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咒语————膘骑小将军[下]

"追啊！"
"他看见你了吗？"
"可能没吧，不过我喊他了。"
"然后呢？"
"他就走没影了。"
"你就去追了？"
"是啊！都跑了大半个商场了！"林云急急地四下张望，"快点，不然走远了！"
"买哪个碗？"
"啊？"
"肯定走远了，买哪个？快点。"
林云嘟着嘴，哀求地看着林风，"快点嘛~哥！！"
"他要是回来了，也许会主动联系你，"林风摸摸弟弟头，"要是他不联系你，说明他不想找你，你追着他又能怎么样呢？"
不去追多年不见好友，明明不是人通常做法。可林风说又偏偏没错，林云无法反驳。
林云小声嘀咕了一会，"我还没看碗......"
林风搂着弟弟肩膀，"一起去吧。"

在斜对面店里，用包挡住大半张脸，只漏出眼睛，姜晓阳趴在橱窗上，看着林风林云走出去。林云还在到处张望，被他哥拍了头才不死心地转回来。千万遍地告诉过自己不行，不要再抱着希望，姜晓阳终于还是悄悄地跟上去，就远远看看，不算什么吧......

明明六年不见，姜晓阳却就是第一声就听出了林云声音，又下意识地躲进离自己最近店里，在货品遮挡下，看着林云狂奔着追过头。林云怎么也找不到姜晓阳是因为他根本就在林云身后。
姜晓阳不能控制地跟着林云，看见林云就好像是看见曾经自己，那么幸福，然后又那么痛苦。
虽然曾经痛苦到逼迫自己去忘记，姜晓阳很快又意识到那毫无意义。无论是爱还是痛，都那么刻骨铭心。相比之下忘记显得那么单薄，哪是说忘就能忘......

姜晓阳更不敢承认，其实自己并不想忘......
姜晓阳不敢去想，害怕知道自己有多想见到林风。
看见林云突然撞到人......
林风拉起弟弟，姜晓阳魂都飞了。慌忙躲进临面店铺，看着林家兄弟间对话，好像是在看一场无声电影。林云似乎是要接着找，他哥不答应吗？姜晓阳睫毛扫着玻璃橱窗，看着两个人走远。
还是在同一个城市么？没关系，这里这么大，以后不很难再遇见了。
所以，一定要多看几眼，只是背影也没有关系......

45
走出商场，街道上日光炫目。仿佛高温电焊一般日光，烧灼着姜晓阳眼睛，然后是大脑。人群拥堵在一块，背影与背影之间只有依稀区别，只是姜晓阳总是能分辨出哪个才是他所关心背影，只是碍于人群阻隔，始终模糊而遥远。
姜晓阳不敢走近，毫无自觉地跟了很久，看着林云带着哥哥走进另一家商场。等姜晓阳跟上去，他也终于跟丢了林家兄弟。
再也提不起心情买东西，姜晓阳默默地走回地下停车场，哆嗦手指插了半天才把钥匙插进去。车突突突地启动，姜晓阳眼前一片晕眩白光。
姜晓阳想想看又停下，把车停回原位，拔下钥匙。还是上去叫出租走吧，不要自己开车好，姜晓阳觉得停车场里偌大立柱自己都能一头撞上去
趴在方向盘上，姜晓阳终于有时间来想一想刚才都发生了什么。好像是一场恶俗黄金档肥皂剧，以为再也不会相见，哪知能在这样大城市偶遇。
回国前姜晓阳真以为永不会再见。他不会和原先同学联络，因为一旦见面就势必要谈到多年不见，而多年不见原因就只有那一个......
姜晓阳费劲地想忘掉，既然不行，那自己伤疤更不能展露在他人面前。
他可以记得，记得自己两年大学过有多快乐，他可以记得所有室友和同学包括林风。但是最好别人都统统忘掉，忘掉姜晓阳这个人。千万别在同学会时谈起自己，然后无比惋惜，那样他会太过难堪。
付出所有感情所有信任，甚至换不来一句喜欢。姜晓阳无数次地在脑海里回放六年前那个晚上，满满地都只有那个人面无表情绝情和自己天崩地裂绝望。
更不堪是自己甚至还忘不掉，一遍遍回想，然后又一遍遍地重放。偏偏所有细节他都记得一清二楚，那个人所有事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总是以为时间会消磨掉一切，有太多曾经深厚感情最终归于虚无。姜晓阳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记忆越久越鲜明，仿佛刚刚发生。
姜晓阳也想说"我都记不清他样貌了......"。即使是自欺欺人，也好过自己心里真真切切想法，他根本舍不得，连嘴上说说都舍不得。
六年过去，姜晓阳变得更光洁修长手指，扭曲着抠开车门。姜晓阳只有无比庆幸自己在林云喊他时多了起来，当时只是下意识逃走，却帮了大忙。本来还以为忘不掉至少可以在表面上保持平静风度，哪知只是远远看见都能让自己失态至此。还好没有面对面地看见......
姜晓阳头晕脑胀地走出停车场，觉得自己简直去了半条命。

"你怎么打车回来？"一个高大男人笑嘻嘻地接过姜晓阳手上东西，神态表情一副恨不得把姜晓阳也一起接过来样子。
"你怎么知道我打车回来？"
"我一直在窗口看你啊！"笑起来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牙齿，恶心话就能在正正经经嘴唇里吐出来。
"......"
姜晓阳很想说恶心，或者有病。太懂得礼貌教养就连心情不好时候都不能发泄，"晚上吃什么？"姜晓阳对抗着头脑晕眩感，不想让人看出，勉强对应。
"那就要看我小阳想吃什么了。"
姜晓阳抬起头，认真地看着面前同居人，或者说，面前厚着脸皮硬赖在自己家里同居人，"Beven，行了......"
"开玩笑也不行？"
"......"不行。虽然林风不会再这么说，虽然他从来也没有那么说过，但是姜晓阳绝对不愿意成为别人姜晓阳。就算他为林风保留"我小阳"称呼想法可笑无比......
Beven笑笑，相处久了，有着一头褐色卷发西方男子很清楚姜晓阳底线在哪里，他只能不时地去撩拨一下，希望那个所谓底线能越来越低。虽然几年下来也没什么进展。
"我们吃意面好不好？"
"好。"姜晓阳其实很不想吃意面，吃了六年西餐，终于回国却还要接着吃面包牛奶......
"你不想吃？"
姜晓阳顿了顿，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不是能看透他一切，"还是吃中国面吧......"
叫Beven男人如临圣旨，喜颠颠地去做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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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烦吗？"
姜晓阳一天之内第二次仔细地看着自己同居人，"你今天很少有。"
Beven苦笑，我从追着你来中国那一天开始就很不一样，只是你一直都不知道，或者应该说，你从回来那天起就很不一样，当然，你自己更是一点都不知道......
如果说在英国时Beven挂在心上姜晓阳多数时候都很安静，虽然并不快乐，虽然似乎很忧伤，但没有像最近这样，每天都仿佛背着巨大包袱，被死死压着，却怎么都不愿放手。偏偏姜晓阳还要掩盖，任凭Beven怎么诱导劝解，他都只是笑笑，说着最近有些忙。
有什么能让你这么不安又努力压抑，继而让我更加不安......
当然猜过，也猜大差不差。姜晓阳不愁吃不愁穿，也不愁工作，那就是感情了......
Beven看得出来今天姜晓阳心情简直跌到了谷底，遇上曾经同学了？谈起曾经爱人了？
深深陷下去眼窝里蓝绿色眼睛温柔地看着姜晓阳，关心又关切。姜晓阳不动声色微微向后挪了挪。除了那个人，无论是来自谁关注他都无所谓。谈不上欢喜谈不上感动，当然也不会厌恶。只是会觉得有些难办，别人给予感情，自已永远也无法回应，多少有些内疚，因为浪费了人家大好年华和感情。
"你很不喜欢我关心你，一点点都不愿意。"
"这样不好，也没有必要。"没有结果只会徒增伤心......
"我自己愿意，有没有必要不是你说了算。"浅色眼睛忧郁起来如同千尺之潭，有深不见尽底，任谁见了都要说姜晓阳狠心。
"我永远都......"姜晓阳想说永远都不会回应你，又立刻想起自己曾经也这么拒绝过，Beven回答："今天你永远不知道明天事"
姜晓阳想想，也对，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也许林风会突然想我了，满世界打探我消息，也许明天上班路上就会再次遇见，然后他喊住我，邀请我......
但是有些是你就是知道，姜晓阳就是知道他不会爱上眼前这个男子，即使他待自己就像是对待珍宝。就像知道鱼离不开水，鸟儿永远飞翔一样，姜晓阳也知道自己不会爱谁，又会爱着谁，一直一直......
姜晓阳被各种各样人追过，缠过。有因为遥远距离而逐渐淡忘，有因为姜晓阳拒绝而放弃，还有主动离开。
只有这个男人一直不走，无论被怎样冷漠对待。身边人看不下去，谴责姜晓阳太过狠心，对人家温柔一点，何必如此仿佛不管己事。姜晓阳听了就点点头，继续着自己日子。
就是温柔才要冷漠。被那个人温柔所害，即使到现在还在被害。姜晓阳回想起来也知道林风对自己并不是多么好，可是自己爱他，怎么办，只要有一点点温言软语，姜晓阳以永远都会记得当时自己有多高兴，现在想起仍旧心酸激动。
他能早些放弃才好，不要像自己一样，希望希望，然后失望绝望。
所以才能预见，等Beven终于认识到他期望有多不可能时，最好不要因为自己曾经对他好而更加难过，就像现在自己一样。
刚到学校时候，只想一个人待着，想到这次真天各一方，自己连挽回机会也被掐断，姜晓阳就什么事都不想做，什么人也不想见，毫无精力来应付各种选课和其他杂物。
Beven在读汉学M..，帮成天歪在宾馆里姜晓阳按他要求找到合适公寓，然后姜晓阳选课时候就帮忙打听、排号、登记，最后死皮赖脸地要跟姜晓阳合租。
"你刚来，一个人住太不方便了，我已经把原来房子退了，我跟你合租可好？以后有什么事可以问我！"
叫姜晓阳怎么好意思说"我只想一个人住？"
一住就是三年，姜晓阳从学士念到硕士，Beven也从M..到OTOR.，从原来磕磕巴巴中文到后来自由交流。打着学习中文幌子，看着姜晓阳俊秀脸。
姜晓阳一切活动几乎都少不了Beven影子，就连中国留学生晚会他都要过去掺一腿，美名曰研究汉学，了解华人。褐色脑袋总在身边晃悠。姜晓阳自己呆呆地直到很久以后才知道Beven目，还是经人提醒。
在国内可能会被人歧视事情在国外就有所不同。身在异乡中国人有种天然亲密，渐渐觉得小青葱姜晓阳不要是被黄毛给蒙骗了。
Beven 仍然跟着姜晓阳进进出出，十月中国留学生中秋晚会，Beven 也着去了。粘在姜晓阳身边，俨然一副护花使者样子。
"小阳，那个Beven有没有对你做过什么？"趁着Beven被叫走，其他学生小心地跟姜晓阳提起Beven古怪行为。
"什么？"姜晓阳不是很明白。
"就是，那个，他对你那么好......是不是......"
姜晓阳脸立刻白了，两年前姜晓阳会喜欢上一个人而浑然不觉，现在仍然没好到哪去。喜欢同性实在是有点奇怪，即使姜晓阳也是其中一个，却始终觉得怪异，离自己很遥远。
"你是说......"不管怎么说，过去两年不是白过，只要稍微提点一下，姜晓阳立刻就明白了他们想说话。
"小阳你不要傻乎乎，还是小心为上啊！"早来一年，见到过各种稀奇古怪事儿师姐提醒姜晓阳，"这些黄毛，什么都能干出来！"
Beven正好在这个时候回来，长着耳朵听见了谈话，"哦，我不是黄毛，我是褐毛。"
当场被抓包几个人一愣，尴尬得只好打哈哈。
Beven就像牛皮糖一样，甩不掉。粘紧但并不疯狂，叫姜晓阳没办法恶言恶语地赶他走。
姜晓阳古典长相加上忧郁样子，走到哪里都又一大堆觊觎眼光，还多数是男人眼光。好好走在路上都会突然有人蹦出来，要电话要交往或者干脆问要不要和他回家。
和一群完全不同人种生活，姜晓阳已经很勉强了，还要处理这样事......Beven总是能在这个时候出现，有礼貌但又坚决地帮姜晓阳挡掉。
不善交际人根本不适合出国，和意识观念完全不同人打交道很有些困难。姜晓阳终于知道为什么有很多人出国几年连语言都不过关，他自己就很少和西方学生有什么往来。要不是和Beven合租，姜晓阳估计自己几年下来，除了上课，都不会和一个西方同学说上一句话。
有个人说说话总是好，没有Beven姜晓阳日子不知道会过成什么样。有人也喜欢自己......虽然对Beven来说有些残忍可是确实是姜晓阳当时灰暗人生里一根小小支柱。
"我爱你，不管你爱不爱我。"姜晓阳恍恍惚惚听着Beven表白，那么想听到话，出自不同嘴唇，便完全失去了意义。
"还是不要了吧，对不起。"
"我又没有要求你跟我在一起，不要什么？"姜晓阳眼神飘忽地躲闪，Beven浅色眼睛温柔地看着姜晓阳，"不要喜欢你，这我做不到哎！"
姜晓阳不知道说什么，说什么都没有用，只好换个话题，"今天图书馆那个穿格子裤人是谁，一个学校吗？"恶狠狠地看着自己，有些吓人。
"是我原来男朋友。"
姜晓阳一愣，顿了两秒，"喔。"怪不得......
"不过在认识你之前就分手了。"

追着姜晓阳各路来人发现无望也就放手，只有Beven孜孜不倦，仿佛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回报，什么叫做失望，甚至也并不夸口有信心在几年后让姜晓阳一定会爱上他。就只是追随，仿佛可以等上一辈子
曾经劝解姜晓阳要小心中国同学几年后都改了口，"Beven人也不错，你要不就考虑考虑吧。"或者更狠，"你怎么就那么狠心！"像Beven那样温柔帅哥遭弃很让人同情。
直到姜晓阳决定回国，v也跟着，大家还都以为是Beven终于守到了花开月明时候，"回国两个人好好过啊，不行就再杀回英国！"
姜晓阳一边吃面一边偷偷看Beven脸，人类有种普遍鉴赏美丽事物能力。姜晓阳也觉得Beven很英俊，特别是他脸型很想林风，都很深邃，具有古典立体感。不过其他不像林风部位就差那么一点。
姜晓阳吃着面条笑了，明明人家是正宗西方人，长了一张平板脸就怪了。所以不管怎么说，还是林风长得好看。
可是他又在做什么呢？因为听说自己也出现那里，而决定永远也不去那家商场了吗？
如果当时转身，和林云见面、拥抱，然后见到他哥哥......
气喘吁吁林云一定会死拉着自己和他哥不放手。姜晓阳无法阻止自己开始千百种假设，林云一定会留下联络方式，很有可能干脆把自己就拉到他俩家，吃午饭，吃什么呢，又会说些什么？姜晓阳拿着筷子手松了劲，缠着筷子面条滑下去。你好，还是我很想你，还是我快结婚了......
　
"哥，你就不想你同学？"
"哪个？"
"小阳哥啊！"
"不......"
不想，还是，不，想。

47
姜晓阳在林风身边养成了很多专属于林风习惯，比如敲笔杆。细长原子笔管叩在桌面上，发出节奏单调咔嗒咔嗒声。姜晓阳盯着笔管发呆，意识神游九霄。
一个人如果从十岁起就知道自己将来要干什么极是幸运。大多数人在小学时想做科学家，然后老师、警察、大老板、当官一个接着一个，在然后终于只能随便考上个大学学四年毫无兴趣专业，最后干一份从未想过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