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声音渐渐合在一块儿,一会儿高,一会儿低,如鸳鸯戏水般,暧昧缠绵,却又清彻如雨声,曲子又逐渐加快了,蓦地,楼华止了音,站了起来,甩袖,顺著乐音起舞。
似蝶般清灵,却又同时媚惑著人,众人眼睛随著他舞到之处悠转,看著楼华悄悄站到紫衣人身後,挑起他一绺发,放至嘴边亲吻。
紫衣人一下子抬起头,众人皆愣。
怎样的一双眼睛?
世间怎能有这般清澈纯然的双眼?空灵的清澄,却又波光粼粼,轻轻眨眼,那眉似蝶翼般轻颤,竟让人心生怜惜,那样美丽的眼,衬著那头乌发,更加风情万种,蛊人心惑。
琴音渐歇,最後终於止了。
"各位,这位便是咱们尘烛冬阁的新人,紫醉!"楼华笑著,边拉著紫衣人的手让他站起。
妙!妙!妙!紫衫人媚眼,众人皆醉,多妙的名字啊!
有些人开始赞美喧哗起来,看著紫衣人的眼神渐渐露出贪婪与欲望,紫衣人只是淡淡的垂眸,彷佛这一切全与他无关似的。
"各位,紫醉是不卖身的,"楼华突然一笑,媚惑,然後用浅浅的声音道:"若有谁敢动脑筋到他头上,就是得罪我楼华!在这庐城,敢得罪我的...各位应当知道会有什麽下场吧?"
众人无不打了个哆嗦,看著紫衣人的眼神也不敢这麽露骨了。
"好了,今日便如此罢,今日,不招入幕之宾。"
楼华一笑,搀著紫衣人的手转身,离开了舞台。
众人窃窃私语,聊的,全是那个紫衣人,聊他的那双美丽眼睛,聊他不知道面纱下的脸,又会是怎样的风情醉人?
※第十章
"荆衣,你做的很好。"回到房间,楼华便立刻对荆衣笑道。
"我明明什麽都没做啊......"
"呵呵,你什麽都不必做,就有足以魅惑人的本事了。"
楼华嘿嘿笑了两声,伸手,拉掉荆衣用来掩面的薄纱,抚著荆衣的头发:"你一点都没发觉吗?那些人眼中对你露出的贪念,荆衣,你的魅力,你自己难道都没发觉吗?难道,从来都没有人发觉吗?"
荆衣的眼中透漏著迷茫。没有人了解......是因为没有人在乎他吧?因为,他只是个普通的奴役啊,他哪里有何魅力?
没有人......在乎......
就连,雪哥哥也是这样子吗?从来,没在乎过......所以,才不会来找他的吗?只因为不在乎?
荆衣的手抚上胸膛,心口的地方,很疼。
当思念越来越深,才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那个人,他的雪哥哥,梅胜雪,天神般的人物,这样的人,心中该有的是天下,是那些风花雪月,却不会有他。
惨淡一笑,荆衣习惯的垂头,眼中的,绝望。
楼华叹了口气,上前,轻轻拥住了荆衣,头靠在他耳边低语:"我不过是乱说的,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啊,要说你这样子没人发现你的好我可不相信......所以,荆衣,别总是露出这种表情,看了会让人担心的......"楼华边拍著荆衣的背,"我不知道你总是在为谁伤感著,别总是往死胡同钻知道吗?傻瓜......"
荆衣静静的任楼华抱著,听著他安慰似的语调,心中有块地方悄悄暖了,嘴角微微勾起。
"楼华,你好像我娘喔。"
楼华的脸孔僵硬了下,手也顿了顿,憋著一口气,最终还是继续拍著荆衣了。
"我明明只比你大不了一两岁......"
"可是你很温柔嘛。"人很好,比他想像中的要好。
突然的,荆衣想到了什麽,抬头面向楼华。
"对了,你为什麽叫我紫醉啊?"g
"喔,那个是乱取的,正好你穿紫色衣裳,凑合凑合用。"楼华蛮不在乎的回道。
这次换荆衣的脸僵硬了,原来他的假名只是凑合凑合的?荆衣哼了声,负气的撇开头。
结论而言,紫醉第一次的登台,圆满谢幕了,但接踵而来的麻烦,他们现在都还尚未预料到......
□□□自□由□自□在□□□
早晨,尘烛冬阁尚未开业。
"呐,临霜,这个月收入可有增加?"
楼华正懒洋洋的倚著楼梯扶手,头发是散开的没有束好,衣服也只披了件外衣,慵懒的风情。
"有呀,自从紫醉登台後,客人越来越多了呢。"临霜是负责尘烛冬阁管帐的,也算是小倌一名,只是他的地位比一般人高,可以选择接客或不接客。
和楼华不一样,临霜的气质是纯洁的可爱,一双眼黑黑大大的,抿起嘴笑的时候特别让人舒心,可是讨债时可就让人不敢恭维了。
"紫醉做的很不错喔。"临霜偏头,对著坐在旁边的荆衣别有意味的眨眨眼,笑得异常暧昧:"唉呀,对了楼华,听说你跟他最近也都没接客呀,两个人待在房里......做什麽事呢?"
荆衣尴尬的别开脸,脖子沿著耳朵却逐渐染上了淡红。楼华可没荆衣那般窘境,挥手在临霜头上敲了下,要他别胡思乱想去了。
无奈的撇了眼笑著不知在乱想什麽的临霜,楼华望向荆衣。
"荆衣,想不想出去走走呢?你应该还没好好看过这城吧?正巧今日无什麽事,等等带你去逛逛。"
"可以吗?"荆衣回头,眨巴眨巴眼睛。
"为什麽不行?又没人规定青楼的人不能出去逛街。"楼华打了个大哈欠,转身走上楼:"来替我梳洗梳洗,咱们出去逛吧。"
"喔。"
看著荆衣快步跟上楼华,临霜摇了摇头。除了晚上的表演工作,荆衣似乎也快变成楼华的贴身小厮了呢,想到这,临霜就止不住笑意了。
荆衣这麽单纯可爱的孩子,又怎麽会进到这污浊之地呢?临霜微微歛眉......幸好,楼华早早的保护了荆衣,否则,那双美丽的眼睛可能早就已经失去了吧。
"临霜,我们出门了,顾好阁里啊。"
楼华朝他挥挥手,背後跟著荆衣,一同出门去了。
临霜微微笑,目送他们出门,然後眼光移到窗外的蓝天,朵朵白云,如海般澄澈的天。
今日是个适合出游的好日子啊。
人来人往。
庐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特别有名,但说起来还是有人会知道的一个地方。庐城以经商为主,到处都可以看到店铺及摊位在叫卖,几个小孩子在街上玩著,看起来格外的热闹。
荆衣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上街了,大概是从入了梅洛山庄後吧,因为每天都是在庄子里忙的,荆衣有点好奇的睁大眼,看著四周,嘴角一抹开心的笑。
楼华看著这样的荆衣,眼角边有点柔化了。荆衣,还是个不大的孩子。
"想去哪里逛呢?"
"哪里都可以吗?"
荆衣睁大眼,笑意自然流露。
楼华也微微一笑,拉起荆衣的手,带著他走进热闹的摊位之中。
就当是放纵自己,偶尔这样轻松,也是不错的......楼华想著,垂眸,扫过了身旁的人一眼。
不忍心让这样笑著的人扫兴呀......唉。
在绕过无数个摊位,买了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儿後,楼华和荆衣来到了东城,这里大部分都是大商,酒店饭馆林立。
"我们找家店进去吃东西吧,你应该也饿了。"
荆衣点点头,乖乖的跟在楼华身後走进一间看起来挺热闹的酒店,小二很快就上来招呼了,楼华选了个靠窗不引人注目的位子坐下。
期间,楼华和荆衣聊了几句,大多都是楼华在閒扯,荆衣默默的吃饭著,却在突然间,酒楼里的声音一瞬间静了。
楼华微微偏头,看著那个一脚踏进酒楼的人愣了愣,在心里暗赞了一声,没想到这世上居然有如此之人,不凡的气质,绝色的容貌,只可惜一脸冰冰冷冷。
"怎麽了吗?"荆衣疑惑的问。
因为他的位子正好背对著门口,所以无法看见那边的情形。
荆衣一开口,那个人就转过来了,淡定的眸色中掀起一丝波澜,直视著荆衣。楼华彷佛发现了什麽似的,抿唇,不打算开口,眉却皱的死紧。
"楼华,怎麽回事......?"荆衣再次问,鼻翼飘过一股淡淡梅香,荆衣的身子瞬间僵了,过了一会儿,缓缓转身。
世间,总是有自订的缘分,该来的时候,总是躲不开......
那人就那样静静立在门口,一双眼穿过了无数人,直直定在荆衣身上,如精雕般美丽的面貌,一身冰冷的气质,恰似伫立雪中的红梅,令人一看便移不开眼。
荆衣的手抖了抖,茶杯翻倒在桌上,他却没有理会衣角被茶水沾湿,只是慌忙的站起来,犹豫著,脚到底该不该踏出去,到底该不该走向那个人。
荆衣只是,愣愣的看著那人,脑中全部都空白了。
没想到能在遇见他!日夜思念著的人......他居然就站在自己身前,仅仅隔了十步之遥!
又想哭又想笑,但荆衣此刻早已没办法动作,只能看著他,看著......一辈子都看不够......
荆衣悄悄张开了唇,没有声音,呼吸彷佛也被夺走似了,身子突然无力的晃了晃,有些站不稳,眼看就要往前倒下──
"荆衣!"楼华惊呼。
一道身影飞快的接住了荆衣,让他靠在怀里,美丽的面旁有些担忧。
荆衣抬头,望著那个人,灿烂一笑的同时泪水滑落。
"雪哥哥。"轻轻的呢喃,接著闭上眼,陷入一片黑暗。
酒楼一时没了声音,大家都以有些愕然的表情看著这一幕。楼华咬咬唇,小声道:"荆衣......"
梅胜雪轻轻叹口气,手抚上荆衣的脸,眼神温柔的。把荆衣抱的更紧些,并让他的脸朝向自己怀中,不让人看见,梅胜雪淡淡扫了眼楼华,转身,就这麽抱著荆衣走出酒楼,施展轻功很快的消失在人潮里。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只是......这般天神般人物居然就这麽走了?
楼华望著他们消失曾终於舒了口气,一摸额头,冷汗。
刚刚他非常确信......那个人朝他发出的是猛烈的杀气呀!
荆衣──怎麽会认识这样的人呢?
不甘心......又为何,他的心中会出现这般的情绪?楼华握紧拳,如果他是才没听错,荆衣他叫了那个人了......用那般深情的语气......
"可恶,究竟是怎麽回事?"
※第十一章
淡淡的梅香......记忆中只有一个人会有这让他安心的味道,是梦吗?他刚刚真的......看见那个人了吗?他的雪哥哥......
耳边有人叹息了一声,多麽熟悉呀,莫名的,令人想要流泪。
"荆衣你再不醒来的话......嗯,我看看首先是张二,把他砍成八瓣去喂池子里的鱼,还有那个......什麽阁,把它铲平了,里面的人全数交给官府,还有......"
这回要换他叹气了......荆衣无奈的睁开眼,对上那双充满笑意的眸子。
"傻荆衣,这回可醒了吧?"触手拨开荆衣额前的碎发,梅胜雪淡淡的笑著,眼神扫过荆衣明显苍白的脸色,有著怜惜。
"雪哥哥。"开口,仍是这句,荆衣不知道该回什麽话。
此刻,心中已经平静了,只要他在自己眼前便够了呀,荆衣望著梅胜雪心想著。
"大夫说你情绪太激动和有些营养不良才会昏倒的。"微微皱眉,随即又露出有些调侃的笑:"我可以认为,是荆衣见到我而太激动了吗?"
荆衣也弯弯嘴角柔和了声音:"不需要认为,本来就是如此。"
梅胜雪听了这句话,明显愣了愣,眼神闪了闪,低叹著把头埋在荆衣肩膀上。
"荆衣,幸好我找到你了......"
荆衣没有说出口,梅胜雪把他搂太紧了有点痛,他只是静静的,望著床上镂空的雕花装饰,伸出手,也抱紧了梅胜雪。
幸好,他找到了......
雪哥哥,雪哥哥,雪哥哥......
侧头,荆衣闭上眼,浅浅笑了。
"我已经把馨衣降职了,抱歉,荆衣,馨衣那孩子毕竟还是我带回来的,我没办法对她太狠心......"
"没关系的,荆衣早就不在意了。"
"抱歉,这麽慢才找到你。"
"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靠在梅胜雪怀中,荆衣摇摇头,扯扯梅胜雪的袖子:"真的没关系......反正我已经回来了。"
梅胜雪缓缓用梳子顺著荆衣的发,看著脸又习惯垂下的人儿,手上的动作放得更轻,这般乾净的人,他还是让他受伤了......一想到此,梅胜雪就忍不住心微微刺痛。
荆衣,从来不为自己争取什麽,只是这般静静的,惹人怜惜。
滑过指间的发丝带了点说不清的意味,有点像是蚕丝般,扣住了一丝丝不曾有过的感觉,悄悄渗入心中。
"荆衣......"梅胜雪低叹。
"嗯?"听见自己的名字,荆衣迅速的转过头望向梅胜雪,疑惑的眨眨眼。
"没什麽。"梅胜雪淡淡的笑,放下手中的梳子,将荆衣的头发盘成髻。
曾几何时,自己开始愿意为一个人梳发了呢?梅胜雪认自己的手熟悉的动作,望著眼前的人背影,细瘦的身影。
"雪哥哥,我想回去尘烛冬阁看看......"顿了顿。"他们其实帮了我很多,楼华也对我很好,才没让我受到委屈。"
"好了,我陪你一起去吧。"
梅胜雪站起身,顺手牵起荆衣。
窗外已无半点融雪,正值春意盎然。
来到了尘烛冬阁,因为是早上所以大门并没有打开,梅胜雪带著荆衣翻墙进了院子。推开了楼华的房门,发现他正坐在里面喝茶,面色平静的像早就预知他们会来一样。
"楼华,我......"荆衣有些局促,梅胜雪只是静静的在一旁看,手隐在袖中,悄悄握住荆衣的手。
楼华叹口气,放下手中杯。
"别紧张,今日把话都说开了吧,若你真的要走我不会强留。"
荆衣愣了愣,旋即也笑了起来:"谢谢你,楼华,你果真是好人。"
"我?好人?你哪只眼睛看到了啊?"楼华顽皮的眨眼:"我可是从来不做亏本生意的,还是必须讨回来才行,这你可不能抱怨。"
"你要什麽东西?"梅胜雪冷冷的开口。不管什麽东西,他都有办法拿出来的......不知道为什麽,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赶快带荆衣离开,这个不停笑著的家伙在他眼中特别碍眼。
楼华继续笑著,笑道:"荆衣,你过来点,我跟你说。"
荆衣看看楼华,又看看梅胜雪,最後松开手,朝著楼华走去。
刚走近楼华,荆衣就突然被往下拉,接著楼华抬头,轻轻的,迅速的,在荆衣软软的唇上吻了一下。
荆衣愕然,楼华笑的开怀,梅胜雪尚未反应过来。
"好啦,这样就不亏了,呵呵。"
"你──"
荆衣捂著嘴,脸瞬间红了起来,刚想说话,就先被身後的人拉入怀中。
"告辞!"梅胜雪瞪了楼华一眼,搂著荆衣很快的出门,丝毫没给荆衣说话的机会。
楼华吁了口气,摸摸额头,又是一阵冷汗,忍不住露出苦笑。
"这杀气也未免太强了些吧......唉,我可是在帮你们呀......"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是苦涩的滋味,楼华望向窗外,眼神有些迷茫。
不知,下次与荆衣这可爱的人见面时,又要等到何年何月去......
荆衣抿著唇不敢出声,也不敢告诉梅胜雪,这儿太高了,他有点怕,总觉得现在的梅胜雪......在生气。
没错,就是在生气,但荆衣不明白他在气什麽,只好闭起嘴巴任梅胜雪施展轻功带他飞到树林中。从出了尘烛冬阁到现在已经快一个时辰了,早就已经出了庐城,但梅胜雪似乎并没有停下的打算。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足不沾地,梅胜雪带著他踩在树枝之上。荆衣把眼前遮挡的发拨至耳後,微微偏头看著梅胜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