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模样————井井

第二天进教室班级里有小小的骚动。夏小远一开始没注意，但听见后面的女生不断地在提起金泽，奇怪地朝金泽看去，一愣。
原来茶色的显眼的头发变成了黑色，刘海剪短了，显得更加精神了。
整个人像是换了个风格。校服外套里系了围巾，感觉出奇的温柔。他突然朝这边看来，碰上夏小远的目光，夏小远尴尬地说："把头发染回来了啊。"
金泽说："恩。"
两个人的交谈也到此为止。
夏小远尽量让自己不去在意金泽。

事情的爆发是在元旦那天。
第 29 章
跨年那晚窗外的焰火和鞭炮声就没断过，金泽早早上了床，却被吵得翻来覆去睡不着。
突然心里面像被掏空了一样寂寞。
坐起来，房间里一片昏暗，冷清得没有生气。变幻着的色彩混杂着爆破的声音从没有掩好的窗帘里潜入屋内。
金泽垂着眼睛呆呆地看着被单，睫毛在夜光下投下羽翼般的阴影，微微晃动。
白天的时候大家都因为明天元旦的放假而心情激动，毕竟到了高三也难得有假期可以放，好不容易可以不用上课了难免要高兴。金泽倒是无所谓，尽管到了最后一节课班上的同学都心不在焉了，他还是认认真真地边听边做着笔记。
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往那个方向看去。
夏小远用一只手托着下巴，也是不在心的样子，另一只手在纸上写着什么，突然停住，然后狠狠地把纸揉着一团。
放学铃一响同学脸上的喜悦更是藏不住了，边麻利地整理书包边互相笑着说明年见，迫不及待地回家。金泽慢吞吞地整理着，倒和旁边的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反正今天父亲也是同样不在家，无论什么时候回去都他来说都一样。想着，手上的动作就更慢了。
夏小远走过他身边时对他说了声元旦快乐，只是金泽一看就觉得夏小远的笑是努力装出来的。
既惨淡又凄凉。
我又没强迫你来和我打招呼，为什么要露出那么让人心疼的笑呢。
似乎是突然之间教室里就剩下金泽一个人了。
他走到夏小远桌边，弯下腰，从桌里找到那张被揉皱的纸，打开来。
有什么在胸口堵住，说不出话。

电话铃声在这个时候响起。
"喂？"
"小泽吗？我是程沐？吃过饭没？"
其实希望是夏小远打来的。
"我已经睡了。"
"不是吧？现在才8点啊！你一个人在家吗？"
"恩。"
"那起床过来吧。"
"什么？"
"你妈妈这边做了一大桌的菜呢，你过来吃点吧，顺便陪陪他们，我今天有事不在家和他们跨年了。反正你一个人，就过来吧，热闹点。"
"不用了。"
程沐也不管，故意把音量放得很大，"金泽说他要过来呢。多加副碗筷。"金泽听见那边母亲很高兴地问真的吗真的吗，然后说好马上去拿。程沐又朝着电话说，"最晚八点半准时开饭啊。"不给金泽拒绝的机会就挂了电话。
金泽无奈，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出门。
到的时候程沐已经走了，母亲叹气，"也不知道他有什么事情非得今晚跑出去不可。"金泽坐下吃了点东西，又和母亲聊了些学校的事，就在程沐房间里睡下。
这一觉却睡得极其安稳。
元旦清早，母亲和程沐的爸爸准备去超市买东西，见金泽睡得很沉就没叫醒，留了张纸条在桌上就出门了。
金泽在朦胧中听见一阵急促的门铃声。本来不想理，可门铃一直响个不停，金泽没办法，只好去开门，经过客厅发现留下的纸条，正好奇门外的是谁，就传来一阵吼叫，"有没有人？他妈的快开门！"
这下睡意一下子消失，那人也太没礼貌了吧。
金泽开门，"吵死......"
"了"字还没说出口，就怔在那儿。
来人也吓了一跳，怒意转为震惊，"你怎么会在这里？"
金泽靠在门上，"我还没问你呢，大清早你到这里来干嘛？"
韩飞翔推开金泽冲进屋内，"程沐人呢？"
"他昨天没回来。"金泽疑惑，"你认识......呃......我哥？"
"你说什么？！你哥？"韩飞翔再次吃惊。
金泽点了点头，"就是我母亲再婚对象的儿子，我哥。"
韩飞翔从惊讶中恢复过来，也不打招呼就在客厅里坐下，腿放在茶几上，冷笑道："那可正好。"
金泽皱眉，"你在我面前痞什么痞？要坐就好好坐好！"
"痞？哼，再怎么样也比不上你哥吧？"
"他怎么了？"
韩飞翔从口袋里拿出包烟，抽了根点上，手竟然在轻微地发抖。
"你说话啊，怎么了？"金泽把门重新关好，走到他面前。
韩飞翔的眼睛里全是血丝，一副暴怒的模样，盯得金泽发毛，从嘴里挤出一句："你哥简直是个变态。"
"胡说什么呢你。"金泽把韩飞翔手里的烟抢过来掐掉，"你倒是说清楚。"
韩飞翔拿了根烟又点上，金泽看着他，却没有再制止。
许久，韩飞翔说："他是个不要脸的同性恋。"
"谁......你说......谁？"
又是一阵冷笑，韩飞翔一字一句道，"还、能、有、谁。"
金泽只觉得眼前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听到那三个字的时候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
巨大的恐惧感如黑色汹涌的波涛涌来，瞬时吞没了自己。
心里前所未有地害怕起来。
真的是这样么？
是......这样的么？

金泽咽了咽口水，紧张地问："我哥......他--做什么了？"
韩飞翔的情绪激动起来，"他是不是同性恋我管不着，可是他动的是我表弟，我操，他是变态我表弟可不是，一个G大的精英分子来诱拐未成年少年，说出去，他不要脸我弟还要，操他娘的。"
"你表弟？"金泽努力让自己整理好思绪。
"这事你就别插手了。我今天来不打算把事情闹大，不然弄得人尽皆知，我表弟背负着同性恋的罪名你让别人怎么看他？我现在只想揍那混帐一顿，让他以后不要再来纠缠我表弟了。"
金泽接过一句："也许你表弟喜欢我哥也说不定。"
韩飞翔抓起金泽的衣领，愤怒地讲："你说什么？"
金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急于帮他们开脱，心里有一种异样的酸楚："你怎么知道你表弟不喜欢我哥呢？"
韩飞翔气得说话都不连贯，"好啊......好啊......你倒是帮着你哥，我表弟才高一，他懂什么......啊？你觉得他懂什么......他懂个屁！"见金泽没回应，把他用力推开，"你别来惹我，不见到那个畜生我今天就不走了。"
金泽转身去房里拿了手机打程沐电话，希望能在母亲和他爸爸回来之间把这件事情解决。
电话被接起，"小泽？"
"哥......"
"啊，你是把我电脑里的资料不小心删了还是把我房里的奖杯给打碎了？要死了你竟然叫我哥，还叫这么直接我会适应不过来啊啊啊。"
金泽是快要哭出来的声音，"哥，出事情了......"
"怎么了？你不要紧吧？出什么事了慢慢说。"
韩飞翔抢过金泽的手机，"禽兽，你把我表弟给带回来。"
程沐和段亦秋正在一起吃早餐，手里的叉子滑出了手掉到地上，段亦秋把自己的叉子递过去，小声说："用我的好了。"
伸出手的程沐没有去接叉子而是紧紧握住了段亦秋的手，段亦秋奇怪地望着程沐。
"你在哪？"
"你家。"
程沐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难看到了极点。
"放心，我不会对家长说。这种事情就算你不怕被别人指指点点，我可是还要为我表弟着想。"
"那你准备要怎么样？"
放下电话，程沐对眼前的这个小孩扯出一个笑容，"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第 30 章
约的地点是咖啡店。
昏暗的橘黄色灯光里到处弥漫着暧昧的气氛，混合着浓郁的咖啡香味充斥整个店铺。
程沐和段亦秋挑最角落的一个隔间坐下，前者的表情很淡定，只是眼睛里隐约透出些忧虑，后者死死咬着嘴唇，泛白的手指使劲扯着自己的衣服。
叹气，把段亦秋的手拉过来，握好，程沐开口："有我在呢，没事的。别怕。"
段亦秋的声音有些轻微的颤抖，"真的没事吗？我哥他......"
程沐摸了摸他的头，又凑过去吻了一下，"我会和你表哥好好说说的。放心吧。"
侧过脸，程沐闭上眼睛，表情显得极其疲惫，身边的少年也把脸撇向一边，忍不住担忧起他们不怎么光明的未来。

夏小远赶过来的时候，看见他们两个人低着头挨在一起坐着，十指相扣。桌上的咖啡壶用小火煮着，水蒸汽缭绕在周围，又温暖又华丽。
程沐抬起头，冲夏小远招手，"过来吧。"
夏小远慢吞吞地走过去。很不自然地坐好，第一句话就是："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两个人都没多大反应。夏小远心想是不是自己说得太唐突了，刚想解释就被程沐打断："他们都知道了。"
"他们？"
"你回头。"
夏小远迷惑地转头，正对上金泽和韩飞翔两个人惊讶的表情："你怎么也来了？"

五个男人围坐在咖啡厅里是件很诡异的事情。
段亦秋忐忑不安，一直不敢看韩飞翔，把头埋得低低的拼命抓着程沐的手不放。
"段亦秋，你坐我这边来。"韩飞翔命令。
段亦秋慌张地摇头。
韩飞翔马上把手中的咖啡杯朝墙上砸去，大吼："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啊？你是要死么？"
声音惊动了店里的其他顾客，纷纷朝这边看，韩飞翔暴怒起来，也不管，继续吼："我怎么会有你这种表弟？啊？你还有没有脸了？做出这种事情不觉得羞耻么？妈的，你快给我过来，跟我回去！"说着就去扯段亦秋的手臂往自己身边拉。
段亦秋被拉得疼了，但一遍遍重复："我不想和程沐分开......"
清脆的一声，韩飞翔"啪"地打在了段亦秋的脸上。
金泽和夏小远赶忙拉住韩飞翔防止他做出更加过分的事情。段亦秋捂着脸受伤的样子，程沐站起来把段亦秋拉回身后，对前来质问的服务员说："杯子的钱和清洁费我都会给，你们等会再过来收拾。"
服务员以一种奇怪的眼神扔下一句"请你们不要影响到其他客人"就走了。
剩下韩飞翔和程沐对峙在那里。
韩飞翔被夏小远和金泽拉着，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相比之下程沐冷静许多，他认真地对韩飞翔说："我是真的喜欢你表弟。"
韩飞翔情绪被这句话点燃爆发，一下子挣脱了夏小远和金泽冲上去迅速又准确地打在程沐的右脸上，"你他妈有什么能力说这句话？你能给我表弟什么？恩？等到翻脸不认人的时候我表弟就什么都没了！"
程沐没有还手，他重新站好，说："我绝对不会丢下他的。"
韩飞翔扑过去对着程沐用力地下手，"你凭什么这么说？凭什么？你这个变态......"自始至终程沐一直没有抵抗，韩飞翔像是发了疯一样，金泽和夏小远拉住他，又挣脱，一拳一拳地挥在程沐脸上，"你知不知道你会毁了我表弟的一生！"
段亦秋挡在程沐的前面，推开韩飞翔，刚刚被打过的脸还微微红肿，清亮的眼睛里透出无比的坚定，他说："我这一生都回不去了，哥。我喜欢他，你原谅我们好不好？"
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韩飞翔停下手，有些木讷，伸手又是对段亦秋一巴掌，"你明白自己在做些什么吗？那是同性恋！你担不起的！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你难道不会觉得恶心吗？我呸。"满脸的厌恶。
程沐再一次把段亦秋拉回身后，朝韩飞翔挥出重重的一拳，"你要教训你表弟的话一次就够了。你以为你是谁？再打他你就试试。我不还手是因为愧疚，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韩飞翔摔在地上看样子是被揍得不轻，他擦了擦嘴角，冷笑起来，"原来你也会愧疚啊？到底不要脸的是谁？恩？你们做出这种事情还敢说别人。"
段亦秋跑过去扶韩飞翔，"哥，你听我解释......"
韩飞翔没理，自己爬起来从背包里扔出一本本子，"你还要解释什么？"
段亦秋看见那本子"刷"地脸色惨白，"你偷看我日记？"
韩飞翔不说话算是默认。
段亦秋看着韩飞翔，手握紧成拳，直到手心里传来一阵阵的痛提醒自己，他悲伤地说："哥，我那么信任你......其实我早就打算把我和程沐的事情告诉你的......"
"如果你不想让你爸妈知道的话就跟我回去。"
"哥，你不要逼我。"
韩飞翔不死心，"跟他断了，和我回去，你还小。"
"哥，你总是当我小孩子。"
"回去。"
"哥......从小我爸妈吵架，对我最好的人就是你，有什么事情我都会跑来找你，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帮我......我当你是最好最好的亲人......"
"回不回去？"
"哥，我以前会一直听你的，可是这次不一样。"
韩飞翔的眼圈发红，他歇斯底里地叫："我才没有你这种不知廉耻的表弟。"
"哥......"
"反正你爸妈离婚手续也快办得差不多了，你随便跟谁吧，我已经管不动你了。"
段亦秋像受了委屈的小孩，眼泪汪汪地求着韩飞翔，"哥，你别这样好不好。"
"我不是你表哥。"韩飞翔一脚踢翻了旁边的椅子，"别碰我，我觉得你脏。"
最后那句话让段亦秋想要伸出去挽回的手硬生生停在了半空。
韩飞翔一个人就这么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咖啡店。

程沐揉了揉刚被打到的地方，"好象事情不是很顺利。"
段亦秋终于忍不住，蹲下身，无声地抽泣。
程沐轻拍着他的背，说："对不起，把事情搞砸了。"
似乎听见段亦秋呜咽着说："我们非得要到这一步么。"
金泽和夏小远愣在旁边不知所措。
程沐对他们淡淡地说："你们先回去吧。"
夏小远几乎是逃跑般的走掉了。
金泽好不容易追到，抓住他问："你也讨厌......同性恋吗？"
夏小远转过头，神情迷茫，眼神空洞，喃喃地说："你放手，同性恋......很脏的......不正常......"
金泽没有放手，而是抓得更紧了，眼睛眯起来，"你觉得我哥很脏？"
夏小远摇头，却还是重复着，"那是不正常的......不对的......"
金泽抿着嘴，似乎是在犹豫什么，夏小远甩开了金泽的手走出了一大段路。
"夏小远。"
夏小远摇晃地走着，像是没听见。
"夏小远。"
还是没听见。
"为什么上课时在纸上要写我的名字？"
夏小远收住脚步，却没回头，声音低哑着回答："好玩而已，你别放心上。"
"为什么突然去和洛琴交往？你不是已经拒绝了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