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左漂流————夕风神

她找他有什么事情？不会是叫他离开钟凌吧。怎么会？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关系的。
颜真走到楼下的花园，梁以姗在那里等他。她一身明亮的粉红色洋装，精致的眉眼看上去像个15、6岁的少女，一点都看不出来她已经硕士毕业了。
"你好。"梁以姗看见颜真，大大方方地和他打招呼，"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是谁。"
"......是，梁以姗小姐嘛。"颜真强笑。
"我今天来找你，是想问你一件事情。"梁以姗微微笑，"我听钟凌说，你其实不是他的哥哥？"

第16章
颜真一愣，说话就带了点抗拒的意味，"梁小姐，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
"有没有乱说你自己知道。"梁以姗面色冷下来，"不过，我倒想请教你，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这样讲话？"
"原来和梁小姐说话还要看有没有资格。"颜真点点头，"那么我先走了。"
"你站住！"梁以姗面子上有点挂不住，冷着脸叫道，"颜先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钟凌的关系！"
"哦？"颜真回过头来，"那么梁小姐这次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颜真！我若是你，一定会直接走人了事，省得大家看了烦心。"
"烦心？"颜真笑，"请问梁小姐，到底是谁烦心呢？"
"当日是钟凌！......还有我们这些钟凌的朋友。"梁以姗说，"本来，你还算是个钟家的人，钟凌留着你还有理由。你以为，他和你有那种关系，是喜欢你？他在报复你！他以前和我说过。"
梁以姗好像了解钟凌的内心似的得意洋洋，"你呢，真是我有史以来看见过的最下贱的人。被弟弟那样对待，还可以旁若无人的走来走去......"
"梁小姐，请你斟酌你的用词。"
"对你这种人还要什么斟酌？钟凌不过是借你泻欲，他常常和我约会，不过是为了怕让我太累，才会回来找你。只有你这种人，真是贱！看着你就恶心！对着弟弟张开双腿......"
"梁小姐。"颜真脸色一冷，"这些话，是你这种千金大小姐该说的话吗？"
梁以姗也觉得自己说得有点过头，咳嗽一声，声音放低了点，"颜先生，我想你也明白得很。钟凌现在没有了报复你的理由，更加没有了再让你和他住在一起的理由。我劝你呀，识相点，趁走收拾了包袱走人，省得他到时候赶你走，面子上也挂不住。"
梁以姗微微一笑，转身向大楼走去。走了两步，她又回过头来，说了声，"噢对了，刚才钟凌还打电话约我出去，我想今晚你们就不用备他的晚饭了。"
颜真站在原地半晌，深呼吸几口气，再慢慢地走回去。他经过钟凌的办公室，那片磨砂玻璃门的后面，传出来一阵阵笑声。
也是。他又在期待些什么呢？只是因为钟凌那天温柔地抱了他，就以为钟凌会喜欢他吗？他和钟凌终究不是一路人。钟凌只不过是希望每个人都臣服于他而已。
颜真自嘲地笑笑，坐回办公室，努力工作。
下班回去，下人已经在做饭了。素姨正在一边打扫客厅，见颜真回来，问道，"少爷呢？"
"他今天不回来吃。"颜真脱下外套，往沙发上一躺。
他回去工作没多久，钟凌就离开了办公室。当然，身边还有一位漂亮可人的大小姐。不知道他们今天又会玩到几点。
颜真回到卧室，鬼使神差地就从最里面的抽屉里抽出来一只行李袋。这是一只小小的袋子，是他从福利院到钟家时带的，那时候里面几乎什么都没有带过来。
"到我们家里了，要什么有什么，小真还需要福利院的东西做什么呢？"钟成浩这样说道。
他也许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这个秘密会被揭穿出去。而颜真，也不应该再留在这里。
可是难道钟成浩真的会没有想到过这一点吗？他把秘密留在了他的房间里，说不定就是为了让别人看到。
这个爸爸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颜真静静地坐在床沿，然后慢慢地起身去衣柜那里拿了几件衣服出来。颜真一点一点地把它们折起来，塞进旅行袋里去，又坐回到床上。
他真的要离开？可是他这样不就是想梁以姗示弱了么。他活到这个地步，却并不是真的自轻自贱。
又有几个人明白呢？
颜真把行李袋塞到床底下，感到头有点痛，去冲了个冷水澡。头脑因为冷水清醒了一会儿，但是没有多久，他又头痛起来。
颜真把行李袋拖出来看了看，打开又放了些日用品进去，看着里面的那些预示将要离开的东西，一下子感觉累得半死。
他捂住脸，倒在床上，可是没有眼泪流出来。
很晚的时候钟凌终于回来了。颜真听见他凌乱的脚步声，无端地就有些心慌。钟凌像验证他的心慌似的直接冲了进来，往他的床上就是一扑。
"少爷！"颜真感觉自己断了几根肋骨。
"......哥......"钟凌撒娇一样在颜真身上乱蹭，身体热极了。
颜真极力想要把钟凌推起来，结果胳膊刚一伸，又被钟凌压住。
钟凌开始胡乱的亲吻他，一边用力地摩擦，某处地方已经像钢铁似的盯着颜真的大腿根。颜真又气又急又羞，铆足力气一把拍开钟凌。
钟凌坐起来，摸着被拍得很痛的手，无辜地嘀咕道，"干什么......"
"你喝醉了。"颜真下床，"我去热点汤给你喝。"
"不要~"钟凌又扑上来，从背后抱住颜真，"哥，我要吃你~"
两个人相距那么近，颜真清楚地闻到了钟凌身上的味道。那是一股女人身上才有的脂粉味，香浓刺鼻，让颜真一下子冷下脸。
"少爷，你别闹了。"颜真挣扎着甩开钟凌。他又不是没有力气，只是以前都让着钟凌，才让他这样一次又一次顺顺利利地抱自己。
他以前是怎么想的呢？......就算钟凌不喜欢他，他也依旧抱着总有一天，钟凌多少会对他好一点的幻想。但是无论如何，幻想都是幻想吧。钟凌的态度依旧是那么暧昧，心情好，对他好一点，而心情一差，他就没有什么好的待遇。
可是他还是自己骗自己。好像钟凌会爱上他。然而真的被梁以姗当面一说，他才发现，自己，又算得了什么呢？
"怎么啦。"钟凌虽然醉着，还是觉得颜真有点不对劲。
"没事。"颜真转过头，"你坐着吧，我去热汤来。"
"哥？"钟凌试探地抱住颜真，在他的脖子上印了一个吻。颜真立马挣扎起来，钟凌一被抗拒，原本喝醉了的脑子就混乱起来，也发了火，狠狠地把颜真摔倒了床上去。
"干什么，我又哪里惹到你了？还是你犯贱，一天不被骂就骨头痒啊！"钟凌示威似的冲颜真晃了晃拳头，埋下头去啃颜真的嘴唇。啃了半天，却发现颜真一点反应也没有。钟凌这才慌起来，抬起头看见颜真闭着眼睛，两边有两行泪流下来。
"哥，哥？"钟凌把颜真抱着坐起来，摸摸他的后脑勺，"撞痛你了？"
"......"颜真推开他，咬着嘴巴下床往外走。
钟凌连忙抱住他，"哥，你到底怎么了？今天你怪怪的。"
"你想多了。"颜真也不看他，闷着声音，"去洗个澡吧，洗好了我汤也热好了。"
钟凌也不敢再强他，黑暗里面他脸上的泪痕亮得像被灯光照着一样。他记忆里颜真好像都没有怎么哭过，他小时候甚至以为颜真是没有眼泪的，因为不论他怎么打骂颜真都不在意。可是这次他却哭了......
"......真的没有事么？"
颜真摇摇头，下楼去了。
钟凌纳闷地挠挠头，打开灯想找见颜真的衣服来穿。转个身，他却赫然在床角看见一只旅行袋。
一只打开了的，里面已经装上了衣服和日用品的旅行袋。

第17章
颜真端了汤回到房间，却见到钟凌拿了他的旅行袋，冷冷地看他。颜真一愣，猛然想起来忘记把旅行袋塞回床底。
"......少爷。"颜真把汤端到他面前。
钟凌冷淡地把碗推开，把旅行袋提起来，向颜真低声吼道，"这是什么？"
"旅行袋。"
"我当然知道这是旅行袋！"钟凌一把捏住颜真的肩膀，用力地摇晃，"你要旅行袋做什么？你要旅行袋做什么！"
"......只是备一下而已。"颜真扭头不去看他，"放了些衣服又没有什么。"
"你以为我是小孩子？混蛋！你打算逃走，是不是！"
"喂，别说逃走啊。"颜真拿起汤，"要喝就喝，不喝就去你自己房间。我要睡觉了。"
钟凌使劲地盯着颜真，半晌忽然道，"我和你一起睡。"
"哈？"
"不要多说，我要睡觉了。"钟凌盗用了颜真的台词，然后仗着手臂长一把把颜真揽到床上去。颜真又闻到他身上的香味，皱了皱眉头，再次挣扎起来。
"你到底干什么啊！"钟凌紧紧抱住颜真，"不要耍脾气！就是你打包了行李要逃跑，我不也是好声好气地和你说话？"
颜真被他一说，不由脱口而出道，"为什么不去洗澡？你知不知道你身上的香水味很重！"
"噢？"钟凌一挑眉，居然笑了笑。"难不成，你是在吃醋？讨厌我身上有别的女人的味道吗？"
颜真被戳破心事，再怎么厚脸皮也红了红脸，然后转过身去不再理睬钟凌。
"哥，你怎么就这么可爱呢......？"钟凌舔了舔颜真的耳廓，"对不起，我是去和梁以姗见面了，但是我是去跟她说不要再缠着我了嘛~虽然说得晚了点，就和她喝了点酒......"
"好了啦，哥，是我不对。我亲亲你好不好？"钟凌嬉皮笑脸地吻了下颜真的脸颊。
颜真低声把他推开，"好了，睡吧。"
***
"你想回去看看？"
"是。"颜真把玩着手里的咖啡杯，"这么多年没有回去，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变化。"
商铭点点头，又说，"那钟凌怎么说？"
"我没有和他提起。"颜真喝一口咖啡，"我想一个人回去。"
"......是吗。那个，你真的已经，不是他的哥哥了？"
"这件事情传得可真快。"颜真笑笑。
"......我们这些人平时没有什么事，就聊些别人家发生的事情。"商铭说道，"这件事，还是梁以姗小姐告诉我们的。"
"哈。她倒是到处都在说。"颜真不以为意，"不过，我想还是麻烦你帮我保密。如果钟凌知道我要回去的话，一定又会烦半天。反正我行李本来也收拾好了一点，不去白不去。"
"好，我不会告诉他的。"商铭说，"需要我陪你去吗？我最近也没有事情做。"
"......也好。不过，麻烦你了。"
***
星期天的时候，趁着钟凌出去，颜真拿了行李袋就走了。素姨看到他出去，却没有看见他提着行李袋，以为他只是去外面走一下，于是也没有多问。
颜真舒了一口气，乘地铁到了火车站。商铭已经潇洒地站在门口等他，不过手边什么东西都没有。
"你就打算这样去......？"颜真看着商铭空空如也的双手苦笑。
"带了钱就好了。"商铭一笑，"去买票吧。"
去M市的火车上人很少。颜真和商铭坐在一起，旁边的座位都空着，安静无声。窗外滑过淡绿色的树芽，有些人寥寥落落地沿着铁路走着。
已经是春天了啊。
看着车外总是一闪而过的事物，颜真觉得有些累，缓缓阖上了眼睛。一觉醒过来，已经到了目的地。商铭拿了他的行李，正准备叫醒他。
"早啊。"颜真迷迷糊糊地道。
"呃......早啊。"商铭笑了笑，"不过我想应该是已经晚上了。"
颜真笑着搔搔头，和商铭一起下了火车，顺便开了手机。哪想到刚一开手机，就有短信息不停地进来。颜真一愣。
那个白痴......
"怎么了？"
"是少爷。"颜真叹口气，"他在想些什么啊。"
颜真翻开来看了看。
"你去哪儿了？""喂怎么不回我？""该死！你干什么不回我？我叫你快点回来啊！""我靠，混蛋，你去哪里了？"......
颜真又叹口气。
"......他很关心你。"商铭说。
"我想我要倒霉了。"颜真摸摸鼻子，无奈地给钟凌发去了条"我回老家看看"的信息。没过一会儿，手机铃声就响了。
"你他妈老家在哪儿！"
......"M市。"
"M市的哪里？"
......"你知道干吗。"
"我过来不可以啊！"
......"你过来再给我打电话。"
真奇异。就算知道钟凌远在天边，还是感觉得到他说话的那种霸气。他是在关心自己么？可以这么认为么？
颜真把手机调成震动，又放回包里去。天空的远处，依旧是一片黑沉沉的蓝色。

第18章
记忆里的东西总是一片模糊。当颜真大大概概地走到他以前住的地方的时候，他也不太敢相信这就是那个地方。虽然依旧是那座破旧的楼房。虽然依旧是那片半枯的草坪。有老人撑着拐杖走过，好奇地打量颜真和商铭。
"我记得在给爸爸寄信之前，我和妈妈一直都住在这里。"颜真一边说一边走进楼道里。楼道照例是一片昏暗，远处有路灯漫漫的浑黄光线照射进来。
爬到三楼，颜真敲了敲左边的那扇门。敲了半天，终于有个人过来开门，是一个年轻的男孩子。
男生看了他们几眼，疑惑地开口道，"请问......你们找谁？"
"你好。"颜真说，"嗯，我是以前住在这里的人，过来看看。"
"......哦。"男生好像不太相信地点点头。几个人僵持了一会儿，男生看看颜真饱含期待的表情，只好说了声，"要不然，进来坐坐？"
颜真道了声谢，和商铭一起走进屋里。男生给他们倒了两杯水，又自我介绍说叫秦方好，是个大学生。颜真和商铭各自介绍完自己后，三个人就又继续大眼瞪小眼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那个自称叫秦方好的男生咳嗽一声，说，"呃，你们有住的地方吗？我看你们拿着行李，是不是还没有找好旅店啊。"
颜真摇摇头，"不用麻烦你。我也知道这房子很小的。"
"啊哈哈。"秦方好摸摸后脑勺，有点尴尬。
"其实说实话，我最近欠了人一大笔钱，看到人就觉得那是来讨债的。"秦方好笑笑。
颜真一听深有同感，"怎么住这儿的人都是背着一身债呢。"
又坐了点时间，颜真和商铭起身告别。商铭已经在附近一家旅店订了房间。颜真和商铭走出那个阴暗的楼层，仿佛走出了一段尘封的记忆。
刚走到外面，有几个穿着黑衣服的人看上去很凶狠地走进了楼道。颜真看了他们两眼，就被其中的一个人猛地回瞪过去，害他吓了一跳。
......好，好像黑社会。
商铭拉拉他的手臂，轻声道，"我们走吧。"
颜真点点头，跟着商铭走向那间旅馆。
旅馆很普通。据商铭说是很普通。不过颜真看着怎么都觉得那间酒店亮闪闪得很恐怖。他不是没有见过豪华地方，本来也不该那么失态，可是这件旅馆的名字实在是让他有点......异样的感觉。