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亚久津睁开惺忪的睡眼,发现眼前竟然是海堂,眼睛瞬间张到最大并弹起上半身。「你、你为什麽?怎麽会」
「前辈昨天喝醉跑过来的。」
亚久津一听,连忙回想昨晚的事,但是不妙的是他一点都想不起来。「我我太醉了,所以我才,呃,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会跑过来。」
「看得出来。」海堂说。
亚久津为自己竟然犯下这麽大的错误做出懊恼的表情,并有点认命地问:「我做了什麽吗?」
现在穗摘出门了,说要买菜回来,并叮咛让亚久津留下来和大石一起吃完饭再走,但海堂可不赞成。趁妈妈不在,赶快尽量把事情简单化,他可不想让妈妈在亚久津和大石面前又提起什麽恋爱的话题,妈妈有点兴冲冲又愉快得太过头的表情让他起了戒心,如果她又提起的话,他会头痛的。
大概因为如此,海堂摇了摇头。
「是吗?」亚久津心里的石头放下一大块。「那我没说什麽不礼貌的话吧?」
这是试探性地在问,海堂似乎有点懂这其中的曲折了。他又摇了摇头,还补一句:「没有。」
顿时,亚久津脸上出现彷佛遇到特赦的表情。
那些果然都是前辈不愿意让人知道的事。
後来,亚久津婉拒了海堂所转告的穗摘的意思,先回家去了。海堂知道他会婉拒,所以老实地替母亲转告了,但是他并没有说待会大石会来的事情。
这算不算一种狡诈?海堂隐约感觉大石的出现似乎会对亚久津带来不小的影响,所以不打算让他知道。如果有什麽亚久津不愿意说、但他却迟早会想起来或迟早应该知道的事,他会希望自己是悄悄发现的。
也不是说会比较好还是比较恰当,只是他心里就是倾向想要这麽做,不愿意扰乱亚久津制造的表面的平静。
「伯母,您太客气了。」已经抵达海堂家的大石在穗摘的盛情下客气地说。
「跟我说什麽客套话,大石同学你肯抽出时间过来,我们本来就应该好好招待你,是不是啊小薰?」
「嗯。」海堂应声,并礼貌地对大石点了点头。
虽然海堂本来就是一个非常在意礼貌的人,但是大石感受得到那种陌生的感觉,这让他也不得不拘仅了起来,本来想温和地和海堂谈谈话,但是他却不知道该怎麽自然地开口。
饭桌上。
「海堂最近过得还好吧?」大石问。
「很好,谢谢大石学长。」海堂说。
「这样啊」唉大石对这种气氛真有点苦手。
「小薰啊,大石同学可是曾经带领青学打进全国大赛喔。」穗摘说。
「呃那个是」大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段时间大家都很努力。」是啊,那是段有趣的回忆,但是它们在海堂脑子里却被像是全数洗掉了一样,真是太可惜了。
「小薰到後来还是很喜欢网球,到了国外後也一直有持续在打,昨天还去了网球俱乐部呢。」穗摘笑著对大石说。
呃海堂有不妙的感觉。
「喔,呃那很不错耶。」大石说。
「是一个以前一起打过网球的朋友带他去的。可惜,可惜阿仁先回去了,否则你们可以聊更多呢。」
还还好,妈妈的话没有脱轨,海堂心想。
「阿仁?」大石露出有点疑惑的表情。
穗摘点点头。「亚久津仁,大石同学认识吗?」
在亚久津的名字被念出来的那一瞬间,大石的表情明显地僵硬了一下。海堂注意到了。
「大石学长?」
「啊?」
「怎麽了吗?」海堂盯著大石问。
有东西开始在大石脑子里搅动。
那一天,社团里的混乱,海堂嘴角的鲜血,桃城、越前、英二甚至连河村都愤怒起来,还有引起众怒的亚久津仁,让海堂伤得那麽重的亚久津。
大石的眼神不安地看了一下海堂和穗摘。
海堂忘了,他还让亚久津和他一起打网球,证明他忘得很彻底,但是连穗摘伯母都不知道?
原来是这样,大家虽然把海堂送回家,但是并没有解释他为什麽受伤,看样子,海堂本人也没有说出真相。穗摘伯母一定记得那一次海堂受伤的事,但是并没有把那件事跟亚久津这个名字连起来,难怪难怪亚久津能那麽顺利跟海堂相处。
「没什麽。」大石笑著说。
亚久津和海堂一起?他为什麽又在海堂周围活动?他在想什麽?他一点都不怕也许穗摘伯母知道吗?他不怕海堂一看到他就什麽都想起来了吗?还是他以为自己做的事不够过分?
我该说吗?该告诉海堂吗?但是如果亚久津只是好心,那麽我不就把事情搞砸了吗?亚久津会是好心吗?
「大石同学好像知道阿仁噢?」穗摘问。
「呃我听过,他以前很有名的,他网球打得很好。」大石说。
「这样啊。」穗摘有点惊讶地说。「看不出来呢,他那种散散的样子。」
「亚久津前辈应该跟我们不同校才对。」海堂说。
「对,不过校际比赛的时候我们有碰到过他。」
「喔。」海堂露出好奇的表情。
「他跟当时一年级的龙马对打,结果输了。」
海堂露出无法置信的表情。
「因为那是一个比较特殊的一年级,是当时我们队上的台柱呢。」大石解释道。
「前辈倒是没提过。」海堂说。
「那个我想他大概爱面子吧。」
听到这,海堂似乎想起什麽,微微低头轻轻笑了一下。
「」起先大石找不到自己不马上揭穿亚久津的原因,但是现在好像有点了解了。比起看著自己,海堂在提到亚久津时的态度反而更不像陌生人,这是事实,比起自己,亚久津显然更接近海堂,这使自己想说出真相的想法似乎变得不合理,甚至没资格?
「亚久津他常来看你?」大石问海堂。
「嗯,昨天晚上才来过呢。」穗摘说。
海堂吃饭都可以吃到差点呛到,轻咳了几声。
「看来他对你不错。」大石说。
海堂还在轻咳,他用手捂住嘴,点了点头。
那就好。大石的脸上出现放心的笑容。「下一次和大家一起去打网球吧,我来联络看看。」
「谢谢学长。」
大石回去後,穗摘边收拾饭桌边说:「啊,自从回到日本後,就好久没有四个人一起吃过饭了呢。」
海堂一开始心不在焉,後来才回神。「四个人?」
「嗯,是啊,从头到尾一直提阿仁,根本就像他也在一样嘛。」穗摘故意说。
又是这种话题。海堂尴尬了起来,但是呢,他似乎越辩解妈妈就会越开心,所以还是保持冷静比较明智。
「好啦,不打扰你『想事情』,接下来妈妈来就行了,你去休息吧。」
看来保持冷静好像也不是很好的点子,妈妈似乎以为我默认了。
懒得在这件事上继续花脑子,海堂决定暂时随穗摘去。他走回自己房间,继续思考刚才让他心不在焉的事。
从大石学长说的话里,找不到会让他讨厌亚久津的理由呀。难道这是因为大家都不知道吗?只有他和亚久津知道,亚久津不说,就没有答案。会是什麽样的事呢?让前辈耿耿於怀,却没有人知道
现在的海堂实在无法想像,在什麽情况下,什麽样的理由,会让亚久津做出自己讨厌的事。
望向房间角落的球拍。
也许自己真的太在意他的事了吧,妈妈会那样误会也是无可厚非,是不是啊?
沙发上,有一个人弯著身子向下伏著,像肚子痛一样的姿势,那是亚久津。他一回到家里,想到自己醉到海堂家的事,就拿个抱枕把头埋进去,静静伏在沙发上,一副懊恼到极点的样子。
「好了啦,你又没做什麽丢脸事,有也是无心的嘛。」坐在一旁的优纪说。
把头埋在枕头里的亚久津还是没动静。
看亚久津介意成那样,优纪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了出来。
「笑什麽」脸仍埋在枕头里的亚久津无精打采地这麽说,虽然声音咬字很模糊,但是优纪听得出来他在说什麽,为此她又笑得更开心。
「我笑啊带你去海堂家果然是对的。」优纪说完用一个信封袋在亚久津头上敲了一下,说:「好啦,我有事要忙,不陪你耍低潮了,钱拿好,我走了。」
亚久津伸手抓住头上的信封袋,抬起头来说:「喂,我不要。」
「嗯?」优纪回头,有点惊讶,但随後又觉得有趣地笑了起来。
「说不要你听不懂?」亚久津坐起身,把信封袋从桌子上滑到另一边。
「怎麽突然这麽清廉?」优纪拿起被推到自己面前的信封袋说。
「要你管。」亚久津说完又闷进枕头里。
优纪看著亚久津,又抿唇笑了笑,照亚久津所愿把钱收回,笑著走了。
每个人的生活都有一种节奏,也许熟悉、也许令人安心,自己选择的自己的节奏。
你会这样说吗?我的节奏就是我,我就是我的节奏。
当你想要某人了解你时,你会在他面前打出这样的节奏吗?还是当你想到了解时,你心里浮现的是一种更深沉的东西,需要层层抽丝剥茧,於是你明白到没有人会愿意为你这麽做,於是你放弃了渴望别人了解。
你会因为这样哭泣吗?我是说夜深人静的时候。
不管怎样,也许我们都应该知道,有时候对一个人的认知,其实只认知了他的节奏。另外,更重要的是,害怕孤单的不是节奏,而是打出节奏的那个人。节奏会造成误解的,会让人以为把一切都照顾到了,其实心里往往还是空的,所以才会苦涩,才会哭。
亚久津一直都是这个世界的不良示范,不过如果你愿意相信的话,那也不过是节奏的而已。
拿出较整洁体面的衣服,亚久津边穿边发呆,不是在想什麽的发呆,是脑袋一片净空的发呆。穿好後,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大概去了有六七个地方吧,通通不成,因为他把自己先前工作的离职原因说得太明白了。有时候诚实也是会让人伤脑筋的。
他实在不适合应徵,更不可能适合上班族那种需要向上司低头的工作。最後,他找到一间一对老夫妻经营的餐馆工作。怎麽说呢,可能大声吆喝「阳春面一碗」总比要拍人马屁好吧。没差,反正他只是不想没事做而已。
好几天没去拜访海堂,今天的心情特别坦荡荡。并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学好了,而且老实说,所谓学好到底定义在哪?总之他想的不是那类事,而是他和海堂的某种气息比较接近了,也许又是节奏吧,不过我们也不一定要用这个词啦。
按了电铃以後,亚久津用手抓了抓头发,看见应门的是穗摘後,跟她打个了招呼。「伯母好。」
「是阿仁啊。怎麽几天不见人影?来,快进来。」
「这几天比较忙。」亚久津走进门时说。
「小薰!阿仁来看你了!」穗摘对著楼上说完後,转向亚久津说:「你先上去吧,我会把茶点端上去。」
「麻烦伯母了。」
「上去吧。」穗摘笑著说。
房间门口是站著的海堂,他露出淡淡的表情,点了点头表示欢迎。他身上穿的是咖啡色高领,他穿高领真的非常好看。
「好久不见。」亚久津说。
「嗯。」海堂同意地应声。
「这几天都做什麽?」进了房间後亚久津找了个地方坐下。
「和以前差不多。」
「哦?我还以为你会出去慢跑呢。既然想起来自己很爱网球,也会想起慢跑的事吧。」
此时穗摘正端茶点进来,听到了亚久津的话,也注意到海堂的表情,连忙说:「何必出去跑,买抬跑步机就行了不是吗?省得出去跑一跑迷路。」
海堂一听,微笑著给妈妈一个感谢的眼神。亚久津则是一头雾水。
「为什麽」
「别管什麽慢跑了,上次有一个人来看小薰了呢,小薰你跟阿仁谈这件事吧,啊?那妈妈出去了。」
穗摘话一出口,海堂和亚久津都楞了一下,穗摘离开後的房间,一瞬间气氛有点僵硬。
「有人来看你?」先开口的是亚久津,然而刚才轻松的表情已经不见了。
「嗯。」海堂尽量自然地点了点头。
「喔。」亚久津向後靠了一下,随後拉开一个僵硬的笑脸说:「那我就不是唯一一个了。」
又是尴尬的沉默。
「你今天好像特别安静。」亚久津说。
「我以前很聒噪吗?」
「不聒噪,但是不会什麽话都不说。」
「」
「那天来拜访你的是哪位?」
「大石学长。」
果然是青学的。「说了什麽吗?」说出这句话时,亚久津露出淡淡的笑容,一副坦然接受死刑的表情。
「为什麽前辈会想知道?」紧绷的气氛似乎反而让海堂更能畅所欲言。
「我随口问问。」但是表情上根本不是那麽一回事。
「才不是。」你有隐瞒事情。
亚久津的笑容已经不见,眉头开始皱起。「我现在该走了是不是?」
海堂稍微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亚久津以为他知道了什麽,但是他还没有。「为什麽前辈会认为自己该走?」
「不是我认为,我在问你。」
再这样说下去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大石学长什麽都没说。」事实,大石他什麽重要的事都没说。
「不可能。」
海堂看著亚久津的眼神,那种完全与他隔绝,不再亲切的眼神。为什麽要变成这样?以前发生了哪件事有必要严重成这样?
海堂拿起茶杯喝茶,不再说话。
梦醒了。
「我该走了。」亚久津替自己宣判了死刑。
亚久津起身走出房间,海堂的手用力地抓著茶杯,但是怎麽都发不出声音要他留下。
四
是大门关上的声音。海堂看著对面亚久津碰都没碰的茶点,开始觉得,自己已经渐渐能摸清楚以前两人相处不好的原因。
真是不可理喻的个性。海堂在心里骂著,却又有难以忽略的心酸。
亚久津走後,穗摘急急爬上楼,闯进海堂房间问:「发生什麽事了?」
大概亚久津阴沉的表情吓到妈妈了。「没事的,不是因为慢跑的话题他才离开的。」
「我知道。虽然总之阿仁不至於那样。那麽你们到底怎麽了?」
这一时之间实在太难解释。「吵架了。」最简单的说法大概是这样。
「好端端的怎麽会吵架呢?」
「不知不觉就吵起来」
追根究底,是因为自己太执著要知道亚久津的过去吗?或许自己故意忽略亚久津喝醉时的告白也错了?因为太不顺其自然,所以终於行不通了?但是一个人为什麽要隐藏过去?就在他那麽需要过去的回忆时,亚久津却那样不敢面对,不是太讽刺了吗?我的表现很清楚表示我现在不讨厌他,这样不够吗?
穗摘忧心地看著海堂。「这样好吗?」
想事情想得入神的海堂回神,对母亲的话不甚了解。「什麽这样好吗?」
「他可是面无表情地走了喔,这样也没关系吗?」
海堂眉头皱起来,变得越发心烦。这难道是他愿意的吗?「我没有办法,是前辈自己要走的。」
「两个人个性都太倔强,会有决裂的危险的。」
「妈妈,」海堂很不喜欢现在的话题,他觉得自己的头越来越痛,他很想赶快摆脱,他讨厌现在的话题讨厌到甚至想逃避现实。「我和前辈没有在谈恋爱,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只是凑巧第一个来看我而已,其他地方一点都不特别。他隐瞒以前的事,自己一个人耿耿於怀,却不希望我知道,等到我知道了以後,他就打算逃之夭夭,他根本就是」
说到这,海堂瞬间顿住,脑子响起一个声音。
『胆小鬼。』
『你根本是胆小鬼。』
海堂全身开始起鸡皮疙瘩,他露出惊讶的眼神瞪著前方。
『口口声声说面对现实,其实什麽也不用面对,你以为自己很有种?你什麽都不敢做,想要什麽都不敢说。你根本是胆小鬼。』
这这是谁说的?为什麽想起这句话时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就像下一秒就会目睹什麽悲惨的事一样
「小薰?小薰?不舒服吗?」
「什没有,我只是」刚刚那个,难道是以前的记忆吗?对上母亲疑惑的眼,海堂强压下心里的震惊,继续说:「我是说,反正我们吵架了。」
「因为你想知道他以前的事,他不告诉你,是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