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诔————弄月[下]

凝天的话其实说的很清楚，字字清晰。小叶眼里的泪转了好半天，全堆在眼眶里面不愿意下来。他颤声问道："你说什麽呢？怎麽可能？玉景哥哥他只是去抓妖怪了。。。"
凝天实在是听不下去，扯开了他的手站起来。"你别傻了！我看的清楚，他分明就是在家与别人成亲了。你却还在这里苦苦寻他，小叶，你就不能清醒一点吗！"
被她这麽一推，眼泪到底还是滚落了出来，温湿的液体滴在了小叶的手背上，又继续往下滑落。他微微低下了头，收回了手。看不见表情，却只见他用另一只手缓缓抹去了手背上的泪痕。他抬头，勉强挤了丝苦笑，却掩饰不住滑落到一半的眼泪。
"玉景哥哥说了要和我一直在一起，他为了我连家都不要了，怎麽可能呢？姐姐，你少骗我，我不会相信的。"
那笑容硬是刻在了凝天心里，心里滴著血，眼里流著泪。
"小叶。。。我不是骗你，是真的。"
"不！"方才还平静的人突然发了狂一般，站了起来，一把挥落了桌上的茶具。双手撑在桌上，却已颤抖不已。小叶摇了摇头，嘴里喃喃念道："不会的。。。不会的。。。他明明说过要一辈子和我在一起，他明明说过抓了妖怪就和我一起住在落雪村，他明明就有说过。。。不会的。。他不会骗我的。。。" 凝天刚想上前劝他，他却突然抬头，冲著凝天大喊："你骗我！玉景哥哥从来不骗小叶的，他一定是出事了，我。。。我要出去找他！"
"小叶！" 凝天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竟然眼见他跑了出去而忘记阻拦。

凝天刚追出门去，就见了紫衣，她还半扶半抱著一个人，後面站的正是她的一群姐妹。原本她们是因为芙蓉花神回来了都开开心心的聚在一起，却不想在门外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事。
凝天倚上了门框，眼睛直盯著那人紧闭的双眼，眼角还有泪水正在滑落。这样也好。。。让他就安静一会好好想想，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姐姐。"紫衣小心关了那房门转过身来拉住了凝天。"姐姐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 凝天本不想开口，可是再看紫衣身後站著的人也都用期待的眼神看著自己，才慢慢点了头。
紫衣一拳捶在了那红柱上，一口银牙都咬紧了。她愤愤的说道："这韩玉景果然是个薄情寡义的东西！枉小叶还那麽重视他，从小左一口哥哥又一口哥哥的叫著。"
背後也有人跟著说："就是。我看他当初找小叶找的那麽紧，还真以为他是个好人呢，会好好照顾小叶，没想到。。。"　"哎呀，你没听说人间男子最薄情麽？小叶化作了男子，你还真当那姓韩的会当他回事，与他厮守一辈子？"　"说到底就是他无耻！害了小叶现在又不要他。。。"
紫衣转身，满面的怒容。"你们别说了！"她捏紧了自个的袖口，关节都泛白了，自言自语道："这种人根本不配和小叶在一起。。。"
不知谁搭了腔，说道："那是当然，可恨就可恨在他走了也罢，还找什麽借口和小叶玩失踪。害小叶为他整天伤神。。。"
一句话就像火星子，噌的一下点燃了紫衣心里的怒意。她抬起双手中指相触，又频频变换了手势，有的花精脸上神色都变了。紫衣要用的正是"叶落花移"，她的目的就是要把韩玉景给弄过来──
"紫衣！" 凝天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硬是给按了下来。"不准胡来！"
紫衣甩开她的手说道："姐姐！都知道他在哪了，为何不把他弄来好好问问，看看他的心是不是让狼给叼去了！" 说著她又要施法。
不过这次凝天抢在了她前面，白光化成丝线缠上紫衣的双手，把它们拽到了她身後又绕了个严实。紫衣双手是动弹不得了，她不理解，睁大了双眼叫道："姐姐！你还帮著那个臭小子！要不是当初你帮他让小叶和他走了，小叶能受这麽多苦麽？"
凝天一怔，慢慢的转过身背对著她。好一会她才轻轻的说道："你这麽做，会让别人也痛苦的。"
紫衣听不进去，她摇头问道："你还有心情管别人痛苦？你看看小叶！"
白薇赶紧上去安抚紫衣，她可从来没见过这姐妹俩吵架，更别说现在这种不可收拾的场景。她试著劝道："紫衣你冷静点，听花神说说看，说不定她真有什麽苦衷呢。"
紫衣急喘了几口气说道："有谁痛苦了，你且说。"t
凝天走进了些，手搭上她的肩，在她耳旁问道："你可知与韩玉景成亲的人是谁？"
"是谁？"
"是。。。之玉妹妹。"
紫衣愕然的抬头，嘴唇抖动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心里，却早已澎湃万千了。怎麽会是她？端木之玉与韩玉景素来没什麽关系啊，怎麽会和韩玉景在短短的数天内就成亲了？
凝天拍拍她的肩膀，手一抬那无形的线便没了踪迹。那个，已经不需要了。
秋水岭上安静的可怕，紫衣凝天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愿说话。芙蓉花精们也不知情况究竟怎样，只好在别院里守著小叶，都希望他赶紧醒过来。
"可怜的孩子。。。"白薇摸摸那苍白的脸颊，又伸手理了理他微乱的长发。她正理著忽然手形一愣，挑了小叶的头发对著房门处看去，脸上忽然变了色。
一旁的抽泣声让白薇回头，她看见一个姐妹正忙著抹眼泪。
"白薇，你说小叶以後可怎麽办？他已是凡人了，就只能活那短短几十年了。"
白薇小心的收回了手又安慰她："别担心了，有花神在一切都不用担心的。"
"那小叶可以再做花精麽？"又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白薇也颇感无奈，她是秋水岭上年纪较大的了，可是也从未听说过这种事。她摇摇头，果然，後面又是低泣声一片。
她再看小叶时，才发现那方才擦拭过的面颊上，又多出了两道泪痕。
第五十一章
寒月漫笼枝影重，芙蓉羞闭帐融融。不知谁家添金玉，笑颜甚比花香浓。
韩家的门外还挂著大红的喜字灯笼，莹黄的烛光参杂著大红，暖意融融。柳含烟开了门，踩著凳子伸手摘了那灯笼。周身顿时暗了下来，柳含烟又仔细看了身後一眼，才关了门进去。
她抬头看了看面前亮著灯的房间，又低下头来盯著手里的两个灯笼发呆。"小叶，莫怪娘。。。更莫怪玉景。。。"
面前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韩峰披著件灰色的外套走了出来。剑眉微拧，他正注视著眼前手拿灯笼发呆的人。
"这麽晚了，怎麽还不去睡？"他问道。
柳含烟这才反应了过来，慌忙抬手擦了擦眼睛，把灯笼往身後藏了起来说道："没。。。没什麽，我有些睡不著，出来走走。"
韩峰侧了下身子，轻而易举的就看到了发著光的东西，他叹口气道："也该下下来了，别藏著了。早些回去睡吧。"
柳含烟点点头，她那想掩藏表情的样子就好似她做错了事般。
韩峰抬脚进了房，还不忘丢下一句话──
"过去的就过去了，一切都重新开始吧。"t
重新开始。。。柳含烟细细想著这四个字，他指的是什麽？是小叶那孩子和玉景的事，还是说自己和他韩峰？
半个月前，韩峰带了昏迷不醒伤痕累累的韩玉景回来时，柳含烟的七魂都掉了六魂半。嘴唇发白的在床前守了三天三夜。四天後，韩玉景醒了，却变了。他一口就答应了韩峰安排的天降婚事，拜堂时当天喜服下还有裹著伤口的白布。
"娘，早。"韩玉景刚扎好了腰带，一抬头便看见了柳含烟。
柳含烟点点头，勉强挤出了个微笑，她向他身後张望了一下说道："之玉呢？怎麽不见她？"
韩玉景轻笑，道："她还未梳洗好呢，一会便出来了。娘这麽关心之玉，我以前还以为您不喜欢她呢。"
"以前啊。。。"柳含烟低喃道。
"娘，你说什麽？"他侧低了下头问道。
柳含烟摆摆手交代了早饭已经弄好了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这样的场景很是温馨，可她此时却偏偏见不得了。母慈子孝媳妇乖巧，天伦之乐也不过如此了吧？只是这一切都来的太快，太快。。。从天而降的女子身上就带了封给韩峰的信，，韩峰居然二话没说就留她住下了。等韩玉景一被带回来，就莫名的成了自家的儿媳了。
□□□自□由□自□在□□□
夜幕降临，枝影觥筹，冬风吹落了一地的仅剩的残叶。
女子的身影拉长了许多，在地上十分的显眼。 端木之玉抱起了胳膊微微摩娑了几下，背上就突然多出了件衣服。
"韩。。。玉景？"她有些惊讶。"你怎麽还没睡？外面冷你身子还没完全好呢，快回去吧。"她边说著边推了推身後的那个人。
韩玉景哪是她随便推就能推动的？他不退反进，从後面搂住了端木之玉的腰。下颚抵著那人的肩膀。
"你还不是，上次为救我的伤也还没完全好吧。快和我进去吧。"感觉到怀里的人身子僵了下，他又问道："怎麽了？不舒服？"
端木之玉摇摇头，珠钗上的链子随著动了动。
"那还不和我进去，你身子那麽弱，动坏了以後可怎麽陪我？"韩玉景笑了，圈住人的手也不由得加紧了些。他把端木之玉的身子正了过来，对著自己，脸上还是挂著那种笑容。
端木之玉的心都碎了，手指轻轻抚上了那本不属於那张脸的疤痕，红线般的痕迹在那眉心处很是明显。
"之玉，别多想了，进去睡吧。"韩玉景不依不饶的说道。
女子欲言又止，终於点点头。
雕花木门已关，对面屋顶上的人才动了动。紫衣抹抹眼角不小心流下的东西，对著满目的碎星深吸了几口气。"心心念念想著你的人都成那样了，你却在这坐享芙蓉帐暖。姓韩的，你无心，我紫衣可不会像你这般无情！" 捏响了一手骨节，紫衣才愤愤的离开了。
刚用劲的阖上了门，屋内就一下子亮堂了起来。紫衣豁然转身，就看见凝天一手执著一个玉杯，正盯著自己。
"回来了？去哪了？"
紫衣瘪瘪嘴巴说道："姐姐既然知道我出去，肯定也就知道我去哪了，何故多此一问。"
凝天放下了杯子走了过来，皱著眉说道："我是知道你去哪了，可是却不知道为何要去。你不是一心就想让小叶留下麽？如今有这个机会，你难道还会想去找他让他把小叶带走？"
"姐姐都知道紫衣的心意。。。"
"傻妹妹。"凝天摸摸她的头说道："当初你那麽反对小叶化人和他走，我怎麽会不知你心意？如今证实了是我的错，害了小叶。我现在也不敢奢他原谅，只怪当初纵容了自己的想法，以为韩玉景不似常人。唉。。。"
紫衣握了她的手，微笑，道："姐姐别难过了，我答应你日後再不去招韩家的人了。权当是不认识了他们。"
凝天笑著点点头。
"啊！"一声女子的尖叫响彻夜空，甚是骇人。 紫衣和凝天被吓了一跳，赶紧松开了彼此的手冲了出去。
"怎麽了？"紫衣急匆匆的问道冲到自己身边的人，再一看方向，竟是从小叶的房里出来的。她赶紧问道："是不是小叶出事了？"
那姐妹慌忙摇了摇头，又点点头。
"到底是不是？"紫衣有些急了。
凝天赶紧劝道："紫衣，有这时间不如我们自己去看看。"
紫衣点点头，赶紧和凝天来到了小叶的房里。 白薇正在门前站著，表情有些呆滞了。紫衣在她面前用手晃了两晃，不想她还是没有反应。
"白薇？"紫衣叫了她一声，又随著她的目光看去。一个身形单薄著著白衣的人正半躺在床上，双手撑著床沿。散乱下来的头发遮著他的脸，完全看不清楚了。他的身子抖动著。。。
"小。。。小叶？"紫衣颤声问道。
眼前那人的身子愈是抖，那墨绿色的长发也愈是随著抖的厉害。
墨绿色。。。为什麽。。。
紫衣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双手把他扶了起来拨开乱发，果然，下面巴掌大的小脸上泪痕斑斑。眼睛里却是像被夺了光彩般无神，空洞的眼神不知飘在何方。
"小叶？"她轻轻摇了摇，却得不到一点反应。
"白薇姐姐。。。怎麽会这样？"紫衣问身後的人。 白薇低低的答道："好些日子了，打从花神回来以後就这样。你们不在的时候小叶他都是呆呆的。。。今天。。。今天不知为何，我和绿云进来的时候，他却变成了这样，叫也没有反应。"
紫衣狠咬了下下唇，上面立显了个半圆的牙印。她扶著小叶躺在床上，又把乱发理好了才站起来。走到凝天的身边，拉了拉她的手说道："姐姐，你与我出来。我有事问你。"
紫衣微微飘动，身著它的人回头，脸上异常的平静。
"姐姐，小叶为什麽会这样？"
"你为什麽确定我知道？"凝天问道。走上去与她并排站立。
"姐姐以前就发现了，不是麽？以前小叶回来的时候也曾经发现过，他发色有异。如今他已经完全变了。。。肯定是发生什麽不得了的事了。。。"
凝天轻笑，道："果然你才是一帮丫头中最精的一个，也最细心。" 她叹了口气才幽幽说道："秋水岭上曾经有一个人，也是墨绿色的发色。"
"是谁？"
"你未见过她，却肯定听过。上届的芙蓉花神，圣因。"
紫衣惊讶的看著她，月光下脸色都有些发白了。
"姐姐，你是说。。。"
凝天点头。"自打那孩子一生下来，我就知道他不是一般的芙蓉花精。这是宿命，我们就算是轮回转世也始终摆脱不了。有些气质，性格亦或是特征，都是不会改变的。小叶小的时候，有意无意的他的灵力都被压制著，所以头发眼睛的颜色都很深，我们便傻傻的以为，那是黑色了。"
紫衣明白了，也就是说，小叶的头发和眸色自始自终都未曾改变过。一直都是墨绿色，只是她们未曾发现罢了。
"那。。。难道小叶就是圣因花神的转世？"
凝天默认了，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第五十二章
小叶就是圣因，圣因就是小叶。原来死因成迷的上届芙蓉花神一直都在咫尺，白薇和一些一些陪伴过圣因的姐妹都守在床边门外，时时刻刻。
床上的人却除了眼泪，什麽都不愿意给。
白薇帮他塞好了被角，转身离开。一会後，凝天房里就多了一个人。
"花神，小叶不是已经化人了麽，缘何还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凝天正在为一株受了冻的花儿治疗，见白薇进来也没有太大的反应，还忙著自己的。
"花神可不是任谁都能当的上的，圣因姐姐有此能耐，自然不会就那麽不明不白的死去。"凝天淡淡的说道，脸上全无了前些日子关心紧张的神态。
白薇有些糊涂了，她问的意思是小叶明明已经为人，为什麽身体发色上还会发生这麽大的变化。但是凝天的回答，似乎有点对不上号。
"我的意思是。。。"
"你的意思我明白。"凝天打断她，转身："小叶受了很大的刺激，神志上有些错乱。更因为他曾为芙蓉花神，体质不同，这一次，倒是真让他的身体回忆起过去了。"
白薇脸色倏的白了，嘴唇颤抖道："你。。你的意思是。。。以前小叶都在控制著自己的灵力，现在糊涂了，身子反而不听他的控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