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铁花有气无力的摸摸头顶,他的发本就又粗又硬,再加上平时不修边幅,疏於打理,现在被这麽一蹂躏,全都结在一起,手指从哪插进去的,就只能循原路抽出,如果想从一堆既坚且硬的杂草中,开辟出一条新路,貌似不太可能。
颓然的抽出手,有气无力的瞪他一眼,"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为什麽没心思。"一点红撇嘴嗤道,"难道就为了一个蛇蝎女子,我就像你般,不活了麽?"也走过来,把胡铁花粗壮的身子往里面推推,空出半边位置,然後并排躺下。
"你说不做的。"胡铁花被他弄得愣了一愣,待他躺好後,才醒悟过来,半抬起身子,居高临下的望下来,拳头捏得紧紧的,一反刚才要死不活的无力样,精神抖擞得像只斗鸡。
"你还不准备睡觉?"一点红好整以暇的躺著,剑虽然没有离身,放在身侧,这是他多年杀手养成的习惯,但手却并没有握住剑柄,只是松松的合握,置於小腹上。
睡觉?往外望去,夜幕早已沈沈降落,笼罩得小镇上一片漆黑,楼下大厅里虽然还隐有欢声笑语传来,但也只有三五个晚睡的人而已,不可否认,夜色已深,是可以睡觉的时候。
"睡觉就睡觉,你干嘛眯著眼睛笑?"很忿忿不平的望著一点红,明明眼睛不如自己大,细长妩媚得如女子,却偏生比自己的好看百倍不止,再加上半眯半挑的望人,任由昏暗的油灯斜斜的照在他的脸庞,拖出浓密的半月阴影,勾在眼角,勾出万种风情,千般妖娆,让他心跳如雷,口干舌燥的想入非非。
"不准我眯眼,那准不准我翻身呢?"暗哑低沈的声音本就听来异常的动人,再加上黯淡的光线,暧昧的气氛,更添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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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身?翻什麽身?"胡铁花紧张得语无伦次,下腹瞬间火般炙热,燃起汹涌的情欲。
一点红从平躺转为侧躺,面向胡铁花,笑意媚然的道,"就这样。"
不等胡铁花反应过来,先合上眼帘,呼吸渐渐转为悠长,竟就这样睡了。
胡铁花哭笑不得的看著下身高高撑起的小帐蓬,唯一庆幸的就是,没被一点红发现。
也闭上眼睛,慢慢运气,化解下腹的肿涨,其实武学一道,万源归宗,而内功心法,更是练气的法门,只需平心静气的行得几个周天,欲火便能散去,再睁开眼睛,已是神清目明。
微弱的月光顺著留有一缝的窗户斜斜的洒落床头,照上一点红平稳入睡的脸庞,浓密的黑发下,脸如同巴掌大小,小巧可爱。白!细腻的肌肤镀上一层清浅月辉,吹弹可破。平素似笑非笑的眼睛闭上,总是讥诮刻薄的唇放松,褪去了平时的美豔,竟然有几分荏弱!而那眉间一点殷红,犹如女子对镜所描之红妆,更为他添上几分阴柔之美。
醒著的一点红太过强势,那种强势就像是一剑在手,天下万物皆不在他眼里,虽然不太明显,但高傲已嵌入了骨髓中,透过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不知不觉的流露出来,让人不敢轻视,何曾有过如今这般柔弱无依的样子?
胡铁花心下一动,手指也微动,就想抚上他的面颊,但眼尾一扫,正好扫到那柄通体漆黑的长剑,摆在他身畔。那剑从他出道时,从他第一次杀人起,从他名扬天下起,就一直不离不弃的陪著他,杀过的人如过江之鲫,多如牛毛,就算是没有出鞘,也能感觉到丝丝凉意弥漫开来。
才刚刚张开的手掌又落了下去,怎麽会忘了,一点红是天下第一杀手,他何时会真正入眠,恐怕自己的手还没挨到发丝,便已惊醒。
合起手掌,转过头,不再望他,而是望向一片空无的屋顶,月光是从窗缝里透进来的,细细长长,微微弱弱,因而房顶仍然是黑乎乎一片,但以胡铁花的目力却能很轻松的看到班驳的木板和纵横的蜘蛛网遍布其上,客栈的屋顶一向是死角,就算人来人往,再怎麽鼎盛,那些行路匆匆的行人也只是住上一晚,头沾枕即睡,起来便又赶往下一个目的地,又有几人如胡铁花般,半夜不睡,对著破破烂烂的屋顶发呆呢?
定定的望著这片漆黑浓重的屋顶,好似在望广阔无垠的苍穹,胡铁花看得一眨也不眨,就如透过一点红嬉笑怒骂的面具,看到他的真心,他还是生气了吧......
因为自己一意孤行的维护苏蓉蓉,因为自己摇摆不定的在他们之间游移,舍不得他,又不忍伤害她。
其实胡铁花也很矛盾,当初一点红追著他不放,再到夜夜索取不休时,曾无数次想过,哪天起来,一点红因为厌倦了这个无聊的游戏,不告而别,留下自己一人躺在床上,虽然一身酸痛,虽然不太完整,但,总算一切已然过去,这些念头无时无刻,从未停歇过,可是,他一直如影随形的跟著,缠著,直到缠到便成习惯,直到,他走,竟会不习惯。
56
睡过一觉後的一点红,像什麽事没发生过一样,依旧斜眼挑眉的逗胡铁花,间或不冷不热的刺白若几下,除了把苏蓉蓉当透明人,完全无视外,其他一切如常。
"你们还真会挑地方。"胡铁花坐在高头大马上,两边耸立的青山之中,蜿蜒的小径直通向曲径深幽处,端的是好山好树好风景,再兼好隐蔽。
"有什麽好,进进出出一点也不方便。"相较之胡铁花开朗的笑脸,白若却是苦著脸,像是含了一嘴的黄莲,苦入脾脏,又不得吐出。
"你们本就是避世,难道还要住到京城里去不成,又不是御医。"胡铁花一翻身,从马上跳下来,身法轻盈,一粒尘土都没有带起,可见这几日休息得甚好,一点额外活动也没有,难怪亮著白生生的一口牙,见人就笑。
"有本事你来住上一年半载看看。"白若嘴里发著牢骚,手下却是温柔无比,小心翼翼的扶著苏蓉蓉下马车,再往前走小径越发窄,只能容一人通行,只能弃马下车,徒步前行。
"苏姐姐,你还好吧?"
苏蓉蓉脚刚一落地,身子就晃了晃,柔弱无力的往白若身上依去。
"无妨。"苏蓉蓉闭上眼睛,调息几个呼吸後,睁开眼,露出荏弱的笑容,苍白一片的脸庞,在青山的映衬下,白得没有血色,眼眶下极浅的黑眼圈也愈发的醒目。
"你自小身子就弱,这麽舟车劳顿哪里吃得消,快些坐下。"胡铁花见到苏蓉蓉惨白的脸色,心疼不已。
一点红眼明手快拉住胡铁花,"好像有人声。"
"哪有?"胡铁花狐疑的往四周望望,又侧耳听听,除了风吹树木的沙沙声外,林中静得连小鸟声都清晰可闻,哪有什麽人声?明明就是他不想自己过去蓉蓉那边,这些天,一点红没少使这些小手段,胡铁花只是粗心大意,并不蠢,几次三番下来,哪还有不明白的,瞪著一点红的媚眼,嘴不动,传音入密,"你快放手,我过去看看就回来。"
"有什麽好看的,白若不是大夫吗?"一点红也用传音入密,两人头挨得近近的,再加上拉著手,看起来,倒像是在小声私语,怕被人听到似的。
苏蓉蓉见状,眼里精光一闪,旋又装出弱不禁风的样子,任由白若扶著到路边坐下。
"你不要闹。"胡铁花瞪眼,正准备挣脱,就听到小径深处,有脚步声传来,起码是在十丈开外。面色大变,望著一点红娇媚如女子的容颜,有些不敢置信,什麽时候自己跟他的功夫相差这麽多,居然晚了这麽久才听到脚步声!这以後两人动起手来,岂不输定了。大惊失色,恨不得丢下一干人等,夺路狂逃。
一点红见他脸色,便知心里转了什麽念头,洋洋得意的一笑,狭长的丹凤眼眯成一条缝,"怕被我压得不能翻身?"
此话一语双关,羞得胡铁花脸若猴屁,欺欺唉唉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以後我再也天天卯时起床练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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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脚步前已到一丈开外,同时交谈声也传了过来。
"那个疯子也不知打哪来的,真是讨厌,天天守在谷口不走,害得我们要出个门还得走密道。"听声音,是个年纪轻轻的男子,很是愤懑不平的抱怨著。
"清平不要这样,他其实挺可怜。"另一人叹道,两人声线相若,如若不是一个轻快,一个低沈,真的很容易会听成是一人。
"清风哥哥,清平哥哥。"白若一听到来人的声音高兴的叫了起来。
"是小若。"开始那男声道,然後脚步声骤然加快,须臾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年轻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一般的俊秀雅致,身上还带著淡淡的药香。
"清风哥哥,清平哥哥,你们这是上哪啊?"白若一见到他们,马上扑了过去,拉著二人欣喜的蹦个不停。那样子,好像分开了十几年般热切,其实离家不过月余而已。
"上哪?"左边那个抬起手来轻轻在白若头上敲了两敲,"你说呢,小丫头?"
"清平。"右边的男子按住左边男子的手,轻声喝斥。
"还是清风哥哥好。"白若拉著右边男子的袖子撒娇,"清平你坏。"连哥哥二字都省了。
"你这个小丫头。"左边叫清平的男子不情愿的放下被捉住的手臂,却还是呲牙裂嘴的对著白若作了个怪相。
"多谢你们送小若回来,清风在此代医谷上下谢过三位。"清风对著白若身後的胡铁花三人拱手行礼。
"我们跟老白是老朋友了,他的侄女就是我们侄女,不用这麽客气。"胡铁花爽朗的拍著胸脯,哈哈大笑。
"什麽侄女。"白若不高兴的撅嘴,"你比我大不了多少。"发完牢骚又转向清风,"你们怎麽出来了?"
"太奶奶说你今天回来,让我们来接你。"清平快嘴,抢著回答。
"啊,太奶奶怎麽会知道?"白若吃惊的张大嘴巴。
"胡大侠早已通知二叔你的行踪。"清风温柔的望著白若,"在外面可还习惯?"
"习惯。"白若一听问到这里,顿时眉飞色舞,"外面好多好吃好玩的东西,还有好漂亮的衣服,你看,这裙子就是苏姐姐送的,漂亮吧?"轻盈的转个身,粉蓝色的长裙随著动作款款摆动,长长的腰带
在身後轻盈飞舞。m
不知是否山风太过凛冽,吹得清风的脸都有些发红,眼睛也不堪风沙般的垂落,望向地面。
"不好看吗?"白若有些失望的停下来。
"你不要再问了,清风他害羞了。"清平见到清风难得的窘态,吃吃的笑起来。
"有人。"一点红突然道。
话音刚落,一个蓬头垢面,衣著破烂的人就出现在清风他们身後,嘎嘎怪笑,"哈哈,这下可抓住你们了吧。"说完两手一伸,一手一个,拎住清风清平的领口,提了起来。
"你干什麽?"白若惊叫出声,正待上前,眼前一花,胡铁花挡在了她面前。
"来者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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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铁花脚踏七星,内力充盈全身,兴奋得汗毛根根竖立,闲了这麽久,终於可以好好的打一场架了!
那怪人好似没有听到胡铁花的问话,兀自将清风两兄弟提在手里,像使流星锤般挥来舞去,口里还不住叫著,"好玩好玩真好玩。"
"原来是个疯子。"
胡铁花泄气的放松戒备,随随便便的走到怪人面前,想将人从他手里抢下来,谁承想怪人不知怎的一转,居然闪开了,再伸手,又是一
闪,胡铁花两抓不中,心念微动,莫非是在装疯卖傻?
使出贴身缠斗的小擒拿手,双手如鹰般直指怪人手腕,去势极为凌厉。
怪人好似吓坏了,啊啊乱叫,手胡乱挥了两下,却正好划解了胡铁花的攻势。
胡铁花眸光闪动,加紧攻势,掌掌带风,招招攻其要害,怪人狼狈不堪的弯腰驼背,左闪右挪,有好几下甚至都差点摔倒,动作看来粗鄙可笑,但是手上两人却一直没被抢去。
这麽斗了几个回合,胡铁花一点便宜也没占到,好胜之心大起,双掌一分,施展起成名绝技蝴蝶穿花七十二式,一时之间,掌影纷飞,掌气纵横。
又过了十几招,只听那怪人哎哟一声,被胡铁花击中,一屁股坐到了
地上,连带著那穿著白衫的两兄弟也一并随著摔到地上,滚作一堆。
"哇哇哇,你是坏人,你是坏人。"怪人被摔了个四脚朝天,再也顾不得抓住那兄弟,坐在地上捶胸顿足的哭起来,那坏人显而易见指的是打了他一掌,使得他摔跤的罪魁祸首──胡铁花是也。
"清风哥哥,清平哥哥。"白若连忙跑过去,扶起他们,帮忙拍掉衣服上的尘土,"你们没事吧?"
"没事。"清风整整衣冠,再抚顺乱发,温言答道。
"真是晦气,怎麽就碰上这麽个疯子。"清平可没他这麽好修养,一爬起来就破口大骂。
"这人是谁啊?"胡铁花哭笑不得的指著地上哭著喊著的怪人,也没下多重的手啊,至於哭成这个样子嘛。
"我等也并不清楚,此人半个月前,突然出现,见人就抓,虽然从不下重手,戏弄一番就放回来,只是......"清风苦笑。
胡铁花谅解的点点头,虽然无伤无损,可是被人这麽戏弄,却是谁也不愿意。
"坏人坏人。"怪人哭了半天,声音不见小,反而越来越大,兼之浑厚无比,在狭窄的山谷中,被山壁撞得四处回响,听来有若巨雷般,震耳欲聋,震得众人都有些受不住。
"你不要哭了!"白若捂住耳朵跺脚,却怎麽也捂不住扑通扑通乱跳的心脏,胸闷欲呕。
清风清平两兄弟面色潮红,心急得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般。
苏蓉蓉的面色也变了,杏眼瞪得大大,牙关紧咬,好似在运功抵抗。
唯有一点红好似没事人一般,倚在不远处的一棵小树上,只是山风吹过,他的衣袂不再飘起,而是静止不动。
"不好。"胡铁花惊呼,往前急踏两步,骈指如刀,往那怪人身上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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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造次。"一点红语声方落,胡铁花的手已点到怪人身上,像碰到铁板一般,再也无法前进半分,"好强的硬气功!"
"确实比你强。"一点红飞鸟般掠过来,身形飘渺轻灵,浑不似余下几人那麽痛苦难当,好似压根没被怪人的哭声所扰。
"那倒是。"一码归一码,不管胡铁花平时怎麽臭屁,但是在关键时候,还是个敢作敢当,勇於承认不足的汉子。
怪人兀自坐在地上,蹬腿捶地,一头枯草般的乱发覆於面上,遮得只露出一张血盆大口,哇哇哭个不休,样子像极了三岁的孩童,在地上耍赖撒泼。
"他怎麽使的好像是少林寺的功夫?"胡铁花疑惑的蹲下身去,想看清怪人的长相,怪人正哭得伤心,见他忽然凑得如此之近,以为他又要出手打他,咕噜一下从地上蹦起来,缩到一点红身後。
他个子高大,兼之身形魁梧,躲到瘦长如竹杆的一点红身後,实是遮住了左边,就遮不到右边,他却还茫然不知,以为躲得很好,只是小心翼翼的伸出小半个脑袋来,望向胡铁花,嘴里还念叨著,"坏人,坏人。"
"我怎麽就成坏人了?"胡铁花摊开手,表情别提有多无辜了,"就因为推了一下,让他摔跤就是坏人,原来这年头,当坏人这麽容易。"
"那你还想多坏。 强奸民女?"眉梢往白若处一挑,模样周正,风情万种,只是那话,让人不敢苟同。
"你胡说什麽?!"胡铁花气得直跳脚,这里这许多人,居然口无遮拦的乱说,这要被人误会,可怎生是好?担心的望向白若,果不其然看到她白著一张脸,看吧看吧,这种玩笑是能乱开的吗?人家小姑娘皮薄脸浅,岂有不恼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