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红发出轻蔑的冷笑,抄著手靠在窗边,剑在背上,只露出短短一截黑色的剑柄,这种时候,他才像名满江湖的第一剑客,孤高而冷漠。
"出什麽事了?"苏蓉蓉见房内气氛有异,又见胡铁花一直望著她,好似有什麽话难以启齿。
"呃,没什麽。"胡铁花顿了顿,"居然不知不觉的睡了整天,一觉醒来,天都黑了,阴沈沈的天气,真是好睡觉啊。"
"有没有搞错,你们俩个今天就在客栈睡了一整天的觉?"苏蓉蓉还没说话,白若先已叫了起来。
"是啊,真没想到。"胡铁花勉强笑笑,"一天都没吃东西,可真是把我饿坏了。"
"真有你们的。去楼下点菜了没?"白若一听就急了,虽然他们都是武功高强,但是,吃饭可是人之根本,再强的内力,也顶不住不吃不喝啊。
"还没来得及,不如你下去帮我们点几个吧。"
"好吧。"白若站起来,往门外走去,嘴里还喃喃的,"难怪脸色这麽难看,都饿了一天,我就好人做到底,帮你们守在下面,催他们快点做出来,喂饱你们这两个懒虫吧。"
"谢谢你了。"
白若打开门,回过头来,可爱甜美的一笑,然後轻快的下楼去了。
"要不我也下去给你们拿点糕点上来,先垫垫底。"苏蓉蓉也站起来。
"不必了,他饿得一下都等不得了,还是先把你怀里的那两个烧饼拿出来,给他垫底吧。"一点红冷冷出声。
苏蓉蓉面色一变,樱红的唇突然微微战栗起来,眼神里也带著一股莫名的慌乱。
胡铁花的心一点点沈下去,舌头一下子变得似有千斤重般,让他连张几次口,都无法吐出一个字,连吸几口气,才一字一句,像用尽浑身力气般,缓慢至极的说,"蓉蓉,把那两个烧饼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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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怀疑我?"苏蓉蓉面带哀色的望著胡铁花伸到她面前的手,眼中的伤痛简直让人望之心碎。
胡铁花望著她的眼神,手一点点的软化,从胸前垂落,或许,可能,她并没有......
一点红再次冷笑,盯著她的前胸衣襟处,目光尖锐得谁也不会错认是在猥亵,而是刀子般,刺得她生疼。
"难道人犯了一次错後,就永不超生吗?我已经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手抚腹部,泪水盈满眼眶,"难道你们认为还不够?"
"蓉蓉,我们不是这个意思。"胡铁花急得在旁边跳脚,又不便伸手帮她擦拭泪水,只看得她清泪两行,如溪水般,不停的滑落脸庞,梨花带雨,惹人怜爱。
"你如果想用这招糊弄过去,没有这麽容易,他怜香惜玉,受你这套,我可不受。"一点红冷眼旁观,见苏蓉蓉只是掉了两行泪水,胡铁花就大有弃甲认输之势,真想用剑把他的猪脑袋劈开来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麽杂草,居然愚蠢至此。
"你少说一句成不成。"胡铁花正自一肚子气没地方发,苏蓉蓉现在的情况,哄都来不及,他还句句紧逼,恨不得逼得人家自杀谢罪。
"不成。"一点红冷冰冰的,望也不望胡铁花铁青的脸,只是盯著苏蓉蓉,"你要再不拿出来,可别怪我不问自取了。"
他武功高过苏蓉蓉甚多,在她身上取走一样东西,简直如探囊取物般,易如反掌,但他自从上次袖手旁观一事後,看到苏蓉蓉的丑陋面目後,就极为厌恶她,简直连一根手指头也不想碰她。
"你......"
胡铁花还没来得及英雄救美,苏蓉蓉已将烧饼从怀里拿了出来,"拿去,好好的检查检查,看我有没有私藏什麽东西在里面。"
"蓉蓉。"胡铁花望著引起争端的烧饼,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前面是苏蓉蓉委屈莫名的泪颜,後面是一点红咄咄逼人的目光,真是进退维谷。
一点红望著玉指葱葱里的黄色油纸包,突然心里一沈,她怎会如此轻易拿出来,莫非猜错了?又或者是空城计,故布疑阵?心下犹疑不定,一时倒忘了催促胡铁花。
"好,这次如果我猜错了,从此以後,再不怀疑你。"胡铁花下定决心,就算是对不住也要看一次,如若不看,如何堵得住一点红之口?
接过苏蓉蓉手里的纸包,打开硬挺的油纸,露出里面已经冷透了的黄
中带黑的烧饼。
"仔细检查,连一点粉末也不要放过。"一点红再次出声,语气不再讥讽,反而有几分凝重,此战若是苏蓉蓉胜,只怕这个呆瓜以後绝不会再听自己所言,必会全心全意相信於她,那可大大的不妙。
收起轻慢的表情,目光灼灼的盯著胡铁花的手,看著他掰开烧饼,两块,四块,八块,每掰一块,心就下沈一分,待他检查完一个烧饼後,根本无需再看第二个,目光移到苏蓉蓉面上,泪水还未干,冰冷的笑意却在眼底闪现,嘲讽的望著一点红,毫不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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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这是怎麽了?"白若端著一大盘子菜,刚开门,就看到三人围在桌边,看著摊了一桌子的烧饼末。
"呃......烧饼不好吃。"胡铁花支支吾吾的随便找了个理由,好在这理由也不离谱,看相不好的东西,一般来说,是不会好吃,当然也有例外,但是极少。
"看来不是很饿。"白若放下盘子,不太友好的瞪了他一眼,"早知道不帮你们下去点菜,浪费粮食。"话虽如此说,手里还是不停的把盘子里的菜拿出来,胡铁花马上把一桌子的烧饼末扫到一边,给她腾位子,两个烧饼已成渣,里面确是什麽也没有,也不用留著做为呈堂
正供。
"你们刚才逛街时,可发现有何不寻常?"一点红想来想去,这一路行来,如果苏蓉蓉想避开他们有所图谋的话,今天是最好的时机,不可能会放过。而且,此次的出游,是她提出的,必是已做好万全准备,如果烧饼老汉是疑兵之计,那麽绝对有後著,只是自己太过大意,以为十拿九稳,却不料著了她的道。
"不寻常?"白若想了半天,"莫非小五又追上来了?"不可能啊,胡铁花动动手指头,小五就吓得没命,还敢追来,不想要小命了?
"不是那,你仔细想想。"一点红脸上半点笑容也无,平素阴柔的声
音也低沈起来,有些凝重。
"出什麽事了?"学医之人都心思细密,观察入微,白若就算再少不更事,对於一点红的反常也有所察觉。
"够了。"胡铁花突然厉声喝道。
白若吓了一跳,手上端著的菜碗被惊得歪了歪,洒了一地的油。即使只有短短几日的相处,她也知道,胡铁花不是一个喜怒无常,暴躁易怒的人,怎麽会无端端的发难?惊疑不定的望著三人,刚才那一会功
夫,房内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他们怀疑我图谋不轨。"苏蓉蓉说话时,强作平静,但是还是隐藏不住微微的颤音,显示著她心情激动不已。
白若彻底呆住,清澈的眼珠不停的在三人身上巡视,这是什麽状况?江湖传言,他们是肝胆相照的朋友啊......莫非传言有误?
"你好好想想。"一点红根本不理会胡铁花的厉喝,只是紧迫的盯著白若不放。
"我说够了。"胡铁花本来已坐下,这时猛的站起来,挡在一点红前面,将白若遮在身後,咬牙切齿的说,"你开始怀疑烧饼里藏了什麽!好,蓉蓉拿出来,给我们看,证实里面除了面粉,什麽也没有!你还不肯放过她!"随手把一大一小两个油包提起来,掼到一点红怀里,"是不是还要把这两样也都剪破撕烂来检查?"
可以看得出来胡铁花是强忍怒气,才没有大吼大叫,但是,面上的青筋都激动的崩出,一根根浮於面上。
"你让他看吧,要不然他不会安心的,最好还要白若妹子来搜下我的身,看有没有藏什麽东西。"苏蓉蓉面带清泪,身子颤抖如风中落叶,凄楚哀婉,惹人怜惜。
"苏姐姐今天一直都跟我在一起,一刻也没离开。"白若终於出声道,放下手里的菜碗,走过去扶住她,苏姐姐温婉善良,他们怎麽会怀疑她?太没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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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白若的证词,胡铁花的怒气马上又高涨几分,当下又踏进几步,到一点红面前半寸不到的地方,气势汹汹的逼问,"这下你还有什麽话好说?"
"你要当白痴尽管去当,但恕我不奉陪。"捏紧手中长剑,推开胡铁花,就往门外走去。
"你什麽意思?"胡铁花被他弄得一愣,傻傻的望著他的背影,直待他走出门外,身影被门板隔绝再也看不见,才醒悟过来,一点红要离开他们!离开他!
脚不受控制的追出去,以最快的身法,追了上去,在一点红刚要跨出客栈时,挡在他前面,"你干什麽?"脸上染上一抹慌乱,眼睛死死的盯在一点红脸上,像要把他的脸盯出一个洞来,好看到那张美豔平静的脸庞後,隐藏的是什麽?能让他如此轻易的挥挥衣袖,一走了之,不顾他们这麽久以来,风雨同舟的情分!
一点红摊摊手,很无情的笑笑,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也没有半点媚态,仅仅只是冷笑,再正常不过的,非常符合杀手身份的冷笑,"这出闹剧实在太让我恶心。"
"所以,你就要一走了之?"胡铁花气急败坏,有什麽话不能好好说?有什麽事解决不了?非要一语不合,就分道扬镳!难道他们的关系如此脆弱,不堪一击?那麽,那些不愿意承认的夜晚,但是又确确实实发生过的交合,在他的心里又是什麽?落花流水,划过无痕吗?
"看不下去自然只能避而不见,难道要强装笑颜看你们郎情妾意,你依我侬?"
"你,你明知道我跟蓉蓉什麽事也没有,为何非要颠倒是非?"胡铁花急得跳脚,跳得灰尘尽起,客栈门口灰黄一片,过往行人尽相侧目,无人敢入。
"那你明知道苏蓉蓉有不妥,为何非要自欺欺人?"一点红的嘴可媲美他手的剑,尖锐凌厉,刺得胡铁花张口结舌,回答不上来。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一时好心,可能会害了很多人。"一点红见他如此,终於收了冷笑。
"我只是想给她一个机会。"胡铁花声音低了几个八度,小小声的辩解,"她们三个里面,蓉蓉的心是最软的,从前甜儿和细袖捉弄於我,总是她给我解围。"吸口气,放软声音,"我想上次她只是一时被妒意冲昏了头,才会铸成大错,但是,她现在这麽可怜,在江湖上无依无靠,被坏人欺负,难道我们只凭一件事,就把她打入无边地狱,永不超生?"
他的脸是英气的,五官立体而有生气,但眉目间,却流露出脉脉温情,这使得他的脸看上去有种奇异的矛盾,却也莫名的安抚了一点红。
"你就是心太软。"无奈的叹气。g
"所以你更加不能走。"胡铁花忙接道。
"哦?"一点红闻言,终於露出些微笑意,"要走了的话你会被坏人欺负?"
胡铁花苦著脸,这话问得让人没法回答,他又不是白若等弱质女流,动不动会被色狼调戏,手无缚鸡之力的任人欺凌,一个大老爷们,孔武有力,谁能欺负得了?可是,就是不想让一点红走,不想他丢下自己一个人走掉,那种感觉很惶然,很新鲜,他,从来没有经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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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不回答?"一点红好笑的看著他脸上风云变幻,红红白白。
"你......"对上一点红戏谑的目光,不知所措的顿住,真是可恶,这种问题让人怎麽回答?
"反正不准走。" 粗著嗓子丢下一句,转身大踏步的往楼上走去,背挺得笔直,步履坚定沈著,好似一点也不担心一点红会走掉,只是,在上到还差几级台阶时,终於忍不住停下脚步,飞快的一转身。
烛火通明的客栈门口,长长的红色灯笼垂在两旁,而那中间,站著一个墨衣乌发,冰肌玉骨的美人,发丝缠缠绕绕,绕在鬓边,绕在颈间,眉心红痣若血,樱唇若花,整个人沐浴在明亮鲜红的烛火下,如同披了一层鲜豔夺目的红纱,美豔如新嫁娘,光华夺目。
胡铁花好似轻轻的松了口气,然後用平时大大咧咧的语气道,"还不
上来?"
一点红微抿红唇,邪气一笑,并不见他作势,长长黑衫下的脚动得两动,便已到了胡铁花面前,站在与他平级的楼梯上,面对面的站著,呼吸都近得清晰可闻,吐气如兰的说,"那今晚你是不是应该回房睡了?"
胡铁花略一迟疑,望著一点红意有所指,不怀好意的笑容,轻声缓慢的答,"可以,但是,只是睡觉。"虽然很想他留下来,虽然很舍不得他走,但是,此事,绝对不会让步!
两人虽然近在咫尺,但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传音入密,是以,外人只能见到他们嘴皮微动,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说完这句後,胡铁花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静静的望著一点红,明亮黝黑的曈孔里一如墨镜,映照出那个男子妖豔的容颜,如春花绽放,美丽不可方物。
"好。"一点红轻启红唇,灿然一笑挽住胡铁花的手臂。
胡铁花像被人点了穴般,愣在当场。他......怎会突然变得这麽好说话?!居然说好!完全没有异议?
一时之间,不知是惊讶更多些,还是失望更浓烈,傻傻的站在楼梯口,任由一点红扶著他回了房。
"苏姐姐,你不要伤心,这只是个误会,你们是那麽好的朋友,整个江湖都知道,他们又怎麽会怀疑你呢?"
苏蓉蓉不说话,只是轻摇螓首,晶莹的泪珠成串的滑落,滴在青纱裙上,再慢慢的晕开来,如同一瓣瓣残缺的花瓣,零散的散落在衣裙上,万般轻愁,归向大地。
白若正急得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著她无声哭泣,伤心欲绝,正好见到他二人回来,喜不自胜的欢呼,"好了,苏姐姐,他们回来了,你不用再伤心。"
苏蓉蓉的身子几不可察的一颤,然後缓缓的转过身来,睫毛湿润得如同秋天,泛著消之不去的潮意,望门边望去。
"怎麽?很失望?"一点红高傲的仰起下巴,狭长的丹凤眼眯得只剩一条缝,寒意却是丝毫不减的从浓密的睫毛下逸出,连一丝笑意也欠奉,薄唇轻抿,轻慢蔑视的回望,透出一股子孤高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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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蓉蓉......"胡铁花扭扭捏捏的站在门口,不知该进还是该退,望著苏蓉蓉眼里的痛楚与悲伤,无力得什麽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两难的立於当场,看著她渐渐露出了然的表情......
"回来就好。"苏蓉蓉匆匆的站起来,好似掩饰什麽般垂下头,不让人看清面庞,哽咽的说,"我先回房了。"
"苏姐姐。"白若提起裙摆,跟著跑了出去。
胡铁花重重的叹气,垂头丧气的躺到床上,想著苏蓉蓉刚才悲愤交加的表情,就恨不得狠狠的打自己几个耳括子。胡铁花,你什麽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为了一已之私,明知道冤枉了人,却还是站在一点红这边,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大浑球!刚一骂完,发现不对,这情形怎麽也不能用重色轻友,难道一点红是色,而苏蓉蓉是友?乱了乱了,全都乱了,大手抓上头底,胡乱的揉搓顶上的乱发,将枯草般的头发,揉得比百转千回的心还乱。
"莫非你准备把鸟窝升级为鸡窝?"一点红看他顶上那一堆杂草,笑道。
"鸟窝和鸡窝有什麽区别?"胡铁花完全是下意识的接嘴。
"鸟窝的体积比较小,乱得程度也有限,可是鸡窝......"拉长声音,轻轻柔柔的说,"就不同了,体积庞大,鸡数繁多,乱的程度,刚刚好就是你头顶的这一个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