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前传之血月祭(出书版) BY 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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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他放下!慢慢地!」

这一回,话一出口便马上就有了回应,青衣人完全依言而行,小心翼翼扶着肩上的千金之躯重新平躺于地。

「这里就你一个?怎么还不传讯?你应该有办法跟上面的联络吧。找人帮忙!得用软兜才能移动他。」

仍是无语,但如果封铮留心细察的话,就会发现暗卫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喂,别光瞪眼不说话,再不然跑一趟搬救兵总成吧,难道还担心我不盯着就会跑了?眞有那本事我干嘛陪你在这儿蹲?」

天牢欸,当是自家后院逛花园想走就能走?都已经把他拿铜墙铁壁关着了还担心个什么劲儿?满肚子火起,封铮只差没指天咒地学楼里说书讲的发毒誓,殊不知面前人也有着满腹牢骚想要发。

早在出状况的当口,他就传讯了,然而不知上头是哪个当班的在开小差还是在做白日梦,拉了半天绳也无人回应,迫不得已他才只好擅离职守探个究竟,谁晓得这一出头没完没了,事态如雪球般越滚越大。

眞就这么大刺刺地跑上去露脸,他这「暗」卫以后还怎么干?但如果就这么装没看见地再躲回去也很难交代,左右为难间,一旁等答案的封铮早已耐性用罄。

「听到没有!给我去叫人下来!」

匡琅匡琅!铁击声巨响霎时不住在狭窄囚室里回荡,如雷彻响,震耳欲聋,他就不信闹成这样还招不到人来。

就在吵得令人怀疑会不会震垮整间牢时,青衣暗卫终于有了动作,却是转身朝后比了串手势。

缩回踹铁栏的腿抱臂而立,封铮沉着张脸冷眼看人在玩什么花样,掩蔽在肘弯下的两手则不动声色地悄悄解下腰间系带,皇甫烨躺着的位置已在构得着的范围内,意即那名青衣人也跑不掉。

如果这家伙脑袋还不开窍的话,就休怪他眞要造反了,横竖命一条,再多来几个死罪也没差。

总算,在封铮忍不住出手前,昏暗微光中又出现了个同样一身青衣劲装打扮的蒙面暗卫,只见两人飞快比着手势像是争论什么般,最后站在台阶上的暗卫似是妥协地一颔首,转身即朝着阶梯上走去,然而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如杏明眸再次睁成了大圆,封铮这回很干脆地直接拿手捏了捏面颊,好确定自己的的确确没在作梦。

眼前这算什么状况……诈尸?

就在暗卫转身的刹那,仰躺于地貌似伤重的人影竟突然直挺挺地跃起,先是俐落地一掌劈翻了身旁的暗卫,再迅雷不及掩耳地扑向另头。不过一个呼吸间,原本好端端站着的全倒了,而原本气息奄奄的却是活泼乱跳比猴还灵活。

「……」望着朝自己走近的皇甫烨,封铮两眼全是疑惑。

人看起来手好脚好,,精神奕奕气色也不错,要不是唇边还诡异地挂着道血痕,压根叫人无法将他和片刻前「伤重垂危」的模样想在一起。

这家伙,不会是想……

「后退点。」

皱了皱眉,尽管不明所以,封铮仍是依言向后退去,脚步甫停便是阵劲风拂面,一声喀滋细响后是片清脆的铁器坠地声。

大眼缓缓眯起,先是转了圈扫了眼面前的「大洞」,复又望了望前面七零八落散了一地的臂粗铁条,最后带着星点火药味的目光落在了洞外身影上,而还不及开口说些什么,迎面又是飞来道暗影。

下意识地伸手接过,东西甫入手封铮便再也忍不住地嘴角微抽。

很好,这下连呈堂证供都偷了来,还有什么糊涂事是这脑袋发昏的家伙没做的?

「敢问阁下这是在发、什、么、疯!?」

堂堂皇子公然劫牢,除了「疯」字外他想不出还有什么词可以形容。

「我倒希望眞是疯了,那可省事得多。」

唇扬微哂,透着浓浓讽意和点说不出的倦意。封铮不禁又拧起了眉。

他没见过皇甫烨如此意兴阑珊的模样,应该说就算这人有在烦些什么,也很少在他面前如此赤裸裸地表露,既是姓着皇甫,这人早已习惯于掩饰自己的情绪和想法,纵是对他也藏了许多。未必是眞有心防他什么,不过习惯使然罢了。

他懂,所以从来不曾在意,而今……才想开口问怎么回事,耳边便又传来皇甫烨淡淡的语声——

「薇妃死了。」

「……」

「我说,薇妃死了。」

见封铮没反应地净拿眼瞅着自己,皇甫烨特意加重语气再把话重复了遍,貌似体贴对方没听清楚,然而微翘的嘴角却出卖了用心。

想当初他听到消息时,也差不多是眼前这副呆样,不知情的还以为他镇定功夫到家处变不惊,实则是类似的「意外」接二连三地,令他都已经麻木到没了反应。心性如他尚且如此,就更别说是那纸风筝了。

瞧,人到现在还呆捧着靛风连眼也没眨一个。

「魂归来兮。」笑摇了摇头一个响指轻弹,那张可比谪仙的芙蓉脸总算不再是令人生叹的蠢滞表情,只见封铮先是眨了眨眼复又重新锁拢眉心,再然后……若有所思地垂下了脑袋。

不难想见封铮这回是多破天荒地在认眞思索着,但显然眼前不是放他用功的好时机。

一把将封铮拉出牢笼外,皇甫烨索性就这么继续牵着人往上爬,省得这纸又灵魂出窍的风筝落在半途还得回头找,他们可没太多的时间可以浪费。

急促的脚步声沙沙低响在昏暗的梯廊间,然而这样的静默并没有维持多久,封铮便决定不再为难自己的脑袋。

宫里头的狗屁倒灶事儿常是任人想破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他干嘛放着有嘴不用平白浪费力气。

「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伤在手,怎么修养个几天反倒出人命?」

难道不只是他,连手上的靛风也被人动手脚加了料?

「别想太多,不关你的事。」一句话安了人心,皇甫烨薄唇轻抿再次流泄出几分嘲意,「硬要个理由的话,只能说有人等不及下了帖猛药。」

「猛、药?哼,还眞是药到命除的猛。」连他的命都给一并算上了。

撇唇低哼了声,才舒展的眉心却是不一会儿便又纠成了团死结。

「又怎么了?」依旧是头也不回地在前领着路,皇甫烨却似脑后长眼望着了封铮困惑的神情。

「我想不通怎么会是薇妃?」

皇甫寰和皇甫澄两兄弟就算再想朝阳殿上的位子,该也不至于没心没肺到拿自己亲娘做垫脚石才是。

无声沉寂再次在两人间蔓延了开,因为这一次皇甫烨没办法回答。

他也曾思索过也有些臆测,但无法确认哪个才是眞正的答案,唯一能确定的是敌人的确是冲着他来没错,从封瑶晴的死开始,一个接着一个的陷计环环相扣,完全不予人半点喘息的时间。

只能说,对方如果不是太过谨慎小心便是十分了解他的深浅,而从不惜对薇妃下狠手这点看来,对方这回已是势在必得。

「喂,这样……好吗?」

手上交握的指掌突然一紧,尽管封铮问得有些没头没脑,皇甫烨却完全不感困扰,很多时候,他常觉得身后的少年已是自己的一部分,毋须太多言语就能心意相通。

淡微笑意,再次自唇角边徐徐泛开,温柔中掺着抹专予对方的呵宠。

「总比你掉脑袋好。」

「可是萼姨那边……」

「你觉得母妃会眼睁睁看着你掉脑袋?到时候还不是一样要乱?与其拖到日后变得处处受制于人,我宁愿现在快刀斩乱麻一笔了帐。」

「……」黑眸微眯了眯,封铮面色不善地直瞪着皇甫烨依旧背对着他的后脑勺。

当他是三岁娃儿好骗是吧,皇子劫囚哪有这么容易一笔了帐的?说得好听,快刀斩乱麻,在他看来根本是不知死活地蒙头乱撞!

臂上一使力,猛扯着皇甫烨停下脚,力道之大也一并扯着那始终不曾回头的身影转过身来。

相对于皇甫烨眼里的无奈,封铮墨瞳则是点点火色闪耀。

「萼姨就算了,那你呢?躺在地上的那两个眼没瞎人也没傻,破了那么大洞满地铁条的想藏也藏不了,人证物证俱在,你不会以为单凭你『皇甫烨』三个字就能没事吧?」

抱臂斜睨着对方,皇甫烨原本有着些许无奈的表情明显带上了三分揶揄,「要不然呢?你说还能有什么事?砍脑袋还是五马分尸?」

「别开玩笑皇甫烨!我说正经的。」

「我也是说正经的。」简单丢还了句话,皇甫烨伸臂抓回挣脱的指掌握紧在手,拖着封铮继续往上爬。

「不论怎样我都是父皇的孩子、流着皇甫直系的血,后妃宠臣再怎么深得帝爱到底也仍是外人,所以就算今天薇妃是我杀的,也没人敢叫我偿命,何况只是劫牢这点小事。顶多是为了安抚朱曜和青琉两宫,将我暂时圈禁罢了。」

……罢、了?这家伙难道还嫌这样不够糟!?刹那间,黑泽里的点点星火大有燎原之势。

感受着那两道快要将他的背烧出洞来的炙灼视线,皇甫烨忍不住又是翘起了嘴角,虽然场合不怎么对,烦人的事也还一件都没解决,但心情却是出奇的好。

原来动情是这么奇妙的感觉,让这人关怀着,独得这人所有的目光、占满这人心思,便觉得前所未有的快乐和满足,只可惜……

「何必这么在意?你该很清楚姓皇甫的这辈子本来就是在坐监,在腾熙宫或在别的地方又有什么差别?横竖都是离不开的牢笼,没人会在意蹲哪个角落吧。」头也不回地走着,语调仍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悠然。

他知道不管怎么解释那纸固执的风筝都不可能就此不再在意,他只能拿事实让人别太钻牛角尖,毕竟事已至此,不论是封铮还是他,都已经没有回头路可退,不能迷惘、更不能后悔,只能相信着自己的选择勇往向前,直至尽头。

一切,只为了那说不出口的——

你和我不一样,只要放手,你就可以自由地飞,在那片没有我的蓝天。

「可是……」

「别可是了,再可是就——」蓦然,心底一股异样陡生,皇甫烨猛地转身,却还是晚了步。

一把短匕,泛着凛冷寒意地架在封铮纤细的颈项上。

「见过十三殿下,还请殿下三思,别令圣上伤心、萼妃娘娘难为。」

藏身在封铮背后的黑影如是说着,诚恳的口吻听似软语低求,然而明白人都听得出这人根本没把「十三殿下」这几个字放在眼里,寥寥几语字字俱是胁迫。

麻烦的家伙……俊颜上神情依旧淡然,心底却是直犯嘀咕。

皇甫烨很清楚这时候出来的绝不是小角色,若没相当把握,没有人会为了那些个死板板的规矩得罪他这个颇得圣宠的皇子,更别提还敢大刺刺地把利刃架在封铮的脖子上。

众所皆知,那纸风筝可是帝皇宠妃心头的一块肉,即使沦作阶下囚也不是能妄动的角色。

「……如果说本宫早已想过了呢?」

模棱两可的回答,旨在试探。

他必须知道眼前这名暗卫究竟存着怎样的心思和打算,是隶属于于刑部还是和朱曜、青琉同属一貉,以防把人逼到了极端发生无可挽回的憾事。

现在这种情况,他可没把握能在刀下及时救得了人。

「那么,小的恐怕就得得罪十三殿下了。」

「喔,怎么个得罪法?你难道是想跟本宫动手?」

「如果殿下除此不做他想,小的也只好放肆了。」话似不得已,语调却掺着分稍留点心便都听得出的戏谑。

很明显地,这名暗卫不认为眼前养尊处优的皇族亲贵能有多厉害,至少,对自己的身手有着相当的信心。

「……」没有回答,皇甫烨只是目光深沉地凝望着对方,实则是拿眼示意着被人挟持在手作肉盾的封铮别太乱来。

没错,他的要求只有要封铮别太乱来,只因他很清楚要这纸风筝一动不动地乖乖当木头人是绝不可能的事,前车之鉴不远,自己说的话能不左耳进右耳出,在那小脑袋里停上一时半刻纳作参考,他就阿弥陀佛谢天了。

但见灿如夜星的黑眸慧黠地眨了眨权充应承,眼角眉梢俱是笑意。

他晓得,那纸风筝是在高兴自己如此了解他的「认命」。

而似把皇甫烨的沉默不语当是退让,青衣暗卫立即打铁趁热地再加了把劲:「殿下若愿就此罢手,小的以性命担保这一切将会是『不曾发生过』,您毋须担心公子会因此罪加一等受到圣上的责罚。

您也明白刻下拖得越久您越是百害无一利,而显然地,短时间内情势恐怕不会有所改变,殿下何不暂且放弃这回,日后再以其他的方法营救公子?小的相信凭殿下和娘娘在圣上心中的份量,大可不必如此犯险甚至赔上圣上的宠信。」

「好诱人的提议……」

一惊一乍一紧一放,眼前人显然深谙说服的技巧,很明白怎样令人动摇。

像是认眞考虑般沉吟了会儿,皇甫烨突然抬头朝封铮问去:「你说呢,封铮?」

微一耸肩,马上就感到抵在喉前的玩意紧了紧,连带着面前的那双漆瞳也眼色微沉变得有些危险。

怪、我?我哪知后头那家伙这么小鼻子小眼……唇微撇,封铮翻了记白眼,却也乖乖地不再乱动。

「这家伙很讨厌。」一点风吹草动就神经兮兮的,很难搞。

这点想来皇甫烨也是同意的,因为他在那片黑泽里看到了笑意。

「但他说的也没错。」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越是不利,得速战速决。

「所以?」

随着皇甫烨微扬的语声,封铮敏感地察觉到颈边的寒冷微微一颤,唇棱微挑,一抹鬼黠的笑意缓缓在嘴角边绽开。

还以为这家伙有多难搞,原来也不过如此,还是会紧张的嘛,那么——

「所以听他的吧,我也不想令母妃难为,况且慕大人也证明了我是被人下了毒,不全然是我的错,皇上圣明,当自有公断。」语气铿然掷地有声,因为是实话,所以说来理直气壮毫不令人起疑。

「喏,拿去!」屈肘举起靛风,不意外地喉头上的利刃再次紧了紧,然而感受到的杀气却是淡了些。

因为原本习惯提在右手上的长剑先是交到了左手,再反腕将剑鞘对着人后才慢慢举起,一来替人免了右手持匕没手接剑的不便,二则交剑的动作在左边也免了人心生芥蒂防着他搞鬼,还反腕将剑鞘尽现人前便于抓取,能替对方想到的都做了,该显诚意十足了吧。

在感到剑身一沉被对方覆手探上时,封铮很干脆地松了手,只不过……五指尚未全张便蓦地掌心一翻反握住剑格,顺势压肘甩腕狠狠地将剑划了圈大弧。

这一来可苦了紧贴在他身后的暗卫,尽管留心戒备着仍是措手不及,不但握不住剑身还被重重撞着了肘骨,整条左臂顿时一阵木麻使不出力。

然而这暗卫毕竟不是泛泛,一意识到不对右手匕首便毫不留情地朝白晰颈项划下,拼着鱼死网破也不愿让人就此逃出生天。

仰脖后倾,动手的同时封铮便竭力向后倒去,看似迎向刀光送上门,实则反拉开了些距离,尽管后头人挡着能挪移的空间不大,但他要的也仅是那一点的时间,是生是死全在须臾,就看他估量得够不够准。

眼见利刃如蛇就将吻上,千钧一发之际转了大半圈的墨蓝剑鞘回力反荡,恰恰翻过两人交迭的肩膀,由后头敲上青衣人的右上臂,尽管对方匕首握得牢没脱手,却也让剑上潜劲给荡了开。

没感到疼,封铮就知道自己成功了,仰枕在敌人肩头上的绝色艳容不由漾开抹灿烂的笑容,如花盛绽,带着七分得意外加三分对人功败垂成的同情。

说实在的,阎王不收也不是他的错,他可是拼着五成不到的把握放手一搏,只能说这位老兄的运气比他还背得多,都已经占了上风结果还让叼在嘴里的猎物给跑了。

同情归同情,封铮可没打算给人再把他给咬回嘴的机会,足尖一点,身形随即灵巧地跃起从青衣人顶上纵翻而过,眨眼间便由人前移到人后互换了位置,擦身而过的瞬间,他很清楚地看见了青衣人眼中浓炽的杀机。

推书 20234-01-14 :满眼春风百事休+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