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影有些失神。他会不会就此忘了自己?
若是彻底妖化的朱清邪再一次忘了自己,那该如何是好?
紧闭上眼,承影把头埋在朱清邪的肩窝里,不敢去想。
而肩膀再次传来一阵锐痛。
咬吧,如果这能让你一辈子都记得我,你可以把我连骨头都咬烂。
这样,就算我只剩一堆白骨,你都会通过骨头上的牙痕找到我。
房间外的三人等了好一会,都没见传出什么动静,含靥担心的就要过去查看,却被李银阻止道:不用进去,麒麟知道该怎么做。况且,能救他的也就只有麒麟。
醉落皱眉:朱清邪险些彻底妖化。他没想到这个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术士竟处在如此危险的境地。
一刻也不能再拖了,要再不把他体内的妖血给换出来,谁知道哪一天这个笨蛋就变成了妖,而且还是狐妖!李银咬牙切齿。
狐妖有什么不好?醉落对他最后一句话很不喜欢。
含靥却没说话。平日里总是替朱清邪着想的狐狸,此刻却无言。
李银看着含靥,半天,冷冷地提醒道:他不是朱墨祈,那个混蛋早就转世了,前世的记忆丝毫都没保留下来,他不记得我,不记得麒麟,自然也不会记得你。
含靥瞪他。这只白狐竟会这样发狠地瞪人,看来李银确实踩到了他的痛脚。
李银却像是喜欢他这种反应,恶狠狠的笑开,继续道:我虽不知道你与朱墨祈的纠葛,可这一世,朱清邪对你的感情只是纯粹的感恩,你想要的爱,他根本不能给你,你守着的东西,现在不是你的,若是你不放手,便是伤害,而且是一辈子都补不回来的伤害,你......
闭嘴!含靥打断他,神色有些被窥视的狼狈,你不过是个从未爱过的神仙,除了佯装风流,沾花惹草,你可有真正爱过?你没有,所以你根本就没有资格来指责我!
你这个该死的臭狐狸!本大仙什么时候佯装过风流!李银激动得再次爬起来,身上的绷带因为这接二连三的乱动而松散了开,露出大大小小的伤口,有的还再次开裂,沁出丝丝血迹。可气在头上的神仙哪还管这么多,继续狠毒地笑着往对方伤口上撒盐:你要真爱,就不该在记着那个笨蛋前世的时候还把这个记忆套在今世的朱清邪身上!这一世,他就是一个凡人,你若爱上了这个凡人,我不阻止,可你爱的却是那个朱墨祈!可那家伙都消失了五百年,你还记挂他做甚!是你非要保留这份痛苦,却又自私的想通过改变朱清邪的人生来缓解自己的相思之苦,你......你简直就是一个......嘶,疼死我了......你简直就是一个混蛋!终于把最后一句话骂完,李银连忙护着自己的伤口,眼角含泪。哎哟,都怪这雁纹谷奇怪的气场,若是在外面,自己早就治好了伤口。
含靥脸色极为难看。
唉......你们私下解决,别把小孩都给吓到了。我先带她出去。醉落无奈的抱起被吓得眼泪汪汪的小姑娘,走出了屋子。吵架的吵架,疗伤的疗伤,就把奶妈的工作扔给了自己,啧,这帮没良心的。
49
醉落刚出去,含靥转身也要出去,李银却在后面叫住他:等一下!
那只狐狸站了好半天,才回头看他,向来温柔的眉眼如今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耐。
揪着自己散乱的绷带,李银头也不抬:帮个忙。就他这副模样,若是没人帮忙,恐怕缠到地老天荒,这绷带都无法回复原位。
刚吵完架就要他帮忙,这二流神仙是不是太瞧得起自己了?可想想这个受了重伤的家伙睁开眼的第一句话便是美人你可真温柔,这么一来,他所有奇怪的反应似乎又没什么好惊异的了。含靥盯着他,忽然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朱墨祈的?
是朱清邪。继续与绷带纠缠。
含靥语气有些恼怒:我知道。
我偷偷找了阎王殿的熟人,打探来的消息。怎么说他也是西王母的侄子。
虽说二流,可到了关键时刻还是颇有些用处。含靥皱眉:他的记忆难道......别说这辈子,就是下辈子,下下辈子,他也不会记得了。朱墨祈早就在轮回的时候消失了,你怎就如此执着?李银抬头,话说回来,我与朱墨祈同修时,几乎没有分开的时间,你与他又是如何相识的?啊啊......后面的惨叫是因为狐狸的出手。这只死狐狸,它是在缠绷带还是在系绳子?!
我在他未成仙的时候便认识了。含靥淡淡的答道。
那时候,还是少年的朱墨祈从猎人手里买下尚未能修成人形的白狐。受了重伤的白狐被留在朱家,陪着这个少年度过了好一段时间。少年是远近闻名的神童,那双狡黠灵动的眼睛里笑起来的时候比新月还要动人,说起话来,却是连和尚们都自愧不如的云淡风轻。
白狐跟在他的身旁,听他的自言自语,看他的喜怒哀乐,才发现,人人称羡的少年在私底下也有难过的时候,也有孤独的时候,也有孩子气的时候,也有蛮不讲理的时候。
只是眼底那一抹灵气却怎么也擦不掉,亮得吸引人。
最后他还是成了仙,留下早已伤愈的自己,到了天上去。
白狐回到了族里,好多年过去,他以为自己快要忘了那个少年,可一次被蛇精袭击的时候,那个成了仙的少年再度出现在自己眼前,退了蛇精,救了伤痕累累的自己。
虽不再是少年的模样,可那双狡黠的眼睛依旧如故。
朱墨祈原是借着替财神爷办事,溜到凡间游玩的,却不想遇到了这只熟悉的白狐,救下他后,便借口多年未见,硬是把白狐带上,一同去执行任务了。
可怜了白狐,好不容易把自己的爱恋之情压抑下,过了如此多年,硬是被这个不知何谓情爱的迟钝神仙又给勾了去。这一陷,又是几百年。可惜,一个是妖,一个是仙,哪里有天长地久的可能?白狐爱得伤神,可朱墨祈依旧懵懂不知。
终于,白狐得知朱墨祈被贬至凡间,难过之时又不免欣喜。寻找了几百年,终于在京城朱家看到了那个五岁的少年,同样的眼睛,同样的神情,只是多了一分世俗之气。
可那毕竟还是朱墨祈。
尽管是转世。可是朱墨祈的魂魄啊。
偷偷的看了好些日子,又怕影响了少年的正常人生,白狐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却不想这个笨蛋,居然掉下悬崖,幸好被住在附近的自己遇见,否则,又要等上多少年?
你说,这一切的经历让他怎么舍得再放手?
......以上,皆是李银大仙结合含靥的口述,再加上自己的感想,综合总结而成。
难怪,若是我俩同时出现,你怎会只喜欢朱墨祈那个笨蛋而不喜欢风流倜傥的本大仙呢......既然断袖,断的对象该是更吸引人的自己才对,呜啊啊......又是一声惨叫。
断袖分桃,也是会挑人的,若是你,那是饥不择食才会做的选择。含靥冷笑。
李银含泪,笑得扭曲又恶毒:可如今你饿得半死,到嘴的肥鸭还是跑了,不是么?
含靥冷冷的看他一眼,正在打结的双手再次用劲。
啊啊......有本事你就用这些绷带勒死我!你这只毒辣的狐狸!一双四处拈花惹草的桃花眼,如今只剩熊熊怒火,大仙我要死了,一定会让阎王爷给我投胎到母狐狸的身上,等转世的时候,还会记住你,然后天天纠缠你到死!对一个喜欢雄性的雄性来说,没有什么比雌性的纠缠更让他们恐惧了--至少在李银看来如此。
好狠毒的诅咒。
你说这人到底是为什么能成神仙呢?那些苦修了几百年的凡人,到底哪里比不上如今这个狼狈不堪又满腹黑水的风流神仙?
还是说,这就是命?含靥看着眼前这个诅咒得越来越眉飞色舞的神仙,开始思考这个牵扯三界的问题。
50
朱清邪睁开眼,只看到头顶昏暗一片。四肢传来熟悉的痛感,只是已经比发作时要好了许多,身子只留下潮水退下后的虚软无力。
垂下眼眸,看向抱着自己的人,朱清邪一瞬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十年前。
然而那头长长的黑发,那双黑亮的眼睛,让他愣了一下。
承影......虚弱的声音传入麒麟的耳中,麒麟没有太激动,只是盯着他,环抱着他的手慢慢收紧。
朱清邪虽然有些呼吸不畅,还是忍不住轻笑:这回居然换你来救我了。
承影用脸颊轻轻的蹭着朱清邪,不说话。
怎么了?与平日截然不同的反应,让朱清邪不解。这孩子不该是睁眼后就立刻对自己冷嘲热讽,或者恼怒非常么?
没有。他清醒来,高兴,他没忘记自己,高兴,可一想到未来还会有多少磨难,还会有多少继续让他掏心掏肺的难过的事情,这些喜悦就全被压了下来。
朱清邪费尽的挺起身子,想说些什么,可看到麒麟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后,立刻瞪大了眼睛。看看他,又看看自己手指上已然凝固的血迹,脸色骤变。我......我伤了你?
承影摇头。
你说话啊!如果疼,你就说出来啊!朱清邪又急又气,就想下床个给他找药包扎,可麒麟怎么也不肯放开,又怒道:你是非要我内疚死么?
我不疼。承影皱眉,比起这家伙,这些小伤算什么,他不重视自己却来重视别人,这笨蛋怎么就这么不可理喻?
不疼也不能这么放着,要是留下疤痕怎么办!忽然想到什么,他连忙拉过承影的脸,细细的看了好一会,才放下心来:幸好没伤着脸......
冰冷的手指贴在承影的脸上,少年盯着眼前的人,抓着他的手,放到嘴边,轻轻地舔去了上面的血迹。朱清邪脸迅速涨红,从指尖传来的湿热几乎没让这个年轻人的心脏蹦出来。你你......下意识想要收回手指,少年却抬起眼帘,黑亮的眸子盯着自己,说了一句让朱清邪顿时呆在那里的话。
要是能让你一辈子都记住我,就是内疚死你我都愿意。
这话似乎不仅仅是埋怨。少年继续低声的说道:
朱清邪,你要我说几次你才肯回答呢?
你这个混蛋,明明就是个笨得无可救药的人。
明明就是欠了我一屁股债的穷鬼。
难道让你说个喜欢就那么难么?
朱清邪愣在那里,耳边不断的响起情人一般的喃喃低语。曾经骄傲的麒麟,如今的语气却带了些哀求,盯着他的眸子里,也闪动着一丝丝的哀伤与不安。
他受够了,一而再的担惊受怕,却从来得不到一个能让他放心的答案。明知道承诺有时并没有任何作用,可放在心里,却能压下无数恐慌。
朱清邪,我爱你,我爱你......这样,也换不来你一句喜欢?少年皱着眉头,盯着他,眼神渐渐从哀求变成失落。
你从未依赖我,是因为我始终比不上含靥?还是因为我看起来比你小?
始终得不到答案的麒麟低下头,抱着他的手慢慢松开。
朱清邪连忙开口:我,我没有说不要你......这句回答实在太小声,要不是房里异常寂静,也许连承影都会错过。
朱清邪的脸因为别扭和羞涩而红得过火,似乎只要轻轻一碰,那张厚脸皮就会裂开流血一般。你,你总要给我一点时间......一开始,就只是一个乖孩子,后来却变成了这副模样......你总要给我时间适应......
承影扑扇着长长的睫毛,太过惊讶,反倒不知如何反应。那模样,似乎又变回了原来那个纯良得不行的孩子。
那个......我自己都没弄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会喜欢你,要,要是跟你说了,你问起我来,我该怎么回答?一边结巴一边埋怨对方,说着说着,还真有点迁怒的意思,我疼你,你就觉得这么顺利成章?我要是,不,不喜欢你,哪里还会这么纵容,纵容你为所欲为?我要是不喜欢你......哪里......哪里还会让你乱亲一通!
告白的时候还能发现对方的不是,这种情况也只有朱清邪这样的家伙的身上才会发生。
承影听了好一会,才慢慢笑开,也没阻止他的迁怒,只是抱紧了他,听他继续数落自己的不是,听着他说自己从来没发觉的事实,笑得幸福。
就算是责备,那也是让人打从心底感到幸福的责备。
从来没发觉这些小事,要不是这家伙亲口说出来,也许自己也没发觉,到底自己对他有什么影响,到底他对自己有什么影响。责备原来能令人如此愉悦。
发觉没有反抗,朱清邪便很快乐的继续数落着承影,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滔滔不绝,可认真听下去,就会发现,要不是这家伙把事情放在心上,哪里还会管这么多?
承影的心跳越来越快。太喜欢,以至于仅仅抱着这个家伙,已经觉得不足够。
于是便凑了上去,用吻狠狠地封住那张令人又爱又恨的嘴。
第三次了,这一次带着你情我愿的味道。唇齿相交,不再是试探,也不再有着绝望和恼怒,只是一种纯粹的喜欢。
朱清邪脑子很清晰,从来没像此刻这样清晰。因为他感觉到了自己腰间不安分的手指,解开了腰带,又慢慢的褪去自己的外衣,尽管唇边是他最信赖的气息,可身子还是忍不住微微僵硬。他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可是不代表他一个男人能迅速的接受这个什么。
麒麟的头低下,埋在颈项间,尖锐的牙齿在锁骨上轻轻啃噬着,像是动物们在挑选着自己最中意的部位,在进行大餐前的准备。
些微的刺痛与陌生的颤栗让朱清邪难以自制的向后仰头,昏暗的屋顶上是烛光晃动带出的影子。影子们群魔乱舞,像是在迷惑着这个犹豫着进入情欲中的人类。
可朱清邪现在忽然很想知道。
曾经单纯的麒麟到底是从哪里学来这些东西的?
51
裸露在空气外的身子因为寒冷而微微颤抖,朱清邪忍不住把身子靠近比自己要温暖的少年,少年则很自然地把他拉进自己,轻轻地,近似哀求的从下方吻上朱清邪的唇,然后呢喃着,用他最动听,最勾人的声音,询问道:可以么?
没有了往日的霸道,没有了目中无人的狂妄。此刻的承影反倒像是个虔诚的信徒,用尽全身的力气来讨好朱清邪。
他知道自己渴望朱清邪。可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自己的渴望已经到达了快要倾泻出来的地步。手中抱着的人,不是他惦念了五百年的人,而是个明明善良却又别扭着不愿表达出来的凡人。
如果就这么不管不顾的撕了,吞了,全部都占有了,这个人是否还会对自己笑得狡黠笑得羞涩?他不敢冒这个险,更不想因为自己的冲动而伤了这个好不容易答应陪自己一辈子的人。后面还有好长的时光,他只希望好好的保护着这个人,然后陪自己一直走下去。
一声叹息。
朱清邪靠过去,让他的吻更加深入。半天,才抽出身子,一张清秀的脸被染得通红,神色别扭的道:可以什么,你不做下去我哪里知道哪些是可以的,哪些是不可以的?
才不过一个吻,就在那里问可不可以,之前不早就被他咬了无数次么?现在才想起来要询问自己?哼......
麒麟笑开,漂亮得不可方物的脸蛋越发的动人,朱清邪一时都分不清自己是心甘情愿,还是色欲熏心惹的祸,等回过神的时候,身子已经被横放在床上。少年坐在自己的身上,俯视着,长长的头发垂落到他的耳边,有些冰凉,又有些勾人。朱清邪张了张嘴,半天都没法出声来。丢人......竟然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口。
承影目不转睛的盯着身下的人。白皙的身子,被褪到腰间的黑袍,若隐若现的金色暗纹,昏暗的光线,形成一幅最迷惑人心智的画面,偏偏,画面的主角还是他最爱的人。
你看够了么......主角忽然把手横挡在自己的眼睛上,咬牙切齿。
承影一愣,发现握成拳的手在微微颤抖,这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忍不住低下身子,凑上去,像小鸟一样亲吻了他的手,然后,沿着额头,唇角,颈项,锁骨,一直亲吻到他的腰间,温热的舌尖挑逗地在他的肚脐处勾了一下,那个本来抱着打死也不睁开眼的决意的青年立刻像一只被刺激到了的猫,猛地就弓起了腰,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