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涵空————蓝法师

穴迫那图，得到了天下又如何？你不觉得孤单寂寞是那么可怕么......若咱们还有见面的一日，你是否依然想跟我要回惹矜？只是，惹矜无论如何也不会是你的了。

桀羌的内战使大隳的北疆得来了一片安宁。只是，这安宁使人紧张的不能呼吸，仿佛怕打破了这气氛一样。将军帐内一片安静，萧繁已经昏迷了两天，今日缓缓转醒了。让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师泫可以被人搀扶着走出他的军帐了，只是脸色依然苍白，这两日他都要来将军帐看萧繁的伤势。
苏方在将军帐里不肯走，一直守候在床旁。不停的跟萧繁说着许多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害怕他就此醒不过来。
萧繁转醒的第一句就是："苏方，你瘦了。"
一句话惹得苏方心中五味陈杂......

第九章

萧繁的伤是外伤，恢复的很快，但身体因流血过多还是虚弱的很。
这让金銮殿上的萧溯脸色顿时暗了下来，苏方，你要背叛我吗？
桀羌王和歌乐王分了两股势力，虽然叫嚣却没有动手。桀羌王的大军已然撤回了皇城，送了讲和帖，萧繁点头，师泫回复了一帖，说，大隳桀羌本应握手言和。
如此一来，边疆的动乱平复了下来，难得的安宁祥和让百姓欢天喜地。
只是，这平静来得太过迅猛，喧天的锣鼓打断了安宁。
牯牢部落发了婚书，欲将牯牢梅哥公主嫁给十九王爷做王妃，而于此同时，桀羌也发了婚书，欲将娜仑公主嫁给十九王爷做王妃。
收到这两份婚书的人，蹙眉不语。
"退了。"萧繁简单的话却充满着坚定。
他和苏方的关系才有所好转，最近苏方对他和颜悦色，每日陪他吃饭，给他说星象，难得能交心，如今却要他娶来两位公主？
"退不得。"师泫苍白的脸因匆忙而有些酡红。"王爷听我说，这婚书，收了，便是有了两方人马的支持，如此虽对王爷好，也对王爷不好。不论王爷如何，朝堂上，没有人信王爷不反。王爷如今已经重兵在握，又加了两方的人，已经对皇位构成太大威胁。"
"那不就应该退了？"
"但，若皇上真的要加害于王爷，这婚书退了，对王爷却大大不妙。退了婚书就没有两方的支持，那时，皇上若夺了王爷的兵权，然后捏造其他罪名加害，王爷就无翻身之地了。"
"那......你的意思是......给皇上决断。"萧繁的脸上显现出一丝玩劣。
"正是。不过......恐怕目前皇上已经知道了，王爷这请示的折子一定要发，却也要做好准备。"
"师泫......我现在不想夺什么天下，能偏安一隅就好。"朝堂的斗争，战场的厮杀，让他厌倦。若这一生，只是这样过活，那他如何能坚持？
现在，他只想到一个安静的村庄，盖几间房子，垂钓饮酒，看着苏方的笑脸......苏方？当脑海中出现苏方的脸的时候，萧繁像被蛰了一下，顿时省悟。原来......原来这便是他对苏方的感情吗？不是感恩，不是内疚，不是责任，不是怜惜，不是......原来他是想这样的吗？
原来是这样的......
"我一会儿写折子，你派人送往帝京吧。"
"是。"
的确，在大殿上的皇上优雅的看着他的十九王叔派人送来的奏折。而在几天之前，萧繁收到婚书的几个时辰后，他就已经接到了亲信的飞鸽传书。
"众卿家认为朕是否答应呢。"一贯的笑容呈现在萧溯那英气逼人的脸上。
"臣以为不可答应。"
"哦？"皇上挑眉，看着这年迈的老臣。
"十九王爷乃皇上股肱，朝廷重臣，手握重兵，功高盖世。此次力挫桀羌，虽为我朝幸事，但臣等却忧心忡忡。皇上心怀坦荡，唯贤是用，但谁都不能保证靖王是否虎狼之心呀！一旦王爷心生反意，大隳的精锐之师几乎就尽在其掌握之中，若再加上牯牢与桀羌......社稷危矣......皇上登基未满一年，应是收回兵权才是。如今，桀羌和牯牢的婚书居然直接给了十九王爷，这分明是不懂礼数！"
的确，这婚书应该先递到大隳皇帝手中才是。这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可十九王叔至今未娶王妃，为我大隳鞠躬尽瘁。若说狼子野心......"皇上最后的几个字说得呢喃，悠长......
"老臣以为，应答应。"走出来的，也是一个老臣，白须冉冉，"老臣以为，十九王爷忠心耿耿，功高盖世，为我大隳鞠躬尽瘁。北疆战事一向倚靠十九王爷在边关镇守。如今又是平复了北疆，桀羌想趁机讲和，才献出公主。牯牢这亲事恐怕是和耀公主的意思，省亲时见十九王爷如今尚未娶王妃。所以才送了婚书。"
"卿家仁者见仁。"萧溯眯着眼，呵呵，十九王叔的左相恩师虽然已逝，但朝堂上依然有不少耳目啊......
"朕信王叔的忠心，王叔的婚事嘛......耽误不得。宣旨，朕准了。"
悠悠起身，下了朝，萧溯笑盈盈的走出了大殿。
王叔，你是要天下？还是要苏方？
王叔，所有的事情，又怎会瞒过朕？苏方在你营里三天不眠不休，却没杀你。若苏方背叛朕，朕自有方法对付，若你因苏方反，朕或许给你留个全尸，若你本怀天下......别怪朕无情。
就让我们来赌一场吧，以天下苍生，大隳的社稷，以及你对苏方的感情，来豪赌一场，来赌你会不会娶，会不会反，以及会不会爱......
哈哈哈......
殿宇中回荡着狂放不可一世的笑声，只是那笑意却未曾达到眼底，自始至终。

皇上不但恩准，而且特意下圣旨恭喜，并命人送了礼物。
这一切都是始料未及的。s
宫中的人传出话，说皇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还是像平时一样。
萧繁在宫中的眼线，虽非位高权重，传来的情报却绝对可信。
捏着那张纸，萧繁心下沉了几分。皇帝的圣旨估计两天后就到了，而那两个公主也已经启程，想必是听到了风声。
现在，先且不动，看看皇上到底是再耍什么把戏。
走进苏方的大帐内，就见那人正端坐在床上捧着一本星象的书发呆。
"有心事？"萧繁坐了过来，伸手取下了苏方手中的书，放下。
回神之际，那人已经在自己面前了。苏方看着萧繁，盈盈一笑。
"可能你不知道，我来你身边，本是要你谋反的。"苏方看着眼前这个人。冷俊的脸上带着一丝温柔的注视着自己。"是我自己找的皇上。"苏方一手扯开了前襟，露出了锁骨上那到狭长的剑伤，"这伤，是来自皇上的剑。"叹了叹气，他打算全盘托出。"萧繁，面对两个过于庞大的仇人，一个皇上，一个王爷，我唯一的做法就是要让他们互相仇恨，然后两败俱伤。"帮助皇上杀功高过主的王爷，帮王爷杀视自己为眼中钉的皇上，一个镇压，一个谋反，这是他复仇的计划。
"嗯。我知道。"怎能不知？苏方，他一直要找的人，一个被先帝加上背叛罪名的人，居然被现在的皇上赐给一个王爷。他知道苏方肯定是皇上的眼线，但他知道即使是那样，自己也决然不会当他是一个眼线而已。
萧繁身边的眼线很多。有师泫在，他从来没担心过。其中，也包括韩谞，这个皇上派来的最为隐秘的眼线。
他不说吗？他还不说吗？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苏方心里乱了。萧繁当真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吗？
两人各怀心事的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吃了晚饭，萧繁回了他的将军帐，剩下苏方一个人在帐内。
萧繁好事近了。即使没有人说过，但苏方是知道的。没有人知道他苏方的占星能强到这个地步吧？
萧繁的命星明亮而跳跃，那是婚事近。他命星侧处，有两颗星渐渐靠近，这两颗星，一颗是他曾见过的，桀羌公主娜伦的命星，另一颗来自更远的方向，按方位判断，应该是牯牢。而皇上萧溯的命星，异常明亮而且......杀气甚重，紫气逼人，皇上准备动手了吗？
两颗星呈对峙的状态，这是很难见到的"衡恙"。衡恙的星象若出现，必定会内乱。而现今十八王爷这个绝对不可忽略的人物的命星，居然是一片模糊。那颗星星被一片白韵所覆盖，让他看不到。
他全盘托出了自己的事情，而萧繁却什么都不对他说，是不信他还是？
上午，韩谞来找过他，警告他勿背叛皇上。那时他才知道，原来，萧繁的左右手韩谞，其实是皇上的人。
空洞的目光仿佛把帐顶看穿。

朔风扑面，北边的风原本就凛冽，现在虽是入夏了，这风却依然如刀。
自鹰渡崖上望去，黑影重重，看不出是山，是树。
气氛悲凉，站在鹰渡崖上的人，一身的儒衫被风吹得乱舞，背影却更显坚毅。迟迟没有回身的师泫，沉默的看着远处的漆黑，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他身后的人，便是韩谞。
韩谞静静的等着，没有丝毫的表情。
两人就这样站立了许久，师泫回身，"韩将军，我是叫你一声韩将军还是应该叫你一声耀阳队长？"
韩谞一震，将军是他在军中的职位，而这耀阳则是他在皇上死士中的代称。他不在乎身份被识破，只是，连他是一个队长都知道，那师泫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皇上死士共分四队，耀阳一队是第二队，负责安插在各个敌人身边为皇上打探消息和杀人。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韩谞没有表情的看着师泫。若不是各位其主，他真的不愿与眼前这个人站在这样敌对的位置上。
"在你来军中的第一天。"
什么？
不可能！！
虽然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但眼神中满是不信。韩谞自认他这个队长并非靠幸运当上的。所以，他不可能在第一天来的时候就被师泫看出是皇上的人。
"随便你怎么想，的确是在第一天，我就知道你是皇上的人。因为，我不信任何人。"师泫镇静的眸子如天上的星一样发着光，"在我跟在王爷身边的第一天开始，王爷就对我说，师泫，今后，我只信你一人，而你，不要信任何一个人！"师泫背着手踱步到韩谞身边，"我一直在猜，你虽然受伤颇重，但筋脉未伤如何会打不过那些桀羌兵。你说你只身到桀羌为死的大隳亲人报仇，但为何在你眼中我看到的不是复仇的杀气而是杀人的戾气？那戾气和我手下的死士一模一样。韩谞，你错就错在表现的太完美，完美的无懈可击，这让我看出，你和皇上派出的其他眼线不同，也许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当上耀阳的队长。"
师泫温和的语气仿佛在和知己谈心。任谁也看不出现在的波涛汹涌。师泫的脸色在黑夜中更显苍白，但说这些话的时候，却是那么的明亮。他永远那么自信，活在那么光明的地方。
韩谞不得不佩服，师泫，是他今生唯一一个认同的对手。
也许遇到他是宿命......
"那军师为何用我？"互称官职，情分一下子就疏远了许多。
师泫笑了，那笑容中自信却也有些苦涩。
"我不得不说，韩将军是我遇到的一个劲敌。若打发了韩将军，皇上自然会派其他人来，如此一来，不但不能摆脱，还打草惊蛇。况且，韩将军既然是耀阳队长，自是比其他人更为出色，王爷也多了一员猛将。"
"哦？军师如此笃定我不杀王爷？"
"非也，而是有我在，你杀不了。"
"那军师为何放心让我随王爷回帝京？"皇上下旨苏方为萧繁专署星官，萧繁要回帝京，而又奈何是将军身份不能丢下十万大军不管。所以若回去，只能留师泫来主持大局。而师泫却指派了他一人一路护萧繁回帝京。
"因为你不会杀他。"没有这点笃定，他怎敢如此派人？"皇上下旨苏方为王爷的专署星官，是在王爷身边再次安一枚棋子，只是皇上万万没料到王爷会回去。王爷回帝京，路上若有好歹，十万大军在我手，我势必查一个水落石出，那时，局面不会是皇上控制的了的。这十万人一动，必定让桀羌趁机入侵。桀羌狼子野心，皇上如何不知？而王爷，现今还没反，若那时王爷便死了，却着实给我一个反的借口。"顿了一顿，"皇上了解我师泫，不是一个爱国的人，我这一生只认一个主人。"若主人死了，他势必要替他报仇的。他师泫在军中是何威望？想必那些眼线早已传给皇上听闻了吧。
"若王爷反，你反？若王爷死，你也反？"
"正是！"
"你我各位其主，军师找我来只是说清这些？"他以前真的是想说动师泫投靠皇上，但渐渐的了解这个人，他却发现他的痴想是不可能，这辈子，只能为敌。只是，从他口中说出来，却依旧会惋惜，会心痛。
"我找你来，是因为你错在去找苏方。"王爷在任何方面都是一个完美的人，唯独感情。对苏方的感情是一个致命的伤。
王爷伤重的第一天，他中毒不能动弹。躺在床上的他，最担心的不是王爷的安危，而是苏方的做法。若王爷就此死了，也许死的安心也开心。苏方已经救回，有他师泫在，苏方不会有危险。只是，若是王爷被苏方捅上一刀，王爷恐怕会心碎，那时，即使王爷不死，也不再是靖王爷了。第二天，他见到苏方那苍白的脸趴在床边的时候，他着实松了一口气。
而如今，苏方和王爷不仅冰释前嫌，而且更近一步。王爷这些年来冷俊的脸上多了一丝温柔，那风采，令他都为之目眩。韩谞却找了苏方破坏了这个和谐。
"哦？"难不成师泫知道苏方是皇上的人？
"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师泫双手背在身后，"苏方是皇上派来的人，这个明显的事实我若不怀疑我就不配当这个军师了。只是，苏方到底是会追随皇上还是追随王爷，还是由他自己选择的好，你我不要插手。"
"军师此话差矣，我身为皇上人，自然替皇上分忧，苏公子承诺皇上的话自然要做到才行。"
"将军如是说，是不顾苏公子的心情了。皇上可能并不知情苏公子和王爷的渊源，只是，我可以肯定的说，公子只是要利用皇上的权威而已，公子和王爷之间的误会解除，自然会站在王爷这边。将军的做法，实数不明智之举。"
"末将和军师各拥其主，想来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咱们还是各走各路。"韩谞欲甩袖而去，却被师泫的一句话紧紧的收住了脚。
"将军且慢，"师泫快步追上，"你我都知道这场大战是避免不了的了，不过，将军也知道，论行军打仗，朝中没有人是王爷的对手。"
"你是让我背叛皇上？"
"良禽择木而栖。"
"那真是多谢军师的邀请了，只是，末将虽不成气候，但也知道忠心二字如何写。"说罢，甩袖而去。
笑，师泫的笑了。师泫的笑比不上苏方的灿烂，只是淡淡的一笑，仿佛一切困难都迎刃而解似的，只是那笑中有太多苦涩。
避免不了的事情，他并不想以后与他刀兵相向。若真的有那么一天，也是命运的安排了。韩谞，以后战场上相见，你我是敌非友，那时，就凭真正的实力决一胜负吧！

金乌西沉，暮色四合。夜渐渐低垂，星子纷纷浮现。塔禺木伦的星星，像情人的眼睛。
我是醉了吧？否则怎会觉得这漫天灿烂无尽的星光，都比不上那个人偶然的一个回眸？
茂盛的马桑花漫山遍野，在风的手指下摆动着自己的身体。萧繁低低的笑了，蜷起身子，任洁白的马桑花覆盖了自己。
不远处的花丛中歪着两个空了的酒坛，北地美酒醇厚而酷烈的香气渐渐的将空气氤氲。
"苏方，苏方，我该怎么办......"

王爷失踪，师泫韩谞来来回回找了几遍都没见人影，苏方心中一动，告诉他们不用担心，他来找。记得萧繁受伤的时候，无意中提起过他发现的一个地方，那是狼牙隘以东，少嵬山的南麓，一处风景奇佳的山坡，马桑花处处开放，像铺了一层雪色的毯子。是他无意中发现的，还说伤好后就带他去看。他的伤早好了，这个承诺却因牯劳和桀羌的婚书而无限期的搁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