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诔————弄月[下]

"当年你抛弃她，说要过各自正常的生活。姐姐人是回来了，可是心却没了。她夜夜哭，日日盼，总是和我们说你一定会来找她的。可是你。。。"
"我没有。。。"男子颤抖的声音接上话尾，但他随即又低吼道："那是为了她好！我和她在一起会害了她，难道你还不明白这个道理麽？"
"我明白。。。我当然明白。。。"凝天轻飘飘的移了几步。"可是我劝不了她，她一心只想著与你在一起。这些也都罢了，最让我恨的是，姐姐死前，你居然都没有出现过。。。她伸著手乱抓，摸到我们的手却又扔开了，神志不清了还口口声声说要见你。。。你。。。" 她抬头，似乎发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韩峰居然哭了。。。
无声无息，但那泛著水光的眼睛和泪痕，在月光下很是明显。
"你现在哭？我告诉你，你现在就是死，也来不及了！姐姐法力那麽高，又是花神，最後居然会自断了心脉自蚀了形体，若非痛到极点，任谁也不会这麽做。你还有脸哭？"
面对一连串的指责，韩峰全收了过来，没有反驳。
他淡淡的说道："我的确是不知情。那时，我刚成亲。。。家人怕我再生事端便时时刻刻看著我，不让我踏出新房一步。"
凝天拍手，道："好理由。"t
韩峰语塞："你。。。"
"你不必多说，我知道你会有理由。我今天来也不是与你废话的，圣因姐毕竟早已不在，我也不想与你这人渣辩驳。"凝天擦了眼泪，静静的看著面前人的脚下那滩血渍。 "看来我要再多说一会，你就会血尽而亡了。"
韩峰闻言立刻点了几个大穴，抬头问道："你要问我的事，我不会说。"
凝天点头，云淡风清，道："那你想知道的事，我也不会说。"
"你知道我为何事？"
"小叶。你想问我小叶究竟是什麽身份，为何与圣因姐如此相似。"
他点点头，道："不愧是花神。没错，我就是想问这个。以前我就觉得他非一般的花精，他的灵力或许都在你之上。"
"是或不是，现在都与你韩家无关了吧？"
"是无关。既然如此，那麽花神慢走，韩某不送。"韩峰转身欲走。
"你。。。"凝天咬著唇，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麽。她是来问事情真相的，可现在什麽都没问道。虽然她不想小叶重蹈覆辙，但是也想让他明明白白的放弃，开始另一段生活。
"你别以为在韩玉景身上做了什麽手脚就可以瞒天过海了！我不知道你究竟安的什麽心，但我要告诉你。你这麽做，绝对会让你们父子二人一同抱憾终生！"
话音刚落，韩峰猛然回头，却不见了人影。只听见话尾的余音在上空中飘荡。
抱憾终生。。。是说他们父子二人麽？。。。
房门处突然传来了点声响，他转头，看见柳含烟正在房门口。他慌忙扯好了衣服盖住了伤口，忍著痛往柳含烟的方向走去。
"什麽时候出来的？"他问道。
柳含烟未说话，只是伸出细长的手指轻轻抚了抚那人拧起的眉毛。她柔声说道："别忍了，我一直都在，都看见了。"
韩峰只得长叹一声，步履有些困难的抬脚进了屋，也没拒绝柳含烟伸过来搀扶他的手臂。
他还未说话，柳含烟就走开了。她从里屋拿出了一个玻璃制成的瓶子，静静的搁在了桌上，然後默默的看著自己的夫君。
韩峰打量了一下瓶子，脸上露出了些诧异。他抬头道："你。。。你都知道？"
柳含烟点点头。
曾经青丝今暮雪，总记倚轩看月缺。她这麽多年独守家中，难得看自己的夫君回来，却也是待在书房。稍有闲暇，就会对著这个透明的瓶子发呆。韩峰无意，她一个心细的女子难道还会无意麽？
"这个瓶子，一定与那位花神有很大的关系吧？"她坐下，柔声问道。"能不能说与我听听？"
本来，这个只是心里的奢侈，柳含烟并未有韩峰会意外告诉她的想法。不过意外之所以称之为意外，便是如此吧。
韩峰道："这瓶子关过她。"
柳含烟诧异，道："什麽？关过。。这小小瓶子。。。"
韩峰无力一笑，摇摇手打断她。
"且听我说完。当年我年纪小，学道也不过几年。法力不高，却误打误撞的收了一个受了伤的小花精。後来我才知道，那个我看到的小花精，竟然是秋水岭上那麽多花精的头头。"
柳含烟在心里偷笑。没想到这个人也会说出像"头头"此类的词语，话不好笑，可是从他嘴巴里说出就别有一番感觉了。
"後来我就把她装到了瓶子里带回了家，整天对著它看。她後来慢慢恢复了，就闹著要出去。"
"然後呢？"
"然後？然後我就放了她，我们俩个打了一场。"韩峰刚想笑，却不想牵动到了痛处，忙又拧紧了眉头。
柳含烟难得看到他脸上有表情，一向爱笑的她刚想笑，又看到韩峰的伤口又开始滴血。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愁。
第五十五章
夜半无人，韩家的两间屋子都亮著灯。
柳含烟听著韩峰给她说的往事，虽然困的直打瞌睡，却仍然强撑著听。
"既然困了，那就去睡吧。"韩峰看她时不时的点头，眨眼，不禁说道："时辰不早了。"
柳含烟闻言，赶紧摆手："不困不困，你接著说，刚才说到那花神又来找你了。然後呢？"
韩峰则是拒绝再讲下去了，今天一向少言的他已经很反常了，若是再这麽说下去，天都要亮了。而且，眼前的人，分明就是很困。
"我只是怕，若是你今天不说完，我以後就不会再有机会听了。"她低低的说道。
"含烟，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但是圣因的故事我一定会完完整整的说与你听的。"韩峰道："今日的确是太晚了，也发生了许多事情，我想自己静一会。"
柳含烟体贴的点点头，又给他多披了件衣服，才送他去书房。
此时，端木之玉正坐在桌边，凝视著那跳动的烛火。她保持这个动作已经很久了，打从韩峰出现，小叶离开，他们回到房内之後。
韩玉景拨开了幔帐，探出头来。他一脸疑惑的盯著桌边的人，终於熬不住了，开口问道："之玉，你坐那想什麽呢？那麽入神？"
没反应。。。
韩玉景干咳了一声。
还是没反应。。。
韩玉景无奈了，只得提高了嗓门喊道："之玉！"
女子被吓了一挑，回头瞪视著他，一脸的惊恐。"深更半夜的，你鬼叫什麽？睡你的觉！"
韩玉景挺委屈的，皱皱眉，道："我是问你，还要坐到什麽时候，再不睡，这天就要亮了。"
端木之玉听他的话知道他是在为自己担心，但是她心里的烦恼，现在的韩玉景又怎麽可能知道怎麽可能了解呢？见到今夜的小叶後，她若是还能睡著，那才叫奇迹。
"你先睡吧，我还不困。"
"不困？"韩玉景瞪大了一双眼睛，看著他。
"让你睡你就去睡，怎麽这麽多话。"端木之玉被烦的不行。
韩玉景翻身下床，来到她身边，低声问道："你是不是在担心晚上的那个人？"
端木之玉僵住了。
韩玉景看她没反应，以为自己猜对了，叹了口气坐下。"你啊，就是喜欢帮别人操心为别人想。当初你还不是帮我挡了一刀救了我麽，现在为那人的病，觉都不睡了。你怎麽了──"
端木之玉在他说完前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眼里闪过一丝惊恐。
"你就只记著我为你挡刀的事麽？"
"你怎麽了？"韩玉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也覆上她的手。"当然不止了，你对我的好，在我受伤期间的无微不至，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端木之玉迅速把手收了回来，把脸转了过去。韩玉景倒是以为她是害羞了，乐呵呵的握了握她放在腿侧的手，回去睡了。
天刚泛白的时候，端木之玉才趴在桌上睡了一会。可是却隐隐约约听到了什麽声音──
"！！"
"哎哟！姑娘，你这是做什麽啊？"
"做什麽？你明知故问！"
"你是哪家的姑娘一大早跑来这里闹腾?"
"快把小叶交出来！"
"！！！！"
。。。。。。。
端木之玉揉了揉眼睛，艰难的睁开，朝门的方向看了看："怎麽回事啊。。大清早的造反啊。。。" 她打开门，走了出去。
院子的情景怎一个乱字了得。。。
墙边倒了一地的瓶瓶罐罐，院子当中还有被打翻了的晒板，上面的玉米粒萝卜头是撒了一地一地的。。。
"娘，怎麽了？"她把脸转向和自己一同站在屋檐下的人。
柳含烟瞪大了眼睛直直的看著前方："我也不知道。。。她。。。"她抬了手指著前面。
端木之玉顺著看去，也呆了。
"紫。。。紫衣。。。"
一身粹白衣裳紫色薄纱的人猛然抬头，一副见鬼的模样指著她说道："之。。。之玉。。。真的是你。。。"
柳含烟又看了端木之玉一眼，更呆了："你们认识？"
两个人点点头。
柳含烟过来给她们倒茶，不禁叹了口气。这两个人已经面对面坐著有一炷香的时间了，一句话没有，甚至连一个表情都没有。
"之玉，你怎麽也不和人家说句话？这位姑娘是。。。"她给紫衣倒上了茶，问道。 她其实对端木之玉这个天降儿媳还是挺满意的，毕竟是韩峰带来的。但是对於她的过去，著实是不了解。
紫衣沈了一张脸："你问她。"
端木之玉的脸色也不好看，一会红一会白，又拿起茶杯猛灌了几口。
"紫衣，你为何来这里捣乱？"
紫衣拍桌子，瞪著她："捣乱？我还想问你呢，你不好好帮小叶找姓韩的，反倒跑这里来当人家的媳妇了。我还想问你到底在捣什麽乱呢！"
柳含烟一听到小叶二字，赶紧问道："小叶怎麽了？他是不是病了？"
紫衣白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紫衣。。。小叶还好吧？"
"你还好意思问，我今天就是来找你们要人的！快把小叶和姐姐交出来！"紫衣站起身，指著端木之玉和柳含烟喊道。
两个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什麽了什麽事情。
好一会儿，端木之玉才说道："紫衣，你是不是误会了。。。凝天姐姐和小叶不在我们这里啊。。。"
紫衣瞪眼："你当我是韩玉景那个傻子啊！我明明听白薇说，昨天晚上姐姐带小叶来这里。"
端木之玉点头："没错，小叶的确是来过。可是凝天姐姐後来带他走了啊。。。"
"你以为我现在会信你的话？"
柳含烟打断她们："我可以证明，那位花神的确来过。不过，我看到她的时候，她就只有一个人而已。"
紫衣疑惑了："一个人？"
柳含烟点头，她眼里透出的光，似乎并不像是在骗人。
紫衣点头："好，我相信你。可是我不相信那个韩峰！肯定是他後来把姐姐和小叶抓走了，肯定是！你们让他出来！"
"这。。。"柳含烟有些为难了，她无论怎麽解释，面前这个漂亮异常的姑娘就是不愿意相信她，她不过是说这跟韩峰没关系罢了。
门帘被挑开，腰部还缠著白布披著外衣的人走了进来。
"我韩峰敢作敢当，没做过的事，何必要遮遮掩掩？"
本来与端木之玉纠缠的紫衣看见他，立刻走了过去，打量了他几番，怒视道："你这种话可以信麽？你说你没做过，那你这伤如何得来的？"她指著韩峰腰间问道。"为何上面会有姐姐的凝香剑气？"
韩峰依旧一脸淡然："被她所伤，自然是她的气。"
"好哇！你都承认了！"紫衣开始撒泼，扭头冲柳含烟吼道："亏你还算是小叶的娘！你们害他害这麽惨，现在还帮著他把小叶抓起来，你们实在是太过分了！"
柳含烟变了脸色，慌忙问道："小叶怎麽了？他是不是出什麽事了？"然後又转为小声，似自言自语道："我都好久没见到他了。。。好久了。。。"
韩峰却不紧不慢的走到桌边坐下，酌一口端木之玉到上的茶："凝天伤了我就离开了。而小叶更是在之前就被她带走了。"
紫衣将信将疑的转过头看那两个人。端木之玉和柳含烟也都点点头。其实紫衣方才也发现了，韩家似乎都没有感觉到凝天的存在。
可是，除了这里，她想不到凝天会和小叶去了哪。
第五十六章
紫衣深吸口气："好吧，我相信姐姐不在这。但是，端木之玉。。。"她一把拉起了坐著的人。"你必须跟我走，我要你去把事情都和小叶解释清楚，我不能让他就这麽不明不白的受苦。"
端木之玉有些为难。
"她不会和你去的。"韩峰搁下了杯子。"她现在已经是我韩家的媳妇，怎麽能说和你走就和你走？"
"韩峰！"紫衣怒道："你别太嚣张了！你肯定是给韩玉景那小子和之玉下了药了，要不然根本就不可能会这样。。。你害自己儿子也就罢了，干嘛拉我们的姐妹下水，你这个卑鄙无耻的人！"
韩峰皱紧了眉头："你说够了没有？"
"没有，我还要说你。。。"
"紫衣！"端木之玉拉了她的衣服一下。"我真的没有被下药，我很清醒。"
紫衣一脸的惊愕，她颤声道："那。。那你为什麽要做出这种事。。。我虽然反对小叶和韩玉景在一起，但是不代表就允许你这样来伤害他，你知道麽？"
之玉叹了口气："有些事，你不清楚。。。其实。。。"
紫衣点头："对，我是不清楚。"
"但我想，一个人前世今生都被无情无义的人抛弃，那种感觉我还是很清楚的。"
"你什麽意思？前世今生？"端木之玉皱眉问道。
"没错，韩峰你害死我们上届芙蓉花神圣因的事，秋水岭上上下下都知道了。"紫衣带了一丝冷笑，看著眼前手握桌上杯子的人。
"害死了圣因姐，你或许现在只会被大家痛恨。但是倘若你连她的转世都不放过的话，那你。。。"她一字一字的说道："一，定，会，死，的，很，惨。"
"！啷！"
杯子著地的声音。
柳含烟看看碎了一地的杯子，也傻了。
"你是说。。。小叶是。。"
"小叶是圣因的转世，你不会看不出来吧？"紫衣讽刺道。
韩峰轻轻摇了摇头，随即脸上露出一抹浅笑，看的柳含烟心里一阵发毛。
"怎麽会。。。小叶他。。。"
"所以说，你害她一次，别再害他第二次。小叶现在的身体已经经不起折腾了，要不是因为这样，我也不想来找端木之玉，要她和他解释清楚。"紫衣顿了顿，又问之玉："你到底和不和我走？"
端木之玉打量了他们的表情，虽不清楚，但也知道出了事。她摇摇头，道："紫衣你还是先回去吧，我自会找小叶，与他说个清楚。"
紫衣点点头，挥袖消失了。
柳含烟上前轻拍那人的肩："别想太多了，哪有那麽多的轮回转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