这冷风吹多了,对身体不好。”
颛孙澈非压制着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讥嘲道:“你叫闵君德是吧?可真是和你的名字相反,一点德都没有啊。今天,你要为你这四年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公子,看您把小的给说糊涂了,”闵君德恭敬的站在颛孙澈非身边,低头哈腰,“小的做了什么事情让您这么生气?若真是小的的错,一定改正到公子您满意。”
颛孙澈非重重的一拍桌子,吼道:“你竟然敢让慕轻做那么多……事情,我要杀了你!”
闵君德吓得“扑通”一声跪地上,连连求饶:“公子,看您把小的吓的,这杀人的玩笑话可开不得啊!也不知道您说的是哪一位?”
“是我,”慕轻低声说道,冷漠的看着“干爹”,“我想起以前的事情了,我根本就不是十二岁就跟在你身边的干儿子,我叫涂慕轻。”
“这个……”闵君德脸色煞白,抱着脑袋缩在地上,“浅……啊,不,涂公子啊,我也是迫不得已才欺骗你的啊。你看我穷的叮当响,还要养你给你治病,你总得回报些什么吧?”
颛孙澈非不客气的抬起一脚将淮思楼的大老板踹翻在地:“穷的叮当响,真是这样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暗地里做过什么勾当?”
“哎哟——”闵君德躺在地上,满头大汗,连连叫痛,“我是做正经生意的人,没做过见不得人的勾当啊?要说歌姬小倌什么的,也不是犯法的事呀?”
颛孙澈非正要开口呵斥,突然觉得脑袋晕的厉害,他捂着额头踉跄几步,无力地扶着桌子,眼前渐渐模糊起来,他看到闵君德微笑着从地上爬起来,张口嘴巴却说不出话来。
“你对他做什么了?!”慕轻大惊想上前扶颛孙澈非。
闵君德从昏厥过去的男人身边拽过慕轻,门在此时被打开,四五个男人涌进来,为首的正是锦平寨三当家单弘,他的手上拿着一根冒着白烟的、中指长度的小木棍。
“快把他的衣服换了,然后从后门出去直奔河道崖,给我扔到山崖下面去!”闵君德向锦平寨众盗匪命令道,眼中充满了决然的杀意。
56.逢后永别
慕轻大惊失色:“你们想做什么!”
闵君德看着盗匪们迅速而麻利地将颛孙澈非抬进相连的另一间屋子,笑道:“我刚才说的还不够明白吗?自然是杀了他!”
“你们疯了!”慕轻只觉得呼吸一滞。
闵君德“呵呵”笑着,像拎小鸡似的将慕轻扔进单弘怀中:“对不住了,我的好儿子!既然你已经恢复记忆,对我来说就是一大威胁,所以你跟着那位……啊,是皇上一起去死吧。”
“你……”慕轻不敢相信的看着淮思楼的闵大老板——他竟然神通广大到如此地步,连微服私访的颛孙澈非的真实身份都给认出来了?!
闵君德轻松自在的往凳子上一坐,慢悠悠地喝茶,说:“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又为什么要杀皇上,你无须知道。”
“你不可以杀他!”
“你也要死了,还说什么废话呢?”闵君德嘲笑道。
“不过这小子没吃过解药,他怎么没晕过去?”单弘突然开口问道,一只手紧紧的将慕轻的手反剪在身后,在他的嘴巴里塞了一团布。
闵君德看了脸色苍白如雪的慕轻一眼,沉吟:“也许……是那味南疆奇药的原因吧,据说服过的人若是能康复,今后就会百毒不侵。”
单弘眼睛一亮:“闵老板可以给小的一些吗?”
“你要毒药做什么?”闵君德扬眉,“难不成想练就百毒不侵的本事,还是……这毒若是不及时医治,人可是会死的,而且看上去和无疾而终没有两样,很难查出是中毒而死。”
单弘抓抓头发,嬉笑道:“闵老板厉害,您知道我们常年行走难免会中毒什么的。”
闵君德用手指关节敲了敲桌面,傲慢的说:“药很贵,你付得起银子吗?单弘啊,寨主对你不薄,我会另外给你些银子,好好的回去孝敬他老人家。”
单弘失望的撇过头去,鼻子里发出轻微的哼声。
说话间,那边已经把衣服换还了,盗匪们扒下颛孙澈非紫色的外衣,换上一件淮思楼伙计的粗布衣,头上戴着一顶布帽子,稍微遮住一些脸,盗匪们也是清一色的伙计打扮。
慕轻看到昏迷不醒的人,急得眼睛都红了,挣扎着想要摆脱单弘的控制,但是锦平寨三当家的力气实在太大,非他所能挣脱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闵君德站起身,扫视一圈后,甚是满意,回头又问单弘:“周围可有什么可疑的人?”
单弘仍沉浸在失望的情绪,先是一愣,才无精打采的回答:“他们回来的时候,我能察觉到街头拐角处有人,还有对面茶楼里有人一直往这里张望。”
“就两个人?可真是太大意了啊,以为有护卫就万无一失了吗?果然是没则怎么见过世面,还太嫩了些。”闵君德得意洋洋。
“老板,这要杀的到底是什么人?”单弘问出自闵君德和他说出任务后一直闷在心里的疑问。
闵君德不快的咳嗽几声,说:“不是叫你不要问了吗?只管办事拿银子就好!事不宜迟,从暗道到后门出去按照计划行事吧。”
单弘撇撇嘴巴:“是,闵老板。”
“等等,”闵君德蓦然想起什么,“玉佩带在身上了吧?”
单弘拍拍胸口,说:“放心,带着呢。”
“好了,快走吧。”闵君德挥挥手,随手将一件有些脏兮兮的披风盖在慕轻身上,“多谢你这几年给我赚了那么多钱,可惜你现在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若是要怪,就怪你自己命不好。”
慕轻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他徒劳的挣扎着,眼中快要滴出泪水。
“你们似乎关系不错,让你们死在一起该好好感谢我。永别了。”闵君德将慕轻推进房间的暗道中,“嘭”的一声关上门。
长舒一口气,闵君德咧嘴一笑,拿出旱烟袋,美美的吸了一大口。
盗匪们架着慕轻和颛孙澈非通过暗道避开淮思楼里的伙计来到空无一人的后院——闵君德早打发了所有人去收拾打扫,后门已经备好了马车,盗匪们伪装要回家的伙计,嘻嘻哈哈的说着话上了马车,然后直奔河道崖而去。
河道崖位于长燕郡城外西南的仙洞山上,深不见底,地势高峻,陡峭之异常非一般人能攀爬得了的,崖底是茂密幽深的森冷,有凶猛的飞禽走兽出没,从崖上摔下去就算是神仙也不能生还,尸身也会被野兽啃食干净,只剩下森森白骨。
马车停下,盗匪们揪着两人来到悬崖边上,望着幽深的崖底,慕轻绝望得浑身冰冷无力,他转头望向颛孙澈非英俊挺秀的脸庞。
最后,竟然会和他死在一起。
嘿,老天爷真是喜欢开玩笑呢,分别,重逢,再永别。
单弘走过来,拿掉慕轻嘴巴里的布团,不耐烦的说:“按照老规矩,说遗言吧。”
“遗言……”慕轻苦笑,在这里说遗言真是一件好笑的事情,说给谁听?抱怨不公平还是恶毒的诅咒这些亡命之徒,亦或者对那个毫无知觉的人说……
慕轻摇摇头,轻声说道:“不需要遗言。”
单弘不多言一个字,挥挥手让手下人赶紧动手,慕轻又看了颛孙澈非一眼,闭上眼睛。
盗匪们拉着慕轻和颛孙澈非的手,正准备要将他们推下山崖的时候,忽然两支利箭呼啸着划破空气以迅雷不及掩耳地速度刺进盗匪的身体中,鲜血飞溅,在盗匪的身上渲染开一朵妖艳的花。
利箭正中要害,两个盗匪好没来得及痛呼一声,脚下不稳双双栽下悬崖!
单弘大惊,抽出怀中长刀放眼望去,只见黑压压的一群侍卫打扮的人朝这里奔来,为首的一个骑着白马的年轻男子手中还拿着一副弓。
“不好!”单弘将怀中玉佩扔在地上,拉过慕轻的手,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剩下的盗匪一个扶起瘫软在地的颛孙澈非,另一个向空中发射了一枚烟花讯号,几个人慌忙地向马车奔去。
“大胆蟊贼,还不速速放下凶器,束手就擒!”年轻将领喝道,疾弛而来拦住盗匪的去路。
“不许过来,否则我杀了他们!”单弘红了眼,吼道。
年轻将领有所顾忌,白马在原地踏步几下不再敢前进半分。
单弘得意的笑,不将把他们包围的水泄不通的众多侍卫放在眼里:“快让开一条路,不许追过来,否则我杀了他们,说到做到!”
“你别得寸进尺了!还是乖乖放下屠刀,不要再试图抵抗了!”
“嘿,你说笑话呢吧?”单弘冷笑,微微一动刀,慕轻脖子上立时出现一道血痕,“若是你们再不让开,我就割下他的脑袋!”
面对穷凶极恶的盗匪,年轻将领无法,只好挥手示意侍卫们让开一条道,眼睛机警的观察着盗匪的一举一动,不放过丝毫。
单弘让手下先将颛孙澈非扔进车厢,然后他挟持着慕轻坐上车辕,就在马车要启动时,一个瘦弱的人影从侍卫中冲出来,手中的匕首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我要杀了你!”小繁吼叫着奔跑而来,瞪着一双眼睛似乎和谁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慕轻脱口喊道:“危险,别过来,小繁!”
可是这个一向遵从他话的少年没有听话,奋不顾身地扑过来:“该死的山贼,我要杀了你们!”
“妈的臭小子!”单弘吐了口唾沫,丢开慕轻,举起刀劈向小繁!
可是刀劈到一半的时候猛然顿住了,再没有继续下去半分,殷红的血一滴接一滴地落在冰冷僵硬的泥土上,染红了一大片。
单弘低下头瞪着刺穿胸口的利箭,口出吐出血沫,他蹒跚几步,刀从手中滑落:“你,算你狠……”
说完,这位锦平寨的三当家倒地而望,一双眼睛死不瞑目,不甘的瞪向天空。
车厢里盗匪见三当家死了,却没有立即投降,血红的眼睛恶狠狠的瞪向那个手拿弓箭的年轻将领,从马车上跳下来,摆开阵势打算拼死搏斗。
“竟敢杀了我们三当家,我叫你们也不好过!”其中盗匪放下一句狠话,斜眼看向正要爬进车厢的慕轻,举起手中的刀,另一个盗匪护在他身前,随时挡开射来的箭。
慕轻愣愣的看着盗匪,竟然不知道闪开,僵在那里。
“傻子!”一个声音厉喝一声,抱着他从车辕上滚落在地,盗匪的刀劈了个空。
慕轻定睛一看,不知道何时颛孙澈非已经醒了,是他在紧要关头拉着他躲开了。酒楼伙计打扮的男子仰躺在地上,紧紧的抱着怀中的白衣人。
慕轻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揪住他的衣服,全然忘记了盗匪就在身侧。
见皇上脱离了危险,侍卫们蜂拥而上将盗匪团团围住,殊死打杀起来。
年轻将领跳下马,跑到还抱在一起的两人身边,尴尬的咳嗽了几声,然后扶起颛孙澈非:“微臣救驾来迟,还请皇上责罚!”
“无妨,无妨,”颛孙澈非摇摇头,看向慕轻,“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慕轻淡淡的一笑,却没有看颛孙澈非,“谢谢你……”
颛孙澈非想去拉慕轻的手,后者却装作不经意的躲开,他一愣。
接连几声惨叫,盗匪们倒在地上,大口的吐着血,身上还插着几把长刀,抽搐几下后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