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若遥脸一红,羞赧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侧过头慢慢咀嚼。
见他孩子般的动作,沈沉松了口气,却又莫名地不安。自那日后,季若遥便只字不提带他走的事,明日便要起程,该如何呢......
"少主......"轻柔的声音打断了沈沉的思绪。
"怎么了?"
"少主明日就要离开了吧......"
"是。"
"那......今天,可不可以......我想去沉月阁......和少主......"
"自然没问题。"沈沉轻抚少年乌黑的发,道:"只是,不将碗里的东西吃完可不行。"
季若遥有些"哀怨"地看了眼沈沉,乖乖地拿起筷子,奋斗起来......
□□□自□由□自□在□□□
午后,雪已停了,竟出了太阳。一下子明媚起来,一地雪白偶尔闪动着银光,别有一番风景。
船驶到湖心,依稀可见一柱楼台耸立于水中央,冷清却华美。台前隐约可辨"沉月阁"三字。
季若遥站在船首,看着越来越近的楼台,有些隐隐的怅然。那日与沈沉,若柔游湖的那夜,恍如昨日。那夜,酒力不胜,自先睡去。却不知他们上了楼台没有。
"遥儿,别站在外面,进去吧。"
沈沉揽过季若遥纤细的腰,一起向舱里走去,却见若遥的眼似有些微红。也不问,只是将他摁入怀中,细细安抚。
"少主,已到沉月阁。"
听闻船家的声音,沈沉拉着季若遥走出船舱,自己先从船上下去,才拉了季若遥的手,带他落到地面。
两人登到顶层,在长椅上坐下。
"遥儿,为何想来这里?"
季若遥站起身,走到窗边,双手枕在窗沿。低声道:"若是有月亮,站在这里可以伸手既触吧?"
沈沉暗自苦笑,随即正色道:"最近可是太宠遥儿了,竟敢答非所问。"
季若遥一怔,忙转身向沈沉,眉间已有几分慌乱之色,低声道:"遥儿知错,少主不要和遥儿生气。"
沈沉应了声,将少年拉进怀里,指尖细细地抚着少年滑嫩的脸颊,轻声道:"遥儿不必想得太多,若柔那里我自会有个说法,你也不要自责,这些不该是你一个人承受的。"
"少主...不会明白......"怀里的人儿闷声道。
"还不就是为了若柔,傻瓜,为何总是这样耿耿于怀。"
季若遥窝在沈沉怀里,半晌,才微抬起头,细声道"若是少主对公主有意......若遥也会很高兴,不管怎样,只要在你身边就好了。"
沈沉失笑,心里一痛,抬手捏了捏季若遥的脸蛋。随即笑道:"我的遥儿好生大方,夫君也可以让给别人,该如何说你才是......"
闻言,季若遥不禁红了一张脸,赧然地将脸埋进沈沉的衣襟,闷声道:"才不是。"
"你啊......"看着季若遥红润的脸,沈沉忍不住吻了吻他脸颊上那粒泪痣,道:"我与公主初见不过比你早个月余罢了,那时我父亲刚过逝,突然间冒出这么个活泼的少女,也算解了我不少忧愁......"
季若遥在沈沉怀里动了动,微微仰起头,看了看沈沉的眸子,又低头道:"公主是个好人......"
沈沉展颜一笑,勾起季若遥的下巴,沉声道:"又如何?"
"就...唔......"话还未说完,就被人用唇封了口。
待怀里的人儿那双纤细的手努力地推拒,沈沉才放开。
季若遥瘫软在沈沉怀里,轻轻地喘着气,眉眼间带着一丝愠色,却更是可爱了。
沈沉静静地看着他,突然一笑道:"待一切结束,我们,在一起。等我回来。"
季若遥猛地抬起头,看着沈沉,脑子里却回响着沈沉刚才的话。"等我""在一起"......
看着少年愣愣的表情,沈沉浅浅一笑,抚上少年的脸,道:"等我回来,嫁给我。"
季若遥惊异地瞪大了眼,随即脸色变得深红,双手推着沈沉的胸膛,侧过身去,低声道:"胡说什么......这种事......"
沈沉笑笑,不再说话,只将季若遥揽回怀里,细细亲吻。吻得季若遥昏昏沉沉,不知道怎么就回到了青扬轩。
夜已黑尽了。
隐约可闻见竹的清香,柔和的光投进室内,落下参差斑的影子,一如初时醒来的那个早上。季若遥翻了个身,微微睁开眼,枕边的人却已不见了。
猛地坐起来,暗自骂了番,忙套上衣物下了床,正巧遇见服侍早膳的丫鬟。
"公子,该用早膳了。"
"等会儿,姐姐可知道少主在哪儿?"
"少主今日起程,先去王宫了。"
季若遥犹豫了一下,又问道:"少主的行李可曾备好?"
"备好了,都放在门外马车里了,公子不必担心。"
季若遥舒了口气,匆匆吃了几口粥,便叫人收了去。
回到竹轩,见那平日伺候的丫鬟已在打扫庭院,想了想,便走过去唤道:"姐姐,可帮一个忙?"
"公子直说好了,不用这般客气。"丫头笑了笑,暗自道,不该叫公子吧,也许叫夫人会比较合适?
季若遥一笑,忙道:"谢过姐姐了。我为少主收拾了些东西和药材,放在我房里的箱子里,可请姐姐让人来帮我搬到马车上?"
"公子考虑真是周到,我这就去。"她看着季若遥的笑脸,心里有些甜甜的。
"你来啦!"若柔转身,见到面前跪在地上的人,心里一阵欣喜。
"不知公主召属下来此所谓何事?"来人抬起头,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
"曲副将不必多礼,请坐。本宫今日请副将来此,是为副将饯行,并有一事相求。"
"公主请直言,能为公主效力,末将死而后已。"
"副将言重了。"若柔从袖里拿出一个锦囊,递给曲权。
曲权接过,眼里闪过一丝不解,也不问,只是收好放进怀里,起身告辞。
若柔若有所思地看着曲权离去的背影,也不知在想什么。
第六章
沈沉自大殿回到青扬别馆,直接走进房里,却见床已铺好,人却不见了影儿。又到竹轩,依然空空荡荡的,忙唤来了若惊寒。
"惊寒,有没有见到若遥去哪了?"
"早上还在的,这会儿也不知跑哪去了。"若惊寒低头继续收拾药材。
沈沉皱了皱眉,随即又宠溺地一笑,叹道:"再见也不知何年何月了。"
若惊寒抬起头,笑道:"还未起程却先相思了。放心,用不了多久。"
沈沉也是一笑,何时变得这样......
却又听若惊寒道:"多情自古伤离别,这会儿见了你,也只是伤心罢了。"
季若两国本为邻国,却素来不和,各自皆有吞并对方之意。而今季国派兵五万驻扎在若国北面。此处多山地,丘陵,极其险要,却也是很好的屏障。
军队行了近两天,在一处平缓的丘陵上驻扎。
夜色渐沉,士兵们各自安营扎寨,升起篝火。
当然,没有人注意到,马车内微小的响动。
"好痛!"纤细的手掌覆上头顶,摸了摸,好还没有碰出包来。
大木箱的盖子微微动了动,随即猛地被人打开。绝美的人儿从箱中探出头来,脸色有些发白。四下望了望,见没人,这才缓缓地从箱中爬出来。
季若遥坐在地上,捶了捶腿,捏了捏肩。还真是折腾!幸好有带干粮和水。
下了马车,四处望去。那么多帐篷,不知哪个才是沈沉的呢?好想看看他。
不过还好走前换上了下人的衣服,才不那么显眼。季若遥从箱中拿出一条发带,将头发绾成髻,系上发带,这才满意地向帐篷走去。可是到底哪里才是啊......如果是主将的话,应该是最大的那个吧?
季若遥有些高兴地向那最大的帐篷走去,仿佛沈沉就在他面前了一样。
眼看离那帐篷越来越近,却不料身后一只大手突然搂住了他的腰,随即,嘴也被堵上了。
被人连拖带拉地弄到了角落里,季若遥暗叫倒霉。
"哪里来的小贼,胆敢混入军中,不交代清楚,小心军法处置!"
若遥顿时傻了眼,该怎么办才好......
正当他不知所措,背后蓦地发出一阵熟悉的笑声。季若遥扭头一看,惊道:"寒哥!怎么是你!"
若惊寒一愣,忙捂住他的嘴,将他拖到一边的一个帐篷里,这才放开,道:"嘘,小声点,要被人看见,你真要受军法处置。外人是不能随意进出军中的!"
季若遥红着脸,低声道:"对不起,我......只是...只是......"
"只是想跟着少主对不对?你们啊......"若惊寒叹了口气,又道:"对了,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你先住在我这儿,换上药童的衣服,应该不会太引人注意。"
"哦......"季若遥有些歉意道:"谢过寒哥了。"
若惊寒抚了抚若遥的额头,道:"军中不次家里,自己要小心,还有,不要乱走,被其他人发现可不好了。"
"恩!知道了!"季若遥对若惊寒甜甜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看得若惊寒一阵晕旋。
"这样不行。"
"啊?"
"若遥,你的脸太过显眼,为防不便,还是易容的好。"
"恩,一切听寒哥的安排。"
军中平静的日子并不能持续多久。几日后,季国大军来犯,沈沉亲点人马,领军出战。
听得号角与战鼓的声音,季若遥偷偷地从帐中探出头,远远看见马上的人,一身银蓝色的盔甲,腰间挂着那把流霜剑,飞扬的发丝用简单的发带束起,多了一分跋扈,是他从未见过的,让他此刻心如战鼓般猛烈地跳动起来。让他忍不住想扑进那人的怀里......
想着,易容下的那张脸微微发起烫来。
"哇!沈将军生得好英俊!"一边的小童也开始议论起来。
"那当然,沈将军可是若国一大美男子。"
"对对对!和若柔公主可是天生一对。"
"那是,有一次我到王宫里送药材,就看见若柔公主,真真是天女下凡!还听说,待战事打完,他们也要完婚呢!"
"那岂不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去,你们看旁边的曲副将,也生得很俊呢!"
"那当然咯!就凭我们若国的气势,会输才怪了呢!"
季若遥站在一边,只是静静地看着沈沉渐渐远去的背影,突然心中一阵酸涩。转身回到帐中,泪水却先涌出了眼眶。
天色渐暗,营中一片寂静。
大军迟迟未归,难道......
季若遥停住正在折草药的双手悄悄走到帐外。这一天,都过得忐忑不安,总是害怕发生什么意外,现下,营前一片黑乎乎的,没有一点声音,更是觉得心里不安。有些焦急地在营内走来走去,却不知天已黑尽了。
若遥有些疲惫地坐在地上,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营地前那片树林。
二月的天气,寒风刺骨,他却也不知道什么是冷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阵脚步声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林中出现了点点火光。季若遥猛地站起来,跑到营前,望去,果然是若国大军。终于,回来了。
终于......眼中一阵发热,却听得后面有人唤他:"你还在这里发什么愣,快,快去药房准备草药和纱布。"
季若遥闻声,又看了看前方的林子,有些不舍地回到药房。
不一会儿,便有伤员陆陆续续被抬进来。季若遥心里一紧,不知道他受伤了没有。
"你在干嘛啊!呆头呆脑的,叫你拿药,你发什么塄!"
"对......对不起。"季若遥将手里的药递给药童,心里却始终不能安定。
正在这时,若惊寒走了进来,若遥一顿,忙跑上前拉住他的袖子,眼中尽是焦急之色。若惊寒拍了拍少年的头,道:"他没事,你去看看他吧。对了,这里有一碗姜汤,端过去给他。"若遥小心地端起汤碗,感激地对若惊寒笑了笑,快步走了出去。
到了将军帐外,待外面的守卫通报,才从里面传出那熟悉的声音,"进来。"
季若遥心中一阵狂喜,定了定神,这才走进去。
沈沉站在床边,解下盔甲,见他进来,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放下吧,我等会喝。"
季若遥有些颤抖地将碗放在桌上,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怎么,还有事?"
季若遥摇了摇头,又看了看沈沉,这才退出帐外。脸上却浮出一丝微微的甜意。
还好,他没事。
这一战,季国战败,损失极大,只好后退二十里,再做打算,而若国军营也因此得到了短暂的宁静。
季若遥有些昏沉地从床上爬起来,看了看另一张床上的若惊寒,竟然还在睡。昨夜那场庆功宴,硬是被若惊寒拖了去,他不会喝酒,他们也没有勉强,只是被若惊寒塞了好多烤肉,撑得肚子鼓鼓的。不过也有收获,就是他偷偷地将沈沉看了个够。
有些满足地笑笑,季若遥掀开被子,披了外袍走到帐外,士兵们多是宿醉未醒,倒也安静。闲散地四处逛逛,伸了伸双臂,却在无意间看见丛生的草地里有两株灰灰的东西。季若遥靠过去一看,竟是一只兔子。心里一阵兴奋。蹑手蹑脚地靠过去,伸出手,一扑,那兔子却太过灵敏,两腿一蹬,跳得老远,让他扑了个空。季若遥一嘟嘴,正要再扑那兔子,它却一跳一跳得跑开了。若遥低声道:"站住!"忙跟着兔子追去,营里顿时上演了一出一人一兔的追逐大战。追了一会儿,季若遥实在累得不行,干脆蹲下来歇息。那兔子见他不追了,也不跑了,只乖乖地趴在地上,黑溜溜的眼睛一转不转地看着他。
季若遥见他不动,便慢慢靠过去,那兔子全身一震,正欲逃跑,却不料背后一只手将他耳朵提住,顿时腾空而起,吓得它四腿乱扑腾。
"你要这个吧?给你。"季若遥闻言,猛地抬起头,见来人提着兔子,舌头像是打了结一般,"少......不,将......将军。"
沈沉将兔子抱到季若遥面前,季若遥双手接过,抱在怀里,轻抚着那双长长的耳朵。
"外面天寒,你回去做事吧。"沈沉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季若遥轻轻一笑,轻楼住怀里的兔子,在它耳朵上印下一吻。兔子只是微微地侧了侧头,随即"呼噜呼噜"地睡去。
"小灰!"季若遥手里挎着个篮子,几乎是蹦跳着冲进帐内,在看到若惊寒正坐在桌前摆弄药草,这才收敛住,轻轻地走向那只叫做"小灰"的兔子。
"小灰,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季若遥从篮子里拿出一棵绿油油的野菜,放在兔子面前。兔子张开三瓣嘴,毫不客气地吃起来。若遥抚了抚兔子的耳朵,道:"慢慢吃,还有很多!"
军中生活虽不比青扬别馆,不过自然的风景,广阔的天地,却勾起了季若遥顽皮的一面。若惊寒放下手中的药草,走到季若遥身边,手覆上少年滑而乌黑的发。"小灰很可爱,好好地陪他玩。"
若遥笑着连连点头,爱不释手地拨弄着兔子的耳朵。
若惊寒看着季若遥,心中有些微动,忙起身,走出帐外。
季若遥喂过兔子,将他抱进怀里,低头将脸贴在兔子的脸上,手指摩挲着兔子的额头,细声道:"小灰,我好幸福......"
不多日,季国军队重整待发,于三日后,屯军"平底锅"东面。
平底锅,是两军对此地的戏称,此地自古以来便是兵家重地,原因无他,只因此地是两国边关相对之处,双方军中都流传着这样一个笑话,说是一个士兵夜半梦游,猛然惊醒,发现自己正在敌军大营。虽说这委实有些夸张,但犹可见知,两军阵地之近。平底锅这名字也叫得贴切,四面环山,中有一个不大的平原,只余下两国关隘是出口。老兵常这样告诉新兵:"要逃只有两条路。一是向前,二是向后,两边都是死地。"所以,这片地区也是士兵最忌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