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径————舒晓

相较于现下，他的生活乱成了一锅粥，现实压得他喘不起来。唯一能确定的只有他喜欢宋熙成，不愿承认却不得不承认。无法把自己的喜欢传达给宋熙成，害怕连朋友也没得做，看得清现实，却没有面对现实的能力，所以，他只能自己折磨自己。
那几年，李银河的《同性恋亚文化》、方刚的《同性恋在中国》出现在书店里，"同性恋"三个字频频地出现在报刊杂志上，《南方周末》上的一份专访，刘铮静静地读完，然后泪流满面。他不明白为什么落泪，却控制不了自己。
那时，身边的同学看到报刊上的报道也会暧昧地谈论同性恋，而刘铮通常只是报以苦笑。从那时候开始，刘铮习惯性地跟身边人保持一定的距离。
三年，三百六十五天的三倍究竟是怎么走过来的，不管有多少的辛酸不快最终还是走过了那三年。
教学楼里空荡荡的，教学楼里的人差不多走光了，刘铮一个人走在走廊上，走廊正对着操场，斜阳照过来，一片金黄，然而喧闹的人群也已经离开，操场上只是孤零零地杵着两排篮球架。
刚才班主任又找他老生常谈，说来说去就是以他现在的成绩升学会很困难，要他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努力，那个老太婆说得不烦，他听得都烦了。但是，达不到那个老太婆的要求，他只能继续被她烦。
"喂！"
刘铮低头走着路，却被墙边突然跳出来的人吓了一跳。
"你怎么还没回去？"
"等你啊！今天老太婆留你留得真久。"陈冰摇了摇手中的奶茶，说道。
"那你干嘛还等我？"
"那个我昨天收到宋熙成的信今天忘记给你了。"陈冰边说边从书包里拿出一封信。
刘铮一把抢过，小心地撕开便看了起来。
陈冰吸了一口奶茶继续说道："我说你还是好好地跟你父母沟通，他们查你的信虽然不对，可是你让宋熙成老把信往我家寄也不是办法，我帮得了你一时，可帮不了你一世。"
"什么？你刚才说什么？"刘铮从信中抬起头望着陈冰，刚才他只顾着看信，根本没听见陈冰在他耳边说的话。
陈冰暗叹一口气，刘铮每次收到宋熙成的信都这副模样，她不想习惯也难。
"你没想过去和你父母好好沟通一下？"
"沟通？"刘铮苦笑道，"如果能跟他们沟通，还需要我让宋熙成把信往你家寄？我跟他们沟通的前提是我成绩上去了，否则一切免谈。"以前，当他成绩还是名列班级三甲之列的时候，他真的以为他的父母是全世界最好的父母。现在这个样子，只能怪他自己不争气。
"算了，马上要毕业了，你也别多想了。"
"呵！想又有什么用？"反正好坏都是这样了，刘铮在心里加了一句。
这一年刘铮考上了大学，住校的生活也让他的精神状态好转了起来，至少他开始直面自己的性向，不再逃避。
第三章 老板，我要跟你回去！
Ⅰ
刘铮在宋熙成随家人移民的一年后遇到了路然，两人的关系又是在什么时候发展起来的呢？刘铮裹着棉被坐在窗边想着这个问题，夜风从一扇敞开的窗户吹入，吹起了他额前的发。
路然走进来看见夜色的窗上映着刘铮落寞的侧脸，不禁想起了刘铮以前来到他店里时的样子。
那时的刘铮还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一晃眼居然已经快过去了十年。眼前的人曾经每隔一段时间便跑到他店里，在满架的片子之间穿梭寻找着他要的碟，架子上的碟片换过一批又一批，他也慢慢地对从来只是不言不语寻找的男孩留下了印象。
路然不落痕迹地观察起刘铮在店里的一举一动，渐渐地，路然发现刘铮脸上的轻松被一种凝重和忧愁代替，后来路然对刘铮说起这件事，刘铮满眼嘲弄地说"那个时候你还不知道我是谁。"
再然后将近一年的时间里路然没有看见刘铮来，那时路然并不知道刘铮正值高三，他只是奇怪为什么刘铮突然不来了，再后来在他快要忘记刘铮这个人的时候，刘铮又到他店里来了。这次刘铮一反常态进店后就直接奔向他，问道："老板，有没有《王尔德》？"
路然呆了呆，说："没有。"
于是，刘铮神色不动地接着问路然："那有没有《魂断威尼斯》？"
路然本能地想摇头，却突然想起前段时间他好容易搞到一张D9，想自己收藏就一直没有拿出来，既然有人问上来，要不要赚这个钱呢？
"有是有，不过是D9。你要不要?"
"要。"
"那等一下，我给你拿。"说着，路然走到柜台后面，从一堆碟片里翻出了一张《魂断威尼斯》，又问刘铮道，"还要什么?"
刘铮低下头皱起眉想了想，说："我自己看看吧！"
路然看着刘铮一言不发地在碟片中翻找着，他很奇怪男孩子为什么突然开口问他碟片，不过第一次听到男孩说话也算有纪念意义的一天吧！正在他胡思乱想时，刘铮拿着几张碟走了过来。
"老板？老板？"
听到有人叫他，路然猛地抬起头，只见刘铮正狐疑地望着他："啊！看好了？"路然拿过刘铮挑的碟--《七宗罪》、《美少年之恋》、《红》、《白》、《蓝》。
"咦？《七宗罪》你以前不是看过？"路然记得过去店里还出租VCD的时候，刘铮借过这部片子，你不要问他为什么记得，过去店里每天有那么多人借片子，别人看过什么片子他绝对记不住，可是不知道什么道理刘铮看过什么他却记得清清楚楚。
然而，刘铮对于这个问题显然没有回答的意思，一言不发地望着路然，路然反而被望得不好意思起来，觉得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做生意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落到这么尴尬的境地，以前哪怕遇到大检查，店里的东西全数充公，他都没像此刻这般窘迫。
"老板？老板？"
"啊？"路然突然好想去买块豆腐，他居然只顾着发愣而忘记收钱了，"对不起。"
"能不能快点？我还有事。"刘铮对着这个收个钱都能发呆的老板实在没话讲，拿好找零和碟片塞进包里，便离开了路然的店。
Ⅱ
那次之后，刘铮又开始隔三岔五地光顾路然的店，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而他们渐渐地熟悉起来。
某次，路然走在路上看见刘铮迎面走来，他甚至向刘铮打招呼，却不知道自己的举动让刘铮感到诧异非常。刘铮那时只觉得他和路然的交集应该只限于路然的店，在店外他们不该是陌生人吗?
而且，连对方姓啥名谁都不知道，他们难道不应该是陌生人吗？不过，当刘铮再次走进路然的店时，他打消了这种的想法。
那次，刘铮像往常一样在店里翻着碟片，老板不在店里，翻了半个小时后，挑了几张碟付完钱正要离开，路然也恰好在这个时候来店里，一眼看见刘铮便拦住他，说道："上次你要的《全蚀狂爱》我帮你留着。"
路然说着，就到柜台的抽屉里拿出了那张《全蚀狂爱》。看到碟片的封面，刘铮一把抢了过来，连声道谢。此刻，刘铮突然觉得路然能记住他也是很不错的事情，后来，刘铮当然也知道了路然对每一个光顾他店的老顾客都是一样的，如果说有什么特别的也不过是路然对刘铮的印象特别深刻罢了。不过，那次刘铮真的很高兴路然能记得他。
望着刘铮脸上的笑容，路然想起店里上一段时间进了几套QAF，就是据说在美国收费频道热播的《同志亦凡人》，接连几套都被女孩子买走，路然也没觉得奇怪，做生意嘛他才不会管到底谁买走了店里的东西，可是当刘铮也买走了一套之后，路然倒真的小小吃惊了一回，他越来越肯定刘铮是GAY，他甚至觉得刘铮也应该猜到他也是的，只不过他们都不说破而已。
不过，那时刘铮并不知道路然的猜测，他只是很高兴自己买到了《全蚀狂爱》。
很多年后，刘铮仍然记得看完《全蚀狂爱》后的感觉，他以为自己会被兰波和魏尔伦的爱情感动，电影结束时，他确实泪流满面，却不是因为被电影里两个人的感情所感动。
看着演员表慢慢地走过的画面，刘铮痛哭失声，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才能究竟是什么，梦想需要才能去实现，兰波，十九岁前完成所有主要作品的诗人，在十九岁后却不再写诗，被称为天才的诗人，对于兰波后世之人的猜测解读都显得那么的可笑。
这样一个人刘铮没有办法理解，却也在那刻突然意识到曾经的年少轻狂在他身上已经不复存在，身上所有的棱角随着时光的流逝逐渐地被尽数抹平，他平庸得连同梦想也要一起放弃，毕业的日子越来越近，他却愈发地不知该何去何从。
刘铮知道自己有多么的变态，多么的口是心非，多么的一无是处，但扭曲，变态，一无是处，也并非一天就变成这样的，喜欢的不能喜欢，想要的不能要，然后到今天逼着自己什么都不说
很多事情也是没有办法跟别人说的，不是没有办法，而是说不出来，博取同情和怜悯只能让他更觉得自己可悲。
生活简直就像一场闹剧。
Ⅲ
这天夜里，路然关店的时间比平日略晚，他从没有一盏路灯的巷子里走入居民区。小区里静悄悄得只听得见他自己的脚步声。
小巷旁的一盏路灯忽明忽暗地闪烁着，一阵风吹来，路然不由得缩了缩脖子，这条路他一天最起码走上两趟，周围的景物也是往常见惯的，可是，今天他突然觉得四周莫名的鬼气森森，让他毛骨悚然。
加快了步伐，他强装镇定地继续往前走，然而，突如其来的一声叹息差点没把他吓得发足狂奔起来。幸好转过拐角后，借着路灯他看见草地边上坐着一个人，这人恰巧又是他认识的刘铮，要不然路边突然冒出来的人或许真要吓掉他半条命了。
望见刘铮不住地往嘴里灌酒，路然担心地走上前去，却被刘铮脚边的啤酒罐绊了一脚，踉跄着稳住身子，同时，他也听到了刘铮忽然爆发出来的笑声，转过身，他不明所以地瞅着大笑着的刘铮："喂？刘铮？"
这人不是喝醉了要发酒疯，要真那样的话可吃不消。路然心中的担忧又加深了几分。
"老板，你好......啊!"刘铮晃了晃手中的易拉罐向路然打招呼。
还认得出我是谁，看来还没有醉的神志不清，路然心里想着，嘴上只是问："三更半夜！一个人在这做什么？"
"等你。"f
等我？等我做什么？路然一头雾水地望着眼前醉眼迷离，吃吃笑着的刘铮。
"你耍我吧！"路然说道，却不妨刘铮猛地扑上来紧紧地抱住了他。
"老板，我要跟你回去。"
啊！搞什么鬼？这是唱的哪一出啊？路然推搡着抱住他不放的刘铮，心里叫苦不迭："这么晚，你最好回自己家里去，不然你父母会担心......"
"不要。"刘铮更大声地喊道，"我就是要去你家，老板，我不要回家，我要去你家！"
看着刘铮耍赖般地缠住他嚷着，路然被缠得没法，思前想后觉得让刘铮在自己家里借宿一晚其实无伤大雅，路然决定忽略掉心中浮起的那小小的不安，答应刘铮让他在自己家里住一晚。
"老板，太好了。"刘铮眉开眼笑地抓起路然的手，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去。
看着自己的手被另一个男人攥在手里，也许这样的事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了，路然竟感到些许的哭笑不得，此刻的他当然想不到回到家里将发生让他更加啼笑皆非的事情。

第四章 老板，我们一起住吧！
Ⅰ
回到家中，路然伸手打开房中的灯，转过身想招呼刘铮进来，却被跟着他进来的刘铮吻个正着。
路然微微一惊，刘铮的舌尖小小翼翼地探入了他口中，青涩地挑逗。这一刹那，路然的脑中空白一片，但下一刻他立刻反客为主地把刘铮推倒在地板上，拉高刘铮身上的衣服，手掌按在了刘铮的腰侧上。
刘铮的身体微微弹了下，又同时感觉到腰间又痒又痛起来，路然的指腹正用力地揉捏着他的腰，他大叫着扭动起来，迫切地渴望逃离在他腰间肆虐的那只手。
路然轻笑一声，撑起上半身，不知道是因为醉酒还是情欲，眼前的刘铮满脸通红，眼眶中满盈着水气，迷蒙地望着上方。身下的人张开身体，像含苞欲放地花朵邀请着他品尝，路然只感到浑身的血液都涌向了某个地方，呼吸渐渐地粗重了起来。他扣住刘铮的腰阻止身下的人继续向后退缩，俯下身轻咬着刘铮的耳垂，暧昧地问道："想做吗？"
刘铮的回答是直接伸手抱住路然，面对如此明显地邀请，路然就是想克制也做不到了，何况他原本就没打算克制。
顺着下颚啃咬上刘铮的脖子，路然一手拉下了刘铮的沙滩裤，手指伸进了身下人的底裤里，时重时轻地挑逗着刘铮的欲望。
两人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越来越响，正要兴头上的路然却忽然发现身下的刘铮没有了动静，再次探起身，只见刘铮阖着眼已经进入了梦乡。
见鬼！路然啼笑皆非地望着貌似睡得很熟的刘铮，没有对睡着的人下手的爱好，他想着把刘铮叫醒的可能性，不过，还是算了！
第二天早上，刘铮在睡梦中只觉得热得不能忍受，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接着就直接被吓清醒了过来，自己一丝不挂地和一个男人的睡在同一张床上，而身旁的那个男人除了腰上裹了一条毯子身上同样什么也没穿之外，背上还有很新鲜的抓痕，而且，这个男人还是自己认识的。
但是，最糟糕的还不是他现在的处境，而是他不记得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宿醉而头痛的刘铮此刻只模糊地记得好像是和身旁的这个男人回了家，然后的记忆却是模糊不清。
是不是现在离开会好点？如此想着的刘铮蹑手蹑脚地爬下床，披着宽大的毯子去寻找不知所踪的衣裤，可他刚刚迈出小半步，身后的男人叫住了他："准备去哪？"
刘铮讪讪地回过身，望着仍然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的路然，他的视线飘来飘去不知道投向哪里才好，几秒之后，终于望定了床头的闹钟，他才回答道："我去找我的衣服。"
"然后呢？然后是不是就想溜？"路然坐起来欣赏着刘铮不太自然的神情，最终还是用毯子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尽管如此热得让人受不了。
刘铮望了眼笑得温和的路然，嘴硬地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溜走？"多年之后，刘铮偶然想起那天早上的事，他自问如果那天他点头了，或者干脆顺利地溜走了，那么很多事是不是也将以另一种方式发生，然而，并没有这种如果，因为那天早上路然其实一直都醒着。
"是呀！为什么你要溜走？"虽然经过了昨天的未遂事件，但是，眼前的男孩昨晚并不十分清醒，因此，路然想进一步地确认，"那么你是因为喜欢我，所以，才想和我上床？"
"没......我没有......想和你上床"刘铮的脸皮腾得红了起来，矢口否认着。
"是吗？"
Ⅱ
反问一句之后，路然没有再对这个问题纠缠下去，刘铮却觉得四周的压迫感越来越大，脑子里乱糟糟地无法思考，只能手足无措地抓着毯子。
路然望着愈发窘迫的刘铮，决定不再难为刘铮，笑道："虽然你在这里继续站下去也没关系，不过等会我要去开店，你......"
"我马上就走。"说完，刘铮几乎是拔腿逃出了路然的视线。
"喂......"路然伸手想抓住刘铮，那家伙却已经逃到了门外。
他的样子有那么可怕吗？路然对自己摇摇头，然后，从床底下摸出刘铮的衣服，没有衣服那小朋友打算怎么走？
不过，路然的担心纯属多余，刘铮很快地又折回到了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