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死因蹊跷
年轻将领见盗匪全部被斩杀于当场,单膝跪下,恭敬的说道:“皇上,请上车,微臣护送您回去。”
“郭文业,你们怎么知道朕在这里的?”颛孙澈非不解的问道。
小繁跳过来,笑嘻嘻的说:“是我啦!”
“大胆!”名唤郭文业的年轻将领大声喝道,“怎么可以如此无礼的和皇上说话。”
见年轻将领一脸凶相,小繁胆怯的垂下脑袋,像一个犯了大错的孩子一般,脚尖蹭着泥土,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颛孙澈非摆摆手,笑着说:“没关系,到底是怎么会事?”
“公子不是叫我去买点心吗?我买回来看你们都不在了就回淮思楼去了,我怕闵老板看到我一个人回来又要打我,所以就从后门溜进来,正巧看到……”小繁的眼睛突然红了,他恨恨的望向地上盗匪们的尸首。
“我认得那个男人,是他杀了我爹娘!他的那张嘴脸我永远都记得!所以我看他带着你们走就知道一定没有好事情!”小繁的眼中几乎快要涌出泪水,他吸了吸鼻子。
一年半前,他和爹娘准备从外地迁到长燕郡居住,一家人高高兴兴的计划好了未来的日子,正怀着无限期待的时候,一群盗匪的出现彻底打破了他们的梦想。
爹为了保护他们娘俩,拼死和盗匪们搏斗,娘带着他一路奔逃,大声喊着“救命”,可是没有人出现救他们,呼救声反而引着盗匪们追上来。
娘将他藏在了一处灌木丛中,叫他不要出声,然后往另一条路跑去。
从此,他再也没有见到过爹娘,偷偷的回到事发地点去寻找的时候,只看到地上斑斑的血迹。
他知道,爹娘为了保护他已经死了。
但是,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为首的盗匪凶神恶煞的嘴脸,他发誓若是有一天再遇见,一定要为爹娘报仇!
慕轻牵起小繁的手,紧紧的握着,小繁抬头看着他,感受到一点点暖意,勉强的笑了笑,继续说道:“看马车往西南方向去,就想到了河道崖,听说这里一向是盗匪杀人灭口的好地方,我知道闵老板一定也参与其中了,我不知道找谁求助好。后来,我想应该去找刺史大人,拐上大街的时候正好碰到皇上第一次到淮思楼的时候突然出现的那个黑衣叔叔,我那天回了一下头看到了,记得容貌,于是和他说了。”
郭文业将话接了下去:“微臣接到影卫发出的讯号后,立刻带领侍卫赶了过来,一路寻着踪迹过来,所幸及时,否则微臣万死难辞其咎。”
颛孙澈非回头注视着慕轻,又望想盗匪和悬崖,想来也真是后怕,全怪自己为了慕轻太过莽撞,明明已经知道闵君德的一些底细还不顾后果的闯进淮思楼,中了圈套,差点枉送了性命,酿下大祸!
小繁忍不住了,抱着慕轻号啕大哭——大仇一朝得报,爹娘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
慕轻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安慰着:“过去了,都过去了。”他现在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以前一直以来对小繁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小繁和明熙还真有一点相像,对于他都是无私的关怀着,在苍凉的世间中给他带来一丝温暖。
“淮思楼那边什么情况?”颛孙澈非问道。
“启禀皇上,微臣已经派人将淮思楼团团围住,但是老板闵君德失去了踪迹,正在整个长燕郡内追捕他。”
颛孙澈非点点头,说:“现在立刻起驾回长燕郡,严惩此等不法之徒!”
“是,皇上!”郭文业领命,他看看一旁的慕轻,觉得有些面熟,迟疑了一下,问道:“皇上,这位是……”
慕轻心中一惊,却听颛孙澈非说道:“他姓闵,是闵君德的养子。”
侍卫们早已收拾好盗匪的尸首,打算带回去。郭文业牵来一匹白马,请颛孙澈非上马,但他看着慕轻。
“草民自己驾着马车回去就好,您还有要事处理,请回去吧。”慕轻说,带着小繁准备上那辆盗匪的马车。
颛孙澈非看看四周侍卫,骑上马,率领队伍浩浩荡荡的离开。
小繁眨巴着眼睛,好奇的问道:“公子,您怎么会认识当今皇上?”
当他看到那个黑衣叔叔很快招来一大群侍卫的时候,惊讶的下巴差点被掉到地上去,跟着一起过来的路上,他才从他们的交谈中得知那个一直纠缠于公子的人竟然是端国的皇上!
公子竟然认识皇上,皇上竟然为了公子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跑到淮思楼!
他不禁好奇起他们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
“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不要提了,”慕轻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淡淡的笑容,他擦去怀中少年的泪水,说:“我们回去吧。”
“公子,小繁很想知道嘛!”小繁拽着慕轻的衣角,央求道。
慕轻摸了摸只到他胸口那么高的少年的脑袋,口气平淡:“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小繁失望的垂下脑袋,拉过缰绳:“那我们回去吧。”
待慕轻和小繁回到长燕郡的时候,发现城内像炸开了锅似的吵闹成了一片,大街上人山人海,纷纷往刺史府的方向奔去。
受到人群的阻碍,马车前进不得满步,小繁扯扯身边一个大爷的衣服,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范大人自杀啦!”大爷叫道,“皇上突然驾临刺史府,据说范大人与盗匪勾结,草菅人命,犯下的罪过罄竹难书!”
“诶?!”小繁惊叫,回头去看从车厢里钻出来的慕轻。
大爷一看从车厢里出来的是有名的“浅墨公子”,指着他,说话口吃起来:“你,你……淮思楼也要跨了,闵老板和范大人的事情也脱不了干系!”
慕轻冷漠的丢下一句话:“他该去死了!”
这回轮到大爷愣住了,他摇摇头,顺着人流往前走去。
“马车不要了,小繁和我回顾家拿东西!”慕轻说着,跳下马车,突发的变故让百姓们没有在意到一直热衷的“浅墨公子”就在身旁,一个个急着去刺史府看热闹。
“去顾家做什么?公子,我们不是应该也去刺史府吗?”
“别问!”慕轻吼了一句,拉着小繁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子里。
在长燕郡待了四年,他对地形街道相当熟悉,拐过两条街很快来到顾府门口,还没进门就听见一个女人的叫骂声和连连的求饶声。
长燕郡的首富老爷被五花大绑的像只粽子似的扔在庭院中央,一个衣着鲜丽的中年女子站在顾善财身边,毫不客气的一脚接一脚的踹在他身上,口中念念有词:“叫你做了这么多坏事,还想逃?!恶是有恶报的,今天总算是报了!”
顾家的下人们畏畏缩缩的站在远处的廊下,不敢上来劝阻。
慕轻认出那个女人正是顾善财的夫人,两人感情不合已经有很久了,但顾善财找不到理由休掉他妻子,而且顾夫人娘家也是狠角色。所以顾夫人带着丫鬟家丁住在后院,不管是用的东西还是吃饭都和顾善财分开来。
顾夫人注意到站在府门口的两个人,终于停下脚,手捂着胸口喘气。
“真是难为你了,这几年,”顾夫人说,盯着慕轻的脸,“在官府的人来之前,姓顾的交给你处置,你想怎样就怎样吧,只要别把他打死就行。”
慕轻看着已经鼻青脸重的顾善财,要是换做从前的他一定会亲自动手把人暴打一顿,但是他现在一点这样的心情都没有。
“谢夫人,”慕轻鞠了一躬,“可是我要告辞了。”
顾夫人诧异:“你要去哪里?淮思楼没救了!”
“天地之大,总有一块是容身的地方。”
顾夫人也不挽留,只是说:“我叫帐房给你支点银子,带在路上用。以后好好的过日子吧。”
“谢夫人。”慕轻再一次感谢,话音刚落,一大群衙役涌进顾家,将庭院团团包围住。
“你们要抓的人就在这里。”顾夫人笑道,又抬起一脚踹在丈夫的脸上。
衙役们野蛮地揪起顾善财往外面拖去,慕轻打算趁着乱溜走,一个黑影轻盈的落在他面前,恭敬的说道:“在下奉皇上之命,带涂公子去刺史府。”
“告诉他别再这么傻了,”慕轻苦笑,“我是不会再见他一面的。”
“那么请勿怪在下无礼。”影卫迅速的点住慕轻的几处穴道,慕轻怒气冲冲的瞪着他,他管不了那么多,背起人闪向顾家的偏门。
“喂,等等我!”小繁大叫一声,去追人影。
刺史府门前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他们伸长了脖子向府里张望,议论纷纷,衙役们艰难的维持着秩序。
大堂中央放着一副蒙着白布的担架,白布上有几点红色的血迹,而布下就躺着长燕郡刺史大人范启冰冷的身体。
颛孙澈非坐在书案后,心不在焉的看着手中的遗书,经辨认是范启的笔迹,范启在遗书中交代了几年的所作所为,知道再也无法欺瞒下去故而选择自杀,而仵作和证人也表示范启确实死于服毒自杀。
郭文业从后堂出来,脸色肃穆,他低声对颛孙澈非说道:“皇上,依微臣之见,范刺史死的蹊跷。”
“哦,郭爱卿为何这样认为?”
郭文业从袖子中抽出几张纸,平摊在书案上,说道:“遗书所用的是产自宣州郡的纸,而范启书房中的纸却是长燕郡本地所造的。微臣问过府中下人,范启原本也用宣州郡的纸,但是昨天用完了,因为疏忽没有库存,暂时拿本地造的纸代替。皇上,请您仔细看纸张的质量就能看出许多不同,所以微臣认为遗书系伪造的。”
颛孙澈非眯起眼睛,细细的研究了两张纸的区别,果然一个细腻洁白,一个粗糙泛黄,“看来是有人想要杀人灭口,毁灭证据,摆脱干系……一定是闵君德做的。”
突然一个激灵,颛孙澈非目瞪口呆,拿着遗书的手在剧烈的颤抖,他记起四年前那份所谓的通敌信件。
58.恶有恶报
一条寂静、无人烟的破败小巷子里,堆放着人们不要的杂七杂八的废旧物品,还有一栋摇摇欲坠的小木楼,柱子已经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被虫子蛀得离倒塌似乎不远了,门窗斜斜的耷拉着,房梁上大片灰蒙蒙的蜘蛛网。木楼里挂着残破的灰白色幔帐,地上厚厚的一层灰,散乱的堆着竹筐子、腐朽的木板和枯黄的杂草。
这样的小木楼就算是无家可归的乞丐都不会来,万一一个不小心木楼塌了,估计就要横着出去了。
木楼的一个小角落里,一块地板突然动了动,接着从地下被掀开,一个男人狼狈地从地下通道里钻出来,连连咳嗽,手在口鼻处扇动着赶走讨厌的灰尘。
突然,他停止咳嗽,警惕的望向四周,然后手脚并用爬起来小心翼翼的走到门口向外面张望了一圈。
外面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喧闹声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闵君德长吁一口气,瘫坐在地上,有袖子擦擦沾满了污垢的脸。
他原先都计划好了,若是单弘失败了,就让人带着遗书杀了刺史大人,把一切罪过都栽赃到范启身上,让姓范的去当替死鬼,然后等事情平息下来后他卷了铺盖到别处找生计去。
可是偏偏不巧,皇上竟然在今天就突然出现在淮思楼里,使得他不得不赶忙提前进行,亲自上场干这等杀人的买卖。当他看到天空中出现烟花讯号后,知道单弘失败了,他气得一掌拍散了小茶几,同时也清楚的知道范启踏上了黄泉之路。
但姓范的是白死了。
现在可好了,不仅人没杀成,反而引祸上身,被一群侍卫团团围住,困在了淮思楼里,幸好他当初买下这处地产时,悄悄的挖了几条密道以防万一才躲过了追捕。
但是地道再长也长不到城外去,小木楼也不能肯定真的没人会来,他现在还被困在长燕郡内,多逗留一刻便多一份危险!
“他奶奶的,害死老子了。”闵君德咒骂道,不甘的捶着腐朽的地板。
一步错,步步错,他无路可退了,当务之急就是想办法怎么混出应该已经守备森严的长燕郡逃命去。只要出了长燕郡,一路向北很快就能到达北齐的边境,到时候端国这边纵有再大的本领也抓不到他了。
“啧啧,是谁吵了我的好梦?”安静的木楼里响起说话声,闵君德心里一惊,暗自握紧了袖子里的匕首,紧张的观察灰暗的木楼。
一阵窸窣声,一个人从闵君德对面的稻草堆里爬出来,年纪大约三十不到,穿着灰色的棉袄,衣襟上脏兮兮的,头发散乱的束着,夹杂着几根稻草,相貌一般,只能稍微算得上端正,个头不高,手腕很细,十根手指蜡黄细长,像鸡爪子似的。
看这副打扮,闵君德稍稍放松下来,应该是无处可去的乞丐,听口音该是外地来的。
乞丐从地上站起来,拍掉身上的杂草,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然后笑嘻嘻的看着闵君德,走过来。
闵君德被乞丐看的心里发毛,浑身寒毛都要竖起来了,心知此地不宜久留了,他连滚带爬的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这么急着走做什么?”乞丐一个箭步上前,拦住闵君德的去路,笑得阳光灿烂,毫无恶意。
闵君德皱起眉头,伸手就去推乞丐:“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在下有要事还麻烦小兄弟让个路。”他很着急所以手上力气不小,可以一推之下瘦小的乞丐仍然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
“哎呀呀,萍水相逢算是缘分,做个朋友嘛。”乞丐抬手抓住闵君德的肩膀,像个认识了多年的老朋友。
闵君德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毫无血色,他预感到乞丐绝非善类!
他挣扎着想要摆脱开乞丐的手,但是对方的手越来越紧,尖利的手几乎要连着骨血衣服一起洞穿了!
“小兄弟,你我素昧平生,还请让个路。”闵君德忍住痛,客气的向乞丐拱拱手。
乞丐嘻嘻哈哈的脸色在闵君德话音刚落的同时变得阴森可怕,明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闵君德,他伸出猩红的舌头一舔干裂的嘴唇,好似一只看到肥美兔子的恶狼。
气氛在诡异的变化着,远处的喧闹声不知何时消失了,没有一丝风,空气仿佛凝固了。
闵君德咽了口唾沫,想要说话,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的颤抖着。
“嘻嘻,看你的样子也不是很着急呀,”乞丐说,声音很尖,隐隐的刺的人耳膜生疼,“我们坐下来聊聊吧,好久没人愿意和我说说话了。”
乞丐也不管闵君德是否愿意,拽着他来到通往二楼的楼梯前,将他扔在台阶上。
“你到底想怎么样!”闵君德挣扎着坐直了身子,拼尽全力大叫道。
“和你聊聊天啊,别急着走嘛。”乞丐又恢复了笑眯眯的表情,站在闵君德身前,俯视着他。
闵君德满脸怒容,叫道:“老子没空搭理你这个疯子,给老子让开,否则别怪老子不客气了!”他觉得自己十有八九是遇到了脑子有问题的家伙。
乞丐歪着脑袋瞅着他,饶有兴趣的问道:“怎么个不客气法呢?”
闵君德暴怒,跳起来揪住乞丐的衣领:“你他妈的没事耍别人玩去,老子没空陪你!”
乞丐的笑容僵住了,他握住闵君德的右手手腕,只听轻微的“喀哒”一声。闵君德惊恐的尖叫起来,整只右手无力的耷拉着,疼痛感在眨眼间传达到心脏,他差点就要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