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眼春风百事休+番外——言光君

“胡说！”

陆申年轻的脸上一阵红白变换，眼睛盯着凤紫看了一会儿之后说道：“今晚既然等了你许久，便不能空手而回，怪只怪你不该跟了陆策！”

凤紫心知不妙，却被几人围在了中间不能的动弹。他不由得呲出尖尖的犬牙，满眼的戒备。小狐狸心里也开始有些怨恨陆策，一时兴起把他打回原形也就算了，还在他身上下了什么慈悲咒，这下不止不能伤人，恐怕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左右闪躲，凤紫依着自己灵巧的身体和敏捷的动作闪过陆申等人的捉捕。他刚想窜上树去，忽觉尾巴一阵火烧的疼痛，回身一看，却是陆申三指向上嘴唇微动，一道烈焰烧上了自己尾巴。

凤紫大痛之下，爪子没有抓牢，一下子从高高的树干上掉了下来，落于松软的积雪上砸起一片飞雪。被摔得眼前犯黑的小狐狸还没回过神来，就被揪住后脖子高高提起，对上陆申年轻倨傲的脸。

“果然是畜生，动作灵巧的很，真是费了番功夫！”陆申好奇的用另一只手抓着凤紫的头说道，“变成人时是绝色少年，这么看不过是只狐狸，也不知道陆策是看上哪一点？！”

刚说完这句话，陆申便“啊”的一声大叫出声，正是凤紫一口咬在他的手上，顿时鲜血淋漓。反射之下随即扔了手中的小狐狸，抱着自己的手疼得冷汗直流。

再次掉到地上，凤紫忍不住低嚎出声。狐狸身形本就娇小，哪里禁得起连番摔打？头晕眼花之际凤紫凭着一股傲气爬起，右后腿却不敢支地，动一动便疼的厉害。

“不知好歹的畜生，连孙少爷都敢咬？！”之前咋呼的最为厉害的年轻人此刻按耐不住，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石砸向凤紫，“小爷今天就教训教训你！”

其余几人也全然忘记他们的术士之身，如同顽劣孩童一个个的捡起石头砸向行动不便的小狐狸。

凤紫左躲右闪，一条伤腿拖累了速度，身上不时被石块砸中。渐渐的，小狐狸的躲闪的动作越来越慢，又一块石头砸中受伤的后退，身形一顿就停了下来。偏巧这一停，让一块石头正砸在头上。凤紫顿时觉得眼前一黑，再也无力支撑倒在地上。

洁白的落雪经过这一番欺凌变得泥泞不堪，小狐狸身上的皮毛都脏污的不成样子，混着泥水与血水，一缕一缕的纠结着。漆黑圆亮的眼睛半合着，染着一层朦胧的雾气。只有小小的胸膛剧烈的起伏，但那急促的呼吸也越来越重。

“他不会是要死了吧？”陆申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的同伴，他被凤紫咬过的手掌只是草草的包扎，布条上渗出不少血色。

“好歹也是狐妖，哪那么容易断气？”接话之人也不十分肯定，只是推测似的说道。

另一人马上接道：“这等畜生妖孽，死了便死了，又能如何？”

“他身上有陆策下的慈悲咒不能伤人，否则死的应该是你们几个！”

清脆的声音灌进耳朵，却摸不准说话之人的方位。几人面面相觑之时，突然闻见一股甜腻的花香，淡淡的绯色雾气从四处袭来。

弥漫的绯色雾气越来越重，站在身边的人都像是被融进去一样，陆申只得大着胆子发问：“什么人？胆敢在陆家逞威？”

“呵呵，死到临头，便让你们知道是谁送的最后一程！”

绯色雾气突然散开，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陆申几人呆呆的看着蓦然现身的少年，一时无语。来者粉裳翠衫，容姿如画，举止妩媚，竟叫人看的舍不得移开一会儿。

此刻他怀里抱着受伤的小狐狸，全然不顾脏污了身上的衣物。虽然脸上的神色是浅笑盈盈，眼中却带着几分冰寒之色。

“你是那桃花妖？！”陆申身后一人认出蜷云，手指颤的不成样子，直直的指着他。

又圆又大的眼睛笑成了一轮新月，蜷云开心道：“原来还是有认识我的，也不枉费我亲自送你们一程。”

“不过是邪门歪道的畜生精怪，也敢在陆家撒野？！我就教训教训……”

陆申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便觉得胸前一痛，喉头之中止不住的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胸前衣物。他蜷在地上，双手紧紧的抓挠着前胸，不多时，华软的衣物便被他自己扯破。但他还没有停下的意思，带着痉挛的十指不停的抓着自己。

旁边几人看到眼前诡异的状况，一个个的都开始发抖，显出惊恐的神情。

“真是没用，果然是会吠的狗儿不会咬人！”冷淡的瞥了一眼身体已经开始抽动，明显进气少出气多的陆申，蜷云兀自轻轻抚着怀中小狐狸的毛皮说道，“等我代陆策教训完他的不肖子孙，就去找牛鼻子医你。”

余下的几人早已经顾不上地上的陆申，四散逃命，跌跌撞撞十分狼狈。

蜷云笑着看那几人奔逃，自言自语道：“中了桃花瘴，看你们能逃到哪里去？”

24.对峙

“他还有一口气，你来的总算及时，大概还可以见他最后一面！”蜷云看着冲进房间的陆策，笑得十分讽刺。

陆策顾不上还嘴，快步走到床边。床上的凤紫还是狐狸的模样，毛皮之上的血污都已经被清理干净，头上腿上都绑着白布，身上还有多处渗血的伤痕。

“怎么不给他治伤？”

蜷云身若无骨的靠在一边英俊道士的身上，悠然道：“我们都给小狐狸治好了，还要你做甚？”

横了蜷云一眼，陆策翻手向下，掌心贴在凤紫的头顶，一阵柔和白光如雾气一般笼罩小狐狸全身，身上的伤口慢慢转好直至消失。

看着陆策的举动，蜷云撇着嘴继续冷嘲热讽：“此时知道心疼，当初下什么慈悲咒？”

陆策眉头皱起刚想说话，便看见凤紫的眼皮动了动，马上凑到小狐狸身边问道：“还有哪里痛？”

凤紫刚一睁眼，就看见陆策放大的脸凑在眼前，脑子里面一团乱麻还有些恍惚。眼皮开合几次，才想起事情的原委。他只记得被陆申几人欺负的很惨，一块石头砸中脑袋就晕了过去。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想要投进陆策的怀里，映入眼帘的却是自己毛茸茸的爪子……凤紫登时有些气恼，若不是被陆策强行打回原形，哪会那么容易被欺凌？

愤懑之际顾不得其他，小狐狸一口咬住陆策的手背，即使闻到了腥气也不肯松口。

陆策任由他咬着，一下一下耐心的抚着柔软的皮毛，容忍着凤紫的闹脾气。只不过陆策对凤紫有这份纵容，对一边腻在一起的两人可就没有了。

他不耐的放话赶人：“两位戏可看够了？恕陆某不远送！”

“你？！不知好歹过河拆桥……”蜷云没有出口的话被堵在嘴里，被一脸微笑的道士捂着嘴巴拖了出去，间或能听到几句不堪入耳的咒骂。

碍眼的两人走了，房中只剩下一人一狐。凤紫感到陆策一直没有移开的视线，不忍的松了嘴，伸出粉红色的小舌舔去被自己咬破的地方。

“身上还有没有哪里疼？”陆策再次问道。

小狐狸摇了摇头，身上的伤口全被治好，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因为失血还有些酸软。

陆策微微一笑，掌中白光再现，暖暖的罩着凤紫，黑色的小狐狸慢慢变大，毛皮消失恢复人形。将一边的锦被裹在凤紫全裸的身上，连人带被一起抱进怀里，陆策诱哄着问道：“真的没有哪里痛了？”

“不疼了。”终于能够开口说话的凤紫乖乖的窝在陆策怀里，如实作答，“只是觉得有些乏。”

被摸着头，凤紫觉得陆策的手掌十分温暖，忍不住主动蹭了蹭。

难得的撒娇让陆策心情大好，之前的提心吊胆也如拨云见月一般散了去，宠溺的看着怀里的少年。

两人之间温馨安逸的气氛并没有维持多久，便听见短促有力的敲门声。蜷云华淼刚被赶了出去，春归冬离又万不敢在此时打扰，只怕此时来人并不好打发。陆策扬声问道：“是谁？”

“子然，是我。”冽湮清朗的声音自在门外说道，“陆府一夜之间伤了五条性命，前厅里乱成了一锅粥，老太太叫你们过去解释。”

闻言凤紫紧紧抓住陆策衣襟，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放心，没事。”摸了摸凤紫的头，陆策安慰道，“奶奶不过是叫我过去问个话，还能把我吃了不成？”

“我和你一起去。”凤紫直视陆策不赞同的视线，没有退缩半分。

最后妥协的人是陆策：“如此，也好。”

两人相携来到前厅，厅内寥寥几人，却都是陆家各支系的主事之人。见到两人进来，神色各异。陆家老太太在首位坐着，寻常的便服外只罩了件棉质的披风，双手袖着，听见厅中的窃窃之声才睁开闭着的眼睛。

陆策上前给老人请安，半是埋怨的说道：“有什么事情不能明天再问？您年纪大了这会早该歇息了。”

“这风波一起又一起的，我又不眼盲耳聋，还能睡的着？”

老人的话淡淡的，却似砸在陆策的心头，他屈身跪在老人面前：“是孙儿不孝，让您老人家操心了。”

“男儿膝下有黄金，更遑论你已经是陆家之主，别再说跪变跪。”老人将手搭在陆策肩上，语气依旧淡然。

“是。”陆策慢慢起身，再次面向众人时已经一脸的讥诮。

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凤紫将陆策的变化瞧了个分明，心里对陆家的老太太的敬重越发的深了一些。陆策向来嚣张跋扈，对温文的冽湮虽然能够听上几句，却并非诚信的敬重，但对于这个祖母却是诚心实意，毫不虚假。在祖母面前的陆策才是撒娇任性的孩子，高兴时便可以亲近异常，生气时亦可恶言相向，全凭心情喜好。而且，笃信对方不会怪罪，因为越发的恣意妄为。但当对方真的生气或者伤心难过之时，陆策便会毫不犹豫的认错低头。

这个老人才是陆策最信任，最不防备的人……想到这里，凤紫低了头，生怕被人看见眼中的嫉妒。

“子然，我敬你是家主，便给你一个辩解的机会，我那孙儿陆申之死可与你有关？”当先发难的便是陆空明。

“二叔这么问，哪里有半分敬我是家主的意思？”轻巧一笑，陆策半点没有客气的说道。

“沉溺于妖孽美色处事不公，黄口小儿又有什么值得老夫去尊敬？”

“呵呵，二叔当侄儿是商纣王吗？”陆策依旧是笑意盈盈，“不过陆家不比帝乙帝辛，而他也不是祸水妲己。”

陆策指着凤紫不待陆空明反驳又说道：“年前急催我回陆府，却不等我回府依仗着自己人老辈高下了碧波澜，为解此毒凤紫饮我之血定下歃血盟约，后别院之中我收凤紫为徒亲自给他下了慈悲咒，如此一个刚刚成人又不能伤人的狐妖能翻出什么风浪？

与我歃血便是我之伴侣，被我收徒便是家主首席弟子，这样的身份在陆家却处处受制，刻刻被欺，你们真的有把我这个家主放在眼里吗？”

一干众人被陆策说的脸色又青又白，自知理亏的喏喏不敢做声。陆空明也是脸色铁青，苍老的声音犹带怒意：“是家主伴侣高足便可联合外人杀了陆氏子孙？好大的面子好大的特权，不如叫着妖狐来当陆家家主之位如何？”

“大可不必，凤紫小小一只狐妖怎能胜任？”陆策的面色也沉了下来，冷声说道，“侄儿看二叔德高望重，是接任家主之位的不二人选！”

此话一出，前厅之内陷入一片死寂，连盛怒之中的陆空明也不禁错愕，但随后反应过来便是破口大骂：“好你个陆策，老夫还不屑这个家主之位，休要含血喷人！”

“侄儿一时气恼说错了话，二叔莫怪！”陆策忽然变了脸，一派温文微笑好言说道，“侄儿知道二叔劳苦功高，但陆家百年之族盘根错节，总有些爱嚼舌头的人在二叔面前颠倒黑白混淆视听，二叔又是耿直的性子……不过您想想，咱们叔侄多年，又怎会被外人挑拨了去？”

陆策前后变化甚大的态度让陆空明一时摸不着头脑，没有反应过来之际顺着他的话意点头。

“照小叔叔的意思，便是我那侄儿自找罪受白死了吗？”陆定波见陆策三言两语糊弄了祖父，不由得按耐不住冷冷说道。

25.打鬼

“以多欺少、聚众挑衅、不分轻重、学艺不精……陆家没有这种没用的子孙！”陆策看着陆定波，微微一笑，一条一条列出陆申的错处，将话说的十分决绝。

“小叔叔是下定决心偏袒狐妖以及动手行凶的桃花妖了？”

听到陆定波问话冽湮不悦皱眉：“定波，家主威信岂容质疑？”

“我陆家一向自持降妖除魔，如今陆策不但豢养狐妖，更是不顾因一己之私偏袒妖孽，又有何脸面坐家主之位？”陆定波丝毫不肯让步，言辞尖利语带指摘。

“定波贤侄是说我不配坐这家主之位？”陆策笑的十分开心，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过人的容姿殊色尽显，眼波流转晃人心神。

笑过之后他踱到陆定波面前，脸上依旧是似笑非笑的样子：“让贤侄如此费心，不如这家主之位交与贤侄，如何？”

“胡闹！”陆家老太太突然插话，睁开的双眼目光如电，不见半分疲惫，“家主之位岂是儿戏？”

“奶奶，这家主之位是不儿戏，只是孙儿这椅子没坐稳，底下就有小老鼠在叽叽喳喳闹腾了，孙儿坐的不舒服。”见老人发了话，陆策快步走到老人身边，孩子似的抱怨道。

“从小到大，就你事多。怎样你才舒服，说给奶奶听听。”老人神色和蔼，宠溺非常。

“孙儿之前就说过要清理门户，以防生出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来，现如今时机到了，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从今日开始吧。”

祖孙两人一唱一和，全然不顾他人脸色。凤紫起初还担心前厅之中针锋相对的气氛，此时看得却有些想要发笑。这一老一少不愧是血脉之亲，联起手来恐怕陆家无人能敌。

果不其然，陆空明陆定波爷孙脸色黑沉，奈何厅中之人已经多半倒于陆策，或者说不想同时得罪了现任家主和前任家主，因此一时无人为他们圆场说话。

一片沉寂之中，却是陆家老太太悠然开口：“清理之事劳心劳神，你刚才为那狐妖疗伤想也耗费不少心神，不如将养几天再说。”

深深看了老人一眼，陆策顺从答道：“如此，便依奶奶。”

众人见老人下了决定，各自借故散去，陆空明爷孙的眼神阴郁，忿忿离开。

洗漱过后的凤紫爬上了床，舒服的打了个滚，他看着犹自坐在桌旁的陆策，小心翼翼的问道：“因为奶奶的决定，你不高兴？”

陆策摇了摇头，起身坐上床拥住凤紫，将下巴抵在他的头上：“不要胡思乱想。”

“蜷云没事吧？”听话的转了话题，凤紫问道。之前被石头砸中的时候他隐约闻见了甜腻的桃花香，后又在前厅之中听到陆定波提到桃花妖，知道自己脱险蜷云应该帮了不少忙，只是不知他现在如何。

先前在云幽山的时候，凤紫虽然见识过蜷云的桃花瘴，可是之前藏秀楼之事却让小狐狸知道人外有人，因此不免对蜷云有些担忧。

“他没事，这会大概正是小别胜新婚。”陆策在解释，但话中却分明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

凤紫满眼的疑惑，上挑的杏眼一眨不眨的看着陆策等待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