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夜谈——明仔

　　抬起头，擦擦汗水，才让人看到那张清秀的脸上布满了红晕，
　　承影盯着他，趁着他还在给自己盘扣的时候，突然凑了过去，轻轻的亲上了他的唇。
　　比第一次还要轻。因为不是订契约，不是在要债，只是想要亲他。所以连他自己都有些心虚，就怕他随时会推开自己，然后露出可怕的表情。
　　他以前听说，亲吻是因为喜欢一个人。他弄不懂自己为什么就是那么想要亲吻朱清邪。明明他不是朱墨祈，明明他有时胆小吝啬得令人发指。
　　可偏偏有时又善良得叫人都不知如何是好。
　　有些发凉的唇瓣接触到对方时，忽然觉得一股暖流从心里面不断的喷涌出来，全身都热得不得了。还用什么烤火取暖，只要时时刻刻亲吻着一个人不就好了。承影心想。
　　朱清邪依旧是全身绷紧了好一会，见他没打算离开，自己也不知道是进还是退，便呆在那里，脑子胡思乱想。
　　这是第二次了。嗯......有什么原因吗？还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刻意不去想另外一个通俗易懂好猜的答案。
　　这不可能。
　　不可能。
　　这么想着，盘着扣的手却越来越抖。脸上的热度似乎都要把五官给融化了。
　　承影皱眉，微微离开了他的唇，嘴巴动了动，这一动，也传到了对方的唇瓣上。暧昧得叫人心口发疼。朱清邪你这个混蛋......没想到他却说出了不合时宜的话。
　　你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然后又是一句不合时宜的话。
　　混蛋，你就喜欢我不行吗？然后是一句让人觉得面红耳赤心儿狂跳血脉喷张手脚发热脑子发糊乱七八糟九死一生的该死的......
　　情话。
　　真是情话吗？
　　朱清邪差点就要推开他，然后蹦起来，然后一头扎进刚才的冰湖里--去冷静一下。
　　嗯......他捂着嘴，却始终难以掩饰脸上如同岩浆的赤红，只能盯着那个近在咫尺的少年，还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心跳声。
　　答案是什么？他哪里敢说？拒绝的话绝对会被揍一顿，答应的话就实在......
　　一时得不到答案的承影狠狠地瞪着他，自己把整理了一半的衣服穿好，然后直接躺到他的怀里，道：有答案再叫醒我，有本事你就一辈子都别叫醒我。
　　于是就睡了。
　　朱清邪僵若化石。
　　一旁的狐狸悄悄地甩了甩尾巴。唉......他憋得好辛苦。
　　
　　44
　　如果你以为这就能困扰这凡人一整夜，那未免太可笑。
　　朱清邪是被人盯醒的。
　　睡得七倒八歪的他在睁开眼了好久，才想起昨晚还欠缺的答案，连忙爬起来看向大腿上本该睡着的少年。可哪里还有人？
　　先生醒了。秀儿的笑脸突然凑近自己，朱清邪眨眨眼，这才知道自己是被这个孩子盯醒的。环顾了一下四周，庙里仅剩自己与她，另外两个家伙哪里去了？
　　承影哥哥带着醉落哥哥出去了，说是等您醒了，到西边去找他们。小姑娘用嫩嫩的声音，竭尽全力的复述着承影交待的话，一张小脸涨得粉红。
　　朱清邪抬手，摸摸秀儿的头。这孩子眼光不错，居然喜欢上了麒麟。
　　随便的梳理了一下，他拉上秀儿的手，道：我们也过去。心里多少还是知道他们外出的缘故。自己睡得跟死猪似的，帮不上忙，只能让他们先行一步去查探敌情。
　　唉......他的确是没用了些。
　　而这边，早就醒来的麒麟与一大早被好奇的秀儿抓住尾巴而惊醒的狐狸，站在附近的树上，远远的眺望着村庄。炊烟升起时，寂静的村庄才算有了一丝活气。
　　狐狸看得有些无聊，忍不住转头调笑道：昨晚，味道不错？
　　很不错，是你一辈子都尝不到的美味。承影笑着反击。
　　......那也未必。狐狸哼了一声。
　　你真敢来尝么？麒麟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怕那头狼是怎么也不会放过你吧？虽然有可能被迁怒，可有自己在，狼断然不会如此没理智。
　　......我们休战如何？狐狸笑得有点僵硬。
　　承影不说话，算是答应了。
　　牵扯到跟自己有关系的人，而且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叫人心情七上八下的关系的人，总会有些难以启齿的羞涩。
　　狐狸与麒麟虽说都傲气得很，可不知为何遇到这种问题，都很知趣的不去互相嘲笑打击。一个是弄不懂自己到底与他什么关系，一个是不知道与他到底会成什么关系。
　　总之，两个家伙耳朵都有点热。
　　他们当然死都不会承认。
　　两人安静地站在树上观察了许久。村里渐渐有人出行，清晨的村庄并无任何奇怪的事情，村民之间看来也和和气气，似乎前日遇到的那帮村民只是其中特例。
　　可真是如此？
　　承影皱眉：要不我过去看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别冲动，醉落连忙阻止，多看一会，兴许再过些时间就能看出些端倪了。
　　承影还想说什么，树下就传来动静。低头一看，那头死猪居然找到了他们。
　　看到承影的脸，忽然不知道说些什么的朱清邪张张嘴，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我，我还没想好......偏偏这头猪怀里还要抱着一个小姑娘，一副正派爹爹的模样。
　　狐狸忍笑忍得全身发抖，麒麟瞪他，转头，不再看向树下的人。
　　混蛋，你就一辈子装傻吧，总有一天要把你强装上去的不在乎给扒得干干净净，再把你所有的冷静给消灭得彻彻底底。承影在心里恼怒的想着，完全没注意到要做到这一点，会需要什么样的行动。
　　怒火还在燃烧着，视线却捕捉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尽管周围一片白雪皑皑，可仍能在远处看到这个身影，只因他与村庄似乎并不相称。
　　承影全身忽然紧绷起来。他的视线似乎与那人相撞了。明明彼此远得连五官都模糊不清，却依旧能感觉到对方回视的目光。
　　承影？朱清邪奇怪的叫他。
　　承影一震，抽回视线，看向朱清邪。该告诉他么？如果说了，这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盯着那张担心的脸看了好一会，他忽然从树上跳下来，将秀儿从他怀里抱出，放在地上，用看似淡然地神情，告知：我似乎看到那只白色的狐狸了。
　　朱清邪并没有太狂喜，只是愣了下：在哪里？
　　承影心头的积郁因为他的反应而稍稍散去了些：就在村里。
　　那家伙眨眨眼，好半天，才转过身，扔下三人，朝村子的方向跑去。
　　醉落盯着他的背影，又看承影：你就这么放他走？这分明就像是在寻找旧情人。
　　横扫了他一眼，承影又把秀儿塞进醉落怀里：我可没有狼的独占欲。朱清邪为了找到这只狐狸，费了如此多的心思，即便自己能阻止得了一时，该遇见的时候，还是会遇见的。
　　更何况，他想让这个总是记挂着报恩的笨蛋早日完成这件心事，免得张口闭口都是含靥含靥。要消除一个人对他的影响，最好的办法便是这个人不再影响他的人生。
　　这才是承影最想要的。
　　醉落看他离开的身影，叹了一口气：刚说着不要莽撞，结果你俩都去了，啧......也只能跟着上去，怀里还揣着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
　　
　　宁静的村庄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袍术士。
　　村口正在挑水的老妇人眯着眼，看着他气喘吁吁的四处张望，半天，才开口道：年轻人，你是来找人的么？一旁正在洗衣服的妇女们也停下了手中的活，盯着他看。
　　朱清邪停下脚步，回头，对她们笑得亲切：对，我得知有故人在此，特意过来此处。
　　故人？敢问对方姓甚？也许老身能替你找找。老妇人放下木桶，问得亲切。
　　这一切明明看来就正常得很。
　　朱清邪继续保持微笑：对方是个俊美至极的白衣男子。不知各位可曾有印象。
　　老妇人笑：白衣男子？这里男子不少，人人都穿过白衣，只是不知你口中的俊美至极到底如何。
　　发觉说错话的朱清邪脸微微一红：这个......是我不对，只是此人一直都穿着白衣，应该甚少改变过。至于容貌......小生口拙，只是真不凡。
　　老妇人摇头：老身在此处住了六十年，都不曾见过这样的男子，你请回吧。
　　嘴角的笑容稍稍僵硬了一些。承影断然不可能骗自己，而他并未见过含靥，要猜这人是含靥，必然是看到了那一身白衣，还有他的面容。这老太婆除非是真不觉得含靥有多好看，否则绝不可能未曾见过。
　　兴许是我记错了，但既然来到此处，我只想找到故人......公子，请回吧。老妇人冷冷打断他的话，刚才的和善烟消云散。
　　朱清邪挑眉：难道贵地不欢迎外人？
　　此处的村民甚少与外界来往，公子只会徒劳无功。
　　朱清邪这才发现，周围的妇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散开，本来热闹的水井旁，只剩下自己与那老妇人。笑容变得越发僵硬起来。该不会这老太婆有什么特殊神力，专门用来驱赶外人吧？这么想着，又不着痕迹的退了几步。既然我不远万里，若是不去找找，终究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那位等了多年的故人。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公子请回。老妇人瞪着他，眼神变得凶狠。
　　心里虽然在发毛，可朱清邪还是不甘示弱。没找过，怎知没有？
　　老妇人冷笑一声，眼神移至朱清邪身后，这个粗心大意的术士才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站了好些个牛高马大身材健硕凶神恶煞的男子！
　　我们村里的男人最不凡的，都在这里，你可有认识的？老妇人哼道。
　　是不凡，但含靥要长这副模样，他当年睁开眼的瞬间就被吓死了。
　　朱清邪惨笑着，盘算着脱身的方法。看来老夫人说的没错，是我太过固执了。
　　李妈，不能放过这个家伙！他看来不像是找人的！身后一男子忽然吼道。
　　刚想离开的术士竖起了汗毛。要他对付人类，还不如对付妖怪来得轻松。
　　被叫做李妈的老妇人道：我看也不像，否则怎会总想着进村！
　　朱清邪连忙摆手：我确实......啊！惨叫一声，闪过一个彪形大汉伸出来的铁爪。出了一身冷汗的他盯着那个大汉，强装到：难道贵地就是如此对待来客？
　　李妈冷笑：那也要看对方来意如何。她刚说完，那大汉又再度出手要抓住朱清邪。
　　打架不在行，闪躲却不输人的术士连闪了两三个回合，大冷天的竟出了一身汗。
　　该死的狐狸，该死的麒麟，你们都躲到了哪里？
　　跑得最快的家伙竟开始埋怨起他人。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铁爪抓住然后勒得半死时，一道白影忽然窜出来，直接撞开了他，这才闪过对方又一次袭击。
　　李妈的脸色一变。
　　男子也停下了动作。
　　跌坐在雪地上的朱清邪这才看清白影。眼睛慢慢瞪大，然后发红，然后升起雾气。
　　自己等了十年，才得了一身本领。又找了两年，才算找到。
　　含靥......脱口而出的声音，带颤抖，有着说不清的感情。
　　那只白色的狐狸半天才转过身，就在朱清邪差点以为自己认错的时候，它才慢慢的走过来，用头蹭了蹭他的身子，温暖的尾巴搭在他的手上，抬头看他。一如从前温柔的含靥。
　　坐在雪地上的人忽然像是回到了十岁那年，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马车上。心里无数种感觉蜂拥而上，忍不住抱着狐狸，便开始号啕大哭。
　　承影跟醉落赶过来的时候，就只看到那个青年毫无形象的哭嚎着。
　　犹如一个十岁的孩童。
　　
　　45
　　朱清邪抱着狐狸哭了好久，才不舍的摸摸沾了自己眼泪的狐狸毛，狐狸却依旧用尾巴安抚着他，并不在乎自己的毛发。
　　始终站在旁边的村民们这才反应过来，开始骚动。
　　是白狐......他们似乎有些敬畏，纷纷往后退了几步。李妈皱眉道：敢问这位公子于白狐大人是何关系？
　　还在抽泣的朱清邪抬头看他们，没回答，反倒想起狐狸刚才的壮举，连忙摸摸狐狸的头，问道：疼么？疼么？
　　看得一旁的承影极不是滋味。
　　白狐舔了舔他的手，作为回答。
　　被忽视的众人更是觉得两人关系不凡。李妈沉吟了一会，才道：既然公子与白狐大人是旧识，那我们便不打扰了，只希望公子不要再来村里。说着，摆摆手，带着一帮彪形大汉离开了村口。
　　看来含靥在此处低位不凡。可一只狐狸又是如何让这帮蛮民产生敬畏之心的？
　　三人都奇怪得很。
　　白狐从朱清邪怀中跳出，朝东边奔去。朱清邪一愣，然后快步跟上。那是他们昨晚住的旧庙的方向，昨晚看到的白影果然就是他。
　　跑了好一会，便看到一个简单的小院子。这院子与一般民居没什么区别，只是远离了雁文村，孤独的存在于这个地方而已。
　　等朱清邪追上去的时候，推开门的人，已经是变成了人形的含靥。
　　依旧如此的美貌，依旧是如此温柔的眼神，朱清邪像个孩子一样，冲到了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死死的抓着他的衣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到底还是没长大。含靥轻笑。忽然，又抬起头，看向院子外站着的三人，两个好奇，一个敌视。
　　含靥微微垂眸，遮住眼底的讶异。
　　进来吧，里面刚好也来了个贵客。含靥轻扶朱清邪的后背，笑道。
　　你......很多想问的话，可是一时又不知从哪里问起，盯着他的笑容，朱清邪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进屋里，等喝了杯暖茶，压压惊，再来叙旧。
　　可惊还没来得及压下，进屋的一瞬间，朱清邪就喝的一声，又被吓到了。
　　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人抬抬手指，勉强的撑起一抹自以为最好看的笑容朝朱清邪打招呼：朱兄，你可来了。那张俊俏的脸上布满了瘀青，手脚都缠上了厚厚的纱布，显然是遭受到了一定程度的灾难。
　　朱清邪瞪大眼看了好半天，才艰辛的吐出一句话：李兄可好？
　　躺在床上的李银欲哭无泪：你说可好？不要问这种废话。
　　倒是醉落与承影一进屋，看到这场景，立刻很不给面子的笑出了声--而且还是嗤笑。而小姑娘则被吓得躲到了醉落身后。
　　含靥走过去，把气得就要激动地爬起来的病号给压下去，动作还并不温柔，这让三人有些讶异。你要真想起来，当初就不该愚蠢的在白天碰壁后，夜晚还乱闯雁纹村。含靥淡淡的揭穿他重伤的内情。
　　这下众人都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十有八九是这李银完全不了解雁纹村的情况，又在村口遇到了李妈。慑于大汉们的威力，便打算夜里溜进村里，却不想还是被人发现了，结果遭到一顿好打。
　　你又是怎么遇上含靥这位贵人的？朱清邪也忍不住对好友挂起嘲笑的笑容。
　　李银猛地瞪大眼，看看朱清邪，又看看含靥，脸上闪过怎么会的表情。半天，才盯着朱清邪，定定的说了句：我......不知道他就是含靥。
　　这回轮到朱清邪呆住了。他明白好友话语里的意思。
　　李银想找到让他成为半妖的含靥，心里定然对这个未曾谋面的妖抱有反感的。然而他却在不知情的时候为含靥所救，如今该有什么反应，他自己都不知道。
　　两人的心思却不为他人所知。
　　含靥见李银没说话，便替他回答道：我刚好路过，便将他捡了回来，不过我倒真没见过一个神仙能落魄至此的。
　　醉落忽然插嘴道：该不会这个神仙在睁开眼看到你时，本性难移，忍不住勾搭了一番吧？要不怎会让含靥对他如此不客气？
　　还在发呆的李银立刻红着脸瞪视那只多嘴的玄狐。答案不言自明。
　　一个神仙能风流至此，还真是未曾见过。除了他，所有人都这么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