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听见红发男人扯着嘶哑的嗓子,以厌恶的口吻骂出来的"变态"两字,瑟曼才恍然回神般猛地推开眼前的身躯--他全然忘记了被锁在低矮十字架上的对方已是退无可退,以至于对方的后脑勺狠狠地撞上十字架。夹杂在铁链晃动的响声之中的"砰"的一声闷响传进他的耳朵,望着因为毫无防备的碰撞而疼得龇牙咧嘴的阿尔戈,瑟曼的眼底不禁浮现出隐约的歉意。
然而这点模糊难辨的歉意很快便被冷然的倨傲所取代--在黑发的贵族对上一双充满鄙夷的暗红眼眸的同时,他手中的牛皮鞭再次甩上了对方的身体。
"......看来我有必要再提醒你一遍你的身份--你已经不是元帅了,现在的你除了拥有囚徒的身份之外就什么也不是了,所以,请注意你的态度阿尔戈!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给予你拿这种眼神看着我的资格!"
"哼,瞎神气什么!瑟曼,我现在可算是知道了,你除了是阴沟里乱窜的耗子之外还是一个嗜吸人血的变态!......呃!"
又是一鞭,凶狠地落下。
红发男人毫不在意伤口凝固的血痂再次被皮鞭击碎,暗红鲜血一下子流涌出来--他的痛感神经似乎已经麻木,此刻的阿尔戈只是偏着脑袋,嘴角扯出显而易见的嘲讽的笑,强迫他喑哑的声带继续工作。
"你这叫恼羞成怒哟......"
"......闭嘴阿尔戈!"
"我的血味道如何啊瑟曼?我看你一脸的意犹未尽,要不要再过来尝尝?拜你所赐,流出来的这些血搁着也是浪费,还不如用来满足你那变态的嗜好......"
"闭上你的臭嘴!告诉你,你的血和你的人一样,恶心得叫人想吐!"
"哟,是吗?那你刚才......呃啊!"
用力抽过去的鞭子成功地截去了对方的后半句话,望着咬紧牙关强忍疼痛的阿尔戈,瑟曼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冷然地将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尖刻的下巴倨傲地扬高,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对方。
"我叫你闭嘴阿尔戈!听不懂的话我不介意拿鞭子多指导你几回,不过前提是你那身‘细嫩'的皮肉还撑得下去!"
说完,年轻的黑发贵族冲他的可怜的囚徒勾起唇角,淡水色的唇瓣划开一个绝美的弧度--如果不是他确信面前的红发囚徒恨他入骨,他几乎要认为对方瞬间呆滞的面容正是对他的怔忡;而依照推想来看,恐怕那暂短的怔楞也仅仅是鞭笞所带来的疼痛使然。
一笑而过。瑟曼收起手里的皮鞭,长统皮靴的靴跟在石地板上优美地轻旋半弧,随即踏着优雅的步伐走向牢门。
"......你一个人好好反省一下吧!"
厚重的铁门被拉开时发出咯啦咯啦的响动丝毫没能压过瑟曼清亮的嗓音,尽管不再回头不再以傲然的目光凌迟对方尊严的举动大有"落荒而逃"的嫌疑,但是在后背靠上合拢的铁门之后才能够逐渐平息狂乱心跳的瑟曼,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考虑那些细枝末节的问题了--此刻对于他来说唯一重要的事情,就是从那个男人跟前全身而退,高傲的、优雅的,全身而退。
瑟曼背抵住铁门稍稍喘了口气,接着加快脚步从这个叫他失控的地方离开。他顾不上去注意在门外等候着的狱卒谄媚地向他行礼,甚至连身后的铁门再度打开,进去的狱卒们大呼小叫着嚷嚷什么"......好大的胆子,敢对大公阁下无礼!非得好好教训你一番......"之类的言语......他也顾不得了。
阴冷的廊道回响着急促的脚步声,逐渐加快的步行很快便变成了小跑,瑟曼直到跑进了他从未一用的寝室并将自己反锁在内之后,才真正停住想要逃离的步伐。
他靠着门板坐倒在地,体能良好的他一点儿也没有感觉到气喘,倒是淋漓的汗滴不断地从他纤细的毛孔渗出,全身上下。
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切,他无意识地开始拿洁白的贝齿凌虐他那淡水色的下唇--他拒绝承认他刚才将一个足以称之为"吻"的碰触落上了低贱的囚徒肩头,并且该死的他竟然浑身发热地沉迷不已。
寂静的寝室冷得就像终年不见日光的阴寒地牢,他突然感到了一种难以言表的悲哀将他包围,他终于抵受不住地蜷紧了身体,并将苍白的脸颊整个埋进手掌。
......哦,该死的、那个、红头发的男人!
第五章
嗯,是的,那的确是个该死的家伙,他的人便如同他残血般的红眸还有那几乎快要燃烧起来的一头红发一样,叫人止不住地心生"厌恶"!
从第一次见面,给他看到了自己最狼狈一面的第一次见面开始,一切就好象奥弥尔大神一时玩劣所做下的恶作剧一样,见鬼的、阴差阳错的、全都乱了套--在此之前,这个高傲的黑发贵族从来不认为自己会被一个"低贱的泥巴小子"所迷惑,尤其更是在他仍陷入到对那个银发蓝眸的皇帝陛下狂热的恋慕当中无可自拔的时候。
无论是圣列士敦军官学校或是真正的军营,这种清一色大男人的世界里,长相稍微俊俏一点便会惹来男人们的青睐,更不用说脸蛋"漂亮的像个妞"的瑟曼了。
在圣列士敦的时候还好些,有他煊赫的姓氏作为他的护身符,并且从小娇生惯养的纯血贵族中多得是漂亮的脸蛋,在媚惑人心的皇太子还有冯?卡芙玛德家精致得犹如人偶娃娃的小少爷面前,成天板着脸孔沉默不多话的瑟曼则难免显得过于阴沉而叫人大失胃口了。
但是腓鲁共和国的军营却与圣列士敦大为不同。
在军营里,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性关系是件很普通的事情,尤其在力量崇拜的纯男性世界中,一场激烈的性事往往还不如打架斗殴所得到的关注多。更何况,男人间的肉体关系,一直被看作是连接军人彼此间友情的坚固纽带,军部甚至认为这种有着最紧密身体关系的男人与男人的配合能够在战场上表现得更为默契更为勇敢,从而达到"效用的最大化"。因此他们纵容这种关系的发生,包括纵容暴力下的强迫性行为。
脱去了耀眼光环的俊美的"前贵族",光是纯黑的浏海无规则地半遮住的一双媲美黑曜石光彩的黑亮眼瞳,像是用冰刀削成的几乎白到透明的脸颊,还有那从骨子里透出的高傲冷漠的神态就足以令那群"低贱的泥巴小子"转不开视线了,更不用提那裹在蓝黑色军装里的高挑健美的身材--那线条紧致优美的身躯不知夺去了多少人的呼吸。
这样一个仿佛由黑与白这两种极端色彩构筑而成的俊美男子,出现在极度匮乏女性资源的军营中,不得不说,他无疑是一个考验军人们定力的存在;在他所到之地,确实掀起了一场染满欲念的狂热浪潮--即使是拿他一贯锐利清冷得有如锋锐匕首一般的目光朝那些人扫射也无济于事。
于是在瑟曼初到腓鲁共和国的那年,每个人都放纵了自己的疯狂与欲望的狂欢节上,当那个无所事事的红发军人在腓鲁共和军基地附近的小树林里转悠的时候,碰巧"捡"到的,正是一个不知打倒了多少妄想强占这朵高岭之花的兵士、此时疲惫地瘫坐在白杨树下的煞白了一张尖脸的"前贵族"。
汗湿的浏海散乱地搭在前额,那双黑暗色的眼瞳闪着惊疑不定的光芒,不错珠地盯住高大的红发男人。
他的胸口起伏得厉害,剧烈的喘息使他根本说不出话。
面前的红发男人有着粗犷而又深刻的五官,无论是他高过普通同龄人将近大半个头的身高,还是他那同身高成正比例的强健体型,都让瑟曼不由自主地心生戒惧。他的直觉告诉他,眼前的这个男人与他所打倒了的那些猥亵的只想着下半身快活的士兵们大不相同,一不留神,也许自己到最后会被对方拆吃入腹甚至连一根骨头也剩不下。
浑身的肌肉绷紧,他不敢稍有懈怠地直视着对方如残血般暗红得恐怖的眼眸,然后他注意到对方愕然地楞了一下,随即又扯动着微有些僵硬的嘴角,走向自己。
即便手边没有镜子,瑟曼仍可以想见此刻的自己是多么的狼狈--可怜的被优雅抛弃了的贵族啊,他在心底自嘲的想。
"......看起来很辛苦哟。"
拿嘲讽的口吻说着落井下石的言语,红发男人没有半点所谓"同情心"地冲瑟曼在那一瞬间变得越发苍白的脸蛋以及浮现出紧张戒备的眼眸笑了一下--身为平民的他永远没有同情或者怜悯一个贵族小子的必要,即便那个小子已经抛弃了他尊贵的赐姓。
"何必呢你!"红发男人事不关己地笑着,"被捅几下屁眼又不会让你掉几块肉,何必拼了命的逃呢!?为了你们这些门阀贵族那可笑的所谓‘骄傲'吗?"
这个男人......他果然也和那群人一样!
红发男人逐渐逼近过来--他的目光迅速掠过红发男人紧裹在贴身军绿色背心里的纠结有致的肌肉,面对着如此显而易见的强大力量,瑟曼不禁感到自己的胸口处似乎伸进来一只无形的大手,并且猛地抓攫住自己的心脏,巨大的恐慌笼罩住了他的头顶。
如果是这个男人......他不敢想象他能够幸运地如前几次一样顺利逃脱,特别的,此时的他几乎筋疲力尽。
瑟曼努力平复着自己粗重喘息,同时更防御性地收起了平伸出去的长腿,黑亮的眼眸上挑,目光尽可能锐利地瞪视着对方。他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的对手,然后习惯性地抿了抿缺乏血色的薄唇,很快,一如既往清冽的声音在两人之间响起:
"......哼,我们纯血贵族所看重的尊严与骄傲,是你一介平民一辈子也弄不明白的!"
轻蔑的口气令面前的红发男人十分明显地绞紧了两道浓眉。
"臭小子!"
他大为不爽地咒骂着,大步走到瑟曼跟前,居高临下的姿态很容易让人产生某种征服般的快感--当然这个红发男人也不例外。他俯视着脸色因紧张而更加惨白的瑟曼,嘴角开始浮动起轻侮的嘲笑--而他的这种恶意的笑容则被那个频繁地为"幸运"所青睐的"前贵族"当作了不怀好意的淫笑。
带着几不可觉的颤抖,瑟曼背抵着粗糙的树干,缓慢地站立起来,眼神越发戒备地盯住对方鸠血般晦暗的红眸。
红发男人扯动嘴角夸张地叹息着说道:
"唉,你这个看不清现实的臭小子!你以为你拼了命的抵抗就能逃过去吗?太天真,你真是太天真了!军队里这种人多了去了,迟早你会筋疲力尽的被人逮到的--就像现在,我碰巧遇到了你,我想你已经没力气抵抗了吧?以后这种情况多的是,逮到你的有可能是一个,有可能是俩......"配合着饶有兴味的耸肩动作,红发男人继续说道,"而最有可能的......则是被一大群......‘饥不择食'的野兽所逮到!"
凌厉的黑眸闪动着剑一般锋锐的光芒,瑟曼将背脊挺得笔直,并且迎回了他的优雅--他倨傲地扬起了他的尖刻的下巴,平淡的声调被他那冷冽的嗓音烘托出一种凛人的气势。
"那么--我们就走着瞧吧!我决不会让一个纯血贵族的骄傲折辱在‘低贱'的泥巴小子手上的!"
"闭嘴你这个臭小子!低贱的是你们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门阀贵族--你这只阴沟里长大的、见不得阳光的脏耗子!"
轻易就被激怒的红发男人想也没想就一手抡上了瑟曼苍白的脸颊,"啪"的一声,体力早已大量流失掉的瑟曼毫无防备地被这一巴掌甩得摇摇欲坠--他晕眩得几乎看不清一切,身子晃荡了几下,终于像个破败的娃娃一样不支的跌倒在地。
"哼!"从红发男人鼻孔里喷出的是残酷的嘲讽,"臭小子,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走着瞧'?"
男人蹲下身,挑动着瑟曼汗湿打绺的浏海,看见他惨白的脸蛋上渐渐浮现出一记明显的五指红印,于是男人不禁得意地笑起来,然后无谓地对上瑟曼充满敌意的瞪视。
他不在意地又笑了笑,伸出食指十分恶劣地按了按瑟曼脸上红色的指痕。
"咦......有点点肿哩。"
仿佛正享受着对方在自己的指下的瑟缩,红发男人笑得越发恶劣起来,不过嘲笑的话音刚落,他的手就被瑟曼一下子抬手拍开了。
"别拿你的脏手碰我!"
瑟曼怒视着对方的红眸,利落地再次打掉对方不死心硬是摸过来的手,一字一顿地咬牙切齿:
"我说过,别拿你的脏手碰我!"
红发男人终于放弃地收回了手。
"......我说你也真够硬骨头的,给打成这样了还楞能一声不吭?"
他的口气中带着些许的困惑不解。
"喂,你们的......你们所谓的‘骄傲'究竟能让你们做到什么地步?我还真是好奇的很呢......"
"......你不会懂的。"
瑟曼有意拉开他与"危险"的红发男人之间的距离,冷冽的黑瞳毫无保留地瞪向那双暗红色的眼眸。
"不过你若是胆敢碰我的话,我发誓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杀掉你的!"
"......拿我的命来做你的贞操的陪葬吗?"
红发男人不负责任地谑笑着说道,紧接着又突然伸手去捏瑟曼的下巴--纤细的骨头还有滑腻的肌肤带给了男人十分美妙的触感。然而不足一秒的失神过后,红发男人很快恢复了惯常的表情,轻笑着缓慢靠近被他钳制住的"臭小子",略带慌乱的挣扎被他强劲的指力消弭于无形之中,他兴味十足地欣赏了一会儿黑发的"前贵族"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惊吓张惶的神情,咧大了嘴巴露出一个得逞的坏笑,这才放开了捏紧对方下巴的手指。
"瞧把你给吓的!少在那儿自作多情了臭小子,我喜欢的可是软软的、胸很大的女人,像你这种干巴巴硬邦邦、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家伙,就算跪在地上求我上你,我也没兴趣。"
听了这话的瑟曼没有立刻接口,虽然心里着实为对方对自己的毫无兴趣而松了口气,可对方话里显而易见的嘲讽与侮辱,还是令他忍不住忿恨地吐出反击的词句:
"......果然是毫无品味的泥巴小子!胸大的女人多半比猪还笨--你没听说过吗?还是说,你们的智力跟她们是同一程度的,所以不必介意?"
"......哼哼,牙尖嘴利的臭小子!"
大概是这种没营养的斗嘴开始让红发男人感到厌烦了,只见他颇为大度地朝瑟曼摆了摆手,随即膝盖一使劲,站了起来。
"好了,通常无聊的对骂总是止于智者的......(瑟曼发出不屑的轻嗤,某个自诩为智者的男人狠狠瞪了这个拆台的"臭小子"一眼,又继续说道)......我可没耐性跟你这儿瞎扯淡!该回去了,不然晚上的肉都要被那帮饥不择食的家伙给抢光了......"
说到这儿,红发男人又细细打量了坐在地上的瑟曼一眼。
"......嗯哼,的确是一群‘饥不择食的野兽',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看上你?除了脸蛋长得还挺像个娘们外,浑身上下没半点比得上软绵绵的女人......他们果然是饥不择食了,恐怕在军营里呆久了都这样吧,不过我觉得我还是喜欢抱女人......"
耳边传来的是对方的自言自语,瑟曼越听越觉得好笑,真没想到腓鲁共和军里还有这么......呃,"可爱"的家伙,在这样一个混乱的年代还敢大言不惭地说喜欢女人,他根本没想过女人是多么脆弱而不堪一击的"东西"--唔,对了,或许他压根就不在乎"这些",当初亚古丁教官能够说出"这个年代的爱情如同女人一样仅仅是无力负担的奢侈品"这样的话来,大概也只是他的那一半贵族血统作祟吧,而真正的腓鲁人,过于莽勇的真正的腓鲁人从来都是将他们的情感赤裸裸地摊开在阳光之下,他们坚强得对"失去"一无所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